整整一个黑夜加一个白日,那匪寨就如同静止住了一般,根本无人出入。
严行扭头看了眼始终紧绷着神经注视着寨子大门的宋念,又将她拉低,二人便背靠着石头坐下。
“这么下去不行,得想个办法靠近寨子。”
“他们那么多人盯着,如何能靠近?”宋念揉了揉盯得酸痛的眼睛。
严行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一块鼋壳做的护心甲,由自己的项上取下来,又给宋念挂上:“这块护心甲你等下将它帖于心前,待会儿夜更深了,你便将我们带的几枚烟球在此处点了,之后你跑回营地找人来便是。此处若冒出浓烟,那些看守的土匪定会过来查看,到时我从寨子西边那处稍缓的峭壁下去。”
宋念不允,一时心急也早将尊卑抛到了脑后:“你疯了?你进了寨子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再说现在还不知道地缸在不在里面。”
严行指了指寨子门口那株皂角树:“你看,看到没?那树上飘着的那缕布条,不正是我们此次急行军的头巾吗?”
凭借寨子大门两侧的火把发出的光,宋念顺着严行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发现了一缕深红色的布条,正被夜晚的山风吹得前仰后合。
“那也不行,你一个人进去实在太过危险。”
严行故意拉下脸,不容置疑地命令道:“没有时间了,再拖下去搞不好人就被他们祭了天。他们看人质抓来这么久仍无人来寻,必然觉得留着也无用,索性宰了免得浪费粮食,这帮土匪什么干不出。”
宋念也没有再推脱,心想反正寨子里的也是自己人,不会真对严行怎样。此处离营地也不远,来回不过个把时辰,怎么样今夜也能将人救出来了,便点头答应了。
宋念按着严行的交代,将十余枚烟球点燃,又掏出口哨塞进嘴里吹了。突如其来的口哨声划破静谧山林的夜空,寨子里登时就乱了。
之所以加了吹口哨这个自选动作,宋念一来是想让土匪尽快发现这边的烟雾,好多给严行留出些时间,二来是想告诉寨子里的地缸外面有人来救,到时严行若想带着地缸强闯出去,也好有个人能劝他不要冒险。
围墙上的一个护卫率先发现了烟雾,忙招呼其他人下楼过来查看。
宋念便头也不回地向营地跑去。
她身姿轻盈,脚下动作出奇地快,三五个转身下来,已将后头的追兵甩得没了踪影。
宋念顺利回到了大分队的临时营地,眼前的一切却让她顿时脑中一片空白。
只见陆之瑶和壮汉已经回来了,而盘腿大坐在士兵们中间的不是地缸又是谁?!
“这次真是多亏兄弟们和陆指挥了,否则我就去见阎王了!小人以水代酒,敬大家一壶!”
地缸咕咚咕咚将那壶里的水仰脖一饮而尽,末了还将水壶倒扣过来,以示诚意。
壮汉走过去拍了拍地缸的肩,粗声粗气道:“同袍之间本该如此,日后上了战场我们同命相连,哪有见死不救之理。”
附和声和掌声又呼呼啦啦响了一片。
陆之瑶抬眼见宋念一个人呼哧带喘地回来了,又一言不发只在原地发愣,心知可能出事了,忙不迭过去将宋念拉到一旁,上下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她全须全尾地好好站在那儿,才略微松了口气。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统军呢?”
宋念并未回答陆之瑶的问题,而是尽力将声音压到最低:“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先把人救回来了?”
陆之瑶凑到宋念耳边:“我们按计划找到掳人的寨子,等了半日你们也没到,估计你们已返回营地,便回来了。回来之后士兵们听说地缸被山匪抓走,一个个都群情激愤、斗志昂扬的,我们便去救人了。你们去哪儿了啊?我都快急死了!”
宋念心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人已经救回来了,显然不是从她和严行看到的那间寨子救回来的,那严行……
“咱们事先安排好的那间寨子可是一处悬崖绝壁之下的土楼?”
“土楼工程太过浩大。我二哥安排的是一处四面用竹竿搭建的竹楼,毕竟是临时建造的,还是竹子最快速便捷。”
宋念的心登时凉了半截。先前与严行出发时定是她记错了路线,误打误撞进了真正的匪寨,而寨子门口,也好巧不巧挂了条不知哪儿来的红布条,这才让人产生了误会。
“阿瑶,严行有危险!”宋念猛地拉住陆之瑶的袖口,她从未如此害怕,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强压惊慌地把事情和陆之瑶讲了。
陆之瑶闻言也慌了。这种深山幽谷里的山匪个个彪悍异常,严行绝不是对手。别说严行一人,就是加上她和宋念也毫无胜算。
回天机营搬救兵定是来不及了,急行军出来几日才行至此地,一来一回严行早就没命了。
不如赌一把。
之前大分队在营救地缸时表现甚好,无论是个人技能还是团队配合,这些曾经贪生怕死、吊儿郎当的士兵表现都算上佳。如今他们士气正旺,又赶上此番严行遇险,索性带着分队和货真价实的山匪较量较量。
陆之瑶将想法与宋念讲了,宋念虽也担忧大分队的战斗力,可眼下也确实别无他法。
宋念走向众人中间,将严行闯错匪寨救人遇险的事和大分队的士兵讲了。
话音未落,士兵们便振臂高呼起救人来。
地缸第一个站出来:“统军是为了救小人才进的匪寨,小人必以命相拼。”
其他人因先前打了胜仗,信心大增,纷纷表态要去救人。
于是陆之瑶和宋念带着大分队的全体士兵向着悬崖边那座寨子飞奔而去。
整支队伍急行几个时辰,终于在日头落山之前赶到匪寨。
众人在宋念和严行先前躲藏的那片石头后方停下脚步。
宋念晶亮的眸子望向下面的寨子。
寨子已经燃起点点火把,看不太清里面的情况,只偶尔有一两个山匪模样的人穿梭而过。
王小我挨着宋念探出头,低声道:“宋指挥,这根本看不出严大人被关在哪里啊,他会不会已经自己跑出来了?”
宋念盯着那寨子的目光动都没动:“不可能,从这里到我们之前的营地就只一条路,我们一路并未与严大人相遇。”
陆之瑶弯着身子移了过来:“王教头说得有道理,在没确定严大人在何处之前,万不可轻举妄动。”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下边的寨子里却忽而喧闹起来。
只见越来越多的山匪从屋内走向寨子正中央的空场,空场中间则燃起一个一人多高的巨大篝火。冲天的火光中,有人高声吆喝起来,随即寨子四周亦有人此起彼伏的应和。
寨子外匍匐盯梢的众人心中疑惑。壮汉知自己嗓门高,捂住嘴耳语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啊?”
宋念将身子又向下沉了沉:“看起来是要举行何种仪式?大家仔细盯好,也许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届时他们人都会聚集到篝火那儿,防守力量自然会降低。”
众人依令屏住呼吸,目光在匪寨的各个角落来回扫射,生怕看漏了丁点儿线索。
突然,寨内最靠近峭壁的那间屋子开了门,空场上所有山匪皆看向了开门的方向。那屋里前前后后走出几个人,肩上似乎扛着一具木质架子。待所有出了屋,又有人喊了一声,那几人便一齐发力,将肩上的木架立了起来。
大分队这边压抑不住的一阵低呼。
只因那架上绑着的——正是天机营统军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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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擒贼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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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架上的严行垂着脑袋,身上的衣服已烂成一丝一缕的布条,露出下面鲜血淋漓的皮肉。
几个山匪将刑架扛至空场上的篝火旁边,插进预先挖好的深坑内,又几个山匪上来将坑用土填了,严行便如同一个要被行刑的犯人般高高立在了篝火上方。火焰张开血盆大口,跳动的火舌迫不及待地争着朝他舔舐。
火光中严行的脸不停抖动,炎炎的火形将他的五官勾勒得愈发深邃入里。
一个山匪手执长鞭,啪地一声砸向刑架下方的地面:“你到底说不说?!”
架上的严行缓缓抬头,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你们打死我罢。”
此时又有几个山匪抬着桌椅从南面的一间屋内走出,在刑架下方摆放妥当。一个着黑衫黑裤的山匪负着手、不紧不慢走到严行跟前,他凑到严行脸前说了什么,严行并未张口,只将头嫌恶地扭向一边。
黑衫黑裤朝他吐了口唾沫,随即抬了抬右手,便也不看严行,反身坐回椅子上。
那执鞭的山匪照着严行狠下了一鞭,厉声道:“说!你到底是哪儿的兵?!是谁派你来剿匪的?”
尖利的鞭响划破夜空,回声在密林间来回飘荡。在宋念听来,仿佛每声回响都是再次抽向严行的一鞭。
她藏在巨石后的拳头紧了紧。
“不能等了!统军穿着兵服,这帮山匪以为他是朝廷或者此地的藩王派来剿匪的,他为了保住天机营,打死也不可能说出实情。我们再不进去,他就没命了!”宋念言毕起身拔剑,眼底杀机四溢。
其他士兵闻言也起身拿好兵器,只等指挥史一声令下便冲进去救人。
宋念将人聚拢过来排兵布阵一番,十五个人虽数量上远不及山匪,但若部署得当、措置有方,加上个人突出的战斗力,救出严行也并非没有胜算。
“阿瑶,你赤手空拳不要进去了,就在留在此处接应。”宋念握了握陆之瑶的手。
她将这支十五人的分队分成了四支小队,两支小队从严行之前进去的那侧略缓的绝壁空降进寨子,第三支小队为先头部队,人数最少,却是装备了此次急行最先进的武器——一窝蜂火箭。宋念自己则带领另外一支从正门直接攻进去。
先头部队此时已率先偷潜到城门侧方的树丛之中,只待各方准备妥当便点燃火箭。一窝蜂器如其名,实行多发齐射,加上火箭加翼,将直捣城门上方的守卫。
时机成熟,只见三十余支火箭呼啸着飞向城门之上,突如其来的火药攻势让匪寨的守卫毫无招架之力,顷刻间城门便失了守。宋念带着突击小队迅速到达门前,壮汉用狼牙锤三下两下凿开了城门。
两支空降小队也顺利进入寨中。
山匪被来势汹汹的士兵吓得一时失了方寸。寨中开始传出女人和孩子的尖叫声。不过山匪就是山匪,他们反应迅速地开始组织反击。
三支攻进来的小队一路将冲上来抵抗的山匪干翻,直奔空场中的刑架而去。
不大会儿工夫,宋念已杀至刑架之下。在地缸和壮汉的掩护下,她飞速攀了上去,一手持削铁如泥的龙泉剑斩断了严行手上脚上的铁链,一手则动作敏捷地揽过即将落下之人的腰,在大批山匪攻上来之前,二人已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一帮山匪叫嚣着举起砍刀杀了过来。宋念脚下一转将严行护在身后,擎剑迎战。
严行强忍着剧痛反转身体,与宋念背对背靠着,以第一时间为宋念挡住背后的袭击。
越来越多的山匪围过来,大分队的士兵也随之向这边靠拢。宋念和严行逐渐成了交战的中心。
面对面的武力比拼使先前突击形成的优势愈发微弱,山匪的包围圈倏忽间就缩小了五成。
宋念心知身后的严行撑不了多久,她已明显感到严行的动作慢了很多。
“保护大人!”
命令一出,其他士兵迅速向宋念这边靠拢,将严行严严实实围在了中间。
严行也的确坚持不住了。
他见有人补位到宋念身后,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双臂强撑着地面不让自己倒下。
不断地有山匪加入,包围圈也就越缩越紧,大分队的士兵已在圈内摩肩接踵,难以施展了。
如此下去,全队被擒只是时间问题。宋念一边应付汹涌而来的攻击,一边在脑中飞速想着对策。
“都住手!再敢动我杀了他!”
包围圈外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有山匪先停了手扭头去寻声音的来源。这一看就惊掉了下巴,于是又示意身旁的人去看,一传十,十传百,外圈的山匪很快就偃旗息鼓了。
圈里的大分队士兵这才看清,陆之瑶手上正举着匕首,死死抵住黑衫黑裤的颈部,再看那匪首的双腿,不知怎地胖到令人咂舌的地步,愣是将裤子都撑破了。堂堂山匪头子,被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拿捏住性命,脚底下却是一步也迈不开。
“你们让出一条路,让他们都过来。”陆之瑶将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刀刃挨着脖子的地方已洇出一道暗红的血印子。
山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匪首疼得呲牙咧嘴直吸凉气,见众人没动,又明显觉得陆之瑶的手更重了,便吼起来:“看什么看?!都没长耳朵啊?!赶快按这位姑奶奶的话做!”
山匪的包围圈于是稀稀拉拉打开了,让出了一条路。
宋念蹲下身子,用只有她和严行听得到的声音问:“能走吗?”
严行其实状况极糟。一整个白天加黑夜的严刑拷打,若非自幼习武的练家子,可能早就一命呜呼了。可他看着宋念眼底的关切,也不知哪里来的心气,咬牙道:“能。”
他暗中试了试,才发现双腿根本发不了力。眼下他跪着的那块土地,已被血染成了黑色,加上不断滴下的鲜血,一眼触目惊心。
待他想再尝试起身,一双纤细却有力的手便挽过他的手臂,一把将他扶了起来。宋念贴在他耳边道:“撑住,别让人看出来。”
“嗯。”严行顺从地被宋念搀扶着走过那帮山匪,走向陆之瑶身后。
待所有士兵皆脱离了包围圈,陆之瑶又对匪首冷冷道:“是你下令打的人?”
匪首斜眼瞟了眼脖子上的刀,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陆之瑶懒得跟他废话,迅速又从系统中兑换出十斤人体脂肪,摁住匪首胳膊的那只手轻轻一拍,十斤脂肪霎时转移了过去,匪首的一条胳膊也沉得动作难为了。
匪首看着自己那条比肉猪腿还粗几个号的胳膊,欲哭无泪。
“姑奶奶,我说我说,是我让人打的,他穿着兵服,问他打哪儿来的又不说,我能不怀疑他是剿匪的探子嘛!”
陆之瑶怒道:“怀疑你就将人往死里打?!”
匪首又带着哭腔求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姑奶奶您就饶了我吧,您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您!”
陆之瑶扭头向身后扫了一眼,见严行此时已控制不住的身形微晃,若不是宋念从旁搀扶,他八成就倒下了。
陆之瑶知不能再耽搁了,惩罚恶人不能以损伤我方为代价。
“让人准备十匹快马,喂饱,还有金疮药。一刻钟之内这些东西不出现在我面前,你就死定了!”
匪首示意其他山匪照办。几个山匪丢下武器跑开了。一刻钟之后,马和药都送到了陆之瑶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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