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接了过来,却没有立即喝下,而是搁在了一旁,“哀家没事,衡阳,慈宁宫私库的钥匙在阿沈那里,陛下千秋的礼物,你多用些心去挑挑。”
郗薇心知太皇太后这是不死心,老人家固执是听不进去的,这些日子她已经放弃,不想与她多说这个。
而且再世为人,她突然发现或许当初李赢说得没有毛病,他不喜欢她是应当的,她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去理解过他,还总是反向操作,那时候他对她多少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吧?
也许他们可以好好重新开始,不说回到刚到上京那时候的样子,做一对稍有情谊的兄妹也挺好的,说不定他怜悯心起,帮她顺道把谢昉那边的障碍给解决了,不解决也没关系,两人维持良好关系也有助于她狐假虎威。
简直完美。
于是,她十分乖巧的轻声道了句“好”。
看她如此听话,太皇太后心中甚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眼看确实都有些累了,就嘱咐她下去好生休息了。
郗薇躺在床上,本以为会因为明日的骑射补习彻夜难眠,没想到今日练箭太累,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梦里李赢对她送的礼物十分满意,还说这么几年过去了,他日理万机,当年那些事情他早就忘了,就是看她一直围着大长公主跟李亘转,懒得管她罢了。
既然她现在已然“弃暗投明”,他自然不会计较她的那些事情,还让她放心,他不仅会亲自为她跟谢昉赐婚,还会将谢氏诸人与姻亲打点妥当,保证她脱离了大长公主跟郗府之后也能有所依傍。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即使在睡梦中,她的唇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第48章
◎没什么好留恋的,你尽可随意处置。◎
要说计划赶不上变化, 昨日太皇太后还在打算让郗薇去她私库里面挑些礼物,今日一早, 大长公主就急匆匆派人进宫来报喜, 原是她时隔多年再次怀孕了。
太皇太后听了这个消息,简直喜不自胜,整个的突的就来了精神, 因得月份尚浅,不好声张, 她只得让人准备了好一通赏赐。
郗薇听说了这个事情也很是惊诧,因为前世知道她死, 大长公主都是没有再怀孕的,这一世事情已经偏离得很远了, 而且算算日子, 蓝序早该将人带回上京了, 偏偏她在宫里,没有一点消息。
郗薇心中焦急,就以担忧大长公主的名义向太皇太后请辞。
太皇太后一想也是, 若她直接让人将赏赐送到大长公主府上, 难免会引起人的无端猜测,现在月份浅,声张出来到底不美,不若就让郗薇带回去,还可顺带替她传两句贴心话, 也有助于她们母女俩拉近感情,于是同意了。
得了这“特赦”, 郗薇怀着奇特的心情回到了东府。
因得之前宴上拒婚的事情, 本以为郗太傅跟大长公主还十分生气, 没想到归家,大长公主竟然也没有要见她的意思,她就远远请了个安,那是她第一次在大长公主的脸上看见难得的温柔之色,尽管那并不是给她的。
将太皇太后的叮嘱一一说完之后,大长公主就让郗薇告了退,她现在心思都在肚子里那个孩子身上,不想让郗薇影响她的心情。
郗薇乐得不用跟她装母女情深,径直回了湛露院。
丝萝碧绦久久未见到自家小姐,七嘴八舌说了好一通府里的新鲜事,最让她意外的是,李亘竟然跟郗素锦定亲了。
听了这个消息,她倒是松了口气,李亘重新定亲,她也跟谢昉算是有了婚约,一切都朝着跟前世不一样的路子走了起来。
而且大长公主有孕,她该总会对以前的事情不那么介意了吧?
只要产婆出来作证,她确实是柳诗情的亲生孩子,那她跟大长公主府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届时脱离他们夫妻,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这些日子可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么?”郗薇问。
碧绦挠了挠脑袋,好像说得都差不多了?
丝萝看了眼窗外,小声道:“其他倒没有,就是奴婢前几日听说,有个小姑娘来送兰花,说是小姐您定的,可是您在宫里,怎么会让人送花呢,于是门房当是骗子给轰走了。”
小姑娘?兰花?莫非是小禾苗过来报信,蓝序回上京了?郗薇心中一喜,迫不及待想要去平安坊看看,不过在这之前,她还得先把一件事做了。
“丝萝,之前让你办的事情你办妥了么?”她问。
丝萝不敢怠慢,立马捧了个盒子过来,“都在这里了小姐,就等着您回来呢。”
郗薇扫了一眼,双层黑漆描金攒盒不过两掌大小,看来确实不多,不过也不算少了,先去试试看。
因得要出门,碧绦为自家小姐找了套湖蓝抹胸长裙,外罩绯色绣花窄袖短襦,郗薇一边换衣一边嘱咐,“我跟丝萝出门去,等下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出门会友了。”
小姐这次回来,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但碧绦也说不上来,她向来不如丝萝那么受信任,闻言只得应“是”。
*
易金坊。
这片坊市\"井邑翕集\",属于\"商贩要会处\",寺库鳞次栉比,怕被熟人看见,郗薇跟丝萝都带着面纱,好在来这里的都要么是有抵押需求的商人,要么是家道中落的少爷与闺秀,她们这打扮,在人群中并不突兀。
挑了装潢最为气派的一家,两人对视一眼拾阶而上。
寺库的木质刷漆柜台高高在上,肥头大耳的老板趴在柜台上,仔细看了看盒子里的东西,又看了看下面站着的两个小姑娘,东西倒都是好东西,人也是一看就不是寻常家的姑娘,但这样的他们见得不少,到这儿来的,谁不是曾经家底厚着的呢?
显然高个子的那个才是做主的,他将东西放回了攒盒里面,笑得贼眉鼠眼的朝郗薇比了三根手指头,“打包价,现银三百两,如何?”
“三百两?”郗薇有些难以置信,“老板,你可看清楚了,这些都是好东西,任何一样拿出来都不便宜,打包怎么着也不止这个价吧?”
这些东西都是宫里或者长辈们私下赏给她本人的物件,有徽记的她不敢拿出来,只能拿些外面坊间的,不过这些品质也都不差,想过会被压价,但没想到这么狠。
老板捋了捋胡须,“这位小姐,东西倒确实是好东西,只是您看啊,这里面都是些珍珠玉石什么的,压根不好折价,买得起这些东西的买主也不需要到寺库来找,要不是这对金燕衔尾耳饰,鄙人还出不了这价呢。”
郗薇看了眼丝萝,丝萝赶紧上前将东西都收了起来,眼见主仆二人就要迈出门口,老板又叫了句,“四百两,四百不能再多了。”
“五百两!”
眼见着主仆二人头也不回,老板跺脚放狠话,“这易金坊你们都看看吧,五百两不会再有人出价更高了。”
听了这话,郗薇心中一沉,这家确实是整个坊市最豪华的一家了,若是他们都出不起价,情况只怕不乐观。
事实也确实如此,两人跑了大部分寺库,确实出价没有高过第一家的,可是若再回去,想起那老板得意的语气,郗薇决定再去最后一家看看。
这家寺库装潢颇为雅致,青铜香炉里面香薰袅袅,纱幔层层叠叠,看着不像是寺库,更像一家首饰坊。
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在见到那对耳饰的时候,脸色几不可查的抽了一下,但很快就笑着掩饰了过去,他将东西仔细地重新摆放了进去,拱手道:“小姐既然走到了咱们家,想来前面都出过价了,定是让您不太满意。”
这人说话倒还算坦诚,也不知是不是在试自己口风,郗薇点头,戒备道:“不错,确实出价让我十分不满意,我是着急用钱,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但我也不会贱卖这些东西,毕竟都是我的心爱之物。”
老板闻言,认同的颔首,“这是自然,那小姐您心中理想的价位是多少呢?”
郗薇有些奇怪,谈生意还能这么谈的?莫非是想让她出了价他再压?其实她对这些东西的价值也估摸得不算清楚,于是试探性的伸出了三根指头。
“三千两?”谁知道老板捋了捋胡须,连思考也不曾,就径直点了头,“行,就三千两吧。”
一旁的小二闻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赶紧上前想将东西给刨过来,谁知道给掌柜的侧眼一瞪,赶紧退到了一旁。
掌柜的回过头来,笑盈盈朝着郗薇问道:“小姐稍等,鄙人去称银子,亦或小姐想要银票?”
“一百两碎银,其余全部兑成面额一百的票子。”
老板拱手,示意小二下去称银子去了。
郗薇此时有些后悔,早知道老板这么大方,她怎么不多伸一根指头,这些以后可都是她的家当了,可是此时再让她漫天加价,她也开不了那个口了。
嗐,已经比她预估的还多了许多了,就这样吧,她想着。
小二跟老板的动作很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郗薇捏着手中不算厚的一沓票子,最后看了眼那个盒子,将银票收进腰间的包包里,转身就要出门。
“小姐,”掌柜的叫住了她,“本店提供质押服务,小姐可曾有留恋之物?若是有,可提前予以说明,小店会为小姐保留一段时日,供您日后方便赎回。”
看着掌柜的和善的面容,郗薇心中划过一丝异样,她最后看了眼满满当当的攒盒,里面好些玉佩发簪等物什都是她曾佩戴都未佩戴过的,只除了那对金燕衔尾耳饰,那是之前太学献礼,因得表现合格,李赢私下给她的赏赐。
东西是很精致的,也十分合她心意,但是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戴了,也不能戴。
她笑了笑,“多谢掌柜的好意,只是这些都是我闲暇时的玩物,没什么好留恋的,以后也不会赎回,你尽可随意处置。”
说罢,头也不回的迈步而出。
丝萝朝掌柜的一福身,赶紧跟了上去。
*
到了平安坊,还是按照老规矩,丝萝跟车夫留在巷口,郗薇自个儿走了进去。
不是她多想,她总觉得今日似有什么人一直跟在后面,但愿是个幻觉。
平安坊官民混居,比内城街巷多了许多烟火气,但是治安还是挺好的,不然她也不敢将蓝家人跟小禾苗安置在此,还总是一个人往返于这条街道。
到蓝宅的时候,大门是微掩着的,她正准备敲门进去,不料大门被人从里拉了开,眼前的景象差点没吓她一跳。
几个月不见的少年黑了,瘦了,好在一双眼睛倒是看着比从前越发精神了,看见门口的人,少年眼睛顷刻亮了起来。
小禾苗在后面推着他似乎正要出门,见着门口的郗薇,小姑娘看了眼一旁的蓝序,眼泪包包的道:“郗薇姐姐来了,蓝序哥哥咱们不用再去西大街碰运气啦。”
眼见着蓝序颤颤巍巍地要出来,郗薇赶紧将手中的礼物搁在一旁,伸手扶住瘦削的他,“这是怎么回事?你的腿?”
听得此问,蓝序脸上浮现了一抹羞愧,作势就要欠身,郗薇一把拖住了他,“我知道你有很多话,咱们进去再说。”
回到厅中,小禾苗去上茶,蓝序则将这一路的事情交代了一番。
原来,他走水路去往安陆,其实两个月前就到了度贺小镇,按照郗薇的交代,他很快就找到了希长生跟产婆,一听说是郗薇让他来接他们去上京,确认信物之后,两人以为好日子要来了喜不自胜。
三人本准备第二日就出发,可惜当晚却出了变故,冲出一群黑衣人将他俩给带走了不说,他还受了伤。
小镇上连个驿站都没有,报官也无人应,没办法他只能先行养伤,等伤好一点了已经是一个月后了,好不容易回到上京,郗薇却没在郗府进了宫,没办法,他跟小禾苗只能轮流找不同的理由徘徊在西大街附近。
“你说那群人很有可能是上京过去的?”
蓝序点头,“没错,当时我质问他们是何人,为首之人让我不要多管闲事,我能听出来,那口音绝对是出自上京,而且后来我去渡口打听过,那段时间只有一拨人乘小舟去往安陆,我估摸着他们很可能跟护驾圣母皇太后的车队一起自安陆返回了上京。”
郗薇垂眸,握着茶杯没有做声,算算日子,基本上就是蓝序出发没多久这伙人就跟着出发了,而且这么精准的找到地方掳了人,能是谁?还能是谁?
本以为前世她杀了他,重生的他对她会恨之入骨,谁知道这人心里变态,非要说前世有什么误会与苦衷,还打算跟她再续前缘,一想到这儿她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她还当李亘与郗素锦定了亲,他想明白了,这事儿就这么了了,看来没有这么简单。
蓝序看她这样,心中十分歉疚,“翁主,蓝序有负所托。”
郗薇抬头,少年又黑又瘦,与从前精致模样相去甚远,尽管心中不安宁,她又怎么忍心责怪。
缓和了脸色,她装作浑不在意一般道:“无事,此行山高水长,你能平安回来,就已是万幸,那些人既是出自上京,那么迟早会找到我头上,你不必担心。”
尽管如此,蓝序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是亲耳听过那希长生说话的,她如今虽高高在上,但从前境地可见一斑,而且他向来心思敏感,已经自责很久了,总是忍不住想这事儿爆出来会不会对她不利。
看他欲言又止,郗薇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你不用担心,这事儿我会处理好的,我不是担心有人会暴露我的情况,我只怕那人不暴露,这样说你明白吗?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
听她如此一说,蓝序终于放下心来,看郗薇递上了一沓银票,他赶紧推了回去,“翁主,无功不受禄,您这是作何?”
郗薇知道他是个有骨气的少年,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帮他跟蓝老太将债务清了,看他神色激动,她将银票重新推了过去,解释道:“这是小禾苗的伙食费,还有害你受伤我的一点歉意,你的腿伤还未好全,记得去壹心堂找大夫看看,还有耽误你这段日子的功课,我实在是抱歉。”
蓝序沉着脸没说话,蓝老太站了起来,上前拉着她的手,亲自将银票放了回去。
“翁主,自您把小禾苗带到这里,她就如我的亲孙女一般,但凡有我们祖孙的一口,就绝不会饿着她,至于小子这伤,您对我们祖孙恩重如山,不仅替我蓝家偿还了债务,赎回了这宅子,还为小子安排学堂,让他考取功名,能为您办事是看得起咱们,这银票是万万不能收的。”
郗薇敲了敲桌板,“也不全是这些个原因,我还要拜托你们帮我办件事。”
......
自蓝宅出来,郗薇本想径直去往巷口,没想到被人拦了住,原来不是她的错觉,是真的这一路都有人跟着。
“翁主,我家王爷请您去王府一趟。”
就知道是李亘在搞鬼,也确实该跟他摊牌了,但让她去王府那是不可能的,她一把拔下了头上的流苏步摇对准咽喉,两人霎时紧张地围了过来。
郗薇厉声斥道:“都别过来,你们家王爷非要见我,就让他自个儿来找我,我是不会再去王府的,若你们非要逼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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