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片刻,她伸手解下了腰间的五彩葫芦纹荷包,一个翻转,只听“哐当”一声清脆的声响,一枚青玉珏落了出来。
郗薇递了过去,“这是我的平安符,我一直觉得是因为它我才能活到今天,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能平平安安,早日归来。”
青玉珏不算大,成色也不是顶好,用红丝绳串着,但是看得出来很得主人家喜爱,很是水润,不是常年把玩擦拭不会有这样的痕迹。
谢昉有些犹豫,看得出来这玉珏她很是珍视。
看他没接,郗薇再一次递了上去。
她十分担心他......
那就让她安心吧。
这一次谢昉没在犹豫了,他伸手接了过来,十分坦荡道:“既是翁主的平安符,断然没有某占了的道理,只是借用一段时间,等某自恩度回来,就将它送还于翁主。”
他说这话时,语调是轻松的,像是去办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郗薇的担忧缓解了许多,笑着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她又斟了满满的一杯,以茶代酒回敬于他。
珐琅杯轻轻的碰在了一起,发出了“砰”的清脆的一响,带着点儿闷闷的回音。
谢昉饮毕,将红丝绳系在了手腕,小小的玉珏被调整到了腕间寸脉处,像是与他的心贴在了一处。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最终还是混着茶水,一起吞回了肚里。
......
郗薇走后,谢昉起身行至窗前,眼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树仁坊的转角,他随手自一旁的彩釉青瓷画筒里抽出了一卷画轴,然后放在了书案上摊了开。
那是一幅美人美景图,画上少女倚在画舫的美人靠上,低垂着头,看不清楚神情,但能从她如云的发髻与调皮的发丝依稀分辨出是个美人。
少女纤细的手腕伸向倒映着万千花灯的水面,似拘了捧水,水珠微扬,泛起涟漪阵阵,万千花灯被尽数揉碎,像天上的星子落入凡尘,不过几笔浅浅勾勒的背影,碎光点点与火树银花尽皆成了陪衬。
谢昉擅丹青,他又随手铺了一张玉版宣,用镇纸压了,开始作画。
日光渐渐的不那么热辣了,书仆见他一刻未歇,趁着送水的间隙想让他歇会儿,可惜他一口未碰,一丝不苟的认真画着。
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他画上了最后一笔。
泛青的竹帘被高高的卷了起来,少女以手支颐撑着窗台,本是打量着远远的天边,既像听什么入了神,又像在思考着什么美好的未来,眼角微垂着,像是带笑,侧颜该是柔和的,偏偏秀气挺直的琼鼻又为她添了抹骄矜。
画上是她刚巧侧首回过头来的时候,杏眼弯弯顾盼生辉,鼻尖红色小痣雀跃,露出的贝齿像噙了精致的玉石,步摇还在斜斜晃着,画像定格在这一瞬,这样明媚的一张脸,如珠似宝,就该被人捧在手心,镌刻于心,珍之重之。
指尖自一笔一划间缓缓划过,明明是很美的,但他却觉得甚至没有画出她神韵的十分其一,墨色已经干了,他小心翼翼收了起来重新插入画筒。
尽管她只把这当成一场协议,但是他却不是,从来不是。
他想着,等这次回来,不辜负帝王的知遇之恩,朝中之事也该有个分晓了,届时他就去郗府下定。
她想离开上京,就带她离开,大越之外的仙山,辽海,他们一起去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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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没有依靠的她那还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临江王府, 曲水亭。
“事情就是这样,那书童说了, 看画像猜测应当是衡阳翁主, 为了不引起怀疑,奴才已经让人回去了。”
听着王福的禀报,李亘越想越气, 但他一直控制着不让自己失态。
“衡阳是何时回的?”语气像从齿缝挤出来的。
王福心有戚戚,沉吟片刻老实道:“翁主午时过去, 申时方出,大概待了近两个时辰, 中途......小谢大人似乎还出来换过一次衣裳。”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在一起两个时辰, 还换了衣裳......会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
李亘伸手捏着太阳穴, 让人看不清楚神情,但王福还是自阴影的一角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杀气。
也不知怎么回事,自那次王爷大病一场, 醒来之后就有些喜怒无常, 尤其是事关衡阳翁主,常常失去理智,上次宫宴回来,就有不少人挨了罚。
甚至上次让侍卫乔装了去请衡阳翁主,结果没请过来, 那两人直接被打了板子,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王爷从前不这样的, 他叹息一声, 朝下人们打了个手势。
大家都松了口气, 赶紧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当下人们的身影消失之后,李亘再克制不住心中的那股戾气,拿起桌上的杯盏,一个猛的朝青石地砖砸去。
“哐当——”
王福吓得一抖,径直跪了下来,哭劝道:“王爷息怒,切莫气坏了身子,您可是担着整个临江跟王府啊!”
李亘闻言,冷笑,“是啊,王府,本王身上担着这么多人的希望,怎么可以自暴自弃?”
他一下一下抠着酸枝木桌板,“那谢昉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羽林卫统领随行。”
“是么?”
李亘笑了笑,皇帝这次也算是下了狠心要拔出左相的势力了,关乎后事了,左相难道不拼一把?郗太傅跟大长公主那边,也得去烧烧火,他的机会来了呢。
“衡阳,你还是那么不乖。既不愿意来王府见我,也罢,我就去大长公主府见你吧。”
“你放心,之前对你确实诸多亏欠,我也不计较你赌气干的那些好事,你是我的妻,我终归不能对你下手的,但是对其他人,我就不会那么仁慈了呢。”
李亘手心本捏着块鱼符,想了想,他还是拿了出来递了下去。
王福见此,脸色一变,但终究不敢说什么,只能恭敬的接了过来,起身便下去办事了。
*
自上次郗太傅将郗薇叫去书房,父女俩谈话之后,整个东府的气氛似都变了。
本来因得大长公主怀孕,整个东府的重心都放在了风华院,府里很可能会添一位新的小主子,湛露院这边自然就有所忽视,可是没想到郗太傅越发照顾郗薇的情绪,成天的命人送些稀奇玩意儿过来。
尤其是郗薇生病那几日,不仅亲自求了太医,还会日日都过来坐一会儿。
府里人有说是大长公主夫妇怕衡阳翁主失落,所以极力展示他们并没有不重视这个自小被乳娘拐走的女儿。
也有说是衡阳翁主跋扈,担心会有弟妹争宠,于是找郗太傅大吵大闹,大长公主夫妇没办法只能多赏些东西以示安抚。
好的坏的,传什么的都有,甚至郗老夫人为此还找郗薇说教了一番,郗薇只当没听见,反正都收着,有值钱的能换银子的就注意着,不能就撂在一边。
只郗太傅每日抽空来坐坐,没话找话的叙旧谈心,他的刻意让她有些难受,郗薇明白他的想法,无非是看她情绪是否稳定,还有不要去找大长公主拆穿,她只能敷衍着。
本以为只是因得她生了病他才过来,等她病好了他就不会来了,为此她拼命喝药,昨日看他没过来,她就抽空去树仁坊七录斋溜达了一圈,谁知道今日就让她过去菁华馆的书房一趟。
郗薇心中忐忑,他找她准没好事,果然,她前脚刚进去,房门就“砰”的关了起来,在看见书房里的不速之客之时,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她语带戒备,正兀自垂眸喝茶的李亘仰起脸来,挤了个他自认最好看的笑容,温声道:“薇薇,你来了。”
“今日我过来下聘,老夫人跟诸位长辈拉着我说了许多话,还留我用完晚膳,方才大长姑母似有不适,太傅带她先去歇着了,所以就只我留在了这里,你过来得不是时候吧。”
只听得那声“薇薇”,郗薇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了来,再听得他假惺惺的解释,她再也绷不住想吐,一个转身就往外走。
她正欲伸手去拉房门,没想到李亘比她更快,几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臂。
“看见为夫惊不惊喜?不是你约为夫过来的吗?怎么这就着急要走?”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郗薇冷着脸一把甩开,“还请你自重,你的未婚妻在梧桐院,眼瞎就去找大夫。”梧桐院是郗素锦的院子。
手上骤然一空,心中也空落落的,她这张嘴,还是这么不留情面。
李亘笑了笑,将手收了回去负在身后,一点没有生气的样子,“这是在吃醋吗?薇薇,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是除夕宫宴那晚?”
郗薇闷头将脸撇向一边,不看他也不说话,她跟他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他也知道她重生回来的了,也没啥再装的必要,这是在郗府,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怎么样。
看她这样,李亘也有些生气了,想起她对谢昉那副温柔解语的样子,在他面前就这态度,他实在是心有不甘。
他伸手抚摸着脖上大动脉,靠近了她,“拜你所赐,我失血过多,在榻上整整躺了七日,真疼啊。”
他啧啧了两声,又指了指心口,“但是没有这里疼。”
她没工夫也不想跟他扯那些爱恨情仇,上辈子一簪子下去她就当两清了,她现在就只想知道他到底想要干嘛。
郗薇斜眼看他,忍不住冷笑出声,“咱们就别装了吧,你是想找我报仇吗?”
“报仇?”李亘挑了挑眉,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他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她却径直后退了一步,眼神戒备地看着他。
他忽然心中一软,他今日是来跟她澄清的,怎么就说到这些了?
“薇薇,之前确实是我对不起你,我从来没想过要找你报仇,”他软了话语,“我不过是想弥补前世的遗憾罢了。”
看她一脸不信与戒备,他靠近了她,伸手想替她拂开额间的碎发。
被郗薇立马警觉的后退一步闪了开,他也不介意。
“之前我让人请你,就是想跟你解释,没想到那些个手下办事不力,惊到了你,那些人我已经处置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我自己。”
郗薇眼睫微抬,翻了个白眼,“是么?那你偷偷将我养父跟产婆带上京,是想要做什么?”
“他们在我手上,总比在李赢手里好吧?还是说你想让我永绝后患?”说罢,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看他这动作,郗薇毫不怀疑他认真的。
希长生对她虽不好,到底养了她十几年,她当然下不了手,不然她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找蓝序去接他堵嘴,而是雇杀手了,没想到被截了胡,但若李亘觉得用他能威胁到她,那也真的是大错特错。
看她这样,李亘多少也猜到了她的想法,她向来嘴硬心软,他试探着去握她的手,“薇薇,我总是替你想着的,你如果听话,我就带你去看看他们,如何?”
郗薇真是烦死他这动手动脚的模样了,手腕一拂甩开了他,耐着性子道:“你口口声声说不记仇,不让人伤害我,那好,你把他们还给我。”
要不是她需要这两人,她真是一刻也不想跟他待在一处。
她的所有心事,都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两人认识这么久,李亘当然能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他打了个哈哈,“唔,薇薇,你在这大长公主府,你能妥善安置得了他们吗?其实在我那里,是最安全的,我保证没有谁能找到。”
郗薇却一点不客气,“我不怕人找到,实话告诉你,我就想离开这府邸离你远远的,所以你明白了吗?”
李亘捂着胸口,眉头深深地蹙着,似十分受伤。
见不得他这副样子,郗薇毫不留情摆明态度,“别装了,我嫌恶心,李亘,你想用他们威胁我?我告诉你,你别做梦了,不管你是想用他们拆穿我还是束缚我,我都无所畏惧,拆穿我吧,我早就不想留在这府里了,至于希长生跟我那点微末的父女情谊,早在他为了十两银子将我卖了就没有了,他跟产婆的生死,跟我毫无关系。”
她袖中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上辈子的恩怨上辈子了了,一命换一命,这辈子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也不用假惺惺的,聪明的就跟郗素锦好好过日子,不然你该知道我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她确实向来恩怨分明,脖子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李亘只得拿手捂着,心中突然生出了十分懊恼。
她吃软不吃硬,他明明是来跟她诉衷肠的,却不知不觉就成了这样,她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可还真是一如既往,但是回头想想,她该不是因为吃醋吧?
这样一想,乌云瞬间消散了些,他不由自主耐着性子解释道:“薇薇,我跟素锦压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有原因的,你听我说,我这样做都是为了......”
“闭嘴吧!”郗薇压根不想听,她真是烦透了。
谁管他跟郗素锦的事情?眼看着他是不准备将人交给她的,她也懒得再跟他废话,径直拉开了门。
“是因为谢昉吗?”他不甘心吼道。
可惜没有等到回答,郗薇已经一脚迈了出去,压根不想理他。
微风拂面,外面的空气是如此清新香甜,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方才的浊气与压迫仿佛尽数而出。
“今儿个是你跟五妹妹的好日子,临江王请自重吧,既然父亲母亲不在,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头也不回往前走,差点没撞上迎面而来的郗太傅。
郗太傅见她神色不对,张嘴就准备解释两句李亘为何在此处,郗薇却不想听,径直拂袖离去。
李亘想拦住她,可惜馆中廊下仆从们进进出出,这里毕竟是郗府,他多多少少得顾忌着,只能眼睁睁看着郗薇一路扬长而去。
他的手心攥在了一处。
是谢昉吧?
若不是谢氏,她怎么有底气敢脱离大长公主跟郗太傅?
就算脱离了,没有依靠的她那还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李亘慢慢松开了手心,将仪表整理了一番,待确定调整好表情之后,这才出了书房随郗太傅往松风堂走去。
*
出了菁华馆,郗薇停也没停,一路往湛露院走。
待回了房,她啥也没说径直趴到了榻上,将自个儿闷在了被子里面,身子也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什么忍不住颤抖着。
她没想到,郗太傅口口声声说会处理好李亘的事情,原是跟他串通一气,说不是故意的她根本不信,没他的准许李亘进得了菁华馆?他一个外男再怎么着也不该让她进去,郗盛又不是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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