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为什么约在七宝斋呢?那可是他的地盘。
他也顾不得再花心思去哄郗素锦了,转头就往易金坊去。
*
易金坊是整个上京,不,整个大越汇集了最多冶炼方面能工巧匠的一片坊市。
这一片有最精炼的铸剑所,打铁铺子,甚至农具等等,包括上京最奢华的几家首饰铺子的工坊,都在此处,而临江王府名下的七宝斋也不例外。
这七宝斋前院是工坊,后院则是供人休息之处,因得李亘常来,这里比之王府的规格,也不失奢华。
前世郗薇随他来过几次,会知道这里一点都不奇怪,李亘也没多想,一想到她说在花厅等她,她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他就止不住的雀跃。
原本他是极不喜欢等人的,可是今天却等了快大半个时辰,将襟带整理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哪里有一丝不妥当,这样反复确认下,倒丝毫不觉得时间过得慢了。
甚至郗薇在侍婢的引导下过来时,他觉得今日的她竟然很是惊艳。
她长相明艳,平日里也喜爱穿戴靓丽的衣裳首饰,那时候即使去了别庄,也整日里爱些鲜亮的衣裳,将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但是今日却很是......
也不是说不漂亮,相反有一种不一样的美,或许是素净?出尘如刚刚出水的芙蓉花,让人直觉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鬓上只簪了朵小花,如云的乌发披散着,纤腰盈盈不堪一握,交领月白长裙随着她的行动娉婷袅袅款款而来,一阵风拂过,发丝与裙裾微扬,待离得近了,那张脸明明粉黛未施,顾盼间却辉光眸动,琼鼻菱唇,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精致。
侍婢将人引到,行礼之后,就贴心的将门带上,退了出去。
郗薇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此时也并未有什么表示,她本来就是要跟他单独谈的。
看她对此并无意见,想来是默认想跟他单独待在一处,他心情不错,浅笑着迎上前,正想问她特意将他约在此处,是有什么话要跟他说。
可惜他还未开口,她脚步微退,将两人距离保持在半丈开外。
“我来只想问你一件事,谢昉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看她眼神冰冷,他的心像被浇了盆冷水,面上惊诧否认,“薇薇,你在说什么?谢昉的死跟我怎么会有干系?”
就知道他不会承认,她伸手摊开掌心,赫然是那没青玉耳珰,“那你怎么解释这个东西,竟然会在你的身上?”
李亘一看,脸色微变,他还以为是不甚丢失了,万万没想到竟然被郗薇拿到手了。
“这耳珰你是如何拿到的?”脑中画面一闪而过,他忽然恍然大悟,“是郗素锦?”
听了这话,郗薇可以确定,郗素锦说的是真话,因为这耳珰她从未示人,若非李亘拿到手过,他又如何知道这是一枚耳珰?
看她神色,李亘也意识到了说错话,纠正道:“阿锦凡事都想跟你争,这次使性子不过是因为我说让她不要来找你麻烦引发的,她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薇薇,你可别听信她的一面之词,让咱们之间徒生误会。”
说话间还不忘展示一番他对她的深情,郗薇简直恶心,郗素锦虽然讨厌,但是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来撒谎,就她那想象力,编也编不出这样的故事。
她冷笑,故意诈他,“咱们这么多年老相识了,你还要装吗?李亘,你当我傻吗?实话告诉你,就算没有谢昉,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李亘万万没想到,处心积虑会得到这么一句,一时也有些火了,好心情消失殆尽,他一步步朝她逼近,“为什么?你明明曾经那么喜欢我,我也诚心为之前的错误致过歉了,甚至不计较你杀了我,还一心为我们的将来谋划着,甚至在刚刚,我还满心期待着。”
他一步步逼近,她一步步后退,继续刺|激他,“可别‘我们我们’的说了,我嫌恶心,我也从来没喜欢过你,前世没有,这世也没有,你以为的追逐不过是为了迎合大长公主罢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去别庄呢?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一簪子下去一点情面都不留呢?”
他再不复从前温文尔雅的模样,额上青筋暴起,皮肤潮红,双拳紧紧攥着,似在极力压抑怒气。
可是当看着她憎恶的眼神,他再难压抑自己。
“呵呵,真好,我的无情是假,你的有情也是假。”
开始他还能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出来这话,可是突然,他猛地一拍几案吼了出来,“只有恨是真的!你恨我,所以死也要拉我垫背?我早就怀疑了,你们肯定是早就搅在一起了,我说为什么前世他还站出来为你说话!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郗薇差点没好笑出声,“对啊,丈夫不敢说话冷漠以对划清界限,奸夫却仗义执言,还真是讽刺呢。”
这一说简直是戳中了李亘最深的心事,他一把猛地将她推到在地。
随即又有些后悔,指责道:“你这骨头跟嘴什么时候能软一点?若是你当初肯求一求大长公主,或是跟我母妃说些软话,我们何至于走到那个地步?”
这一摔差点让她眼冒金星,郗薇按了按眉心扶着桌腿缓缓站了起来,眼带蔑视地看着他,“李亘,你真好笑。”
大长公主府都放话说是她们母女贪慕富贵杀人顶替了,她几乎成了恶女的代名词,还怎么可能去求她?至于江太妃,压根就不喜欢她,却为了大长公主故意讨好她,心里不知憋了多少气,就等着一朝翻身好报复呢,让她去讨好这些人,比杀了她还难以接受。
她的眼神太过鄙夷,像是在看一个小丑。
李亘心中的那点后悔顷刻消失不见,他忽然狞笑了起来,“我好笑?是,确实是我好笑,竟然妄图讨好你来让你回心转意。我觉得回来之后我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一步步逼近,郗薇本能的觉得危险,只能一步步往后退着,可惜背后是墙面,已经退无可退。
李亘的手倏地捏紧了她的下颌,她努力想挣脱,却被他紧紧拽着,随手扯下了帘子上的系绳将她给绑了上,“你猜得没错,谢昉的事情,我出了不少力,那支一箭贯胸的羽箭,就是我命人放的,这就是我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啧啧,眼里总算有别的情绪了呢,”看她眼神几欲喷火,李亘冷笑,“接下来,我要做第二件第三件了。”
他转身去一旁的立柜里面翻找着,突然一阵金属撞击声响了起来,他拿出了一副赤金色镣铐。
郗薇忍不住破口大骂威胁,可惜他仿佛没听见似的,整个的将她按住,一边将锁链叩在她纤细的手腕一边笑道:“谁让你不乖,非要逼我,既然没有爱,那有恨也是好的,你今日既主动送了过来,那以后也别走了,就在这里等我吧。”
“李亘,你混蛋!”
她越骂越挣扎,李亘就越兴奋,甚至开始后悔,放着这么好的办法不用,还去费尽心思的讨好她,简直是吃饱了撑的,他不管不顾的,几下就将她的手腕跟双脚拷了起来。
纤细的脚踝与金色镣铐简直绝配,李亘越看越满意,像欣赏着什么绝世名画,“薇薇,其实这东西我做出来很久了,只是一直没下定决心,也没机会给你用上,你喜欢吗?”
足尖处像被一条蛇游过,郗薇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现在是真的慌了,谢府今晚为谢昉举行丧仪,李赢答应过要带她进去,她在约定的地方留了地址,还故意拖延了一下,算着时间,按理说他也该找到这儿了,这也是她方才一直激李亘的原因,可是为什么到现在了他还不出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如果他一直不出现呢?她不能坐以待毙!难道要先去求眼前这个疯子?她忽然沉默了下来。
李亘对她这表现很是满意,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这才对嘛,早这么乖就好了,又怎么会有这些事情?想让我解开它吗?”
郗薇侧开脸避开了他的触摸,但耳朵明显竖了起来,是在等着他的下文呢。
“脚镣不行,手铐却是可以的,如何?想吗?”李亘笑了笑,“这样吧,你如果能将我哄开心,我就给你解开,我开心多久,就给你解开多久,至于怎么哄?”
他眼神似刀,自下而上的从她身上扫过,最后目光落在了她红唇之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只听一声金属摩擦声响起,她朝他勾了勾手指。
李亘得意的笑了起来,蹲下了身子。
郗薇靠近了他,张嘴狠狠地朝着他的颈部大动脉咬了下去,恨不得撕下一块肉。
李亘吃痛,他前世是被她用金簪扎入大动脉血竭而亡的,那种眼睁睁感受着自己生命渐渐流逝的感觉太可怕了,他再也顾不了其他,伸手就将她一个猛推,却不料脖子被撕下了一道裂口,鲜血汨汨流了出来。
而郗薇也就这么飞了出去,即使摔得眼冒金星,还是朝他啐了一口,“李亘,你做梦去吧,别说你杀了谢昉,就算没有他,我也再不会多看你一眼!”
李亘本是捂着脖子,闻言冷笑出声,伤口也顾不上止血了,径直朝她过来,“是吗?那好啊,我们就看看到底是谁先求饶。”
说罢,他欺身而上,一手将她下颌给捉了住,一手作势就去撕她的衣裳。
就在郗薇绝望之际,房门“嗵”的一声整个裂开倒下,李赢携着天光就这么走了进来。
他凌厉的眼神落在角落的那一刻,眼中再也不是让人晦暗难懂的情绪,而是杀意与怒气外放蔓延,整个花厅都似蒙上了一层寒冰,让人心生畏惧不敢动弹一分。
因为走得急,袖间袍角带风,他几步迈了过来,一脚蹬上了李亘的心口将他给踢了开。
趴倒在地的李亘只觉心头巨震,一口鲜血忍不住喷了出来,他难以置信地回头。
就见盛怒的帝王解下外袍一把将郗薇给罩了上,随后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冰冷的嗓音如刀似剑,凛冽刺骨,将他钉在原地。
“朕的女人,你也敢碰。”
话音甫一落地,李赢一脚踩在了他的右手上,李亘忍不住惨叫出声。
怀中之人似猛地颤抖了一下,他缓和了脸色,方才低声道:“衡阳,对不住,是朕来晚了。”
看他垂眸看了过来,郗薇下意识紧了紧领口,但随即反应过来,再顾不上其他,急急道:“陛下,他亲口承认参与射杀了谢昉!那支羽箭,说不定就出自这个工坊,这里很可能还留有其他痕迹!”
她就不信,前世有段时间李亘隔三差五的过来,经营了这么久,会没有什么异常,就算她找不到,李赢的人一定可以!这也是她将他俩一起引到这里的原因。
她乌发散乱,血迹斑斑,莹白的肌肤上红痕遍布,看不见的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伤......
自被他抱在怀中,她整个人就一直狼狈的颤抖着,明明是惊吓过度的表现,却强撑着,不管不顾地指认李亘......
他心疼愤怒之余,甚至隐隐有一丝嫉妒。
谢昉在她心里就那么重要?让她如此不管不顾?
甚至她这么着急独身来找李亘,是不相信他的话吗?
他的目光太过晦涩,郗薇看不明白,也没时间去琢磨,只急切的又重复了一遍,“陛下!就是他,害死谢昉的主谋!”
联想到那地址上的字迹,他垂眸,将眼中的情绪尽数掩盖,“衡阳,你放心,他跑不了了。这事儿容后再说,朕先带你去看看伤。”
说罢,他抱着她,大步迈出了花厅,只留下一声命令,在院子里回响。
“陆允,让人封锁整个七宝斋。”
“是。”
第63章
◎让朕看看。◎
整个七宝斋都被陆允的人给清了场, 有胆敢反抗者,直接就地处决。
羽林卫雷厉风行, 很快所有人都被押倒了内院外的空地上, 一个个绑了起来挨个等候审问。
李赢找了间僻静的屋子,将她放在了椅子上,解释道:“朕进来的时候, 有人偷袭,因得那箭支特别, 所以追过去查看了一番,这才来得晚了。”
郗薇垂首, 她并没有怪他,毕竟他赶到了。
看她没作声, 担心她受了伤, 李赢伸手就想将方才拢在她身上的外袍拿开。
“别......”郗薇一把抓了紧, 声音有些低,“我没受什么伤,那些血迹都是李亘的。”
李赢薄唇微启, “朕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得被撞了两次, 头整个晕乎乎的,郗薇手松了开,无奈的别过脸,也罢,要看就看吧, 那链子还得靠他解锁。
李赢将笼在她身上的外裳拿开,白色长裙上暗红色血迹是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好在衣衫完好, 只颈部的掐痕因得她皮肤白皙而有些明显, 其他倒确实如她所言没有什么伤口,他脸色稍霁,直到目光落在了腕间。
纤细的皓腕上,一条赤金色锁链很是醒目,甚至上面还有一个精致的黄铜小锁,他伸手捏了想用蛮力将它捏开,可是没想到试了几次竟然无果,他常年练武,若是寻常的锁,一个用力便能给捏开,可是这只竟然不行。
他俯身靠近了细看,差点没当场失控,那只黄铜小锁上,竟然还刻了“吾妻薇薇”四字。
他又去看脚踝处的链子,竟然也是一样。
这李亘,分明是早就图谋不轨。
“啪——”
一旁的案几应声而碎,顾不得手上的疼痛,他愤怒的将陆允叫了进来。
陆允十分诧异,但是面上不露分毫,查看的时候只尽量将目光放在链子上,不一会儿,就退了开,等再回来的时候,朝着李赢摇了摇头,“陛下,他嘴硬得很,不肯说,属下搜遍了他全身,也未找见。”
听了他这话,李赢脸色有些不好看。
“陛下,这链子想来应该是特制的,砍断链子也不行,若是用一些非常之法,又有可能会伤到翁主,依属下看......”
陆允欲言又止,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找制作他的人拿钥匙,李亘不给,还有那些工匠呢,大不了重新配个,只是费些时间罢了。
李赢又何尝不知,只是看她瑟缩在椅子上,眼神里满是希冀,那锁链他真是一秒也看不下去了。
他起身站了起来,伸手,“把剑给朕。”
陆允一惊,但还是解下了佩剑,恭敬递了上去。
李赢持剑行至她身旁,“相信朕吗?”
这手镣脚铐她戴着,别说出门了,就算是换个衣衫都不行,就算不能解开,先砍断也行,郗薇毫不犹豫的点头,伸出手脚。
他“叱”的抽出宝剑,剑身反射的白光照在她的眼睛之上,她偏过头紧紧闭上了双眼,整个身子忍不住一颤,显然是十分的紧张。
但她没有后退,就这样往前伸着,李赢一个手起剑落,只听“哐当”两声,两条锁链应声而断。
双眼仍旧紧紧闭着,她害怕一睁开眼就会看见自己身首异处,缓了几瞬,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还好,虽然镣铐没法解开,但是至少中间的链子是断开了,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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