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番情真意切的发言结束后,便听取“是啊”一片。
“那我倒有些好奇了,不知当问不问。”兰惜一本正经地问道。
“您问。”安祖新道。
“各位在家都吃些什么啊?”兰惜真诚地发问。
杨泽军听见兰惜这种口气说话,不知道为何就想起了之前那天晚上吃不完的饼子和苦的要死的野菜。他看向兰惜,发现她一脸真诚,似乎是真的很好奇。
安祖新不知道兰惜为何要问这个问题,刚想开口回答,结果兰惜双手扶着头,娇弱地打断了他:“等一下。”
“大人,您是又不舒服了吗?”程大海做作地问道。
兰惜柔柔弱弱地掂量一下头,表情痛苦。
程大海扬了扬手,说道:“上桌。”
杨泽军瞳孔都不由得变大了,上桌干什么,吃饼子吗?
其他人也不知道这是何意,纷纷看向外面,只见一队人整齐地朝着这边走,每个人手上都搬着桌子,他们依次把桌子放在了每个人的面前,上面放上了纸笔,侧身站在了一旁。
杨泽军被那天的饼子吃出了阴影,脸不自觉地跟着绿了起来:“此举何意?”
兰惜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我前几天受了伤,身体还虚弱着呢,方才诸位一直乱哄哄的,吵得我这头疼病又犯了,现在难受的我都快晕倒了,后面啊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就劳烦诸位不要说话了,我问什么你们就把答案写于纸上。就当是照顾照顾我。”
“您身子不适,今天不如就到。”杨泽军咬着后槽牙说道。
兰惜茶里茶气地说道:“那可不行,这钱迫在眉睫,今天是说什么都要借出来的。”
“简直是胡闹!”杨泽军拍桌而起,指着她骂道。
可他刚站起来,就被一旁的人摁到了椅子上。他好歹也是刺史,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对待,怒吼道:“我可是蜀州的刺史!”
他这么一吼,兰惜直接一闭眼,晕到了摇椅上。
萧自衡仿佛早有准备,马上走了过来,抱起了兰惜,朝着外面走去。
这一出谁也没想到,顿时炸了锅。
“这是什么意思?她还真晕倒了?”
“她走了那我们怎么办?”
“莫哟,搞啥子?”
走到外面兰惜微微睁开眼睛,对着守在外面的常大川说道:“一只苍蝇都不要飞进去也不许飞出来。”
说完又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晕倒了。
萧自衡嘴角弯起一抹弧度。
“是,姑娘放心。”常大川道。
萧自衡一路把她抱回了帐篷,放在了床上。
她这才睁开眼睛,笑着说道:“快帮我倒杯水,好渴。”
萧自衡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上水,一边吹一边走了过来:“小心点喝,有些烫。”
兰惜两手接过茶杯,呼呼吹着气,随后抿着杯边啜了一口。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萧自衡帮她往茶杯里吹着气。
“等我中午睡一觉。”兰惜坏笑道。
第75章 抢钱第二步(二)
兰惜一走,立于两旁的人也跟着一起撤了出去。
在这片围起来的四四方方的地方,四周都有士兵把守,像一个牢笼一般。
魏德才扫了一圈周边的围栏,气不打一出来:“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把我们当畜生围在这里了吗?”
他不说此话还好,一说这话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围在外围的栏杆,和一直在外面巡逻的士兵,被羞辱的感觉从心底开始泛滥、发酵,原本晒得红润的脸蛋们出现了一条条的黑线。
商会里的等级位置放在一边,出了商会,甭管是他们当中的谁,哪个不是在蜀州横着走,外人见着了都要尊称一句“爷”。安祖新被人称一声“安爷”,剩下的按照在商会的位置依次排,直到最后的“十爷”。
现在一整个商会的人都被拉出来,被兰惜哐哐打脸,哪个能受得了。
一个肤色黝黑,眉粗眼小的人愤慨道:“大哥,这小妮子明摆着就是假晕,故意把我们晒在这里整我们,我们为何还要在这里受这个气,蜀州是我们的地盘,还能让她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此人是于鹏,位置在第四排的左边,家里开的是盐场,财大气粗,在商会里只服安祖新,最看不上魏德才,嫌他靠卑鄙手段抢了自己的位置。
“人家可是钦差大人,想要你命还不容易,多读读书吧,不要一天天跟个莽夫似的,说出来的话会不会害死别人都不知道。”一个长相一脸刻薄相的人说道。
他与周遭的人都有些不同,着佛头青色的直裰,腰背挺得笔直,若不是那狭长的细眼里总带着轻蔑和刻薄,倒是一位温润的书生打扮。这人就是家开着墨丹阁的白兰阳。
墨丹阁卖书和字画,这其实挣不了多少钱,但他能跻身商会完全是因为墨丹阁就是交子产生的地方,也是兑换的地方。白兰阳手里拿着交子的制作方法,也只有他能辨交子的真伪,所有人的生意都要依仗他,他挣着回扣的钱,掌握着商会最重要的东西,所以他在第三排左侧的位置。
他自恃高傲,鼻孔都已经朝天了,犯上劲儿来谁都不管,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
于鹏不爱读书大字不识,他本人其实并不在意,因为他有钱啊,他一直认为自己就算不读书,盐场也经营得很好,因为他需要什么人就可以用钱雇用什么样的人,还能成为他们的主子,看着他们对他摇尾讨好,但是就从碰到这个白兰阳,天天拿这个事情明里暗里戳他脊梁骨,不就是一个破读书的吗,仗着自己会印交子,成天把自己当老大了,若不是他们几个人帮他发展起来,他能这么逍遥?
他怼道:“你倒是读得多,钱怎么没见你赚了,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你要再拿这个骂我,我饶不了你。”
“我怎么能是骂你呢?我只是给你忠告。”白兰阳讥笑一声。
“够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窝里横呢,那贱蹄子搞这么一出一定有她的安排,她指不定想干什么呢,有时间窝里横,倒不如想想怎么对付她!”杨泽军不悦地瞪了他们一眼,只觉得太阳穴紧绷着,又酸又疼。
白兰阳是一点都不给杨泽军面子:“我们这里面跟她打过交道的只有你,听说你还被她给捅了,要不你再找她捅你一下,看看能不能让我们走?”
这话简直是在诛杨泽军的心,这件事情就像他心头的一根刺,他想拔出来,但是安祖新不让拔,他日夜受这根刺煎熬,现在又被白兰阳拿到明面上来说,他简直气炸了,猛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姓白的,别给脸不要!”
“好了,都别吵了,外面都是人。”安祖新沉声静气地说道,声音平缓,甚至都没有特意提高音量,但是每个人都能听到他说的话,原本张牙舞爪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杨泽军一甩袖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坐回了椅子上。
“大哥,您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一直未发言的成仁元缩头缩脑地问道。
他一直是个话少的人,甚至可以称为胆小怕事,向来都是安祖新说什么他做什么,平常商会一起聚会,他也是最沉默的一个,但是安祖新就是很看重他,很多事情都是直接交给他去安排。
“走是走不了,就先静等我们这爱捉弄人的钦差大人有何动向吧。”安祖新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口气,下意识想端茶杯饮一口茶,才发现面前的桌上并没有茶杯。
到了现在就算是于鹏这样的莽夫也察觉到了不对头,安祖新这分明就是在护着这小妮子啊,这又是为何?
太阳高高悬于天空,虽不如夏天般滚烫热烈,但一直晒在下面还是挺遭罪的,他们刚才吵吵嚷嚷了半天,现在停下来,只觉得口干舌燥。
恢复了短暂的平静,魏德才拍了拍肚子:“现在什么时辰了?好饿啊,我早上没吃多少东西。”
他一说饿,就像打开了一个什么神奇的开关,在场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都开始饿了起来,又渴又饿,还要被这大太阳烤着,人一个个都蔫了下来,心却越来越暴躁。
就在这个时候,程大海和常大川举着一个木牌子走了过来,他们两个将木牌子立在中央。
商会的人都好奇的围了过来,可当他们看清木牌上的字时,一个个气得恨不得把牙咬碎。
那牌子上写着:
一杯粗茶五十两
一碗稀粥一百两
一盘野菜 一百两
一块饼子一百两
一个馒头一百两
一个烧鸡五百两
......
“这不是明目张胆地抢钱吗?”魏德才磨着牙说道。
“一盘野菜一百两?抢钱的也不敢这么抢吧?”于鹏吼得下巴差点脱臼了。
原本围过来的众人一哄而散,全都有骨气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继续耗着,心里的火是越来越大了,但他们也不敢说什么,毕竟他们的老大此刻也坐在椅子上,正闭目养神,他有心陪那小妮子玩他们也没办法。
白兰阳刚才怼完于鹏又怼杨泽军,现在渴得要命,他从小娇生惯养更是一点苦都没吃过,现在被这大太阳烤着,不仅肚子咕咕叫,嘴里也快要冒烟了。他再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给我上三杯茶水!”
程大海一听,盘子上放了三杯茶水,稳稳当当地端了过来,他身后是常大川,常大川也拿着盘子,不过他的盘子里放的是纸墨和印泥。
常大川先把盘子放在了桌子上,恭敬地说道:“请。”
“这是何意?”白兰阳挑着眉问道。
“欠据,一杯茶水五十两,三杯茶水一百五十两,签字画押。”常大川答道。
白兰阳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不情不愿地填完欠据,署上自己的姓名摁了手印,程大海这才把三杯茶水放到了他的桌子上。他渴极了,三杯茶水登时下了肚,可他还是觉得很渴,一不做二不休,于是大手一挥,又要了五杯。
众人都偷偷瞥向安祖新看他什么反应,见安祖新还是闭着眼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心思都开始活跃了起来。
于鹏要了稀粥和烧鸡,魏德才要了一碗稀饭,连一旁的成仁元也没忍住要了一杯茶,其他人则更是肆无忌惮了起来。
只有安祖新和杨泽军什么都没要,安祖新是有定力,杨泽军则完全是被那天兰惜塞怕了,所以他秉承着对她一肚子坏水的敬意,硬是扛着自己一腔的欲望,恨不得拿起木鱼敲上几下。
安祖新大概已经猜出了此番兰惜的用意,无非就是要些钱财,想着京都来的消息,那就陪她好好演这场戏吧。
另外一边的兰惜喝着茶水,吃着糕点,听着常小司讲他们那边的反应,笑得肚子都疼了。
逢春英和晋元道正好拿图纸过来找她商量,就听到了这好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赚了多少钱了?”兰惜财迷地问道。
“我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五千两了。”常小司笑着答道。
兰惜一边啧,一边摇头,对逢春英他们说道:“这钱够你们先建房子了不?”
“够了够了。”晋元道眉开眼笑地答道。
太阳不知何时已经移到了西边,黄黄亮亮的天光带上了渐变的红意,鸟儿低空飞过,唧唧啾啾地叫着。
她慢悠悠地走到摇椅旁,众人对她的防备和警惕已经是在明面上的了。
“大家吃得可还好啊?”她一脸诚恳地问道。
安祖新慢慢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球一下就恢复了清明。
“托你的福,能过得不好?兰惜你就等着我参你吧。”杨泽军脸色又变成了野菜色,面目狰狞。
兰惜无所谓的回道:“您当然有参我的自由,我不拦着。不过看在大家这么支持我工作的份上,我也有一份礼物送给大家。”
话音一落,程大海拿着一叠信函依次来到每个人的面前,发了下去。
那信函摸着薄薄的,但杨泽军的心不知怎么悬到了嗓子眼,额头上之前热出来的细汗冷了下来。
“大家拆开看看啊。”兰惜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宛如魔音入耳,听得人都忍不住战了一下。
她噙着戏谑的笑意,太阳又落下了一点点,气温跟着降了一点,一阵凉风吹过,背上原本出的热汗迅速降了温,整个人都跟着冷了下来。
每个信函里装着一张交子。
即使一直镇定的安祖新,脸上都做不到毫无表情了。
交子是兰惜特意处理过的,都很皱,有些甚至都破了,她这样是为了保护吴东,她看了一眼杨泽军,杨泽军一边的眉毛快要飞到天上去了,一张脸由绿变黑,凝重地跟块黑炭似的。
她脸上的笑容越扩越大,“怎么样喜欢吗?这算不算弥补了一点你们的损失?”
于鹏将信函扔在地上,一脚踩上了上去,指着兰惜道:“你这娘们什么意思!威胁我们?”
“注意你的言辞,请尊称我为‘钦差大人’,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能指着我骂啊,我以为你恨不得给我当牛做马呢。”兰惜脸上的笑意倏然消失了,她目露寒光,每个字都带着讽刺。
“你想得美!就凭这一个破玩意,你就想兴风作浪,你是有多看不起我们!”于鹏当真是勇,他趾高气昂地看着兰惜,踩在交子上的脚又用了几分力,原本就破烂的交子嚓一声,一分为二。
他一旁的魏德才拽了他两下,被他一扯袖子甩掉了。
兰惜举起手里的交子,懒得再看他一眼,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道:“没文化是真可怕啊,你管这个东西叫破玩意?需要我给在座的各位普普法吗?”
白兰阳忍不住接话道:“那钦差大人叫我们来做什么,我们又不知道这个东西,这难道不是从哪里挖出来的问就哪里的人吗?”
兰惜不客气地开口:“白兰阳,你需要我把你做的事情一一说出来嘛?你真当我什么都没做,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拘禁你们一天啊。”
她准确地说出了白兰阳的名字,这下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是有备而来的,已经将他们都摸清楚了,在场的人嘴巴都抿成了一条直线,没人贸然开口了。
安祖新缓缓开口:“大人把我们兄弟聚在这里来,是不是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呢?大人不妨直说。”
他脸沉了下来,重新审视着兰惜,他意识到她可能不是他们这一边的。
兰惜笑着应和道:“那我就直说了,这个东西很多参与废墟挖掘的人都看到了,就算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但只要一想这各中道理也都懂了,压是肯定压不住的,必须有人顶上去将此事揽在身上,不过我后来一想,活得好好的谁愿意死呢?所以我给大家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从现在开始大家可以尽情的用钱砸我,时间就截止到七天后的现在,到时候给我钱最少的一个人,跟我去京都,将此事担下来。如何?”
她就是要杀人又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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