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只有屏住呼吸,任他作为,睁着大眼眨都不敢眨。
梁书舟的一个巴掌就要顶她一张脸大,他单手捧着池学勍的脸,迟迟没有放手,像是贪恋她的温度,仔细端详又端详,丝毫不觉得这样做唐突冒昧。
夜幕下,月光渐渐掩进云朵里,巷子里覆上黑色的厚厚的一层纱,池学勍的眼睛却像是星星的家,始终亮得不可思议。
月朗星稀,大概是都藏进她的眼睛里了。
梁书舟叹了一口气,右手向上盖住她一双哭红的眼,沉声道:“你以为你有几个十四岁。”
-
哪怕不是中秋,酒楼街巷也是日夜亮着霓虹灯牌,更何况是中秋,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池学勍跟在梁书舟身后,时不时要绕过一些人,小跑着追上他,有次迎面一群结伴同行的,他们好几排长长的并列,池学勍一步没赶上,步步赶不上,撞了好几个人。
一边远远望着梁书舟的背影越走越远,一边跟人家道歉。
后来恍惚之间,她问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他?
这里有公交站,有地铁站,打车回家更是方便。
这么想着,她顿住脚步,脑海里又回荡起那一句话。
——
你以为你有几个十四岁。
身侧橱窗玻璃里倒映出她的影子,她扯着嘴角笑,笑完又骂自己,“真难看。”
谁知道一转过身来,梁书舟倚在隔壁店铺的墙上,手上翻着一本绿色封面的小书,“确实,哭起来比较好看。”
声音轻柔到嘴里像含了棉花。
池学勍抿了抿唇,“梁……梁书舟。”
梁书舟翻书的动作一顿,继而笑了下,阖上书本,看向她,“你说。”
池学勍定了定心,大着胆子问他,“是不是她没看上你,你心情不好?”
梁书舟又笑,有点不屑,“谁没看上我?”
池学勍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现在却一点不怵他,“徐芷嫣,你不是跟她相亲嘛。”
扬着下巴很神气的样子,像一只披着虎皮的兔子,梁书舟是这么想的,又想到了她好似就是属虎的,心里下了断定,那姑且算一只纸老虎吧。
他弯了弯唇,左手向她伸去,把黑色的西服外套递到她眼前,模糊道:“是没看上。”
池学勍低头,看那件西装外套在他手里拎了一晚上,却依旧整洁笔挺,没有多少皱褶。
她摇了摇头,“我不要。”
梁书舟没依着她,“逞什么能。”
说着,抖开外套,一手绕过她脑后,接过衣领,给她披上,还把人带着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一下子像是要撞到他怀里。
池学勍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恼怒,皱着眉毛抬脸的时候,梁书舟神情专注的在给她扣扣子。
她故意吓唬他,学他黑着一张脸,警告他,“你离我远一点,我十四岁就敢干的事,现在也能干!”
第10章 那你就干
那天的深夜,吉安下起了小雨,成卷的乌云密布,遮住月光,倒是风吹的好大,不知道是哪里的铁皮不够牢靠,“轰隆”又“锵锵”,连带着窗户缝隙里的呜呜声,像是在演奏暴风雨前的宁静。
池学勍洗完澡出来,觉得怪凉飕飕的,披了件衬衫,蹲在客厅拆快递。
池棠霖寄来的,无非是她在设计阶段因各种原因pass掉的成品衣,说是扔了浪费,全寄给了她。
池学勍无所谓穿搭,池棠霖给她寄什么,她穿什么,乐得少花点钱去买衣服。
今年春夏季的“花也”系列让池棠霖在高奢礼服界声名大噪,找她私定的富家小姐们蜂拥而来,池学勍还以为她短时间内不会再有精力去琢磨新概念。
拆开盒子,首先入目的照旧是一张黑色烫金贺卡,打开有银色钢笔字,写了深深两行字——
中秋快乐,生日快乐。
爱你。
角落用订书机钉了一片粉紫色的叶子。
池学勍又气又笑,“哼,就这么两句,没诚意。”
嘴上这么说,但指尖触到那两行字迹的时候,心口暖暖的,还仔细抬着那片叶子,对着客厅的大灯照了照。
“叶子?好像在哪看过?”
正想细细琢磨琢磨,手机在茶几上响了两声,她探过身子看了一眼,一个陌生号码发的信息,简简单单两个字:【衣服】
“……”
不是有微信吗?发信息一条一毛呢!
池学勍打开手机,给他回了一个知道了,再三考虑后给他的备注改成梁教授。
既然他这么说,池学勍不好拖着,把沙发上他的西装外套拎着去了洗衣房。
干洗、手洗、洗衣机洗?
他还缺这么一件衣服吗?还以为给了她就不打算要回去了。
梁书舟的西装除了左侧翻领有一个缺口,整体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池学勍掂量掂量觉得有些重量,便肯定它的质量算是上乘,就是与她并不相称,大得像一个黑色麻袋。
她靠在洗衣机上,闻到西装外套上淡淡的烟草味,忽然想起那个人来人往的街巷,梁书舟听完她的大放厥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身上也是这样的味道。
她不确定关于十四岁的事情,他知道多少,道听途说?根据她与徐芷嫣相识,而恰好她姓池,推测一番。
以梁书舟这样的脑子,能推出来一点也不奇怪,可奇怪的是知道再多也解释不了他今晚的反常。
他当时什么反应来着?
像是遇到新鲜事,难得被勾起兴致来,眉头微微一挑。
她就缩在他的西装下,心里像空荡荡的袖管一样,没个底。
梁书舟那一双清冷的眼眸好似能洞穿人心,他微微直起身子,往前踏了一步,池学勍下意识向后退去。
他敛下眼睫,扫一眼她还在晃动的裙摆,再抬眼的时候,玩味一笑,还有些许魅惑,跟一个浪荡公子一样。
池学勍以为,他不说点什么混账话,都对不起他这么一笑。
可梁书舟缓缓转过身,十分迁就着她说:“行,离你远一点。”
“唉——”
池学勍一头雾水,决定明天拿去干洗店问问,别给人衣服洗坏了,指不定她几个月工资都赔不上。
这么想着,池棠霖又发来信息,大概是看到物流签收的信息,给她转了一些洗涤注意事项,出乎意料,全跟西装制服有关。
池塘里:【上班了,通勤风】
言简意赅,池学勍忙回去把箱子里的衣服都扒拉出来。
好多件女士西装套装裙,左侧方领都缺了一道弧线口子,比对起来,恰好是那片叶子的形状。
说来奇怪,瞬息之间,池学勍联想起在校食堂那天,梁书舟的那条皮带。
那个叶子与这片叶子别无二致。
原来,也是姐姐的设计。
心里顿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取出一件灰色的外套跑到洗衣房,与那件黑色的并排摆在一起。
一眼可认,一样的弧度,一样的面料质感,出自同一系列。
秋冬新衣的秀还没开始,梁书舟却已经穿在了身上。
池学勍想了想,给池棠霖发去信息图片。
【姐姐,我们教授穿的】
池棠霖回的很快。
【你教授是梁书舟?】
真的认识!
池学勍小小地惊讶一下,还没回过去消息,池棠霖紧跟着第二条。
【他的衣服在你家?他不是跟徐芷嫣联姻?】
……
所以啊,姐姐关注的重点总是一针见血。
池学勍老老实实打了电话给池棠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交代了个干净,当然省去了摸脸扣扣子这种细节。
以为姐姐会说她两句傻等徐芷嫣的事,没想到池棠霖依然在电话那边沉默不语,直到听筒里清晰地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不给我打领带?”
池学勍下意识噤声。
池棠霖也没有再多说,匆匆一句“回聊”,挂了电话。
“……唉”
狗男人呐。
-
梁书舟回家的路上,出租车司机把车子开得飞快,好像赶着下一趟拉客。
席间喝了那么些酒,梁书舟揉着额头,看着窗外断断续续的彩色霓虹灯因着过快的车速连成一条直线,忽而觉得晕眩。
学生发来信息,说他们已经到达酒店,梁书舟看了一眼,没有精神去回。
他按下车窗,任风扑着面颊吹来,带着微凉的雨丝,这才悄无声息地舒了一口气。
酒意渐渐上来,梁书舟阖上眼,掌心压着上腹部,强忍着不适保持清醒。
到家后,梁书舟从皮夹里抽出几张大红钞票,也不问零钱,压在司机的水壶下,顾自下了车。
家里一片冷清,连空气都是发着霉味儿的孤单,他甚至没有脱下皮鞋,带着脚下的尘土一块踩在那块灰色地毯上,紧接着一整个人栽倒在深蓝色沙发上。
困意袭来,梁书舟的大脑混沌,讽刺一笑,感叹他们做的也真是狠,可怎么就能那么笃定他会连夜赶赴杭州呢?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高层建筑,窗外风雨交加,被良好的隔音建材隔绝在外,室内一片黑暗,寂静无声。
在那个街头,池学勍裹在他的西装下,仰着脖子,眼睛里黑白分明,显出格外的娇弱可怜。
本心觉得她是一个爱撒娇的姑娘,应该娇滴滴地埋怨他的不绅士,可她又似乎是一个理智的人,她轻而易举说着那件并非算是可随口攀谈的话题,只为了测试自己对这件事情,对她的态度。
梁书舟觉得好笑,又觉得荒谬。
他目光下移,落在她干净清纯的脸上,与她姐姐有三分像,不够明媚,却胜在眸底清澈。
他喜欢和直接的人打交道。
心情好上几分,他笑着向前走了两步,池学勍皱着眉毛跟着向后退,顽固地死盯着他。
直到她后背贴在墙上,无路可退,她回头望了一眼,转过头来,一脸无助,可梁书舟已是长臂一抬,倏地撑在她腰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突然暧昧不清。
她瞬间恼羞成怒,双臂在西装外套下不知道忙碌什么撑起外套七凸八凹,大概是想把他推开一些距离,但扣着扣子的西装束缚着她的力气动作,她只能先喊一声,“你离我远一点!”
梁书舟笑着,充耳不闻,不管不顾俯下腰来,贴在她的耳际,轻呼了一口气。
池学勍应激性地缩了下肩膀,美眸怒瞪,“梁书舟!”
她又一次强调,一双手终于挣开两颗扣子,伸出来抵在他的胸膛上。
“池池。”
梁书舟喊她,她果然怔住,手下顿了一下,卸了气力,他趁机握住她的腰身把人揽在怀里。他的呼吸萦绕在她耳边,催促着那白嫩的耳垂泛红,看见那抹粉色,他目光渐渐深沉,笑谑道:“有本事,那你就干。”
池学勍大为震撼,“你……”
梁书舟回之一笑,轻松抓住她的膝盖,还捏着她的膝盖骨头按了按,嘲讽道,“你就是这么让徐家断后的?”
……
醒来的时候,约莫过去半个小时。
梁书舟扶着额头坐起身来,脑子里有些凌乱。
他是个很少做梦的人,偶尔做梦,梦里也是各种工程原理,对着一整个实验台的瓶瓶罐罐或者是一面黑板的热力学、分析学。
从来都是他一个人。
更别说什么香艳绮丽的场面,他闭上眼,静思片刻,无法忽视那莫名其妙的梦境,起身去了浴室。
冷水浇在脑袋上的时候,他眼底幻变千色,想到自己在梦里唤她——
池池。
“哼,池池。”
梁书舟扯着唇角低笑。
冲完凉,他裸着身子,从架上取了一件睡袍边穿着,边走到落地窗前。手机亮了好几回,他在窗前看着成墨的夜色许久,才去看手机里的信息。
嘱咐几个学生夜里不要出去胡闹,给高家工厂负责人打了一通电话,聊了几句生产线的事,电话那头都客客气气地应下了。
看了一眼时间,她或许还没睡,梁书舟并不是想撩拨她,但自己睡得不安稳,又怎么能让她梦里酣甜。
睚眦必报,他很擅长。
第11章 晚安,梁先生
池学勍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时候,手机信箱里躺了一条新短信。
【梁教授:十点动车站,杭州出差】
池学勍:“……”
她把这十个字符来来回回看了两遍,收信时间过零点九分,而现在的时间是——
十二点一十七分。
眼下除了扁嘴就只有皱眉毛。
半夜通知出差,这能是梁教授的作风?学生们不都是称呼他为“不打无准备之仗第一人”?
传言果然不可信。
池学勍握着手机抱膝坐在床上打愣,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复,想起昨天晚上她那么放肆直呼他的大名,他还捂她眼睛来着,那他们现在算什么?还能是普通上下级关系吗?或者是朋友?!
哎呀,要不还是装作没看见吧,再说了,国庆节出的哪门子差,早不说晚不说,还没有三倍工资。
她胡乱地把手机往被子里一塞,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心存侥幸,“他都没有打电话,应该是可去可不去吧。”
这么念叨着,池学勍慢吞吞地挪到床边,趴着脑袋在找拖鞋,找着找着,电光火石之间,一段陌生又似曾相识的画面在脑海里断断续续地闪现。
原为工作日设置的闹钟昨晚忘了关,好几次烦人的闹铃,每隔五分钟便不依不饶地响着。
池学勍极度烦恼地把手机倒扣,藏在枕头下,哼哼唧唧地踢被子,委屈极了。
一道低沉同大提琴般的嗓音似乎怔住,顿了顿,问道:“还没起?”
她迷糊好久,半眯着眼,像在做梦。
梁书舟唤她名字,“池学勍。”
这回池学勍好像清醒了,“嗯……谁在说话?”
她撑着手肘,很辛苦地抬起脑袋,定定地看向蓝色枕头,莫名犯了傻劲儿,自顾自回答道:“是枕头在说话。”
电话那头静了会儿,哑然一笑。
池学勍感受到“枕头”的笑意,神情古怪又不解,“唔,你是在笑我吗?”
“嗯。”梁书舟没有否认,跟着“啪嗒”一声,像是在点火,他说:“算了,你睡吧。”
池学勍有些迷茫,“诶?”
“晚——”
话才说了一个字,他又哼笑一声。
池学勍不乐意了,眉头紧蹙,握起拳头砸在枕头上,“你又在笑我?”
梁书舟听着两声软绵绵的“噗噗”声,心情挺好,耐心地解释着,“没有,我在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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