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却有人自暗处走出,宽厚手掌绕过她后腰,将她稳稳扶住。顾芙的惊呼声自喉口而出,断在唇齿处,朱唇被人堵住,只余下短促的一声,在这暗夜里,没能被人分辨。
她迟滞的思绪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此刻她正被人抱在怀中。那人的一双手搂住她后腰,另一双手则堵住她嘴巴。有一股凛冽的香味,不似女子,身形、手的大小,都不像女子。
顾芙正靠在他胸口从,甚至听见了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
这心跳声敲响了顾芙,她后知后觉地伸手推拒,听见头顶传来一道轻微的声音:“嘘。”
她心扑通扑通地跳,想到自己不久前还信誓旦旦与素月说,皇宫之中何来歹人?可不久之后,她便被人如此轻薄。
她正想着,一石之隔的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女子柔声道:“人呢?怎么不见了?不是说他往这走的吗?”
语气似乎有些失望。
顾芙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转瞬想起来,这声音……似乎是康宁郡主。
是……桃花债?风流债?顾芙有些迷糊地想,头又晕起来。
康宁郡主的脚步声很快走远,顾芙正欲将人推开,那人便松开了手。
“得罪了,顾姑娘。”
顾芙皱眉,仰头瞧他,借着微弱的光,顾芙看清了来人。
是三皇子。
她脑中却自动冒出他的名字,陆雪棠。
陆雪棠退开一步,问:“顾姑娘怎么一个人在此处?”
顾芙皱着眉,沉默片刻才福身行礼:“见过三殿下。”
她对三皇子的态度,原本是想着他大胜荣狄,是英雄。可方才那一番举动,他又像登徒子,顾芙的敬仰之中掺杂了些不悦。
“顾姑娘不必多礼,方才见顾姑娘步子踉跄,可是喝醉了?”他忽地又凑近一步。
顾芙眉头皱得更深,当即往后退了步。
“本王也喝醉了。”
三皇子凯旋当日,天子大喜,已封他为晋王。
顾芙听着他的话,方才靠近之时的确闻见了酒气。
“多谢殿下关怀,臣女没什么事。臣女先告退了。”顾芙有些不舒服,说罢转身便欲离开。
她头晕得更厉害,没两步便一个趔趄。身后之人箭步而来,宽厚的臂弯将她接住,她再次落入熟悉的胸。
顾芙定了定神,赶紧道谢,同时从他怀中退出:“多谢殿下——”
尾音戛然而止,被吞没在辗转碾压的双唇之间,化作挣扎的□□。
顾芙没想到,他会这样大胆。
他的唇碾着她的唇瓣,顾芙感觉到唇瓣发麻,甚至隐隐有痛楚。她想挣扎,可是一双手腕被人捉住,死死按在怀中,除了被迫承受,便是被迫承受。
这是一个近乎疯狂的吻。
顾芙与陆成器虽相识多年,彼此知道有婚约,可他们之间的相处,发乎情止乎礼,从来不曾逾越。唯一的亲密接触,也不过牵手。
这是第一回 。
一个近乎陌生的男子,将她抱在怀中,吻她的唇。他从她唇瓣中探进那方隐秘天地,潮热而柔软的舌尖强势地抵过她每一颗牙齿,如扫荡一般,搅弄风云。顾芙只觉得自己整个嘴巴都发着麻,无法思考。
她昏沉沉的头如重千斤,呼吸不过来了,软绵绵地跌进陆雪棠怀里。
不知多久,陆雪棠含住她唇瓣,而后放开。
顾芙伸出无力的手,意图将人推开,但没推动。陆雪棠将下巴靠在她肩侧,呼吸喷洒在她耳畔,低哑的声音:“抱歉,我喝醉了。”
顾芙靠在身后的假山之上,心跳得几乎要冲出嗓子眼。
顾芙耳朵嗡嗡地响着,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迟滞的脑子仿佛停止转动。不知道过去多久,她沿着假山壁慢慢滑落,坐在地上。
心跳声仍然如雷,耳边出现了素月的声音。
“姑娘,奴婢回来了,没找到姑娘丢的帕子。”
素月过来,将人扶起来:“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坐在地上?”
顾芙如梦初醒,茫茫然环顾一圈,早没有陆雪棠,只有她。
她丹唇轻启,仍是麻的,亦是肿的,毫无知觉。
这不是一场梦。
她抬手,有些痛苦地闭上眼,不知道从何说起。过于荒唐。
见她脸色难看,素月连忙问:“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顾芙摇摇头,素月又问:“那姑娘可透完气了,可要回席上?”
顾芙点了点头,被素月扶着,回到席上。她脸色苍白,顾母见了,有些担心:“芙儿,你这是怎么了?”
顾芙摇摇头:“没什么,大抵是吃醉了酒,有些不舒服。”
现下顾芙反应过来,一阵委屈,想同母亲诉苦,可母亲自那年重病之后,一向身子骨不好,倘若听了此事情绪激动,伤到身子……更何况,她是太子的未婚妻,而三皇子是太子的弟弟,不论如何,若此事传出去,都不好。
她无声叹息,闭上眼,不知道该如何消化此事。
忽而顾母问:“芙儿,你这耳环怎么少了一只?”
顾芙一愣,伸手去摸自己左边耳垂,果真空空如也。她咬唇,有些慌乱,是掉在路上了?亦或者……
她抬起头,正巧与陆雪棠遥遥相望。
第零三章
顾芙首先是慌乱,她别开眼眸,垂头,好一会儿才将眼神定在面前的糕点上。
她慌乱什么?分明是他轻薄于自己,她何必慌乱?该慌的那个不该是他么?毕竟名义上,她如今是他兄长的未婚妻子。即便如今他是整个南朝的英雄,可做出这样的事来,仍旧是不耻的,不是么?
顾芙再次抬起头来,微吸了口气,朝陆雪棠瞧去,眼神带了些愠怒。她本以为,陆雪棠该有些心虚才是。可陆雪棠单手撑着额角,并未避开顾芙的眼神,反而直直望向她,冲她挑了挑眉。眼神看着是不似往常清明,似乎是有些醉了,可显然也并未醉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登徒子,什么大英雄,其实不过是登徒子。
顾芙气恼起来,心里头堵着一口气,无处发泄,只好攥紧了藏在袖子之下的手。旋即松开手,将自己右边耳垂上的耳环也摘了下来,收进了袖袋之中。
她无法确定那只失踪的耳环在陆雪棠那儿,但心中已经朝这猜想靠近,将这顶帽子扣在陆雪棠头上,登徒子,十足的登徒子。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人呢?想来也不过是轮廓有几分相似。
她怀揣着这样的愤懑与愠怒,一直到宴席结束。
这日庆功宴上,众人情绪高涨,宴席结束时,众人还都意犹未尽。许多达官显贵都醉了,被下人们搀扶着离开,口中还在嚷着什么“再饮一杯”“痛快痛快”之类的话。顾洛平今夜亦有些失态,但还算克制,只是有些头昏,踉跄一步,被顾芙母亲扶住。
母亲笑着说:“小心些。”
父亲亦是笑着摇了摇头:“今夜高兴。”
身后婢女们都笑,顾芙亦跟着笑。父亲这么多年来一直只有母亲一人,感情恩爱,满城皆知。眼前这一幕让顾芙的心情稍稍好转,只可惜,转过头,便又瞧见了陆雪棠。
她实在不愿与陆雪棠再有任何接触的,可偏偏这样巧,撞上康宁郡主将人拦住。顾芙不知前因后果,只是想到不久前的事,脸色略沉。
路上陆续有人经过,这两人太过惹眼,若是平时,大抵没人看,可今夜大家都醉了,时不时有人抬眼望他们。陆雪棠颔首,唤了声郡主。
康宁咬着下唇,一肚子的火气要发作,碍于来来往往的人,只好先压抑着,与他说话:“方才,你为何不见人影?”
方才席间,她差人给陆雪棠递了张纸条,约他出来见一面。见他离了席,还以为他是来赴自己的约,兴高采烈追了出去,哪里晓得根本没见到人。这岂不是在戏耍自己?
陆雪棠长眸微敛,声音清冷:“郡主说什么?我听不明白。方才?哦,方才我喝醉了,去透了透气,郡主说的可是此事?”
康宁脸色难看,不知道他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但不论是哪种,都叫她恼怒。即便陆雪棠是皇子,可他不受宠,又没有母家支持,康宁可不曾将他放在眼里。她能瞧上他,是他的福气,他竟如此不知好歹。
“你!”康宁胸膛起伏,恼怒至极。
未等她发作,陆雪棠虚虚扶了扶额角,阖眸道:“抱歉,我今夜喝得多了,头疼得厉害。郡主若是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吧。”
说罢,便扶着身侧侍从的手转身离去,留下康宁在原地生气。康宁看着陆雪棠的背影,跺了跺脚,亦转身而去。
顾家方才正要过去,可被康宁郡主和三皇子拦住去路,被迫目睹这一切。待康宁郡主走后,他们才继续往前。出了宫,在回家的马车上,顾洛平靠在张氏的肩头,闭目养神,忽地睁开眼,感慨道:“这位三皇子,真是为我们南朝出了一口恶气。”
语气听来亦是充满赞赏。诚然,三皇子今年不过二十岁,少年英勇,自然值得赞赏。至少在今夜之前,顾芙对这人也是赞赏的。只是……她回过神来,脑中不受控制地想到今夜发生的事,眉心微拧。
张氏笑了声,拿帕子给顾洛平擦汗:“你就别操心这些了,好好休息吧。”
“多谢夫人。”顾洛平扣住张氏指尖。
顾芙摇摇头,移开视线。
待回到府中,时辰已经不早,沐浴过后便准备就寝歇息。顾芙坐在黄花梨梳妆台前,素月与素星在身后替她卸下头上钗环。
二人虽伺候顾芙已久,可每次见她不着脂粉时,依旧娇媚动人,不由感慨:“我们家小姐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太子殿下真是有福气。”
“可不是嘛,自打咱们小姐回来,太子殿下每回见了咱们小姐,那眼珠子简直跟挂在小姐身上似的,一汪深情好似能溺死人啊。”
“可不是嘛,不过殿下也真能忍耐,眼神都如此深情了,可从来不做逾礼之事。”
顾芙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有些脸热,“你们啊……不许说了。”
被她一训,两个丫头都闭了嘴,只是脸上的笑意并未散去。顾芙叹气,一垂眸,目光顿在那只孤零零的白玉耳环上。
她心里倏地发堵。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顾芙深吸一口气,将那只白玉耳环放进首饰盒中,盖上盒盖。但愿这件事就这样结束吧,不要再横生什么波折了。这世道便是如此,纵然她是吃了亏的人,她受了委屈,可因她是女子,倘若事情闹大,叫旁人知晓,便会于她的名声有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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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孤月高悬枝头,灰蓝色的天幕蔼蔼,檐下风灯被吹得打转,光线投进窗内,影子随风而动。陆雪棠将那只白玉耳环收进掌中。
他眼神清明,笑意自眸底而起,懒懒散在眼角眉梢。他一手撑着额角,半阖长眸,忆起那个滋味不错的吻。
真是可口呢。
只是反应如此青涩,难不成还是第一次?陆雪棠勾唇,思及此处,笑意更盛。
他摊开手心,那只白玉耳环掉出,被他捏在指腹,微微晃荡着,泛着微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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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顾芙要进宫一趟,是去寿康宫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近几年身体不好,不知怎么信起道教来,因顾芙又曾去观中为母亲祈福三年,太后便召她前来一同探讨道教之事。
顾芙陪着太后说了会子话,太后身子骨不好,精力不够,没多久便乏了。临走前,拉着顾芙的手夸道:“好孩子,哀家与你甚是投缘,日后你常来宫中陪哀家说说话。”
顾芙应下,接了太后好些赏赐,又谢了恩,恭敬退下了。
她自寿康宫出来时,正巧遇上陆成器。
顾芙与陆成器隔了几步,在寿康宫门外的通道里面对面站着。顾芙福身见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陆成器微笑颔首:“孤来给皇祖母请安。”
他嗓音低哑,说话不疾不徐,令人舒服,顾芙垂着眸子,想起许多旁人称赞陆成器的优点。这样一个未来夫婿,自然无可挑剔。
陆成器看了眼寿康宫宫门,小声问道:“皇祖母没有为难你吧?”
他说着,往前走了几步,停在顾芙身前,男子的气息瞬间入侵鼻腔,顾芙发现他身上总有种好闻的味道。
她垂着睫羽:“太后娘娘仁厚,并未曾为难臣女。”
陆成器嗯了声:“那便好,孤进去请安了。”
说罢,他便要从顾芙身侧绕过,忽地脚步一顿,又回过身来,将一个长方的小匣子放在顾芙手中,“前些日子便想给你。”
这回说完是真进去了,顾芙愣在原地,先是瞧着陆成器的背影,待背影都瞧不见了,这才定睛在手中的长方匣子上。
匣子打开来,里头是一支芙蓉金簪,正好衬她的名字。
素星惊叹一声,说:“哇,好漂亮的簪子,而且芙蓉花正好应了咱们小姐的名字。”
素月与素星挤眉弄眼,顾芙瞪她们一眼,将东西仔细看了一遍,命她们收了起来。主仆几人从寿康宫到了御花园,素月还忍不住打趣此事:“依奴婢看啊,太子殿下恐怕请安是假,特意来看小姐才是真。”
素星应和:“毕竟小姐第一回 侍候在太后娘娘身边,太子殿下定然是担心小姐嘛。”
顾芙被她们说得越来越害羞:“你们啊,这可是宫里,也是什么话都能乱说的吗?”
素月与素星忍着笑意点头,连忙认错。顾芙轻叹了声,转过身,远远的一眼,余光瞥见了陆雪棠的身影。瞧他的方向,似乎也是朝这边过来。她面色微沉,当即加快了步子。
顾芙不愿碰见陆雪棠,她对昨夜的事心有余悸,已然在心里将这人划进“不是好人”行列。今日又在宫里,人多眼杂,倘若叫旁人看见她与陆雪棠有什么接触,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好在他似乎并未看见自己,顾芙抿唇,匆匆往出口方向走。
还未至出口,顾芙被迫停下,视线中忽地出现了一双圆头黑色缎面官靴。
顾芙呼吸一滞。
第零四章
千万别是他……
顾芙在心中默默祈求,心跳亦随着祈求而加快。
只是下一瞬,心便直直下坠。
“顾姑娘,好巧啊。”
正是陆雪棠。
他清冽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
“臣女见过晋王殿下。”顾芙福身,强自镇定心神。
“不必多礼。”陆雪棠淡淡地开口,一双凤眼盯着她转,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这种打量让顾芙觉得不舒服,简直如芒在刺。
转瞬她又想,他是那个做了错事的人,为何她要如何惶恐难熬呢?事情倘若闹大了,纵然她名声有损,可陆雪棠也不见得就能置身事外、独善其身啊,毕竟他如今虽有军功,可毕竟不过是个根基尚浅的皇子,又没有母家支持,他应当会有所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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