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礼之此刻就站在皇帝的身边,太子站在另一侧,神色如常,只怕是方才何历脱口而出的话还没来得及上达天听。
顾礼之上前一步,拱手作揖道:“是臣的家事,陛下见谅。”
皇帝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叮嘱道:“既是家事,便拿到家里去解决,郊祭何等重要,切莫不可被打搅。”
如此看来,顾礼之在皇帝面前是有着极大的脸面的,若是寻常臣子出了这码子事怕是免不了一番训斥,而当今陛下只是不痛不痒的说了一句,言下之意便是他尽快解决了,便不再追究。
方才何历说的那句话在场之人可是都听见了,只不过却无人敢开口提起这个事情。
顾礼之冷冷的看向何历,回头朝着侍卫吩咐道:“带下去,严加看管。”
之前何历还能躲开追捕,现下人多了起来,没用上多久,他便被两个侍卫擒住了。
何历抵死挣扎,根本不顾及天子在场。
“你们为了权势地位,就要毁了我的姻缘!你们顾家的人会遭天谴!”
顾礼之眉头一皱,看样子极其不悦道:“带下去,另外叫人细细探查,他究竟是怎么混进来的。”
不愧是顾礼之,一下子就能抓到这件事情的蹊跷之处。正常情况下何历绝不可能混进郊祭的队伍,除非是这里面有人内应,至于内应的人意欲何为,那就不得而知了。
难道仅仅是为了毁掉这一桩婚事?虽说和赵家的婚事对于顾礼之在朝堂上有一些助益,可也绝对不至于叫人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将何历带过来。
顾礼之心中生疑,原本赵家的事情就不是他筹谋的,婚事倒是不打紧,他是在隐隐担心这件事情的背后是不是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秘。
“顾礼之,你和我父亲勾结,你们不得好死!”何历的声音宛若一道惊雷炸开了安静的人群。
众人低垂着头,不敢言语版聚,只有皇帝眉头一挑,问道:“他说什么?”
顾礼之心中觉得不对,忙道:“陛下,这何历如今疯疯癫癫,万不能叫其冒犯天颜。”
太子也附和道:“父皇,郊祭是何等大事,这些无足挂齿的小事便全交由顾尚书处置吧。”
“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做了什么!宇文彰,你也休想置身事外!”
皇帝一听,瞬时察觉出了事情的不对劲之处。
此前赵家那码子事顾礼之压根就没有参与,他哪会知道自己究竟筹谋了些什么?
顾徽止命人将顾徽宁带下去休息,沉默的走到了顾徽彦的身边。
她阿兄此刻正瞪大一双眼睛,不解的看向眼前这一副场面。
“阿兄,你……”顾徽止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才意识到有些话自己根本没办法说出口。
她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既是她担心顾徽彦会不会因为顾家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受伤,可是她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
她是半路来的,对于顾家的感情不深,可是顾徽彦是从小长在顾家……
“将人带过来。”皇帝沉声道。
顾礼之心中暗叫不好,直觉告诉他何历不能见到皇帝,于是忙道:“陛下见他做什么,郊祭事务繁重,陛下千万保重龙体。”
皇帝才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这番鬼话。
但凡能够坐上龙椅的人,必定是个会怀疑一切的性子。方才何历说了这么多,看似一团乱麻,实则句句都在电子上,身为皇帝,最不能受到挑战的就是皇权。
何历扑通一声跪在了皇帝的面前,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陛下――还请陛下为草民做主!”
皇帝不说话的时候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威严,叫人无法猜透他的喜怒。
“御下喧哗,你怕是脑袋不想要了。”宇文彰冷冷道。
“陛下,陛下,”何历匍匐到皇帝的脚边,一边眼神恶狠狠的看向顾礼之,咬牙道:“顾礼之!你别以为没人知道你都筹谋了什么!当年便是你联手我父兄,害的晟王被贬出京!”
此话一出,场上之人均倒吸一口凉气。
皇帝身侧站着不仅顾礼之和太子两个人,一般来说此等重要的祭典朝中有头有脸的官员都要陪同在侧,一是为了配合祭典的进行,二是因为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
好巧不巧,今年因为苏家和顾家的婚事,苏尚书此刻也站在皇帝的身边。
顾礼之心下一惊,虽然他根本不认识何历的父亲,遑论与他联手,但是设计将晟王赶出盛京城这件事情他可是真真切切的做过的。
太子一听,心里有鬼,呵斥道:“胆敢诬陷一品尚书,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
何历不屑的笑笑:“你们不让我好过,那我便不让你们好过,大不了就是一个死,我现在这样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说完这句话,他愤愤的转头看向顾徽宁:“阿宁,既然你不愿意与我在一块,那我便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父皇,儿臣以为,此人身份未知,说出的话荒谬可笑,还是应当将其就地处决。”
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让他说说又何妨?难道说――”谢尧诩轻轻的勾了一下唇角:“殿下心里有鬼?”
宇文彰闻言瞪大了双眼:“谢侯爷,说话可是要讲究证据。”
谢尧诩满不在意:“既然太子殿下行得正做的直,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谢尧诩这句话将宇文彰的辩解之词咽在了嗓子里。
皇帝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何历,开口道:“既然如此,你便将你知道的说出来。”
“数年前,草民与顾家的大姑娘顾徽宁曾经有过婚约,原本两家已经将婚事说妥,不止怎得,在定亲那日,我被我父亲囚禁在家中不得已出门,才生生的没了这桩婚事。”何历这话说的言辞凿凿,眼都不眨:
“我亲眼见到,我父亲和顾礼之在密室里谈论晟王的事情,我兄长何兆也因此丢了性命!”
皇帝眉头紧皱,问道:“你父亲可是何昶?”
何历重重的点了点头:“是,我父亲就是何昶。”
“朕记得……你父亲从前是在盛京城做官,后来去了北境。”皇帝对于何昶这个人有些印象,他从前确实是在顾礼之手下的臣属,后来不知怎得自请去了北境。
“草民的哥哥……也就是何兆,也正是替太子做事陷害晟王,才没了性命!”何历极为肯定的说到。
宇文彰脸色铁青,眼底的恨意已经可以杀人了,若不是皇帝在现场,他此刻只怕是要将何历生吞活剥。
“父皇!切莫听此人信口雌黄!何兆此人是谁,儿臣根本不清楚!”宇文彰忙道。
何历冷笑一声,道:“你怎么可能不清楚,不就是你和我父亲联手将他害死的吗!对了,你们还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常钦。”
听到这个名字,顾礼之身躯一阵,原本伪装出来的平静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怎会是他!
他原本还以为这件事情只是宇文晟捏造出来陷害他的,他根本不记得什么何昶,可是常钦却是真真实实的存在过,后又连带妻儿死在了他的手里。
顾礼之此时想不明白他们究竟谋划了些什么,狠狠的看向谢尧诩,正好对上了他似笑非笑的目光。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不会轻而易举的遮掩过去。
不过太子根本不知道常钦此人的存在,只好转头看向顾礼之,见他神色有变,便知道了这件事情是真的。
他心下一沉,上前一步道:“父皇切莫听信他的一面之词!事情已经过去了许多年,晟王的罪责也是板上钉钉,他定然是受晟王指使诬陷儿臣!”
皇帝心里有一杆秤,许多事情他都清楚,所以也没轻易的就相信了何历的话。
朝堂之事,复杂多变,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的清楚的,何历要是想将这盆脏水泼在太子和顾礼之的身上,那就需要拿出更具有信服力的证据出来。
顾礼之自认为当年的事情天衣无缝,所以料定了他拿不出来。
“陛下若是要问,大可以将我父亲提来!我父亲此刻就在盛京城!”何历这番大义灭亲的举动,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事情属实,你们何家可是全都要死。”皇帝道。
何历不屑的笑了笑:“那又如何?他该死,我死了便死了。还请陛下一定要调查清楚事情的原委,绝对不能让奸诈小人得偿所愿!”
皇帝“嗯”了一声,旋即便命人将何历带下去,严加看管。
此刻在场上心绪不定的有许多人,顾家的人,赵家的人,还有苏家的人。
苏尚书脸色阴沉,一言不发的站在人群的外围。
苏家与顾家的婚事刚刚才算是有了个着落,可眼下顾家又突然出了这码子事……
虽说君子应当贫贱不移,可是他方才虽然离得远,可是事情的大概也听了个七七八八,这事关系到皇储,便绝对不能被搪塞过去。
顾礼之原本是一手遮天,在盛京城里呼风唤雨,可若是一朝势落,便必然会连累到苏家。
想到这他不仅懊悔,当时便就不应该贪图这份权势富贵,选了和顾家这门婚事。
第59章
盛京城距离这里不算远,大概需要三日的时间,在这期间里,赵家的人一次都没来过,倒是戚夫人常常过来宽慰顾徽宁,说着虽然两家的婚约没了,可顾徽止依然是她认得义女,两家的情分还在。
顾徽宁这两天的状态也好了不少,原本其他人都十分担心她,怕她想不开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不过现在看来一切还是同往常一样,她除了话少了一些,倒是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说到底,和赵康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的缘分,二人之间一直被两家推着走,说情分也算不上,最多是合适,家世合适,性子也合适。
事情眼看着就全都解决了,唯一放不下的,只有苏映。
他日日都开,只不过是顾徽止不想见他,偏偏苏映是个一根筋的,非要听到她亲口解释什么才肯罢休。
可是顾徽止也不知道该拿什么理由搪塞,他太干净了,自己便是随随便便的说一点什么他都会信的,可是不知怎得,顾徽止总是不忍心欺骗他。
――罢了。这世间的感情,只要是冷着,就没有放不下的。她冷着苏映几天,等到日后回了盛京城,她们之间也不会再有其他的交集。
一晃,何历的父亲何昶已经被人从盛京城接过来了,何历也一直在牢里关着,听到这个消息,叫嚷着要带着何昶和顾礼之一同面圣,几人在圣上面前对峙。
她们几个女眷自然是无法参与的。
皇帝的帐篷在最中央的地方,周边把守的侍卫层层叠叠的将这里为主,没有传召一般人不得进入。
今日也不知是怎得,门口冷清的不行,往日还会有几个大臣为了套近乎到皇帝面前说些什么,今天倒是一个人都没有出现。
直到顾礼之和太子等人出现的时候,他们才恍然大悟――这是避嫌。
这些靠着朝廷高管俸禄供养着的官员,平时的时候全是马屁精,但一遇到什么事情,恨不得将自己捆进麻袋里丢出去,是看不见也听不见才好。
顾礼之眸色阴沉,沉默的跟在宇文彰的后面。
侍卫拉开帘子,皇帝正襟危坐在堂上,脸上看不出喜怒。
“陛下――――”
皇帝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抬抬手,让他们起来了:“何家那两个呢?”
皇帝身边的内侍谄媚的笑着:“陛下,人已经提过来了。”
皇帝点点头,又问:“没叫他们见过吧?”
内侍胸有成竹:“陛下尽管放心,这父子两个一直分开关押着,除了有陛下的吩咐,其他人都没见过。”
老内侍说完这话,旋即转头看向宇文彰、
这几天他们已经见了何历几次,想从他嘴里逼问些什么,没想到这小子嘴严的很,威胁的话也好,诱惑的话也好,在他那里通通不管用,他们又不敢用刑,唯恐被皇帝看出了蛛丝马迹。
可是顾礼之一直坚定的认为当年的事情没有留下半分把柄,宇文晟用的这招只是恐吓,他们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一左一右两个腰间带着长刀的侍卫便携着何家父子来到了皇帝面前。
宇文彰神色一凛。
通常而言,皇帝身边绝对不允许带着刀的人出现,除非是皇帝极其信任,身家性命都压在了皇帝手里的,才允许带刀来到御前。
通常这种人的身份没什么争议,都是程祁所管辖的稽查司中的人。
只是程祁不在盛京城内,稽查司也交由一属主事房植代管,已经消停了好几个月了,这几个月盛京城都由他和顾礼之掌握着,怎得稽查司的人会突然出现在皇帝的身边?
宇文彰心下觉得不对劲,转头看向顾礼之,见他也是表情凝重。
何昶是一个矮矮的老头,被抓住的时候正在酒楼吃酒,在牢里关了两天,酒也醒了,现下正惶恐的跪在地上,等候皇帝问话。
“何昶?朕记得你曾经在盛京城做过官,后来去了北境。”
何昶回道:“禀陛下,却有此事。”
皇帝点了点头:“你如此,你为何又突然出现在了盛京城?”
何昶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全是因为臣这不争气的儿子!是,是顾尚书叫人给臣写信,说是臣的儿子影响了顾大姑娘的清誉和顾家的名声,臣便紧赶慢赶的来了。”
“你胡说!”还没等皇帝开口,何历便抢先一步道:“分明是你觉得北境艰苦,借此机会来盛京城吃喝玩乐!你这个老泼皮什么样子我还不清楚?”
何昶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慌忙解释道:“也借此机会,在盛京城留些时日,赏玩一二。”
“呵,”何历嘲讽的笑了。
皇帝问道:“怎么,他说的哪里不对吗?”
“陛下!”何历的头磕在地上,撞出了重重的一声闷响:“分明是顾礼之要找他来掩盖当年的事情,给了他一大笔钱财来封口,不然怎么解释他来了盛京城半月有余并没有来找过我!”
这话一出,皇帝的眉头便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此话当真?”
“当真!我方才说的句句都当真!早些年顾礼之给了他一大笔钱财,他没两年就已经全都败光了,我家过的一贫如洗,可是自打他来了盛京城之后吃喝玩乐哪个不是最好的!分明是顾礼之又给了他一笔,怕他说出什么对他不利的话!”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何昶呵斥完之后,转头谄媚的看向皇帝:“陛下,是臣的小儿失心疯了,他这两年一直都是这样,说出来话不作数的。”
顾礼之和宇文彰站在另一边,一句话都没说。
皇帝这时候才意识到他们两个的存在,转头看向顾礼之问道:“顾尚书,这件事情属实吗?”
顾礼之面色不变:“回禀陛下,方才何历所说,臣均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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