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什么,黄振海又扭头望向江恬,郁闷道:“你后来不是发短信给我说来不了了吗,而且你跑什么啊,一副陆念会吃人的样子。”
陆念再次看向她。
少年的眼神黑黝黝的。
江恬心脏一跳。
她还是想到借口。
睫毛微颤,江恬抠着牛仔裤的布料,小声说:“我听说陆念的爱好是打女生,因为看几个女生不顺眼,就把她们都打哭了。”
黄振海:“……”
陆念:“……”
黄振海捶着桌,快要笑疯了:“我靠我靠谁这么会造谣,人才啊……”
江恬低着头心虚不说话。
她抬头看一眼陆念。
他似乎快被气笑了,手指捏着桌布。
江恬头垂得更低了。
“原来你是被吓到了才夺命而逃啊,”黄振海终于笑完了,擦擦眼角生理性的泪水他说,“应该是那些女生传的,因爱生恨什么的,他人气挺高的,”
江恬轻轻嗯一声。
黄振海一合掌:“行了,那误会就算解除了。”
终于可以安心吃饭了。
下一秒,白色背心的少年冷不丁道:“还有一个。”
黄振海一愣,看向他。
怎么还有啊?
还能有什么误会啊?
陆念看向江恬:“她好像误会我喜欢她。”
江恬:“……”
黄振海张大嘴巴,吃惊无比地望向她。
江恬:“……”
少年低眸,拆碗碟上的塑料包装,云淡风轻说:“之前以为被耍了,心里有点不服,所以找过她好几次,可能就这么被误会了,挺意外的。”
江恬:“……”
黄振海还望着她,一脸“你怎么能这么自恋啊?”
江恬:“……”
想起什么,黄振海拍下脑门,恍然大悟道:“原来网吧那两次你突然离开是去找她了,然后又被气着了啊。”
陆念拆包装的动作一顿,觑向他。
黄振海热情又快乐地告诉江恬:“你都不知道,他气得一晚上没睡好,那天早上来打游戏眼里都是红血丝哈哈哈哈……”
陆念看着他,在桌底下给他一脚。
黄振海委屈巴巴地看向他。
踢我干嘛啊?
结束午饭是半小时后。
江恬不想摘口罩,也不饿,什么都没吃。用餐一结束,她背起画袋走出饭馆。
陆念穿回外套,也走出来,慢悠悠来到她身边。
江恬一顿。她继续走着。
陆念与她并肩而行,双手插兜。
冷不防少年说:“黄振海喜欢胡说八道,我是因为打了一晚上游戏。”
江恬轻轻嗯一声。
他不气,嘴也不硬。
突然,少年天生带点清冷的声音又响起:“你好像把我拉黑了?”
江恬一僵。
当他的面拿出手机,江恬把那个号码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陆念觑着她的动作。
确定号码被放了出来,他说:“放我出来干什么,我又没让你放我出来。”
江恬:“……”
江恬只能小声说不太礼貌。
陆念看着她的侧脸:“你也知道?”
江恬:“……”
沉默着并行走出十几米。
陆念:“你好像不信我去找你只是因为被耍了不服气?”
江恬说没不信。
她低着头,脚尖碰一下翘起来的青石板。
陆念:“你就是不信。”
江恬不知道说什么。她不做声。
陆念轻轻瞥她一眼:“其实我确实对你有点兴趣。”
江恬强忍着没停下脚步看向他。
又是几秒的沉默。
两人继续并排走着,黄振海落在后面的地方玩手机。
“但也没太多,”少年收回眼神,看着前方,好似风平浪静,“你看你好几次放我鸽子,我都没生气对不对?”
江恬轻轻:“嗯。”
他不气,也没有故意撞她。
“这点兴趣只是因为从没被女生耍过,新鲜下生出的而已,现在误会解开了也就没了,”陆念又看她一眼,“何况你一直戴着口罩和墨镜,我连你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江恬轻轻:“嗯。”
“所以现在我不是对你感兴趣。”
“嗯。”
又走出一米。
少年突然低低唤一声:“喂。”
江恬下意识望向他:“嗯?”
“交个朋友。”他说,眼睛看着别处。
第16章 照片
江恬没做声。
陆念终于看向她:“就普通朋友而已,你不会想成了别的什么吧?”
江恬一僵。
因为窘迫,她耳根和脖颈有点发红。
江恬小声说:“没有啊……”
“哦――”少年看着她拉长声音。
江恬:“……”
江恬又窘迫又想打他。
她低着头不吭声,沉默走着,陆念从侧边看她一眼,继续走在她旁边,与她保持相同的步速。
又走出十几米――
“喂,”少年望着前方延伸出去的青石板街道,突然出声,“所以好不好啊?”
“什么好不好呀?”江恬装傻。
少年还看着前方,但很单刀直入地问:“要不要和我交朋友啊?”
才不要呢,你以前对我很坏的。
江恬心想。
她当然不敢这么说。
江恬不做声。
陆念侧头看向她:“不要啊?”
江恬怕他当场生气,小声说:“没有啊。”
“那你不说话。”
江恬慌忙找补说:“在想和你交朋友有什么好的。”
“交朋友就是交朋友,那么势利眼啊?”他说。
江恬又不做声了。
她低着头,脚尖轻踢一下青石板。
下一秒少年说:“和我交朋友就天天买糖葫芦给你吃。”
江恬心想谁要你买吃的呀。
再轻轻踢一下。
她还是想起那根特意送来的糖葫芦,有片刻的心软。
江恬又听到他问好不好。
因为瞬间的心软,也怕不答应他会生气发脾气,她还是轻不可闻地嗯一声。
反正又不是不可以反悔。
陆念低笑:“这么喜欢吃糖葫芦啊。”
江恬抬眼看他。
阳光重新出来了,金灿灿洒在他的身上,照亮少年的酒窝和眼中的澄澈笑意。
她垂眼:“嗯。”
来到公交车站前。
回城的公交车刚好到达,前门敞开着。
江恬就上车,少年天生有几分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明天还来画画吗?”
她顿一下,在投币箱旁转身看他:“来的。”
“几点?”少年站在台阶下。
江恬说九点。
陆念双手插兜,仰头看着她:“还在今天的地方?”
江恬点点头。
“明天九点来照顾你生意,”他顿一下,“顺便给你带糖葫芦。”
江恬也顿了一顿。
她还是轻轻说好。
江恬不想和他当场起冲突。
公交车的轮转时间到,车门合上,往回城的方向开去。
陆念目送公交车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
……
江恬回到梅苑新村是下午两点半。
洗了个脸后她回卧室写作业。一写就是四个小时。等六点半时何向红补觉起来,两人一起吃了晚饭。何向红去宾馆上晚班,江恬洗完碗后继续写作业。
十一点上床睡觉。
第二天是周日,七点一刻江恬醒来,等一切就绪可以出门时是七点四十。
到浔泉镇的公交要一个小时多点,现在出门刚好能在九点到达。
背着画袋,打开门就要出赶公交,江恬却犹豫了。
真的自此要和他当朋友吗?
她还是无可避免地想起上辈子。
上辈子与陆念结婚后,江恬一直不明白为何对视的第一眼后,他就决定娶自己,甚至不惜对抗其他的阻力。
她只是程家送来的一个残废。
曾经有一个猜想让江恬心跳加速。
他会是一见钟情喜欢上我了吗?
即便我是如此的糟糕。
观察来的一切似乎也在不断印证猜想。
――出差再忙碌,只要有时间,他总会抽空回来陪伴她;只要两人同处于一个空间,他的视线永远追随着她不放;他的脾气不算好,可一旦发火,她随便哄一哄就能好……
尽管依旧本能地害怕他,尽管程玉珠来挑拨离间“姐,听说陆念他妈是被他逼死的,你要坚强,可别成下一个他妈啊”,那个时候,江恬还是有点喜欢他了。
在家人相继死去后的那么多年里,再没有人对江恬那样好过。
她感激又忐忑地想,命运终于开始垂怜我了吗?
这样糟糕又无用,如同废人的我,原来也是有资格获得爱意的吗?
她告诉自己:即使他这么做的原因或许只是需要一个听话漂亮的妻子,而我恰好出现,我也要珍惜。
江恬还是不相信一见钟情。
但她相信日久生情。
江恬竭尽可能地对他好。
无论多晚,她都会强打精神,留着灯等他回家;即使视力已经下降到看不清灶台,她还是尝试着想为他做一餐丰盛的晚饭;即使不戴助听器时已不能听清人话,可每当他说话,她也总是做出认真倾听的模样,只因为想让他高兴……
他也一直对她很好。
好到不真实。
江恬都几乎要爱上他了。
可忽然有一天,一切都毁了,她被重新打回现实的冰冷地狱。
上辈子的很多记忆都模糊了,但江恬仍然清楚记得那一天。
那是蜜月结束后的第二个月,因为被吸去大笔气运,她又住进ICU,原本的住家医生受到连累被解雇。在找到新的住家医生前,经前管家穿针引线,季烨被请进湖边别墅担任临时的住家医生。
季烨为人温柔和善,也是这本书的男主,第一次会诊江恬就本能地信任亲近他。
没多久后的一个晚上,季烨例行为她测量体温和血压后。温润和善的年轻大夫推了推眼镜,不经意间说:“夫人和陆先生认识很多年了吧,感情一直这么好,真让人羡慕,夫人的模样这么多年也一点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样。”
“我的样子?”她愕然,“我与季医生从前便见过吗?”
季烨一边在手册上记录体温和血压,一边开玩笑:“没有没有,只是第一次见到夫人便觉得似曾相识,和夫人说话很让我愉快,本来只是想做一份临时工作,但薪水给的这么多,病人也温柔美丽,倒是让人不舍得离开了。”
这个玩笑不失大雅,她也莞尔:“和季先生聊天也让我愉快。”
“不过,”戴金边眼镜的医生放下笔,沉默几秒,忽然慢慢说,“夫人二十多岁的样子和十几岁的时候确实好像没什么差别,如果不仔细看,会以为时光停驻了呢。”
“我十几岁的样子?”
“那张照片,夫人不记得了吗,”年轻的医生似乎很疑惑,“陆先生珍藏的那张照片,不是曾经一起拍的吗?”
那一瞬间她愣住,却还是轻声说:“可能因为生病,很多事情我都忘记了。”
儒雅的医生温和地笑起来:“看到就会想起来的,毕竟是珍贵的回忆啊,青梅竹马从校服到婚纱,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运气的。”
当晚她就向在陆家做了十多年的佣人打听。
陆念确实有一个青梅,两家比邻而居,那个女孩和他一样有天才知名,却因病早逝。
“我不太清楚,但感情应该很好吧,”佣人听到她的问题,回忆说,“毕竟是邻居,又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跳级,身边只有这一个同龄人,我记得老夫人还在的时候经常请她来家里玩,还开玩笑要相互结亲呢。”
她开始辗转反侧。
江恬不喜欢这样,于是第二天就直接问了他。
仅存的自尊让她问不出口“你是不是把我当另一个人?”
她只是问他为什么娶她。
男人搂住她,低笑着说:“看到你眼睛的第一眼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是上辈子见过。”
上辈子见过……
多么梦幻甜蜜的理由啊!
可这一刻,又是多么可疑到让人心痛啊!
在他的怀里江恬死死闭上眼睛,感觉到心腔的隐痛。
没几天,趁着他出差,江恬还是一间间摸索着卧室的柜子。
她翻找出那张相片。
真的有那张照片。
照片夹在书架中的一本蓝色皮革手册里,宝丽来成像后的色调浓郁鲜艳,江恬接近盲人的视力看不清那上面人的面孔,但也能认出那是一个穿白裙留长发的纤细女人,和自己的身形别无二致。
她拿着照片的手都在颤抖。
第二天例行测量血压时,她把这张照片放在手边,在聊天时假装无意提起:“我十几岁的时候真的和现在没什么不同吗?”
戴金边眼镜的医生拿起照片仔细端看,摆出了找不同的认真态度:“没什么太大的不同,所以那天只是略微从旁边扫到一眼,也认出是夫人你。”
“眼睛也一样吗?”她几乎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
医生忽然一顿,用一种让她感到莫名的目光看过来。
怕是因为语气太过急切被对方看出异样,她不安地眨了眨眼,补充说:“我眼睛后来做过美容手术。”
她与医生对视。
然后他忽然移开了眼神:“一样的,都是杏眼,遮掉其他光看眼睛也知道是夫人你。”
那一瞬间江恬的心跌入最深的谷底。
紧接着,儒雅的医生把相片放回桌面,意味不明地问:“夫人想起来是什么时候和陆先生一起拍的了?”
她尝到口中苦涩的味道:“嗯,好像是高中毕业那年吧。”
但怎么可能呢?
被程家送来之前,她根本不认识他。
江恬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或许季烨是脸盲呢?可她没有朋友,也不敢去问陆家的其他人,只好在一次外出时假装把照片掉落在陌生人面前,侧面试探。
陌生人捡起照片后,看跟在轮椅后面的家庭医生一眼:“您好,您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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