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愣,接着打圆场道,“只是碰个杯,交个朋友嘛。”
“不必。”
赵柏行平静瞧着桌上其他人,眸光中不含情绪,甚至看不出一丝波动,但赵乾却对这样的眼神再熟悉不过。
——当赵乾被赵柏行拖行扔出庄园时,他是眼底流露出的就是这种眼神。
“年底刚和七家开发商签了关于融资和开发的合同,现在违约,京苑要赔50亿左右,会马上破产。”赵柏行淡淡开口,仿佛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嗯?这是当然,不过现在说这个做什么?
在场人心脏皆是一揪,作为京苑股东之一的高友华也蓦地停下动作,认真看向了赵柏行。
等他下一句话。
老太太也追问:“是公司出了什么事吗?”
“现在没什么事,但如果你们继续现在的行为,我会让京苑破产。”
赵柏行顿了顿,蓦地扯开了一个笑容,“毕竟我是私生子。半路才来的,对公司没什么情怀,所以无所谓破不破产,大家理解吗?”
霎时间,整个室内静谧无声。
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赵柏行,看他脸上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容,明明唇角高扬,可那双妖冶的狐狸眼底,眸色却冷静克制得吓人,瞧不出丝毫笑意。
整个人,疯狂又不可理喻。
许久,大伯尴尬一笑,“别、别这么说,柏行……大家都是一家人。”
后半段的晚餐安静极了,偶尔有客套添菜声,也到处透露着几分诡异的沉默和尴尬。
临近晚餐结束,赵柏行的手机震了下。
齐小明发来的消息。
【哥,时悦姐姐说想你。】
赵柏行收起手机,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两封红包,一个给了老太太,一个给了赵乾。没等其他人的挽留说完,就离开了座位。
“先走一步。”
-
赵柏行来接齐小明回去的时间比时悦预想得要早些。
当门铃响起来时,齐小明正坐在时悦家的沙发上看春晚,赵柏行要带他离开时还有些恋恋不舍。
“给你添麻烦了。”
赵柏行没有脱鞋,也就没进屋。只抄着口袋倚在门口,身子稍稍斜着,笑得闲散,搭着那副半框眼镜和半解的衬衫,瞧着像个斯文变态。
“不麻烦,我们玩得很开心。”时悦笑道。
屋里暖气烘得她的毛衣暖洋洋的,更衬得赵柏行身上冷冽,他的外衣上也挂着寒气,蓦地一近,时悦也打了个冷颤。
她又道,“其实你可以不用特地赶回来的。小明在我这玩得挺好的,晚上接着睡在我这里也没问题,我家客房还挺宽敞的。”
她担心的是赵柏行在除夕夜贸然赶回来,会不会引得他家中的不满,毕竟关于他作为私生子不受家中待见的小道文章早就漫天飞了。
说着,齐小明拎着小书包和时悦打过招呼,就从两人身侧钻了过去,乖乖回了隔壁。
赵柏行挑眼瞧着齐小明消失后,才眉梢一挑,悠悠来了句,“他走了,我能换替补上吗?”
时悦一愣,“上哪儿?”
赵柏行意味不明地反问她,“我是牛郎,你说能上哪儿?”
我们牛郎一通电话,空降上……
时悦的耳根子腾地热了起来,轻飘飘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你弟才刚走,能不能有点正形?”
赵柏行却颇为无辜地笑了,“我说上你家客房,想哪儿去了,时记者?”
顿了顿。
“还是说,时记者早就急不可耐了?”
时悦脸一黑,扭头就要关门。
大门却被赵柏行一胳膊抵住,他看着瘦,力气却大得惊人,一臂撑着门,还能轻轻松松地弯下腰,闲散含着笑的嗓音落在时悦耳畔。
“我的嘴没亲过别人,特别干净。时记者喜欢的话,抓紧时间。”
赵柏行眸光扫过女孩通红的耳尖,笑意更深几分。
他弯着腰,胸前吊坠顺势下垂,黑色细绳上挂着一枚素圈戒指,走廊灯光落下,戒指上篆刻的细小月牙反射起银光。
时悦定定看着那枚戒指,心口猛然一颤,一种无法言说的异样感觉浮现。
赵柏行的面容就在咫尺,镜片、狐狸眼、柔情狡猾的笑,和窗外飘扬飞洒的雪,面前的一切似乎在与另一块快要被遗忘的时空交叠重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仿佛就在眼前。
估摸着今天的无耻程度差不多也要到头了,再调戏下去,这小姑娘怕是要翻脸,赵柏行浅浅笑了下。
“除夕快乐,今晚很高兴,被时记者想念。”
他揉揉时悦带着温度的头发,就要退开。
时悦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仰着头,懵懂又愕然地看着他。眼底澄澈,像湖水蒙上雾气,朦胧却天真地倒映着赵柏行的脸。全然不知这样胶着炽热的目光落在赵柏行眼底,是怎样危险迷人的潘多拉之盒。
赵柏行脚尖动了,却一步都没有走开。
他弯着腰俯在时悦面前,与她一瞬不错的对视。灯光被男人高大身形遮挡,阴影投落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在两人间疯狂游移。
许久,赵柏行终于开口,“真的要这样看着我吗?时记者。”
他看着她的唇,那双幽邃的眸彻底暗了下去。
“你应该知道,我有多想亲你吧?”
第35章
◎听话一点◎
想要亲他。
在耳膜剧烈鼓动的噪声中, 她听到这一道细小的声音,却无法分辨它到底来自现下的这一时刻, 还是来自时悦脑海里, 那虚无缥缈的时空中的另一个自己。
窗外有浩大烟花绽放,砰砰巨响从远处传来,缩减成了心脏跳动声。
两道灵魂在砰然颤动着、互相试探着,几乎相触。
倏地, 一阵手机震动将时悦的理智拉回, 她如梦初醒退后一步, 欲盖弥彰地遮掩着面上酡红。
“新、新年快乐。”
说着就要将门关上, 却再次被赵柏行抵住。
时悦眼睫颤动, 迎着灼热的呼吸看向他,“怎么了?”
赵柏行没有再重复刚刚的话题, 夜风一吹,他的眼底清明了不少, 视线循着风的轨迹瞧了过去, 指了指她家客厅窗户。
“夜深了, 记得把窗子关小些。风吹凉了, 你会感冒。”
热气挥之不去,时悦躲闪着他的眼神, 胡乱地点了点头,“哦……嗯,好。”
“除夕快乐,晚安。”赵柏行替她关上了门。
“晚安……”
时悦讷讷接了一句。
客厅里,春节晚会还在电视里热闹上演, 茶几上摆放着齐小明没吃完的零食, 一切仿佛只是短暂静止了一瞬间, 晚会上的一个歌舞节目甚至都还没结束。
时悦揉着太阳穴,怔怔坐在沙发上,思绪混乱极了。
一时间,有很多片段出现在时悦的脑海中。
赵柏行在烤肉店叫她“宝贝”,在港式茶楼里说“我钟意你”;
在雪花下坠的冬夜牵着她的手走过湿漉漉的红绿灯;
在狭小的房间里喂她吃羊肉粉;
在雾凇垂挂的柏树林里,下流轻浮地说要和她舌吻;
……
一幅幅画面在她的脑海里穿梭交叠,她几乎要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普通的梦境总是模糊且易忘的,可关于赵柏行的荒诞梦境却像发生在平行时空的真实案例一样,清晰深刻地烙印在她的头脑中。甚至在记忆之间叫嚣着,试图穿破虚假与真实的边界,成为真真正正发生过的回忆存在。
时悦想不明白。看了眼手机,刚刚的消息是组长发的材料,要的不急,明天中午之前发稿子就行了。
没有等到十二点时悦就关了电视上床了。
房子隔音不好,时悦上床后还能隐隐约约听到隔壁的对话和走动声,声音很小,显然刻意控制了音量。
在这阖家欢乐的热闹节日里,平日里扰人清梦的噪音给时悦这侧的屋子添了几分人气,让时悦不再察觉到那么强烈的孤独感。
她就在这种聊以慰藉的细碎声响中入梦。
今天是除夕夜,也是时悦的生日,她梦到了父母。
印象中,每年除夕都是他们一家三口一起过的。
那年除夕,时文海只是出去买瓶酱油却迟迟未归,时悦和妈妈准备好了年夜饭和蛋糕,就等他回来一起唱生日歌了。
春晚开场表演结束后,主持人在电视里歌颂着安康喜乐,时文海恰好一步一踉跄地回来了,全身颇为狼狈,那件灰白的夹克外套擦破好几道,颧骨旁也有擦伤。
奇怪,她印象中并没有经历过这个生日。
母女俩连忙关心。
时文海说,没事,是骑家里的小电瓶出门,绕弯时,后轮不知道为何突然爆胎了。冬天里路面结冰,他一下就飞了出去,还好旁边有草坪接着,不至于摔得太惨。
也是在他说话时,两人才注意到他的门牙不小心磕掉了一角。
本就中年发福的男人,这下还破了相,更磕碜了。
母女俩无情嘲笑起时文海来,欢快的笑声洋溢在客厅里。便也无人注意到时文海跟着笑起来时,眼底一闪而过的隐瞒。
后来,他们一起唱了生日歌,祝22岁的时悦生日快乐。
客厅里关着灯,蛋糕上的蜡烛摇曳着,时文海难得煽情,在烛光里说,我替你许个愿望吧。
“我不求我女儿大富大贵,有什么大出息,我只希望她一生平平安安、普普通通,幸福、安康……阿弥陀佛,保佑保佑。”
时悦听完大笑不止,“是生日,又不是去庙里烧香,阿弥陀佛干什么呀!”
时文海也笑了起来,还未吹灭的烛光映衬着他那豁了半颗门牙的笑脸,看起来格外诙谐,以至于时悦醒来时,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她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在做梦,反应了下,拿起床头柜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两点半。
两侧的客厅和屋子都静谧极了,隐约还能听到卫生间里热水器滴水的“啪嗒”声,时悦鼻子一酸,倏然趴在膝盖间无声地抽泣了起来。
哭累了,太阳穴嗡嗡地抽搐着。
时悦出门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此时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屋外挂着一枚小月牙,正幽幽散发着盈光。
时悦鬼使神差地走出了阳台,冷冽的风迎面扑来,带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烟草味。
她下意识往赵柏行家的方向看,果然瞧见了隔壁阳台上那道熟悉的身影。
赵柏行穿了一件休闲衬衣,领口半敞,正懒懒散散地倚在阳台围栏边,指间又夹了根烟,头颅微仰,眸光正越过镜片静静望向夜空中的小月牙。
在时悦看向他时,赵柏行也若有感应地回过头,视线露出片刻的诧异,很快,眉心皱了皱。
时悦正因着晚上那句“想亲你”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赵柏行却率先朝她挥手示意。
时悦起先没理解。
赵柏行很快站直了身子,走到阳台最靠近时悦家这侧,眉心凝蹙着,再次往时悦家客厅方向挥了挥手。
声音随着风飘飘扬扬传来。
“进去。”
操心与不容置喙的语调。
有点像时悦她亲爹。
时悦下意识服从,点了点头就乖乖进屋了。
关上阳台门,一路瑟缩小跑着回到房间,看到手机亮起,赵柏行发来消息。
【怎么半夜跑外面来了,不怕感冒?】
时悦解释:【只是出去了一下而已,不会的】
顿了顿,又想到赵柏行他自己不也在外头?
于是又道:【你怎么也半夜跑外面去了?不怕感冒了?】
狐狸先生:
【睡不着,出来看看月亮】
【我皮糙肉厚,冻会没事,你不行】
嗤,他明明就那么瘦,哪儿算得上皮糙肉厚了。
时悦在床上躺下,用被子把自己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鼻子还因为刚才的哭泣而有些不通畅,但心情却开阔了许多。
时悦:【我每天到处跑,也皮糙肉厚呢,不会轻易生病】
加了个得意洋洋的表情包。
她以为赵柏行会继续和她没心没肺开两句玩笑,他却回得格外认真,认真得让时悦都有些羞愧。
【你抵抗力不行,容易感冒,要当心,冬天不要总吹冷风】
【感冒了你要难受,不要总不当一回事】
【听话一点】
时悦耳朵一烫,有种正在被时文海拎着耳朵教育的感觉,心底一阵虚,讷讷回了个【知道了】
半天才想起要反驳他什么。
【你上次不是说戒烟了吗,怎么还半夜偷偷抽烟?】
赵柏行微拧的眉心抬了抬,将指间那抹猩红丢到了瓷砖面上,用脚碾碎,态度良好地,向时记者道了个歉。
【不好意思,没忍住】
【下次不敢了。】
……
因为梦见家人而感怀的情绪消散,后半夜睡下,她又梦见了赵柏行。
像是在一间狭小而逼仄的杂物间里,货架堆砌,扫帚拖把也横七竖八地歪在一起。
“钻桌子底下去,这里不安全,他们会开门检查。”
这是赵柏行的声音,急切,带着粗重的喘气声。
像是为了应验他的话,下一秒,走廊外传来“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时悦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没等她被吓傻的灵魂回过神,赵柏行就拉着她手,将她一起带进了桌子底下。
这张桌子原本是放在大堂陈设玉石的,红色绸质桌布披垂到地面,遮挡住了外面的光线与窥探。
桌子长,但不宽,堪堪容纳一个人,又倚墙放置,时悦只能趴在赵柏行身上。
赵柏行穿着侍者的服装,身体打横坐在桌下,一只腿曲起抵着墙面,一手揽着时悦的腰将她紧扣在自己胸膛,另一手则落在她的后脑勺上,带着几分安抚意味,轻轻蹭了蹭她的耳尖。
时悦早就被吓得六神无主,细声问,“刚刚……是枪.声吗?”
“猎.枪,他们自己改造的。”
赵柏行沉声回答,顿了顿,倏然压低嗓音,气息俯在时悦耳边,“别说话,来人了。”
话音刚落,杂物间房门就被人踹开。
“砰”一声巨响,桌子底下时悦整个人一颤。
“不在这间。”中年男人的嗓音。
另一个更为蛮横的声音骂道,“他妈的,这个方向就这间可能藏人,不然人还能飞了?”
“妈的,小丫头片子还能跑多远。”
几人咒骂着,脚步一声声逼近。
时悦吓得浑身僵直,几乎不敢呼吸,随着耳畔脚步声逼近,心跳几乎飞出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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