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是谁和你说了什么,时悦。”赵柏行注视时悦的双眼,眸中雾气交杂,看不真切,“不要相信……”
他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哄骗下去,只能用苍白的语言重复一遍,“什么都不要相信,时悦,那些都是假的。”
一阵荒唐和错乱感顿时铺天盖地爬上时悦心头。
即使都到了这一地步他还要隐瞒么,自己在他眼里究竟是多么好骗?
“不要相信什么?什么是假的?”时悦冷笑着拍开他的手。
“说要和我在明年春天去看海是假的,钟意我是假的……说不想当我二叔、想当我男朋友也是假的……赵柏行,你是说这些都是假的吗?!”
水雾蒙上那双本该无忧无虑的漂亮眸子,她的眼睫湿润,簌簌颤动着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赵柏行本该是能言善辩的,可当时悦的眼泪氤氲,满腹的借口顿时化为虚无。
“不要哭。”
他垂着眸,用指腹摩挲她的脸颊,眼底头一回发了乱,幽邃的眸光同样颤动,用着深情的、几近落泪的目光注视着她。
却仍未回答。
巷口传来警车鸣笛声,时悦猛地推开赵柏行,擦掉眼泪跑了出去,“别跟着我!”
-
警察很快将持棍行凶的无人抓捕归案。
很快查清楚,五人中为首的那个男人就是时悦在小商店门口碰上的男人。
他叫唐大虎,时悦两年前写的那篇关于假学生奶产业链深度报道的主人公就是他。因为时悦的曝光,部门彻查,很快发现他兜售过期奶、山寨假奶、兑水奶等行径,唐大虎也因此蹲了好几年牢。
因为狱中表现优秀,上个月刚减刑出来。
可出狱后的唐大虎依旧是不做正事,成天与社会无业分子勾结在一块。
时悦在早期暗访时碰过唐大虎,他记得她的脸,也在今天碰面时一眼将她认出。时悦搅黄了他的生意,他对时悦怀恨在心,因此才纠集了四五个社会人员蓄意报复。
没有人员受伤,汽车损失还需要后续鉴定,警察已经帮忙把时悦丢在汽车里的包包拿回来了,让她自行检查其中有无损坏。
她重点检查了报社的相机与电脑还有储存卡,毕竟里头装的材料可用钱买不到,确认没有问题后,时悦就随警察去派出所做笔录了。
她人并没有受伤,但顶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起来好不可怜,派出所民警当她是吓坏了还安慰了好久。
从派出所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那辆黑色迈巴赫就停在派出所旁的马路边,时悦冷眼扫过,径直往公交站方向走。
腿不如某人长,听着耳畔脚步逼近,赵柏行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我送你回去。”
时悦冷声:“不用。”
赵柏行不由分说拿过她手上的包包,里头还装着重要的文件与电脑资料,时悦下意识停下脚步要拿回,赵柏行却直接拎到身后,重复一遍,“我送你。”
“……”
时悦咬牙瞪他,“赵柏行,现在是在派出所门口,小心我报警抓你!”
“让我送你回去。”
赵柏行微微抬着眉,疲态与无奈的情绪交织,想拥她入怀,可对上时悦坚决且仍然愠怒的目光,只能按下心绪,柔声道,“这边的公交站不直达小区,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
时悦最终还是坐上赵柏行的车回去了。
路上交流不多,在他打算对她坦白之前,时悦都不想理会他。
赵柏行试探着看了眼副驾,“中午没有吃饭,饿了吧?要不要先去吃饭?”
时悦:“不用,我要回家。”
赵柏行:“回去点外卖也行。”
时悦:“饿不死,用不着你操心。”
“……”
回到小区,电梯一路无声。
抵达17层。
赵柏行张了张口,“抱歉。”
时悦拿走自己的包,“砰”一声把门关上。
……
又饿又累,脑子乱成浆糊,她也没什么胃口。将东西丢到沙发上,发愣地坐了一会,她开始吃力地回忆最近的梦境,试图将零散的回忆按照时间线理出顺序来。
如今可以推断,她所做的大部分关于赵柏行的梦境都可以称为回忆,是真切发生在两年前另一个地域时空之中的真事。
可她做的梦大多是关于与赵柏行的互动,很难从中推断出她前去冷度镇的目的与动机。
自己是为什么跑去冷度镇呢?赵柏行和自己那时候又是在做什么呢?
时悦看着散落在沙发上的相机和被摔得残破的录音笔,想起那一段和赵柏行藏匿在桌下的回忆中出现的猎.枪与追捕。
——自己会出入这样有违禁物、有逃匿的危险场所,又是两年前是自己最痴迷于做调查记者的时间段……难道自己是为了去调查什么?
她再次用手机搜索冷度镇,这回搜索到了一条帖子,内容是份才发布不久的悬赏令。
【李富、李铁,曾于冷度镇开设赌场、进行违法行径,悬赏十万】
李富李铁……挺熟悉的名字。
帖子下还有不少人评论,时悦粗略滑了眼,目光陡然停顿在其中一条评论上。
【京苑追加了一百万,兄弟们,发家致富去了】
京苑,赵柏行?
时悦直觉这件事或许与自己有关,于是继续在网上搜索,可与之相关的信息少之又少,排除掉那些同名同姓的情况,便搜不到其他信息了。
回过神来已经五点多。
窗外下起雪来,放不完的烟花映在天际,时悦这才想起今天是大年初一,看着手机屏幕反射出自己的红肿眼睛,心底一阵火起,一拳砸在沙发上。
平时有事没事骚话一箩筐,现在真让他讲反而哑巴了。
有什么事就不能说清楚,开个口很难吗?!
他又没有对不起自己,有什么好隐瞒的……臭狐狸!
时悦低声咒骂着去到厨房拿冰袋敷眼睛。
路过水槽,猛地驻足。
一束盛开的米色郁金香不知什么时候被斜插在水池缝隙里,底端触着水,花瓣向着窗子,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然盛开。
除赵柏行之外,时悦想不到最近一次还有谁进过厨房,并且能在这里留下一束花。
时悦的眼睫颤了颤,缓缓拿起那束花。
窗外雪花浩浩荡荡地下,天光落进厨房,时悦看见包裹在那朵盛开郁金香旁的报纸上,黑色签字笔赫然写着一句英文。
【You are my first love.】
-
关于遇到仇家并去了派出所这事儿,时悦没有告诉单位其他同事,只在晚上跟余歆通电话时提到了一嘴。
余歆本来是打电话来喊时悦过两天去她家吃饭的,知道了这事很是担心,又听时悦说话时带着些鼻音,以为她还处在惊吓之中,便让时悦这两天到她家和自己一起睡觉。
说着,就要指挥余一换衣服开车来接她。
时悦端着水杯走进房间,好笑道,“我哪有那么容易被吓到,不用啦!都这么晚了,别麻烦余一。我明天还要去一趟单位还设备,从我家去比较近。”
“你真的没事吗?”余歆不放心道,“我怎么听你声音怪怪的。我跟你说,我妈自己做的枇杷膏可好了……”
时悦打断:“你等一下。”
也不知道赵柏行是在隔壁挖什么防空窟,墙壁那头从十点多开始就断断续续传来没什么规律的敲击声,时短时长,也没点音律感,听着就叫人心烦。
时悦捂住电话听筒,一脚踹在了两家相邻的墙面上。
“敲你大爷敲!”
一瞬间,世界安静了下来。
余歆:“喂,悦悦?怎么了,什么声音……”
算他识相。时悦松开听筒,继续柔声说,“没事,教训了一只野狐狸而已……你继续。”
作者有话说:
狐狸很快就能吃到葡萄了就是说
第39章
◎陪我坐坐再走吧◎
时悦以为自己的梦境或许是寻找回忆的桥梁, 就像电影里设计的特殊节点,说不清的磁场交织, 她就能在这个时间与地点与另一个时空的自己碰面了。
但这一晚, 时悦失眠得十分彻底。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从“赵柏行到底为什么要隐瞒自己”思考到“两年前自己和他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
她的脑海里反复放映今天在巷子里场景。
如果不是自己那时倏然将疑问问出口,按照当时的氛围,赵柏行是不是已经……亲下来了?
时悦的耳朵有点烫, 她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明明天天把想亲她挂在嘴边, 像个不三不四的轻浮男人。
到了真有实现机会的那一步, 却又为了个死守的秘密选择当个哑巴。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折磨她还是折磨自己。
时悦满脑子东南西北地想, 一会生气,一会懊恼, 一会又觉得莫名雀跃,整个人的情绪起伏不断。
好不容易在凌晨睡着, 没睡两下, 闹钟就响了。
报社设备有限, 同事今天的活动要用相机, 提前一天已经和时悦说好了今天去拿,时悦需要早点将设备送回单位。
瞧着镜子里的人, 一脸憔悴,怨念颇深地杵在这空寂的房子里,更像只女鬼了。
毕竟还是要见人,时悦还是顶着困意给自己化了个淡妆,差不多时间, 手机震了震, 时悦看了眼消息, 拎包出门。
她今天不是去工作的,所以并没有背那个既能装电脑又能装相机的硕大“工具包”。
将相机用袋子另装拎在手上,在余歆同学的贴心嘱托下,背了个充斥着单身气息的紫色溢彩亮片小包,她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既然你都这么肯定跟你那邻居帅哥绝交了,那还不赶紧趁新春佳节,帅哥出动的季节,多打扮打扮,多出去见见人??别一天到晚清心寡欲素面朝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年纪轻轻25岁就守活寡了?!
话糙理不糙。
时悦受益匪浅,于是今天特地在呢子大衣里头穿了条修身连衣裙,领口不高,于是搭了一条水钻choker,鞋子也穿了双平时极少会穿的小高跟。
她对自己的打扮较为满意。这一点尤其表现在当出门即遇上正坐电梯回来的赵柏行时。
赵柏行脚步缓下,“你……要出门?”
他似乎也一夜没睡,眼下乌青明显,懒懒散散靠墙站着,下巴长了些胡茬,睫毛挂着化了的雪水,湿哒哒地垂着看时悦。
“还在生气?”
“……”
时悦不跟人说废话,拎着包包和相机径直从他身边走过,被赵柏行拉住了胳膊。
“谈谈吗?”他说。
时悦脚步一顿,眼底才算有了波动,“你打算坦白了?”
赵柏行沉默了一瞬。
时悦:“那免谈。”
时悦走进电梯,赵柏行紧跟进来,看着时悦按下一楼按键,同时按下负一层,“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
赵柏行对她的冷淡毫不意外,敛了敛眉,没有继续出声,高大的身形却依旧杵在电梯里,大有一副不管她说什么,就是要死皮赖脸跟着她的意思。
时悦抿了抿唇角,压下恼意。
电梯停在11楼,门外应该是准备出行的一家几口,有老有小,手中大包小包地挤进电梯,有行李箱往里推,时悦下意识侧身让位,被赵柏行一把拉到了自己身侧。
“你……”
“小心点。”赵柏行道。
七八个大人小孩涌了进来,行李还在往里垒。
赵柏行拉着她和自己换了个位置,让她站在左侧靠墙壁的位置,高大身形与宽肩阔背往时悦身前一站,将电梯里的喧杂伙同光线都尽数挡在了自己身后。
电梯门准备合上,有小孩哭闹着要家长抱起,动作推挤间,两人又贴近几分。
时悦的鼻尖恰好擦过赵柏行夹克上的第二颗纽扣,灰黑色的金属材质,参杂着烟味与苦涩的草木味道,在空气并不流通的密闭空间里给时悦带来了一抹清新。
颇为熟悉的味道。
一幕画面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在长满野草的田埂上蹲坐着,卡片机屏幕显示对焦中心的模特却不翼而飞,只剩了一把摇晃的空椅,正纳闷,一抹暗色瞬间将镜头笼罩,手里相机被人一把拿走。时悦站立不稳,整个人后仰坐在了田埂上,动作拉扯间,那人也往前踉跄了一步,双手撑在了时悦身侧。
那会田间飘荡着雪水和松木味,男人黑色外套上纽扣从时悦鼻尖擦过,带过浅淡的凉意。她看见赵柏行野蛮的下颚线与肩颈骨骼悬挂在她与天空之间。
-不是说来拍风景吗美女?怎么看你镜头就没从我身上离开过?
那时的赵柏行应该是28岁,与现在……似乎相差不多。
电梯中光线闪烁,赵柏行的下颚线明暗流畅,高挺鼻骨上落着一副半框眼镜,眸光定定注视着她。
“怎么了?”
他低下头颅,耳朵贴近时悦的高度。
发丝擦过,时悦瞬间别开了脸,“没有。”
电梯抵达一楼,轿厢内的人鱼贯而出。
时悦也连忙推开赵柏行走了出去,赵柏行紧随跟上,又重复了一遍,“我送你。”
“不用。”时悦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赵柏行眉心皱了皱,固执道,“外面下着雪,你穿得少,会着凉。”
时悦猛地脚步一顿,却并非回心转意,她从包里掏出了一封红包塞进了赵柏行手里,“这个是给齐小明的压岁钱,麻烦帮我拿给他。”
看了他一眼,顿了下,“别跟着我了。”
说着,便毫不停留地走出了单元门。
赵柏行没来得及挽留,便见到了等候在车门外的另一道人影。
“悦悦,这边。”
余一兴奋地招了招手,褐色卫衣搭灰运动裤,少年气息洋溢在灿烂的笑脸上,叫路人见了都忍不住跟着翘起嘴角。
“余一。”时悦并不意外地打了声招呼,笑着走了过去,“你来得好早。”
“当然啦,昨晚不都说好了八点半在你家楼下接你的?”
余一自然而然地接过时悦手里的相机包,拉开副驾驶车门,从中拿了盒牛奶塞到时悦手中,牛奶像刚从保温柜拿出来,还散发着余热。
时悦惊讶:“你买的?”
余一抓了抓头发,“刚送我姐去单位,她去便利店买早饭,顺便给你买的。”
这还差不多。
“别在外面说了,快上车吧,外面好冷。”余一催促道。
“ok!”
低头钻进车厢前,余光略过单元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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