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柏行就站在门后直直看着这里,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如果时悦见过那个雪夜拖行赵乾丢至门外的赵柏行,或许就能在他微微眯起的双眼以及绷直的下颚线间,品读出几分翻腾的戾气。
时悦很快收回视线坐进车里,余一替她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时也注意到了门里的赵柏行,笑意微微收敛,还是淡淡点了点头,旋即上车。
“喏,新年快乐!”一上车,时悦的红包就递了过来。
余一愣了下,没有马上接过去,笑了笑拉上安全带,语气有些别扭,“别这样,悦悦,你才比我大两岁,拿什么红包……”
“两岁怎么不算长辈啦?”时悦不由分说地把红包塞进余一口袋里,“而且大过年的还要你来给我当司机,不给你压岁钱我都不好意思了。”
“好吧……”余一的语气还是不大痛快,但还是收下了,“中午请你们吃饭,想想要吃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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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悦准时到单位还了相机,回到办公室时,余歆正在工位上写稿,看起来精神也不太好。
“喝什么?”时悦拿过她的杯子。
余歆:“苦涩的我就要配苦涩的黑咖。”
“……”
时悦给余歆带了杯奶茶。
余歆只抿一口,眉心就略略皱起来,“好甜!”
“不喜欢?不喜欢给你换?”
余歆凑上去闻了闻时悦手里那杯,蓦地笑起来,“嘿嘿,不用了,还是奶茶好喝……你不喝?”
时悦的手机震了震,她看了眼,掐掉了屏幕。
“刚来的路上喝过了,不是你给的牛奶吗?”
“我给的……”
余歆愣了下没反应过来,随即才似笑非笑地哼了声,“那小子说牛奶是我买的?”
时悦:“难道不是?”
“没,他说是那就是吧。”余歆咬着唇角,讳莫如深地憋回笑意。
陪余歆在单位写完了稿子,两人搭余一的车去了家川菜馆吃午饭。
吃饭的功夫,余歆说到陈星闻回老家过年,昨天顺便去拜访了导师,今天中午就回襄城了。
时悦抬头,“我记得老师前年退休的时候不是说不搞形式主义,叫我们没事不用特地回去看他,什么过好自己的生活,有事邮件交流吗?”
“我也不知道啊。”
余歆吸了吸被辣出的鼻涕,管余一要了张纸,“就是年前吧,有几次跟他聊天就觉得他情绪好像不太对,好几次看到他抽烟,问又不回答。”
余一:“闻哥怎么啦?”
时悦第一反应:“稿子被弊了?”
余歆歪头想了想,“没有吧,我记得前几天上个月有个什么评选‘年度潜力记者’他还入围了,主编还夸说师兄的稿件很有商业价值,想提拔他呢!”
商业价值,时悦潜意识里并不将它视作一个褒义词,用在最勤勤恳恳耕耘在新闻行业上的师兄身上似乎也有些违和。总觉得和她们平时看到师兄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词汇。
说时,余一去了趟厕所。
时悦看着他身影消失,这才八卦了一嘴,“那你跟师兄进展怎么样?春节没约出去玩?”
“呵呵,别提了,追个木鱼都比追他容易。”
余歆冷笑,“前天晚上我给他发新年祝福,给他看了我们家的年夜饭,他也给我看他们家的饭……”
“这不是挺好吗?”
“然后我发现我们两家用的餐具是同款,我就说好有缘啊师兄,我们俩审美都差不多,要不咱俩直接凑一对好了,你也省得给我发红包了。”
时悦被辣椒呛到,咳了起来,“这么直接……那他回答什么?”
余歆冷笑,“呵呵,他说,那个餐具是我之前发在群里叫帮忙砍价的,他看着挺好看就也跟着买了,他审美不好,凑一对委屈我了。”
“……”
“确实是师兄的风格,实诚。”
余歆嘀咕,“真不知道他是真迟钝还是只是想拒绝我而已。”
时悦也回答不上这个问题,捏着筷子想了会,突然道,“话说回来,我们跟师兄认识这么久,他好像一直这么实诚,都不会骗人啊。”
余歆点头:“好像是。”
“那你觉得,在什么情况下,会让师兄有意去隐瞒什么事情呢?”
余歆眯起眼,思索了一会,“说不准,但我觉得他就算说谎,多半也是那种老好人的善意的谎言……不是我滤镜哈,真这么觉得。”
善意的谎言?
可她在冷度镇遇上了什么事情,什么她无法承受的事情需要师兄以欺瞒的方式来表现善意呢。
时悦盯着手里的米饭出神。
余歆:“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他骗你了?”
“……没。”
这段饭是余一说好了要请客的,余歆知道这小子打的什么主意,就没有拆穿他,拉着时悦先走出了餐馆。
“跟我说实话,你跟你那帅哥邻居,真的掰了?”
说时,时悦手机又震了下,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发的消息。
“本来就没有真的在一起,也算不上掰不掰。”时悦的回答模棱两可,把和赵柏行的关系撇得干净,却又没有完全肯定余歆的意思。
语气更像在与某人置气,故意说的气话,“更何况,谁要跟个精神不稳定的疯子在一起。”
余歆往餐馆里看了眼,“那如果啊,我是说如果现在有个男生追求你,精神稳定、性格开朗,条件也不错,但年纪比你小一点,你介意不?”
“我——”
时悦还没回答,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来电显示【刘主编】,连忙接起。
“喂,主编您好……我在襄城,对,今天没有值班……新闻发布会?这么突然,可是之前京苑的新闻发布会不是我跟的……好吧好吧,那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
余歆皱眉凑来,“干嘛啊?大过年的还派活?!”
“说是京苑有个紧急新闻发布会必须去,许远回外地过年了赶不上,叫我马上过去一趟……”时悦边说边往路边挥手打车。
余歆:“那你东西也都没带啊,让余一送你回单位拿设备吧。”
“来不及了,再半个小时就开了……我包里有录音笔,其他就用手机顶一下吧。”
“悦——”余一刚从餐馆出来,手上还拿了只店里的纪念品玩偶,一句话都没说上,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时悦坐上了出租车离开了。
余歆回头看看她那可怜弟弟,拍拍肩宽慰,“哎,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
时悦之前跟前辈去过京苑进行人物专访,对京苑做过一定了解,但后续并未跟进京苑的相关新闻,对行业最新资讯也并不了解,只能在去往公司的路上恶补些最新消息。
其实她并不是没有怀疑所谓的新闻发布会会不会只是赵柏行用来骗她的借口。
但转念又觉得,像这样在大年初二就出动全城报社,甚至惊动了大主编的新闻可不像是普通玩笑,因此她并未松懈下来。
抵达京苑楼下时,果然看到了好些个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同行,和一个个干练利索的身影相比,时悦一身飘逸的裙摆和招摇的紫色亮片小包似乎显得过于花枝招展。
虽说吧,实力与外表无关,美丽不等于业余。
但当她优雅地踩着小高跟、化着精致的妆、披着波浪卷长发混在一堆素面朝天的记者之间时,一种混子的自我认知爬上心头,还是让她略微感到不好意思。
于是走出电梯时,她特地落到了队伍之后,借着墙面玻璃反射光把头发绑了起来,用一个干练的低马尾来为自己增添几分零星的专业气息。
等她绑完头发,刚才的记者人群都已经消失在走廊。她只好按照主编给自己的会议室牌号找了过去。
这一层人不多,许多办公室都关着灯,看起来并不像已经返工上班的模样。
时悦并未多想,循着号码找到房间走了进去。确实是间开记者会的专用会议室,只是灯光明亮,座椅整齐,会议室中还开着暖气,却不见有人。
刚才的那些记者哪儿去了?
正纳闷,身后“砰”的一声,门关上并落了锁。
门前抵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是赵柏行。
他抄着西裤口袋,懒懒散散靠在门前。
哪怕幽邃的占有欲早就爬满了那双狐狸眼,他的唇角仍然挂着斯文温雅的笑意。
“时记者今天的衣服很漂亮,但可能有些不够保暖……屋子里开了暖气,陪我坐坐再走吧。”
作者有话说:
多年后,时悦:再敢用加班来消遣打工人就鲨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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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月牙留在了冷度镇。◎
会议室里静谧极了, 时悦默了好久,思索赵柏行能做出多离谱的事情。
“所以……并没有所谓的新闻, 所谓记者会也是假的?刚才那些记者都是被你忽悠过来白跑一趟的?”
“那倒不是, 记者会确实开了。”赵柏行还算有良心,“只不过不在这一间开罢了。”
“在哪一间开?”
即使这记者会本就来自赵柏行的蓄意安排,但终究也是时悦的工作职责所在,她回去还是要写稿交稿的。
时悦急促地踩着小高跟上了几阶台阶走到了门边, 但赵柏行却并没有要让道亦或是妥协的意思, 只是眯着眼, 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走近, 眼角虚虚挑着。
在她的手快要触及门把手时倏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不由分说地拉住,然后在时悦惊诧的目光中, 不管不顾地拉着她绕过了会议室,带去了发言台后的休息室。
休息室, 应该说是茶室。房间不大, 一张沙发和茶盏还有一把凳子, 里头也开着暖气。
没等时悦皱着眉头发作, 赵柏行先拉来那把凳子在时悦对面坐下,“你不必去, 等记者会结束,我会让唐易把企划书给你一份。”
说时拉开了茶几下的抽屉,问时悦,“红茶还是乌龙?”
“乌龙。”
时悦快嘴回答,反应过来自己现下倒是正和赵柏行的意了, 又觉得无言, 瞪了他一会。
“所以你就是为了让我过来, 才特地办的记者会?”
赵柏行垂着眼从匣子里倒出茶叶,没有否认,“差不多吧,本来也是要开的,只是将原定月末发布的助学公益企划提前到今天来了而已。”
为了这么件事兴师动众,时悦气极反笑,这时怎么也没法将面前人与之前在京苑看到了冷漠精英上位者联系在一起,盯着他看了半天。
“赵柏行,你不觉得自己很无聊吗?”
“也还好。”
说到这,赵柏行动作顿了下,忽地露出笑意,用颇为坦然自得的语气道,“反正我有病嘛,总要对病人多一点宽容的。”
“……你倒是很自豪。”
赵柏行先用茶杯给时悦到了被温水,三指捏着送到时悦面前的桌上,眸光不经意在她膝盖处停留。
落地窗外的积雪将一切晃得雪白,时悦的裙摆随着坐下动作上移,露出单薄丝袜下的膝盖与小腿,一早上在室外冻得狠了,她的膝盖处隐隐泛着的绯红。
“零下的温度也敢这么穿,爱美不要命了?”赵柏行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把西装大衣盖到了时悦腿上,加了一句,“还不是和我一起出门的。”
“不用……”
突如其来的温情将时悦打得措手不及,但他的大衣确实温暖,在物理层面给她的小腿带来了极大的舒适。
她很快从被狐狸迷了心窍的失神中回过味来,拉着他的外套坐直几分。
“开始说吧,你要坦白的。”
“不急,”赵柏行从容不迫倒了杯茶,“先说说,你想起了哪些?”
时悦对他的话保持警惕,潜意识便觉得赵柏行又在盘算着怎么胡弄她,于是咬紧牙关不松口,非要他先坦白。
赵柏行见她态度坚决,无法,沉吟片刻,只能率先开口,“你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早就认识。两年前在冷度镇,你搭错了去看北极光的大巴车,误打误撞过来的,这个还记得吧?”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在研一上,她一度沉迷于网络上的北极光美景,甚至为此买了一台单反和价格不低的镜头。
这么想,赵柏行说的前因很有信服力。
“是有这么回事。”时悦不想叫赵柏行觉得自己好糊弄,饶是自己心里也是半猜半赌,面上仍表现得确有其事,“后来呢?”
“看来这个还记得啊。”
赵柏行敛着眼,视线虚虚瞧着手里茶盏,思忖着下一句从何处开口。
“后来,你住进了镇子上的旅馆,就在我那出租屋的楼下,所以经常上来蹭饭,让我给你煮羊肉粉……我开了一家汽车修理铺,你经常店里坐着,一来二去就跟我熟了,这些你都记得?”
零零散散的片段,和他说的也差不多。时悦点了点头,双眼直直看着赵柏行。
他却没有抬头,依旧凝视着茶水表面,不知在思忖盘算着什么,时悦以为他在认真回忆,便没有将他从思绪中打扰出来。
“那你还记得自己后来为什么留下吗?”
忽然的问题把时悦问住了,她为什么留下,还待了不短的时间,说是漫无目的的旅游也显得没什么说服力。
时悦没想其他,坦诚地摇摇头,“这个记得不大清楚,但我应该不是没事随便住着玩的人……是有别的原因吧?”
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在两人的一问一答对话中,她对赵柏行的警惕已经去了大半。现在的她,更是以一种“求知若渴”的态度面对这一愿意帮她回忆往事的人的。
她同样没有注意到的是赵柏行在她以不确定的口吻问出这个问题时悄然松开的指尖,以及眼底闪过的那抹难以察觉的了然意味。
“确实有别的原因。”赵柏行总算抬起头,笑意爬上了他的嘴角,在时悦困惑懵懂的目光中,诱导似的,“那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时悦没有理解他的笑意来自何处,毫不犹豫道:“当然。”
赵柏行压下嘴角笑意,右掌并拢,示意时悦趁热喝茶。
“因为你说,你喜欢我,舍不得我,想要留在那里和我一起生活,所以不想离开。”
“噗——”
时悦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七零八落洒在赵柏行的大衣上,她手忙脚乱地拿过抽纸擦拭,“不好意思,不小心……”
停顿一下,眯起眼,一脸遭雷劈了的表情。
“你刚刚,说什么玩意儿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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