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的,”红毛目光从那辆黑色的车子收回,抱着小豆丁回了食馆。
*
“刑先生,接下来去哪?”曾经在医院照顾刑台云的那男孩如今是刑台云的司机。
“机场。”
男孩拐了道,半路上后座的男人接了个电话后又开了口,“回家。”
物业经理终于等来刑台云,带着两个电工师傅跟在刑台云身边。
这套别墅近四年没人居住,只是定期有人上门做卫生打扫,而且今天又是新年,物业经理还以为会联系不上业主。
他毕恭毕敬道:“很抱歉打扰您,安保那边说您房子里的烟雾报警器有异常,安全起见我们需要进去查看一下。”
“无妨,”刑台云淡语。
指纹识别无反应,刑台云让男孩去车里取来他的大衣,又从钱夹里取出一把钥匙打开门。
可能哪里线路短路了,灯亮不起来,屋内一片漆黑。
物业经理和两名电工拿着手电筒到处探寻,待物业经理再看向业主时,只见一片昏暗里,高大的男人安静沉默的站在一扇白色的门跟前,白皙修长的手搭在门把上。
物业经理看了几秒,门没有被打开,那男人将手收了回去。
“找到了。”突然一名电工说。
几双眼睛注视着电工将电路修复,刑台云看着站在三角梯上的电工,想起好些年前,那老楼的房间里,有个年轻女孩倔强地站在凳子上换灯泡。
房子再亮起光,物业经理高兴地看向刑台云,“刑先生,隐患解除了。”
谁都发现不了这个男人上一秒在想什么,他温沉道:“麻烦各位了。”
刑台云这么说着,曾经不会看眼色的男孩已经给物业经理和两名电工一人发了个新年红包。
男孩折回刑台云身边,突然说了句,“刑先生,门口的邮筒塞了好些信封。”
男孩擅自主张去把那些信封取来给刑台云,在信封打开时悄悄瞥过一眼。
还以为是谁寄来的信呢,结果全是一些风景照片。
“这是什么?”
刑台云和男孩从信件里抬起头看向说话的电工,又顺着电工的视线看向厨房中岛台。
在摸黑检查电路时两名电工动过一些家具摆件,包括冰箱,当时一名电工在挪出冷冻层的抽屉时就觉得其中某个死沉死沉的。
这会儿打着灯光,他特意看过去一眼,然后愣住了,不自觉发出疑问,“为什么会把花冰冻在冰箱里。”
四方体的冰块边缘已经发黄,灯光下折射着细碎的光。
透过洁白的冰晶,几支奶粉色圆圆小小的圣托里尼自由散漫封存在冰块里。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被冰封在冰块里的花朵,只有刑台云一瞬间怔然住了。
那是四年前她的生日,他送给她的最后一束花。
一束寓意里没有爱情,只代表希望、充满光芒的花。
【作话】
法斯再也不写这么虐的了,哼╯^╰
第34章
☁无期。.
大雪封了云南德钦三个月。
气温回暖时巍峨连绵的高山融雪淌过山腰,是敬献给大地的雪白哈达,一望无际的草甸上成群牦牛,是勾勒大自然的点墨,浓白的云落在山尖上,正头顶的天空才是最纯净的蓝调。
“林栖——”
天地间的宁静忽然被嘹亮嗓音划破,那人把林栖二字喊破天的架势,招得成群牛羊停下进食的动作抬起头来。
林栖掀开盖在脸上的《人体标本解剖图谱》一个挺身而起,身边无聊时堆的玛尼堆被“震”倒,头发里粘着几根干枯的草。
头顶的湛蓝长空极速划过一道黑影,是凶猛威武的游隼,寻着游隼滑翔的方向看过去,天地广阔间,阿朵骑一匹红棕马驰骋而来。
她下马,笑容爽朗,大步迈向林栖,一边道:“你把我的牛放丢没有?”
“不知道诶,你快去数数,”林栖笑着回。
阿朵掏出别在腰带间的鹰笛,寻着笛声,盘旋在长空的游隼俯冲下来落在阿朵的皮革护袖上,整片草原都知道,这只游隼是阿朵的,阿朵抚摸它的脑袋,“康吉,赶牛回家啦。”
游隼又飞走。
阿朵和林栖也翻身上马,在太阳下山前赶着六头牦牛回村。
林栖跟阿朵认识很早,那年塌方的路修好后,司机兼导游带着一车人进了德钦。
去飞来寺看日照金山的时候,林栖却坐上阿朵的大摩托决定去参加她的藏式婚礼。
那时她们刚认识,那也是林栖第一次进隆佑村。
隆佑村跟县城有六十多公里的距离,海拔比县城拔高了近两千米,进村的最后二十公里泥泞狭窄,不能够通车,是个还没被旅游开发波及的原始村落。
这几年林栖的许多时间都在这片雪山里。
林栖帮阿朵放牛的这天阿朵去了趟镇上,她每个月都会骑着黑色的越野大摩托去镇上,后座用松紧带捆着个大麻袋带回来,是帮村头的阿旺小卖部进的货。
在这大山里只有极少的徒步旅行者会路过隆佑村,他们会在阿旺小卖部停留做补给,然后几乎所有人就会惊叹阿旺小卖部里的农夫山泉只卖两块钱,泡面只卖三块五,包括其他东西也没有涨价,毕竟在内陆,连饭馆里的饮料都会比超市里的贵上一两块。
林栖和阿朵给阿旺小卖部送货这天早上小卖部门口就有几名背着登山包穿着冲锋衣的外来游客。
阿旺小卖部是矮矮的一间藏式土掌房,用石头砌成的楼梯紧紧贴着土房左侧往上延展至二楼的干栏式木屋。
一名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从石梯上下来,他穿得不是很干净,一件灰蓝色的圆领旧毛衣和一条宽宽大大的灰色裤子。
让他看起来不清爽的其实是他的肤色,他的皮肤粗糙得像干旱的大地,高原的太阳把人晒得黝黑发亮,但他总是笑着的,露出全身最白的一口牙齿。
男人怀里抱着旧年代的水壶走得很慢,走路的姿势摇摇晃晃不比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好多少,因为他是小儿麻痹患者,四肢畸形,身高只有一米五三。
把热水灌进好几个游客的保温杯里,那些游客给他钱,他还是笑着,但他不会讲话,只摆着手往后退,怎么都不接他们递过来的钱。
那是阿旺。
二十六岁,哪有四十。
林栖和阿朵送完货被阿旺妈留在家里吃晚饭,阿旺也扯着两人衣袖不给走,说不出话却呃呃呃地叫着。
林栖跟阿旺很熟的,这两年每次来她都会帮阿旺从内陆带很多药进来,今年的藏历新年阿旺妈还给林栖送了套亲手做的藏装。
围着火塘,阿朵问阿旺妈怎么就她跟阿旺在家。
阿旺的父亲是村里的藏医,年轻时候全村人凑了路费送阿旺爸到香格里拉松赞林寺入佛学习藏医学,后来还俗回村里做了藏医。
村里人都来阿旺家看病,不收钱的,阿旺爸一般都在家边活动,怕有病人找不到他。
阿旺妈把一根干柴掰断扔火塘里,用藏语说:“他阿爸磕长头给阿旺祈福去了。”
就这样随便聊些什么,天很快就黑了。
整个村子沿山坡而建,虽然只有十七户人家,却星星点点地散落,从村头到村尾都有将近三公里。
从阿旺家离开阿朵和林栖没有立即回民宿,她们在路上碰到刚从山上下来的几个护林员,十七户的青壮年们都是白马雪山的护林员,成四批,三月一轮巡山。
白马雪山太珍贵了,有滇金丝猴,有珍惜野生动植物,巡山能直接反偷猎,还能避免珍稀物种被非法采集。
只是这一年德钦的雪太大了,护林员们生生在山里多熬了几个月,好在曲宗贡的管理站食物充足。
在黑夜里,没有路灯的乡间路上,他们腰间佩戴的云南户撒小刀叮当作响,不会让人害怕反而叫人安心。
这一晚好些人寻着这清脆声响都摸到了村支书家。
火塘的火堆高高燃起,燃木炭和热灰里埋着村支书家晒干的牦牛肉和荞面馍馍,就着酥油茶青稞酒,一群藏汉子边吃边聊“八卦。”
藏汉子壮硕,但大都心细,林栖和阿朵总是被先照顾到,两人也坐在小木凳上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
林栖跟这片大山打交道四年余,但至今不大听得懂藏语,阿朵时不时给她翻译,阿朵的藏语很溜,事实上阿朵是肤白貌美的四川女人,不过阿朵说她天生就归属这里。
阿朵翻译员认真听认真翻译:“尖嘴把红红打死了,他抢了红红的老婆孩子,不过没多久,他的新老婆就跑了三个。”
“还有坚强哥,他的家族依旧不愿意接纳他,他的妈妈还是只爱他弟弟,这个冬天坚强哥瘦了很多,差点没活下去。”
……
这就是精彩绝伦的“八卦”——滇金丝猴群的“家族斗争”大型连续剧。
几年前林栖第一次就着阿朵的翻译听这些八卦的时候,在得知主角是猴子之前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听完这未完待续的八卦已是深夜。
林栖和阿朵手挽着手回民宿,走之前阿朵问了个大哥陈江月和闵宜,大哥说他们还要个几天才下山。
阿朵说:“是不是担心坚强哥?”
“冬天都挨过去了,希望下一次听八卦的时候能听到他还活着。”林栖说。
阿朵把一张照片塞给林栖,“喏,看你的坚强哥,这是陈江月让捎带来给你的。”
“陈江月知道你记挂这猴子,爬雪山翻悬崖追踪了两天才捕捉到这样一张照片让带回来给你瞧瞧。”阿朵又说。
“那我要谢谢他。”
“嘁。”阿朵白她一眼,“没点实际的。”
有人下山,就有人山上。
在凌晨,村里的阿曲在转经堂念经,煨桑炉里青烟缭绕,洗涤归来者一身污秽,保佑奔赴者平安。
阿朵出现在民宿楼下,她仰头看林栖的窗户,窗户开着,晨昏里微风吹动挂在窗口的“风铃。”
那其实是一个易拉环。
毫无特殊之处,就是可乐罐上的易拉环,阿朵问过林栖为什么会喜欢那个易拉环。
林栖说她不知道,她在大衣口袋里发现的,她想她把它放进口袋里,那一定是有原因的,只是她忘了。
阿朵邀林栖去转经祈福,煨桑,挂五彩经幡,转完经筒后和身边的人互道一句扎西德勒。
每一年林栖都会在这片雪山里虔诚地许下自己的心愿,她的愿望从没变过,希望家人朋友永远健康平安。
她今年过年没能赶回家,现在山里的路通了,所以定了回家的日期后林栖就给哥嫂打了电话。
只是在林栖回去前的那夜,一场大火猛然侵袭山林。
漫天的黑烟和熊熊火焰,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糊味。
林栖从民宿里跑出来先去找阿朵,路上全是慌乱的老人孩子,村里的所有青壮藏汉们都骑上摩托奔赴火场。
林栖跑到阿朵家,忽然听见一声凄厉的高喊。
那是阿朵的声音,林栖心一紧,赶紧跑进阿朵家,看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阿朵。
那个从来都笑得爽朗的女人再一次悲凄得哭成这样。
“康吉!回来!”她凄厉的声音再一次划破漫漫长夜。
而黑夜里,那盘旋在高空的游隼直直冲向火势汹涌的山林。
下一瞬,阿朵快速跨上她的越野追赶而去。
林栖摸黑狂奔起来,却追不上阿朵,就这样看着她远去。
村子里再也找不出空闲的交通工具了,林栖只好打着手电筒,来回六公里路,将村里的所有老人和小孩聚集到了民宿里,虽然交流上有障碍,好在所有人都识得她这张面孔。
所有老人小孩都不愿休息,他们打坐在民宿的地板上,面对熊熊燃烧的山林,双手合十,虔诚的诵经到天明。
在天空破晓之际,这场大火被扑灭。
*
“他还有多久能醒来?”林栖问护士。
“下午吧,”护士说着别扭的普通话,说完匆匆离开,这一场山火伤了十多人,可忙。
陈江月肺水肿,闵宜后背和右手被大面积烧伤,两人是被救火队背下山的。
看完陈江月林栖回到闵宜的病房,昨天晚上闵宜醒来,她没受伤的一只手紧紧抓着林栖,闵宜哭得像阿朵一样悲凄,她哭喊着,“原来那么痛,原来烧伤真的好痛,那他该有多痛啊!”
闵宜是林栖四年前在西景逗留那几天认识的朋友,本来她们就是一个旅游团的,只是车上所有人都没什么交流,直到被困在旅馆两人一间房后才渐渐熟悉的。
再见面,闵宜竟然也在隆佑村,她成为了白马雪山的护林员,村里的民宿就是她的家,林栖每次来都住她那。
林栖懂这个女人那么悲伤的哭泣,闵宜男朋友是消防员,本来他们都要结婚了,男朋友却在出一场山火救援里丧生火海,明明那晚闵宜都还在等他任务归来给她发消息,她还期盼着他回来哄她,他出警前她因为总是被推迟的婚期跟他闹脾气了。
再有男朋友的消息,却是去捧一抔烧焦的土,甚至连他的骨灰都不是。
闵宜本想随他而去,站在飞来寺的观景台上时,她远远眺望着那飘荡的云雾,那雪白的山尖,那连绵的山川,当烫金的辉煌点缀卡瓦格博,闵宜眼里满是雾气,大自然留住了她,她在白马雪山保护所里做了一名护林员,去保护那些树和植物,去宣传森林防火的重要性。
林栖除了在医院照顾闵宜和陈江月之外,一直在试图联系阿朵,她很担心,阿朵一直没有回来。
藏民们在帮忙找阿朵,保护站在帮忙找阿朵,警察局也在找,直到一个星期后,阿朵骑着她的脏兮兮的越野摩托出现了。
只是那只总是跟着她的游隼不见了。
半月之后,陈江月出院,他帮忙照顾闵宜,而林栖带着阿朵去了白马雪山保护站找梁医生。
梁医生是心理医生,保护站里的研究人员们有时候会为了做研究在山里待上很长时间,每次下山梁医生就会给他们做心理疏导。
陈江月就是保护站里的研究人员,这次也是他帮忙联系的梁医生。
梁医生跟林栖说:“如果她的情况一直恶化下去,那就要去做干预治疗。”
“是吃药吗?”林栖问。
“是永久性MECT治疗,把她痛苦的记忆彻底抹去。”
林栖惊讶,“还能这样?”
梁医生笑着点点头。
后来几次心理疏导,闵宜好很多后跟着来了几次。
“听说这次山火救援有个富商出了很大力。”
林栖瞥闵宜,“你哪听来的?”
“医院护士啊。”
闵宜说:“那些小护士说有个北京富商提供了好多架无人机、直升机还有灭火弹这些,听说那个富商跟德钦已经结缘十多年,一直在德钦做慈善,啊嘛山上的寺庙就是那个富商建的,据传寺庙里供奉着七盏佛灯,早就神隐的善佶活佛就住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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