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他的概念里你还会回来的,你要回来的。
应该多看一眼,再看一眼,最后一眼。
眼睛酸胀了,一颗心沉静又空落,林栖垂下头,安静地转身离开。
林栖天昏黑才回到筒子楼。
在收拾隔天上考场要用的文具。
鬼使神差来到窗子边,她拉开窗帘,看到对面楼的窗台今天是一束绿桔梗。
那扇窗户亮着灯,她知道谁住在里面。
林栖把钥匙塞门缝,告诉红毛明天早上来叫她。
林栖不知道她睡下去多久能醒来,又能醒多久。
她更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淌过那湍急。
她甚至不想再行走了,她想失忆,不记得见过亲生父亲,她想要逃避选择,因为她真的有点舍不得刑台云。
*
林正民总有习惯去打扫林栖和林洲的房间。
在暴晴的天气,要通风,要晒被子,能做的也就这些。
空荡荡的内室,老式的木板床,书桌,木质衣柜。
都是他亲手打的。
林栖是女孩,所以款式总比林洲的精细花俏。
书桌靠着窗台迎着院子,对着那棵柿子树和秋千。
屋内一切都原模原样,好像没来过。
林正民要转身,风吹动窗帘,掀起一页薄薄的纸刮在地面。
林正民走过去,将纸张拾起……
“爸,我是三木啊,”
考试的结束铃响起,喧嚣和人头攒动。
红毛跳起来,隔着铁门使劲勾头望,今天天气是那么好,阳光穿过两侧树木,风一吹,扑簌簌抖落下闪着光的钻石。
他想在人群里找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是不是也会踩着钻石穿过这么美的林荫道。
她会成功,会接近梦想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屋内光线昏暗,一双老手隐隐颤抖,来到阳光下,一字一句明朗起来。
“我睡不着,在看小时候你给我做的小汽车,这些年对不起啊,我总是做不好,伤了您和哥的心。”
惊愕尖叫像抢响,惊动静谧幽宁的清晨森林。
人群变得骚动。
红毛晃神,脸色大变,只一瞬间变成躁动不安的雄狮要冲过封锁的铁栏。
周围人群被他吓开,保安钳住他的双臂,他挣扎着,猩红一双眼,想要往前闯,想要攀过那高高的门,锋利的铁艺划破皮肤。
一滴血掉落。
眼泪砸到薄纸上,洇开一团墨迹。
“想您做的红烧小排已经很久了,味道还是那么棒,抽屉里有一些药,各种什么药都有一些,我也不知道能为您做些什么,用量用法我写在纸上压抽屉底,哪里痛了病了别忍,您吃药老不看保质期,您抽屉里那些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就丢了吧。”
冲破混乱的人群逆流而上,双手托起一具女人的身体。
如果最后一口气用光,如果最后一点执念轰然倒塌,如果灯枯油尽的烛台连最后一点余热也散尽。
狼狈的结局至少也标上了潦草的句号。
是不是世界在她眼前倾倒,她也不再醒来。
林正民看向最后一行字。
“我走了,您保重身体。”
【作话】
下一章会有一个比较大的时间跨度。
第33章
☁封存。.
北京的冬天干寒,冷风硬得像刀子。
临近年关,四处张灯结彩一片火红喜庆。
今晚华府会很热闹,大北京豪车遍地是,难得的是十几辆全球限量款今晚全聚在这一处。
一打听才知道是韩家二公子在这过生日。
韩严生日来的人不少,大部分是他的朋友,一部分是未婚妻的姐妹们。
“舒舒,你跟韩二少的婚期定的什么时候啊?”
“五月份。”顾含舒被一众圈中姐妹围着聊天,目光懒懒从牌桌里的韩严那收回来。
万控的千金唉声叹气,一脸愁容,“韩二少倒是年轻有为,你们不知道我爸要我跟张家那个两百斤的胖子相亲,我都怕死了万一我爸要我嫁给那胖子怎么办。”
那些个家里跟万控集团有合作往来的纷纷柔声安慰万控千金,然而谁都清楚这圈子里大多数人都是逃脱不过联姻宿命的。
倒是顾含舒耸耸肩,一副懒得搭腔的架势,她姓顾,仅凭这一点哪需要她假人辞色。
她跟韩严年初订的婚,双方都是听从家里安排。
这圈里的男人没有不风流浪荡的,好在韩严那一副好皮囊好身材顾含舒还算满意,所以对这门亲事也没多大意见。
“诶,那人谁啊?好像从没见过。”
顾含舒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男人由着穿旗袍的小姐引进来,身高腿长,穿一件黑色大衣,肤色冷白,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有别于在场所有男性的沉稳与疏离,是一份干干净净的清冷和文雅。
“韩二少他们都站起来迎他不打牌了,感觉来头不小呢。”
“是啊,好像从来没见过,舒舒,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刑家的,韩严的好友,”顾含舒开口,她也是跟韩严订亲后才见过对方两面。
“刑家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刑家这位,没想到那么帅。”
“北京城里最低调神秘的就是刑家,没见过很正常。”
万控千金也搭腔,“四年前有传言说这位刑家太子爷隐婚了,但也没听说是哪家千金,估计是谣言。”
“我也听说过,我还关注了好久,可惜后面就没什么消息了,我觉得也是假的。”
另一边,韩严也在感慨,“当初我说要玩够了才结婚,如今我都订婚了,你呢?”
“我什么?”刑台云声音淡淡的。
韩严轻笑,四年一晃而过,可这些时间和记忆堆叠起来都不如在四线小城的那一年深刻,想起来时总有一种恍如昨日的感觉。
他翻出朋友圈给刑台云看,在一众光怪陆离纸醉金迷里,夹杂着那么两条朴实无华又温馨明媚的分享。
那个叫小美的女孩现在在斯洛文尼亚,朋友圈时常分享好看的风景。
余飙被判了两年有期徒刑缓刑三年,今年终于恢复自由身,带着老婆和小星去了上海迪士尼乐园。
甚至跟那个女人有关的案子,前不久他还得到消息说邹兴在监狱被群殴打死了。
“只有你看着没有往前走。”韩严收起手机说。
“我开了公司当了老板,投资的项目蒸蒸日上,你没看见?”
“但翻了年你就三十五了。”
刑台云懒懒瞥他一眼,“你看着怎么都比我老一些的。”
“……”韩严咬牙,嘚瑟一笑,“没关系,我很快就有老婆。”
刑台云又懒懒瞥他一眼。
韩严也不是抽风突然要聊这些酸了吧唧的东西。
他前两天去医院看过刑家老爷子,瞒着刑台云去的。
那老爷子算是交代临终遗言吧,说他走后让他们这些做朋友的常惦记着刑台云,他一走,刑台云在这个世上就真没什么牵挂的了,是个孤单的人。
韩严尽力宽慰老人家,替刑台云画了张大饼说他将来结婚生子让老爷子儿孙满堂。
老爷子却摇摇头说等不到的。
老爷子原话是这样的,“他父母失败的婚姻对他影响很大,小时候吃过很多苦,他刚成年就跟我说自己这一辈子不婚主义,我又突然病倒导致集团危机。”
老爷子说话艰难,缓了几口气才接着道:“他跟周家那姑娘假意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想着没准两人能发展发展,哪料集团危机一度过两人就分道扬镳了,四年前又忽然听他说结婚了我还挺高兴,期盼了大半年,以为过年他会带着来给我瞧瞧,结果自己孤零零回来,我问他你老婆呢?他说弄丢了。”
“这人从小就情绪内敛,多生气多不高兴都不会牵及到旁人,总是自己消化,但我能看出,他眼里是落寞的,后来我也派人去查过,只能说造化弄人,他跟那个女孩子没缘分。”
在老爷子跟他说这些之前,其实韩严以为刑台云没多喜欢那个女人,毕竟他后来知道刑台云跟那个女人的婚姻只是合作关系。
他想那个女人一定不知道刑台云是不婚主义。
十分的爱意只让人看三分,这样的人都是要吃苦的。
不过这些都是过往云烟了。
“老爷子手术安排在什么时候?”韩严又问。
“后天。”刑台云说。
跟刑台云十几年的交情,韩严知道他最在乎的就是老爷子,当初他会去学医并钻研心脏这一科就是因为刑老爷子检查出了心脏病。
只是被砍下去的那一刀终究断送了他的前程,他现在已经上不了手术台了。
韩严也曾建议过他出国去好好治疗几年,刑台云无动于衷,没多大意思了。
刑台云虽然再也握不稳手术刀,但整台手术始终都在一旁陪护着。
手术室冰冷而安静,只有仪器滴滴滴的声响,全麻的状态下,本应该是没有意识的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枯朽老木的五指紧紧拽住了刑台云的手术服。
老人安详躺在那,却像是拽着一份依靠和牵挂。
*
“砰—”的一声。
红毛从车上下来,他穿着卫衣牛仔裤和球鞋,还是一头蓬松又柔软的红发,瞧着依旧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刚把不小心踩到的垃圾捡起来扔进垃圾桶,一道奶呼呼的稚嫩童音传过来。
“红毛哥哥。”小豆丁吭哧吭哧踉跄着小步子向他跑来。
红毛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把小豆丁举起来抱着,小豆丁才长了三颗乳牙,笑起来像个小老太,红毛问她,“你爸妈呢?”
“大大着拆拆,麻麻汪汪汪。”
红毛抱着小豆丁走近街角一家食馆,老远就感受到周宁火辣辣的脾气,对面也是个大嗓门的,掐着腰狂骂。
红毛来到周宁身边,递给她一杯水,“嫂子。”
周宁才注意到红毛,接过他的水道:“来啦。”
“嗯。”
对面食馆的妇人还在骂,“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家小姑子27岁了还嫁不出去家里蹲,怎么就不能让人说了。”
“我今天撕烂你的嘴—”周宁撸起袖子就要去揍人,被红毛拦住。
“你先进去,”红毛把周宁推进店里,回头看着那妇人,脸上表情淡淡的,不轻不重道:“信不信把你店砸了。”
嚼舌根的妇人惊骇,灰溜溜钻进店里去。
林洲从后厨端了菜出来,周宁又灌下一大杯水。
林洲:“骂爽了?”
周宁白他一眼。
林洲笑笑,揉了她脑袋一把,“你高兴就行。”
三年前,林洲和周宁双双辞职,破釜沉舟将老房子抵押出去贷了十几万,离开那筒子楼换了新的城市,到云南昆明盘了个店铺,夫妻两一合计开了家家常菜馆。
苦过累过,也遭周边食馆打压过,哪料周宁是个泼辣的,提菜刀跟人干架都有过。
四方都知道她老公是不会拦的,任你怎么嘲笑那个男人是软骨头耙耳朵他都不会跟你急眼,但你敢动他老婆,他也提菜刀跟人干架。
生活遍地鸡毛蒜皮,就大过年两家春联买的一样了,两个女人就吵起来了。
周宁只顾生闷气,等反应过来时店里已经堆了好多年货。
“来就来,怎么又带那么多东西,”周宁皱眉嗔红毛。
曾经林栖抑郁症和发作性睡病再次发作在医院里住过大半年,那段时间很艰难,是红毛陪着夫妻两一起照顾林栖,久而久之夫妻两就把红毛当弟弟了。
这些年红毛自考了成人高考,也曾有过机会去深圳发展,最后他选择留在市里一家互联网公司做程序员,他还是住在筒子楼,买了辆五六万的二手车开。
飞昆明的距离是两个多小时,开车一天一夜,只要有时间红毛就愿意折腾,时常来店里帮忙,过年林洲夫妇也都是喊他来一起过。
这次红毛驱车来的,他害羞地挠挠后脑勺,“也没什么。”
豆丁激动地指着一套芭比娃娃,“眉旅,眉旅,眉旅。”
“豆丁,闭上你的嘴巴,不然妈妈抽你。”
小豆丁立马躲到红毛身后抱着他的腿,捂住嘴巴偷偷看老巫婆。
“你跟小栖最近有联系没?”周宁又问红毛。
“最后一次联系还是上个星期了,我查过,现在德钦大雪封山了,会断信号。”
“她也倒是提前打来过电话说今年过年赶不回来了。”周宁说。
“没事,栖姐在那边开心就好,”红毛又问,“伯父呢?”
林洲端着最后一道菜出来,“爸今年不来跟我们一起过,他上山去了,说是总梦见我妈哭,要在寺里礼佛吃两个月的斋。”
吃完年夜饭,小雪纷纷扬扬下起来。
林洲和周宁把女儿扔给红毛,两人依偎在二楼的小天台上享受二人世界。
周宁被林洲抱在怀里,“昆明都下雪了,小栖那边估计下得更大。”
“嗯。”林洲低低应着。
“好啦,我们来给小栖写新年邮件吧。”周宁掏出林洲的手机。
林洲一开始都没听说过这种东西,是周宁一步步教他的。
曾经他对待林栖太过小心翼翼,发个消息都要先思考会不会打扰到她。
周宁跟他说一家人要包容要理解,也要互相麻烦,哪一方一味地付出会导致另一方的压力,久而久之亲情就会从温暖变得厚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洲学会了发电子邮件,经常没事就会捣鼓给林栖发一封。
当他编辑完今天的邮件给周宁检查,周宁翻他个白眼,“对面是你妹,不是你老板。”
林洲:……
周宁不知道从哪摸来个小蜜蜂爆竹,突然童心大发点了引线往楼下扔,嘴里一边吐槽,“我也不明白了,怎么在你妹面前你就那么一本正经老实巴交,搁我这你就—”
楼下传来一声凄厉的啊!然后是一阵哇啦哇啦的哭声。
周宁凝眉,迟疑着道:“这爆竹有那么多音效?”
夫妻两迅速跑到阳台边勾头往下看—
红毛抱着小豆丁,两人糊一脸的奶油仰头看着楼上,小豆丁一边哭一边舔着嘴角的奶油。
而周宁扔下去的爆竹正插在自家闺女捧着的那块被炸开花的小蛋糕上。
夫妻两:……
“红毛,爆竹你哥放的。”
林洲:???
周宁拍林洲屁股一巴掌,“你说你也是的,那么大的人了还那么幼稚。”
林洲:……
在周宁说话时,红毛忽然瞥到街角一张黑色的轿车。
“快进来,我拿湿纸巾给你两擦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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