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尼姑哪里见过如此靡丽的景致,登时羞得面红耳赤。看着两人毫不避人的样子,“莫非这位公子真的是师姐的夫君?可师姐是什么时候嫁人的啊?”她皱着眉头想着。
待她飞奔回来向浸惠住持复命,却发现实在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看到了什么。平日挺伶俐的一个小尼姑突然变得支支吾吾,含含糊糊。“这要是说出来,算不算犯口业啊?”她在心里嘀咕着。
浸惠住持见小尼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更加不放心,莫不是两人动起手了?她当即起身,决定亲自到外面看看。没成想这一看……饶是她这个已经修行多年、心如止水的佛门弟子,也差点失了定力。
浸惠住持轻嗽两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眼前这两人衣衫皱乱,呼吸急促,尤其是陈墨语,她的僧帽掉在地上,一头乌发披散在肩,在简素的僧袍的衬托下,本可形容为美得令人忘俗,但她面若绯霞,一双眼眸之中荡漾着春水般的波澜,粉唇又红又肿,一看便知是被男子“啃食”良久。这娇媚而又破碎的姿容,不知有多惑人,说是扮成女尼的妖孽也不为过。
而这位金吾将军慕容琅更是出乎浸惠住持的意料,他竟是那位曾来庵里打听苏墨消息的张公子!
这……她不知这其中究竟隐藏了多少的故事,但她毕竟是一庵住持,很快便稳住了心神,“阿弥陀佛!”浸惠住持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当她想到慕容琅先是掩饰身份,来庵中套取消息,刚刚又在庵门外肆意妄为,有辱佛门净地,倏而便生了几分愠怒。
她当着陈墨语的面,直言不讳地对慕容琅道:“刚才我听小尼说,慕容将军今日到我叠翠庵来寻自家娘子,颇为诧异。如果贫尼没有记错,慕容将军尚未娶妻,且与你定有婚约之人乃是程韬大人家的千金程玉姝小姐。所以……慕容将军可否给贫尼一个解释,你如此对待本庵女尼,可否将叠翠庵放在眼里?又打算将墨语置于何地?”
浸惠住持语气极为严厉,话虽是说给慕容琅听,但却让陈墨语霎时就从炙热的情|欲中冷却了下来。尽管慕容琅有错在先,但她其实也不清白。想着刚才自己热切地回应慕容琅,甚至还带着几缕不易察觉的挑逗,她羞得无地自容,后悔不迭,恨不能找个地缝一头钻进去才好。
比起陈墨语的羞赧,慕容琅倒显得镇定许多。他抱拳向浸惠住持躬身深行一礼,襟怀坦荡地道:“在下慕容琅见过住持!住持恐怕还不知道,我与程小姐的亲事已退!而将墨语称作娘子,是因我们二人已有了夫妻之实!”
“什么!”浸惠住持闻言大惊,“墨语她……”她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陈墨语。
慕容琅没有理会她的神情,继续道:“想着堂堂将军夫人竟流落在尼庵,实在不合我慕容家的规矩。于是,今日在下便特意来接墨语回京,不日便会与她大婚,让她名正言顺地做我慕容琅的结发妻子!”
慕容琅的话看似是在回答浸惠住持的问题,但实则却是说给陈墨语听。
果然,此话犹如一道炸雷在陈墨语头顶炸响,她内心的惊诧一点儿都不亚于浸惠住持。当她听到慕容琅说“与程小姐的亲事已退”,又说要娶她为妻,她猛地抬起头,一脸错愕地看着他,强烈怀疑不是慕容琅疯了,就是她在做梦!
“慕容公子,你……你在说什么?”她怔怔地问道。难道他不是来找自己兴师问罪的?
“怎么?我的好娘子是不是没听够,想要为夫再说一遍?”慕容琅一脸坏笑地道。
“不,不是!没有!”陈墨语连忙摆手,他可千万别再说了!
慕容琅的一番直白赤|裸的言辞,把浸惠住持弄得不知该怎么接话。想着刚才面前二人的情状,不用说,自是郎有情、女有意。现下慕容琅已无婚约在身,求娶谁家的女儿都合情合理。而陈墨语虽是带发修行,但并未真正出家,想要还俗嫁人随时都可以。何况,她若是真的已被……
浸惠住持正想着,却听陈墨语急切地辩解道:“住持莫要听信慕容公子一面之词!我虽与他做了难以挽回之事,但事出有因。慕容公子当时被媚药所害,意识混沌,一举一动皆是被药物支配,并非出于情动。何况当时他并不知那人是我!”
随后她又转过头对慕容琅道:“慕容公子切莫因为此事而疚结于心,更不用为此而娶我,想给我一个名分。你和程小姐才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不要为我误了你的大好姻缘!我早已决定此生与佛祖相伴,无意再与世俗有什么牵扯!”
陈墨语口不对心地说着,心口越来越痛。她如何不想与慕容琅成亲呢?她不知道多想与他日日夜夜,生生世世。她对他的爱一点不亚于程玉姝,甚至比程玉姝更甚!但是,她不能!这不止是因为两家的仇怨和程大人曾对她的父亲有恩,还因为她不想慕容琅是出于怜悯和欠疚才不得不娶她。
靠施舍而来的感情,她不要!她不想委屈自己,更不想委屈了他!
听了陈墨语的话,慕容琅的火气直冲脑门,他大声吼道:“陈墨语,你非要气死我是不是?你非要我当着旁人的面,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是不是?好!今日我便让你听个明白!你听好了!”
第198章 月拢春色
慕容琅把心一横,这姑娘实在蠢笨至极,一个劲儿地给他的火上浇油。如果不把话说清楚,不知道她还会说出什么令人发指的傻话!索性他今日就不要这张脸面了!不过,这笔账他会记着,等把她娶到家中,他定要把今日以及之前所有的帐都讨回来!
“陈墨语,你恐怕不会想到,在你还是苏公子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为此我还一度怀疑自己有龙阳之好!你在霍州误闯浴房行刺我,我竟然因为对你动情而走了神;你从定昌回来差点冻死在马上,我抱你到毡房,却趁喂药的时候,像做贼一样偷吻你;你假扮舞姬去为达腊献舞,我因为吃醋,不想让严恺与你独处,临时决定代他与你同去……”
“本来对于自己的断袖之癖,我都已经准备认了。没成想,你竟然是个女子!你可知我当时有多欣喜!可一想到曾让你那么多次只身犯险,我又有多后怕!……”
陈墨语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有损男子尊严的话,怎么会从慕容琅的口中说出来?她嘴唇微张,一动不动地僵愣在原地!听着青年将他对自己的爱慕娓娓道来,她面上刚刚褪去的红色又浮了上来,继而由红转紫,整张脸滚烫得像要烧着了:“原来他从那么早开始,就喜欢我了?”
“我以为那夜的女子是程玉姝,你知道我有多恨我自己?但既然大错已经铸成,我就必须要对她负责!订婚那日,当我看着她的脸,口中却差点喊出你的名字!……还有在鞑靼皇城中那些夜晚,我们虽假意说着那些荤话,但我却很想把你,把你……”
“慕容公子,求你别再说了!”陈墨语用手堵住自己的耳朵,她不敢再听下去了!原来,他真的不是来怪她趁他不备,爬上他的床榻的!不是嫌她根浅门微,却不知天高地厚地沾染了他身子的!原来,他对她用情至深如此!
他是来求娶她的!
站在远处的御风见三人说了许久,不知发生了何事,便疾步向这边走来。谁知刚走到近前,还不待他站稳,就听到了主子这么一大段真情剖白。此时的他风中凌乱,不知今夕是何夕。
御风想着,自己明明一直跟在主子身边,可主子说的这些事为何他像是知道,又像是不知道?“走神”、“偷吻”、“吃醋”……这是他主子能干出来的?御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看向慕容琅。这人确定是自己的主子?别不是被人掉包了吧?
浸惠住持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是头一回见男子在尼姑庵门前,不加掩饰地宣扬自己对女子的那些倾慕的心思,而且这男子还是当朝二品武将、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这可真是名副其实地活久见!
可这里毕竟是女尼修行之所,慕容琅的言辞举动太过出格,她作为住持,不能放任不管。趁着慕容琅被陈墨语打断,浸惠住持赶紧插话道:“慕容将军,眼下天色已晚,我们在庵门前如此叙话委实不妥。不如,您且先回去。待我问过墨语的心思,改日再……”
“我崴了脚,一时半刻挪动不了!”慕容琅立即回道。他担心的是,若自己就这么走了,万一陈墨语为了躲他而离开尼庵或者藏了起来,天下之大,可让他到哪里找去?因此,他今日必须要得到陈墨语的一个肯定的回应。
“主子,您受伤了?”御风听到慕容琅说崴脚,急忙走过来,扶着他到庵门前的台阶下坐定,掀起他的袍脚,为他脱靴查验。
陈墨语原以为这是慕容琅为赖着不走而找的托词,待见到他褪下绫袜后肿得像馒头一样的右脚踝,才知道他并未诓人。想是她刚才为了挣脱慕容琅的怀抱而将他推倒时,不小心弄伤的。
陈墨语有心上前探看,但浸惠住持还在,她有些难为情,便止了步子,可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慕容琅肿起的脚踝。
浸惠住持此时也下了台阶,仔细验看着慕容琅的伤。他的脚裸红肿,有的地方还泛起了青紫色,估摸着是有血管破裂、存了淤血的缘故。
“阿弥陀佛!”浸惠住持一脸关切,却又为难地道,“慕容将军受伤,理应留下来医治。但本庵有律,不得留宿外男。这倒让贫尼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怎么?我家主子在你们这里收了伤,你不说赶快将人接到庵中好生照料,反而拿规矩说事。亏你也是个出家人!不是说出家人都慈悲为怀么?你怎地这般铁石心肠?”御风见主子受伤,心里正不痛快,将气一股脑地都撒到了浸惠住持身上。
“御风,不得无礼!”慕容琅立即喝止,随后他向浸惠住持抱歉地道:“在下管教护卫不严,还请住持莫怪。不过……我现下确实难以动弹,还请住持想想办法。”
其实,慕容琅完全可以让御风带着他同乘一骑下山,但他铁心铁意今晚就是要留在此处,因此才不会主动说起。
这个办法浸惠住持自然也想到了,但因着御风刚才的一通怨怼,她便不敢再言语。而且慕容琅身份贵重,倘若下山时出了什么差池,叠翠庵逃不了干系不说,她的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要不……要不就委屈慕容公子在我乳母所居的偏院中将就一晚?”陈墨语犹豫着建议道。她见慕容琅执意不肯走,又不想浸惠住持作难,只得想了这么个法子。何况人是她伤的,虽不是出于故意,但多少都要负些责任。
慕容琅闻言,嘴角微微向上一挑,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那就恕我叨扰了!”慕容琅果断同意,不给陈墨语留任何反悔的机会。
“主子,您今晚真要住在这里啊?”御风讶然。怪道出门时,主子让他多带上几件换洗衣袍,敢情早就有这个打算。只是这穷乡僻壤的,主子又受了伤,这里连个正经下人都没有,要是怠慢了主子可怎么好?
“你若想走,你自己走。我决定就歇在这里了,我觉得这儿挺好。”慕容琅听出了御风话里的意思,对他道。
“主子在这儿,我能去哪儿?主子觉得挺好,我自是也觉得挺好。”御风顺着慕容琅的话道,但他心里却在嘀咕:“主子你可不是觉得挺好么?只要能见着陈姑娘,就是刀山火海我看你都觉得是名胜古迹!”
浸惠住持想了想,纪吴氏所住的偏院在庵院一侧开有一道旁门,因此不用经过庵门。如此一来,也就不算是违背了庵中的规矩,可算是一个变通之法。于是,她对慕容琅道:“那就委屈慕容将军在偏院安置吧!”接着,她又转头叮嘱陈墨语:“墨语,你先带慕容将军过去。稍后,我命人再给你送去两床被褥。山里晚间寒凉,莫要让大将军冻着了。”
“是!多谢住持!”陈墨语恭谨地应道。
浸惠住持看着几人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莫名响起刚刚慕容琅在她面前的朗声陈词。想着一位平日高高在上的将军为了一个女子竟肯屈就到如此地步,她在震惊之余,又为陈墨语感到由衷地喜悦和欣慰。
“真没想到,这位慕容将军竟是这样一个人……”她在心里兀自念着,转回身进了庵门。谁知,门后早已聚集了庵里的一众女尼,大家将此前发生的所有都看了去,脸上的表情简直比作画的颜料还要精彩。她们见住持回来,眨眼间四散奔逃,生怕被抓到责罚。
浸惠住持苦笑不得,暗自庆幸闭关这些日子庵中没有香客,否则外面的男女又亲又抱,里面的姑子八卦心肠。这若是让外人看到,可得把这叠翠庵当成什么啊?
……
慕容琅进到偏院后,先去拜见了纪吴氏。待向她问过安,他便等不及地道出了要娶陈墨语为妻。虽然严格说来,乳母只是陈家的一个下人,但陈墨语与她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早已当她是亲人一般。因此,慕容琅必然要征得她的同意。
纪吴氏哪里能料到慕容琅会来到此地,而且一来就是要与她的墨语成亲。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匪夷所思、天马行空的事么?
她心里思忖着,虽说陈家的冤屈已被昭雪,但也改变不了慕容家曾经犯下的罪孽。这仇人之间可有结亲的道理?还是说,她十几年没出过庵,如今的世道已经变了?
纪吴氏看着面前英姿卓绝的青年,又看了看坐在一旁娇羞又无奈的陈墨语,只觉得自己真是老了,这小儿女之间的事她是弄不明白了。她除了让慕容琅多喝点热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慕容琅自是清楚一下与纪吴氏说这么多,她定是消化不了。不过日子还长,她一日消化不了,他就等一日,她两日消化不了,他就等两日。反正,他已经住了进来,纪吴氏不点头,他一直住下去就是。
陈墨语已经被慕容琅折腾得没了脾气。这人还没问过她的意思,就大喇喇地向乳母“提亲”。他就这么肯定自己会嫁他?若是自己不同意呢?难不成他还要明抢?
御风早就看不下去了。经过今日这一遭,他格外同情叠翠庵中的老老少少。摊上他家这位主子,除了多念几句“阿弥陀佛”,真是一点辙都没有。不过,他算是知道了主子的脸皮有多厚。不能说与城墙毫无关系吧,只能说是一毛一样!
屋内的气氛奇奇怪怪,陈墨语正想着是否找个借口带慕容琅主仆二人先回房休息,恰好有女尼来送斋饭和被褥,总算中断了正在进行的议亲,也可以说是逼嫁的对话。
陈墨语以为吃饭的时候,几人能轻松些。她大不了再给乳母讲一些在霍州和朔州对战鞑靼的故事,将话题岔开。谁知道,还没等她说上几句,慕容琅三绕两绕又说回到了婚事上。
他不仅说到了大婚当日如何筹办,还讲到成亲之后,不会将陈墨语困于内宅,而是带她一起去朔州,两人并肩守护大周的边关。此外,他还信誓旦旦地向乳母保证:他此生不纳妾,不收通房,只爱陈墨语一个女子,打算与她生个一儿一女。当然,若是墨语想要多生几个,他也很是乐意……
“慕容公子!”陈墨语听他越说越离谱,羞得无地自容。再说下去,她真怕他将两人每个月行几次那种事都要给乳母交代上一番。
然而纪吴氏却越听越认真,她发现慕容琅看似不羁,但对这桩婚事却极为认真,既考虑了眼下又想到了日后,处处都为陈墨语做足了打算。而且他说话时,态度谦和有礼,没有因为他们身份的差距而颐指气使、盛气凌人。她几乎要被他说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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