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确定不是‘客人’情急之下的疏忽?”
“因为门开了,修鞋车上的声音隔着两扇门根本传不进去,唯一的可能,就是那时候的后门被打开了,前一位‘客人’在吴梅犯病后逃跑,可是吴梅并没有死,她去拿药瓶……”
“药瓶应该是封口的”,蒋雨缪骑着自行车,忽然想到了什么,陈芳年赞许地点着头。
吴梅伸手去拿的药瓶应该是封口的,可是现场的地面,瓶子是松口散在地上的,有人进去找吴梅,发现了她的垂死挣扎,他下意识拧开瓶盖想要递过去,然而因为什么,他没有这样做,而是转念看着她死亡。
瓶口的地方没有检查出任何指纹,这有违常理,吴梅的死亡并非单纯的意外,而是临时起意的谋杀。
蒋雨缪和陈芳年一路沉默着加快速度,风吹起她们的长发。看着陈芳年的背影,蒋雨缪忽然觉得这样认真机敏的女人,应该永远肆意地活着,而不是仅仅成为自己的母亲,然后落寞地走完后半场。
——
好不容易回到了市局,蒋雨缪常年缺乏锻炼的身体早就支撑不住,瘫在了椅子上。陈芳年无奈地看过来一眼,皱着眉,“你没事儿应该多出去晒晒太阳,不要老是窝在屋子里……”
蒋雨缪赶紧坐正一些,动作迅速到有些滑稽,让陈芳年都没忍住笑出声来。玩闹归玩闹,陈芳年还是有正经事要做的,她转身看了看办公室,意外地发现大家都不在。
“没下班啊,人怎么都不在?”陈芳年正嘟囔着,忽然一个实习女警急匆匆的走过来,看到她们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陈姐!原来你们在队里呀,快来帮帮忙,都要急死了。”“什么情况?慢慢说。”“慢不了,王萍和何铭失踪了,蒋队在他们家发现了人体组织,正等着法医过去呢。”
蒋雨缪将要用的工具包递给陈芳年,她利索地背上,然后跟着女警向外走去。
“丁庞呢?法医组没人了?”陈芳年皱着眉,女警哭丧着脸,走得更快一些,“要不说这坏事儿连上串儿了,有居民报警,说护城河里捞出来几袋子尸体,其他地方也陆续发现了,法医组全都派出去了……”
陈芳年越走越远,蒋雨缪坐在椅子上,头向后仰着,视线落在天花板上旋转的风扇,扇叶一圈又一圈,缠乱的思绪一点点浮现出来。
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第12章 “幸福照相馆”
陈芳年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赵海生正好出来走访邻居,他向屋里指了指,示意蒋天在里面等着。
昏暗的房间中痕检全副武装地工作,蒋天站在一旁的角落里,低头想着什么。
“蒋队,有什么发现?”
陈芳年来到蒋天身边,她开口,蒋天才从沉默中抬起头。陈芳年环顾四周,注意到这所屋子上了年头,木质的承重柱已经散发着腐烂的淡淡味道,潮湿的土砖地因为接连几天的大雨而向上散发着腥味儿。
他们来到两个房间的门槛处,这里有一条狭窄缝隙,蒋天打开手电筒,在强光的照射下,陈芳年发现了一个黑乎乎的毛茸茸的东西,一旁还落着少量碎肉。
她戴着手套的指尖将那块烂肉捡起,放在面前。
“这是一块头皮,旁边那些估计是上面带着的肉。痕检怎么说?”
“喏,中间的空地有大量血液反应,不过处理的比较好,目前还没有发现其他的人体组织。”
蒋天和陈芳年站起来,向房间的中央走去。陈芳年回头看向刚刚所在的方位,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蒋天注意到她的表情。
“你有什么想法?直说。”
“血液反应集中在中央,而四周没有,这么集中的范围内,却有头皮残渣落到两米外的缝隙里。我现在推测只能是死后分尸,或者,至少是完全昏迷之后再进行分尸行为的。”
蒋天点了点头,正巧赵海生拍了拍窗户,他们便一起出去,到了门外才发现章明奇也来到了现场。
“队长,王石,问出来了。交代了两件事儿,一个跟案子有关,一,一个跟毒品有关,你要先听……”
“说案子。”
“哦,王石十六号喝完酒在火车站收到了,新,新买的毒品,注射后神智不清。他听见狗叫就跑出去找狗,当时雨已经非常大了,他看见火车开过去后,又走了几百米,就听见狗惨叫。他看见那人的背影,个不高,把吊在手臂上的狗打死了。第二天去捡狗,发现了张平贵的尸体,那几天正好,要,要检查,他怕担责任,就把尸体带回去跟狗一起埋了。狗肉他真给吃了,皮埋进去。之后区域扩张,王石怕有人发现说不清,才把尸体又放回去了,就,就这样。”
章明奇慢条斯理的说完,竟然没有怎么结巴,一旁的赵海生满脸的‘小伙子不容易’的表情,就差在他说完的时候鼓掌表扬了。
蒋天单手捏着下巴,眉头皱起,随后他目光看向赵海生。
“咱俩那天遇见何铭,他推了个单车,车上有很多泥……”
“他是去抛尸的?”
赵海生惊讶地说出这句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难以想象,一个仅仅十四岁的少年,能够那么淡定地将自己父亲的尸块丢掉,然后自如地回答两个警察的问题。
赵海生始终记得何铭当时,满脸单纯的表情,问着‘他死了吗’。
他才应该当影帝。
“可是,有点奇怪。”
陈芳年打破了大家的沉默,她声音轻轻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你们难道不觉得吗?何春寿能接受张平贵跟王萍的地下恋,却会因为他们的私奔而杀人?那天晚上去找吴梅的人,会恨她恨到眼睁睁看着她死去?王萍忍受多年却能一击杀死何春寿,那她十八号的时候,为什么要去报警呢?何春寿如果十六号就死了,为什么二十三号才被抛尸?”
陈芳年一系列的问题让所有人的眉头紧锁,确实,在这些问题之下,刚刚他们的推断就显得非常表面了。
章明奇眼神扫了大家一圈,举了举手。
“我,我可以回答里面几个问题。”
“你说呗,不用举手”,陈芳年看到章明奇这个可爱样子,一时之间笑出了声,周遭的严肃环境才改善了不少。
“是关于王石,吸,吸毒的部分了……”
就在章明奇要继续慢条斯理的讲话时,蒋天的BP机响了起来,附近的下水系统找到了受害者头颅,请求支援。蒋天示意大家上车,安全带还没有系号,他就一脚油门飞了出去。
“队,队长,慢点。”
章明奇坐在后排,一个急转弯,脸都要贴到玻璃上了。他小声地抗议着,被蒋天后视镜里的眼神绝杀,再也不敢说话。
车子在马路上狂奔,碾过几个水坑溅起大量泥点。
“章明奇,说你刚刚要说的”,蒋天完全忽略了章明奇惨白的小脸蛋,只想听刚刚没听到的结论。
章明奇努力咽了咽口水,身体凑到中间,修长的手指扶着前排座椅。
“吸毒的不是张平贵,他只是替何春寿托运毒品,王石说何春寿看上了一个小姐,但是他没有钱,于是找到了贩毒的途径,他容忍张平贵和王萍的事儿,就是想要利用张平贵给自己运输毒品。同样,张平贵要私奔,何春寿有足够的理由杀他,因为十六号是交易毒品的时间。我问了秦队,图安的毒品交易,是时间集中而位置分散的,为了消耗警力。所以和可能是何春寿拿到毒品后,一气之下杀了张平贵,而他自己消耗了体力,被绝望的王萍反扑杀死。”
章明奇利索地说完了这么一大段话,最后还来了个剧情推演,一旁的赵海生像是见了鬼,他伸手摸了摸章明奇柔软的发丝,像撸小猫那样满脸宠溺。
“你真神奇,咋不结巴了?”
章明奇也才发现,他在紧张的时候,反而不会结巴了,刚刚脑子里只想着别吐,千万别吐,嘴里的话都是顺着思路直接说出来了。
被赵海生这么一打断,他才重新开始时思考,结果就是。
“队长,有,有塑料,塑料袋……呕”
“操,别吐车上啊。”
蒋天在前面骂骂咧咧,赵海生和陈芳年又当爹又当妈地一边找塑料袋,一边开窗户,拍背,寻找着车里肯定没有的水源。
章明奇结结巴巴的边吐边道歉,蒋天挺直的后背终于无奈地弯了下去。
——
车子停在了下水管道附近,许多民警仍在继续打捞,陈芳年去看尸体,蒋天则是看向土地。
这里植被稀疏,骑着自行车,在雨天很容易被溅上泥点。
丁庞的车也赶到了,陈芳年将尸块递给他,叮嘱着送去DNA检测。突然不远处的高架桥上发出一声巨响,因为离得近,陈芳年被吓了一跳。
“什么声音?”
“没事儿陈姐,就是大车没看见有坑,墩了一下,咱们这地方离高架桥近,听着跟打雷似的哈。”
丁庞笑嘻嘻的解释着,陈芳年突然想明白了,之所以二十三号再抛尸,是因为十六号之后,只有二十三号这天是雷雨天气,那天的雷声很大,可以完美掩盖分尸抛尸的响动。
陈芳年刚刚想到这一点,兴奋地跑过去想要分享给大家,她刚一凑近,就听见蒋天看着BP机的消息,惊呼——“王萍要自杀!”
瞬间所有的机动人员全部上车,赶往王萍出现的世纪大厦,陈芳年迅速坐上法医组的车,不过很快她又跳了下来,转身对着丁庞嚷着,“等下我跟痕迹一起回,你们先去”。
“行,你注意安全啊。”
——
陈芳年重新回到何家,幽暗的房间里,她始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哪里呢?
视线扫过屋子里的每一处细节,凹凸不平的墙壁上几张泛黄的奖状,零零散散地贴着,墙的中央,挂着唯一的全家福,年幼的何铭从小目光中就带着疏离。
他的目光看向前方,陈芳年凑近一些,心底里生出莫名的寒意。
何铭很优秀,世俗意义上的优秀,他生长在这样阴暗的环境里,他必须要容忍家暴、贩毒、□□的父亲。
他唯一的依靠只有身边弱小的母亲王萍,好在王萍很爱他,为他忍受一切,有个好男人要带她远走高飞,她都因为儿子,选择了留下。
是这样吗?
陈芳年感受着屋内的凉意,她伸手在相框上抹了一把,很少的灰尘。陈芳年皱着眉将相框取下,小心翼翼拆开的时候哦,里面忽然掉落一张纸条。
陈芳年蹲下将纸条捡起来,上面写着‘阿萍,跟我走吧,我让你过好日子。等安定下来,一起接小铭走,张平贵留’。
纸面被人揉搓过,张平贵的名字上被人用黑色的笔画了很多圈。这不像是王萍会做出的事情,反而更像是,何铭!
陈芳年脑中浮现出一连串的想法,如果最开始就并非王萍不愿意离开呢?如果最开始,就是何铭拦截了纸条,他让张平贵成为何春寿的贩毒机器,让王萍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身边。
那么看着吴梅死去的是谁?是他吗?
害死张平贵,分尸何春寿的,现在,轮到了王萍……
陈芳年有些震惊地站在原地,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低头去看相纸背面的文字。
“幸福照相馆”,她没有犹豫,转身向外走去。
——
遥远的天边逐渐阴沉起来,又要下雨了,何铭摇摇晃晃的走在城市的小巷子里,他遇见了一只小野猫,蹲下来好脾气的逗了逗它,小野猫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他手心里蹭了蹭,他说。
“小猫啊,哥哥要死了,你要和我一起吗?”
第13章 “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
何铭推开了照相馆的玻璃门,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轻脆声响。屋内的陈设复杂,拍摄用的道具堆满了房间里的各个角落,十四岁的少年轻轻绕过杂物,向里面走去。
今天是休息日,何铭深知这一点,他掌间握着一把小刀,一半藏在袖子里,朝着屋内传来细微响动的地方走去。
一条暗红色的幕布挂在了栏杆上,遮挡住何铭的视线,他停下,看着眼前的暗红色,像是在做某种抉择。
墙上的钟表一下下走动,敲击在少年的耳骨上。终于他缓缓眨眼,勾起一个微妙的笑容,修长的指尖触上那团丝绒质地的幕布,掀起一角。
幕布后是拍摄区,光线比刚刚昏暗的门房要明亮许多,两盏大灯忽然亮起,刺痛了何铭的双眼,他下意识用手臂侧挡了一下,一个清丽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你好,我们今天休息。”
何铭的视线从臂弯处探出来,强光依旧存在,他浓密的睫毛向下遮挡,才终于看清女人的脸。
那是一张好看却又充满威仪的面容,那双眼睛,能在黑暗中看透一切虚幻,陈芳年,单枪匹马地站在何铭面前,露出毫无防备的笑容。
何铭从幕布后走出来站在陈芳年面前,十四岁的少年个子仅仅比她高半拳。陈芳年微微抬眼笑着,何铭将袖子里的小刀向收了收。
“你是老板?”
“我是她女儿,我叫安宁。”
陈芳年滴水不漏地回答着,她比何铭更早赶到了幸福照相馆,鉴于逮捕手续没下来,她也不敢孤身犯险,便借用了照相馆老板在外上大学的女儿的身份,准备与何铭周旋一阵。
“安宁……”
何铭想起老板确实有这样一个女儿,他视线瞥向一旁的时钟,忽然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他微微俯下身,眉头紧皱。
陈芳年单手扶着何铭,目光中透着怀疑,但语气依旧温柔。
“怎么了?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姐姐,你能帮我去附近的药店买点止痛片吗?”
“止痛片……好,那你在这里等着。”
陈芳年将何铭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休息,又熟练地倒来一杯热水。她转身向门外走走去,一刹那,柔软的目光变得坚定,脚步依旧平稳看不出丝毫慌乱。
“姐姐。”
何铭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陈芳年的身体一僵,她自转身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惨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干枯的嘴唇撕扯出细密的血丝。
“早去早回。”
陈芳年挤出一个笑容,转身迅速向外走去。
终于离开了照相馆,陈芳年朝着药店的方向前行,却在下一个路口拐进了角落,回头观察着照相馆门口,她确认只有这一个出口。
不知道何铭的目的,陈芳年不敢轻举妄动,最开始来这里只是推测,没想到真的守株待兔了。幸福照相馆和世纪大厦,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陈芳年不相信这又只是巧合。
她掏出了BP机,给蒋天发去了消息——“何铭在幸福照相馆,速来”。
——
蒋天在现场,正在部署王萍的解救计划,他低头看向消息,显得有些犹豫。章明奇瞥过来一眼,主动请缨,“蒋队,我去找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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