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宝儿小声提醒:“夫君,我……我还未及䈂,大……大抵是不合适同睡的。”
谢君陵一愣,听出她话中的意思,霎时轻笑出声。他觉得这样的陆宝儿有趣,不知为何,起了一丝逗弄的心思来,他问她:“没事,我不介意。”
“可……可我介意啊。”陆宝儿险些要咬到舌头,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谢君陵原来是个急色的性子?早知道就往屋子里塞几个人来了,这样也不会让她遭罪。
陆宝儿摆出一张苦瓜似的脸,惹得谢君陵有些不快。他是不够俊美还是怎的?想上他床榻的女子不知凡几,值得她这般嫌弃?
谢君陵冷笑一声,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没有!我怎会讨厌夫君呢!”陆宝儿心急火燎地辩解。
“那你为什么一副很不愿意和我同睡的样子?”
陆宝儿的汗都要冒出来了,她绞着手指,头一次觉得屋里烧的地龙火太旺了,让她胸闷气短。她偷偷瞥了一眼谢君陵,此时的谢君陵正抬着他的青葱长指,气定神闲掀着茶碗盖儿喝茶。他总是这样儒雅稳重,仿佛焦躁不安的只有陆宝儿一人。
陆宝儿有些泄气,她嘟囔了一句:“就是还没准备好同房……”
谢君陵嗤笑出声:“就你身上的二两肉,还指望与我同房么?为夫和你睡一屋子,不过是给你撑个场面,你知道的,你刚来府内,若是我和你疏远了,那些闲人左一榔头右一棒槌的闹到你面前,你不嫌烦心吗?正好,我稳一稳你正房夫人的地位,给你长长脸面。”
竟然是这样吗?原来是她误会谢君陵了!陆宝儿松一口气的同时,不免有些不爽利。她暗暗窥了一眼自己的前襟,身段还未长开,的确有些扁平如烧饼,她顿时重重叹了一口气。
别说男子不喜欢她了,就连她自己都有些嫌弃这样骨瘦如柴的小身板。
陆宝儿不矫情了,她褪下外衫,让屋外候着的老嬷嬷与柳香为她卸妆梳发。等她忙活好了上榻时,谢君陵已着中衣坐在睡榻旁边了。
陆宝儿摸了摸床榻,想着老嬷嬷的吩咐,打算睡在外头。这样若是谢君陵想要喝口茶水什么的,她也好顺手服侍,或是喊丫鬟掌灯进来。
哪知谢君陵见状,就摆了摆手,让她睡到里头去。
陆宝儿疑惑地喊了一声:“夫君?”
谢君陵在这边不是没听到老嬷嬷的管教,此时也有些不满。他低声同陆宝儿道:“在外可以按照规矩来,在家中就不要太在意了。譬如这夜里睡觉的事情,那也没必要问旁人,怎样舒心怎样来。你就睡里侧吧,省得半夜蹬被子滚下床去,还要我伸手去捞。”
谢君陵前半句还挺动听的,他一讲到后半句,陆宝儿顿时就不满了。她在心里将谢君陵一顿拳打脚踢,嘴上辩驳:“你才滚下床去呢!”
谢君陵轻笑一声,道:“很好,这般中气十足才是我家夫人,何必装得温柔小意,倒不像你了。”
“……”陆宝儿呼吸一窒,险些喷出一口血。啊,好气啊,她怎会思念这样的夫君呢?还是分房睡比较好吧。
第7章
过了几日,天气晴朗了许多,陆宝儿坐在回廊的软塌上看书,这儿虽有些冷,可怀中揣着汤婆子,再晒晒日光,倒也是极好。
她不喜欢待在主屋里,四面都是墙,像个锁人的牢笼,不够通透。她挑了本闲书看,字是她爹教的,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她阿爹不兴这套,按照他的话说,腹中有了墨水,那至少被人卖了还能看懂卖身契。
陆宝儿的爹爹对她的要求忒低了,怎的一心觉得她会被人发卖了?
陆宝儿在家中看书时,老嬷嬷称顾家送来了请帖,说是三日后有个鉴香会,请陆宝儿去赏玩。陆宝儿问起顾家是哪家,老嬷嬷道,那是礼部尚书顾大人的府邸。从二品的大官,如何会看得上七品翰林院编修呢?
见陆宝儿满腹疑问,老嬷嬷给她讲里头的门道:“这翰林院出来的大人,不是进内阁就是地方官员。这可是天子门生,能进的绝非池中鱼。不过您也别多想,顾夫人这是广撒网呢,您且瞧瞧探花、榜眼任翰林院职的,哪个没被请来鉴香会的。不过是走个过场,您过去啊,只要见人三分笑,喝酒吃茶少说话就好。”
陆宝儿懂了,这不是顾夫人要巴结她一个小小芝麻官的妻子,只是说怕谁家夫君争气,日后青云直上,所以前头就先见见面,打下点基础。要真有出息了,那才会热络起来。
原来京都和乡下也是一个样子的,见谁家快要发达了,那就提着鸡蛋烙饼把人门槛子都踏平了,甭管会不会中,先拉拢了再说。常言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也就是这么个道理。
陆宝儿对于鉴香会兴致缺缺,而老嬷嬷则如临大敌。她既然被分到了谢君陵这里,那她就是谢府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儿,要是陆宝儿在鉴香会上折了脸面,谢大人势必也会被同僚耻笑,这可不是小事。
若是陆宝儿也不是长袖善舞的性子,在后院得罪了其他夫人,纵一把火,那也是要了命的。谁家夫人不能吹枕边风了?要是前头给谢君陵使绊子该如何呢?
她这般忧心忡忡的样子,也影响到了陆宝儿。陆宝儿想着就是个点心会,她戳那儿,找个隐僻的座位坐着,有茶喝茶,有糕点吃糕点,见人就笑,答不上来的就木讷不答,那些人顶多笑话她乡下来的不懂规矩,总比得罪人的好。
陆宝儿自然知道自己比不上那些豪门大户的嫡出小姐,既然如此,她不如落落大方坐实了乡下姑娘的身份背景,还显得坦荡,不会东施效颦让人笑话。
老嬷嬷没陆宝儿想得那么开,她和陆宝儿讨了些银两,拿去和顾家下人打听拜帖都给了几家主子小姐,顺道问问顾夫人那日的穿着,总不能撞了衣衫。许是下人们收钱收到手软,一个个眼高于顶,矫情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家老夫人惯爱穿海棠红。”
那只要避开这个颜色就行了,来往的仆人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鉴香会的前一天,陆宝儿在房里收拾着香料,谢君陵一进主屋,险些被那股女儿香给赶出去。他憋气,问陆宝儿:“夫人在做什么?”
陆宝儿摸出一瓶茉莉香露,说:“顾家夫人递来了请帖,邀我明日去顾府参加鉴香会,我想着是带些香料去的,所以先筹备起来。”
闻言,谢君陵哭笑不得:“所谓鉴香会,不过就是个名头。那些夫人大抵都不会带什么香料,你不必太上心。”
“既然不带香料,叫什么鉴香会呢?”
“就是寻了由头,将你们聚一聚罢了。官场上有风声,后院里也得起波澜。”
谢君陵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陆宝儿有些紧张,她舔了舔下唇,担忧地问:“若是我没能应付好这些事,会不会给夫君惹麻烦?”
谢君陵回头瞟她一眼,小姑娘双手抵着桌子,抻着脖子朝他望来。她的黑浓长发垂落,将碧玉凝脂的那一截脖颈遮挡,黑与白对比明艳,瞧着眼热。
他莫名起了点怜惜的心思,低声说:“不会。若是我还要依仗你才能混口饭吃,那未免太无用了。不过是些妇人的筵席,你觉得有趣便去几次,若是受气了,称病待在家中就好,不必留心思周旋。”
老嬷嬷说过,若是旁的郎君都会让夫人多多探听上司的口风,哪有像谢君陵这样,为了让她高兴,连这样好的门路都杜绝的?难不成……谢君陵是在宠爱她吗?
陆宝儿心跳如擂鼓,她带些女儿家的羞怯,娇声问:“夫君是因为疼爱我,所以才让我避开这些烦人的应酬吗?”
谢君陵斜她一眼,冷漠地答:“不必多想,我不过是怕你在外多说多错,替我惹是生非,倒不如好好在家待着,还能保家宅平安。”
“哦。”陆宝儿就不该对这样的毒舌郎君有太多期待,他的金口里吐不出象牙的。
这夜,谢君陵寻了府中管事在书房谈话。管事很是好奇,一般谢君陵都不管内宅的事情,为何突然来寻他了?
他心下惴惴不安,被老妻哄了半天,说谢大人绝不是无的放矢的主子,想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你。
管事刚到书房,谢君陵便将手上的茶碗盖子重重搭在了茶碗上,发出响亮的白瓷击打声,吓了管事一跳。
他满头都是汗,从谢君陵这张不显山不露水的脸上又觉察不出什么情绪了,只觉得谢君陵就是那披着羊皮的豺狼,本性杀伐果决,半点都不会留下祸根。他是哪里惹到主家不快了吗?管事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谢君陵知道管事忠心,他并不想为难他,于是慢条斯理地开口:“夫人回府才没过几日,为何顾家便得了消息,还送了请帖过来?”
管事没料到谢君陵是问这件事,他想了一会儿,说:“许是门房见小的老妻将人迎进来,猜测是夫人来府邸,这才走漏了风声。”
“不过是区区下人,竟敢碎嘴主人家的事情。今儿个敢说夫人回来了,明儿个,我书房的书信岂不是也要让人知晓了?”谢君陵说话的语气不重,话里的内容却吓得管事胆寒。
要知道,为官者哪个没点辛秘,要是日后朝堂上站队也被人轻易知晓,那是会惹来杀身之祸的。谢大人,这是疑心家里有其他人的眼线啊!管事冷汗直冒,他细细一思忖,也知道这个苗头不能起。
他咬牙道:“是小的办事不够牢靠,请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嗯。”谢君陵再次端起茶碗喝茶,垂下眼睫的一双凤眼却是清明。顾家口口声声要除掉陆宝儿,好不容易被他护着寻了回来,居然这么快又盯上了。这样的老狐狸,要是不对付好了,日后可不就敢拿捏上他的七寸了?
真当他是傻子,好戏弄么?他倒要看看,顾家有没有能耐,从他手里抢人。
第8章
顾府,下人们忙里忙外,将蒸好的新鲜糕点端上绸布桌子,供之后来府中的官家夫人们品尝。
顾夫人穿着海棠花绸罗马面裙,上衣是加了狐毛内胆的织金宝蓝袄子,戴了一副红宝石的新头面,看着珠光宝气,显得年轻。她被丫鬟雅芳搀着去寻李娇,那是她可人疼的外孙女儿。
顾夫人就两个女儿,嫡长女跟了下人跑了,生出谢君陵这样不伦不类的野种来,小女儿顾晓云倒是遵循她的心意嫁到了通州名门李家去,可怜她生子艰难,产下李娇便因失血过多,踏入了鬼门关里。
李家隔了三年,又娶了一房主家太太,顾夫人心疼外孙女儿没人筹谋婚事,在她没及䈂时便领回了京都,美名曰要亲自为外孙女儿办及䈂礼,实则是见李娇小小年纪便有才女名声,人又长得标致,她是前头夫人的嫡女,此时母亲死了,继母又生了儿子,身份不尴不尬的,必定难堪。
顾夫人想拉拢她,弥补点外祖母与外孙女儿的亲情,让她心里清楚,只有仰仗顾家才能荣华富贵,好将她嫁个能给顾家带来助力的人家。这样一来,等她嫁人后,也能多多为顾家筹谋。
顾夫人甚至想过要不要将李娇送入宫去,可当今圣上的心思哪里是这么好揣摩的?何况当今圣上光是皇子都有了八九个,哪能轮得到李娇争宠?女人的宠爱,自然及不上一个皇子傍身靠谱。
可就算李娇生下皇子,其他皇兄年龄都大了,她又怎样去争呢?顾夫人怕画蛇添足,观望了一段时日。后听闻当今圣上并不过多涉足后宫,甚至有打压后宫内权臣之女的势头,她的心思便渐渐淡了。
后来知道谢君陵的事情,她心里瞧不上,对于顾大人的联姻提议,生了好大一场气。哪知她想通了,那野种居然还敢拒绝!
也不看看自个儿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看好他,就凭他也配肖想顾家的血脉!
顾夫人脑中思绪蹁跹,觉得李娇婚事当真蹉跎。今日这场鉴香会也是为了李娇而办的,她倒要领着这样的外孙女去探探各家夫人的底细,寻个金玉良缘来,也好为顾府拉拢些助力。
她刚进李娇的屋子,李娇便提着百花裙殷勤地跑来:“外祖母,您怎么亲自来了?”
她今日打扮得娇俏可人,头上簪了一朵艳丽牡丹,不但不会艳俗,还添了点国色天香之感。这样好看的姑娘家,还怕把持不住男人的心吗?顾夫人暗暗后悔没将这个外孙女儿送入宫中去。
顾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这般穿才好看,那些梨花杏花的小家子气打扮,哪有这般大红大紫来的舒心?”
“外祖母说的是。”李娇抿唇赔笑,心里却不以为然。要不是为了讨好外祖母,她又怎会成日里穿得跟个花蝴蝶似的艳俗呢?
李娇一想到顾夫人前些日子还要将她送入宫中就来气,当今圣上的年纪都同她父亲一般大了,她才不要伺候这样的人!倒是之前戴花冠游街的谢君陵是她心头好,那样清风朗月的男子,才是她一生所求。
她之前从雅芳那里套出过话,说是想将她许配给谢君陵,还说会除掉谢君陵那个乡下夫人。为这事,她夜里暗暗羞红了好几次脸,等着谢君陵请媒人上门提亲。哪知还没几日,谢君陵的那个乡下夫人就回来了!
她再探听顾夫人的口风时,对方对谢君陵的事情已经只字不提,甚至让她别再提起外男,平白堕了李家嫡女的身份。
好一个乡下夫人,竟然能唆使谢君陵拒了她的亲事!李娇平白生出了些酸意,倒想在鉴香会上看看,这位夫人长的是什么模样,可有比她好看?
顾夫人自然是不知道李娇对陆宝儿上了心,她只是过来领李娇出席,好给她些底气,让那些夫人们心里好好盘算一下,要不要和顾家联姻。
另一头,鉴香会那日,老嬷嬷给陆宝儿挑了一件菊纹织锦袄裙,外披一件夹了雪白兔毛的仙鹤纹斗篷。
平日里陆宝儿年纪轻,穿得太素雅了,如今往贵气的方面打扮,戴上一副小巧精致的珍珠头面,看起来也还像模像样,及不上豪门贵女的气派,带点小家碧玉的清秀,也是个顶俏丽的美人儿。
老嬷嬷当年也是在宫里当过差事的,见过些世面,如今才有资格指点陆宝儿几句。而柳香从小就在底层人家长大,头一次见到陆宝儿这样金贵的打扮,一时间有些发愣,结结巴巴:“夫人这样穿……真好看。”
陆宝儿抿出一丝笑,拿了块点心递给柳香,说:“这话我爱听,糕点赏你。”
老嬷嬷对于陆宝儿这般与下人亲昵的做派很是无奈,虽说没什么不好,可正房太太总要树立些威严,这般才能管束住手下的阿猫阿狗。
她转念一想,没准谢君陵爱重的就是她这份天然的娇憨,那倒也算是一种好命,不必强求她改了。
陆宝儿坐家中的马车一路朝顾府绝尘而去,她原以为只要到了顾府,进门拜见各家夫人,然后坐在最末尾处吃茶喝酒便能回家的。
哪知马车在顾家外头就被拦了下来,下人挨个儿送请帖,才能被安排入府。
她有些无聊,无所事事的时候,竟会想起谢君陵来。也不知道他从翰林院归家了没,会不会想她?陆宝儿抖了个激灵,谢君陵想她是肯定不会,没准还早早歇下了,并且嘱咐旁人,不要让她打扰他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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