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恍然道,所以一开始那位官爷就是在为他们思量这个问题,铺条逃走的路?
这官爷当真不简单。
走出巷子,曹千户才后知后觉:“别人是宁拆十坐庙不毁一门亲,看不出你还挺正义啊,李非白。”
“不过是站在对方的立场想事罢了。”李非白说道,“当日你怒骂西亭村姚二娘丈夫时,不也是如此。”
“啊?有吗?”曹千户想不起来了,他也懒得想,“你说那混球茶客真的知道线索吗?”
“德王爷当年会给任何来府里提供线索的人一笔丰厚的酬劳,他如此缺钱,没有道理不是第一时间就过去拿口供换钱。
”
“也就是说,八年后他才突然去找德王爷,是有人在背后推动?”
“是。而且那个人一定与安王爷有过节。”
“为什么?”
“茶客说过,嫣然郡主是随安王爷离开茶楼的。无论真假,当年被隐藏的事如今却被人说出来,无论怎么想都很蹊跷。”
曹千户点点头:“赶紧去她说的地方找到那混球吧,当面问个清楚。”
“我想……”李非白面色温和说道,“此事锦衣卫出马是最合适的。”
“我知道你这小子,又想借我这一身皮毛去吓唬人对吧。”曹千户也知道东厂锦衣卫让人闻风丧胆,不过能促成案子告破就好,管他李非白是不是在借势呢。
两人找到赌坊,不见混球茶客。又找到青楼,惹了一身胭脂水粉味,也没见着人。
最后去了酒庄,就在对面那个小酒馆里找到了正在掏钱喝酒的赵二。
赵二已经连喝三碗,这会第四碗还没拿起来,就被人一巴掌拍烂了酒碗,气得他跳起来就要揍人。一瞧眼前是个壮硕高大的锦衣卫,直接就蔫了,哪还敢跳。
跳跳跳,回头脑袋给他跳没了。
旁边酒鬼一看是锦衣卫,酒也不要了钱也不给了直接跑,酒馆掌柜也不敢去追钱,躲进里屋去。
锦衣卫办事,那等于要死人了!
第56章 第一线索
赵二呷巴呷巴嘴里残留的酒,试图壮壮胆,他说道:“大人这是所为何事啊?”
曹千户冷笑道:“为何事而来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
“你给德王爷假供词,还敢说不知道!”
赵二脸色陡然一变:“什么假供词,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亲眼看见五王爷带着嫣然郡主离开的!”
李非白问道:“何年何月何日?”
“盛元二十六年二月五日辰时过半!”
“何处?”
“开天茶楼。”
“怎么带走的?”
“坐马车走的!”
“马车什么颜色?”
“紫色顶盖黄流苏,红楠木,两扇门。”
李非白说道:“你记得倒是清清楚楚,八年前的事了,为何如今才说?”
赵二说道:“以前怕惹事。”
“如今不怕了?”
“如今缺钱了就不怕了!”
这个理由好似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李非白见他眼神畏缩躲闪,就知道他话里有假。他说道:“先抓回大牢里好好审问吧。”
赵二嘶声:“我没说假话,你们再逼供我也是这么说!你们没理由抓我!”
曹千户笑得更冷了:“锦衣卫抓人需要理由么?”
“……”
李非白也深深看他一眼,原来曹千户你知道这事呢。
曹千户揪住他的领子一把抓起,吓得赵二尖叫:“我不要去东厂!你们那就没有活口出来过!我不要去!”
“胡说八道!”曹千户怒了,“哪听来的谣言!”
他自嘲可以,但别人不能污蔑东厂!
赵二都快吓哭了,死死抱着桌子不肯走。
李非白坐了下来,慢条斯理说道:“不如――你再说说当日你看见了什么?”
曹千户怒声:“说!”
赵二哭道:“我错了,我记不得安王爷驶的什么马车,也记不得那天是什么日子,我边看戏边喝酒,都喝迷糊了。去茶楼后面小解的时候只看见了嫣然郡主上安王爷的马车,别的我都不知道了!”
李非白意外道:“所以她真的是上了安王爷的车?”
“对啊!安王爷……不,当年不还是五皇子吗?他常来茶楼听戏,每回都去楼上厢房,我认得他的马车,也听过侍卫喊他五皇子,这车我不会认错的!”
曹千户说道:“你没有说假话?”
“没有!”
“那为何如今才说?”
赵二说道:“我是酒鬼赌鬼,可我不是傻子啊,我要是直愣愣去德王爷那说这事,这不是掉脑袋的事吗?当年、当年正好宫廷兵变,三皇子杀了太子……手足相残……三皇子登基后,不是最忌讳这种事?德王爷是王爷,安王爷也是王爷,我说出去那不得死啊。我可不蠢!”
这个解释比方才说得通多了。
李非白问道:“你既然记不清了,那时间地点马车,你又如何记住的?”
“悖≌庑┠甑峦跻把所有的线索各种散播询问,在街上抓个人都知道哪年哪月。”
曹千户点点头,这话是真的。
李非白说道:“我并不完全信你的话。”
赵二面如死灰。
“不过你不必去东厂大牢了,随我去大理寺的大牢住几日吧。”
赵二觉得大理寺比东厂安全多了,而且他说了大实话,不至于还要被折磨吧?
李非白看他:“不去?”
“去!”赵二一口答应,急忙自己爬起来躲到李非白身后,甚至都不敢瞧那锦衣卫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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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光景,日头高照,更是酷热难耐。
德王妃让人煮了莲子银耳汤,亲自送去给丈夫。
阁楼清爽,可她不喜待在这。女儿喜欢这里,她每每来这总会忆起往事,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痛苦。
“王爷。”
看着远景出神的德王爷回头说道:“你快来,那儿要建塔了吧?”他指着远处说道,“就在那儿。”
王妃无心赏景,说道:“天热,给你熬了碗银耳汤,用冰捂过了,趁冷喝了吧,放多一会就变暖和了。”
“嗯。”德王爷喝了几口说道,“甘甜清冽……是嫣然喜欢的。”
王妃叹气,说道:“听说你请了李非白和锦衣卫联手查案?”
“是,那两人近日在京师接连破了大案,既有脑子有又权势,我想他们能找到嫣然。”
“你对谁不是都抱着期望呢。”王妃眉间布满忧思,“你要查的那人,真是五弟?”
德王爷淡声道:“是。”
“可若真是五弟所为,你又能如何?”德王妃摇头说道,“你依旧什么都做不了,不如放弃吧,十年了……嫣然不会回来了。”
“你让我如何能放下嫣然。”即便过了那么久,可每每想起女儿承欢膝下时的场景,他总觉心绞,“她是我第一个孩子,是我可以用命去换的女儿,她也是你的骨肉啊,你如何敢说这种话。如果让嫣然听见,她会多难过。”
没有什么话能比指责一个母亲不爱孩子更痛苦,德王妃顿时泣声:“我怎会舍她离去,她是我十月怀胎所生,养她六年,朝夕相对,我心痛她,可我也心痛我的夫君……”她拥着这个情深义重的男人,啜泣道,“放手吧王爷,再这般找下去,你的身体如何吃得消。嫣然会原谅我们的……”
“我知你担忧,可我不能放弃,哪怕是尸骨,我也要亲眼见到!若真是五弟所为,我拼了命也要和他同归于尽。”
德王妃自知劝阻不动,又实在心疼他,哭得更是不能停下。
夫妻二人想起那个可怜的孩子,又一齐哭了起来。
连护卫和下人都闻声落泪。
第57章 三件悬案
李非白和曹千户又押了赵二去他小解的地方看了一眼,因茶楼人多,茅房并列五排在那,后面是马厩,专门供茶客放马车吃草的地方。
赵二说道:“我当时醉醺醺地过来,就看见个穿着光鲜的女娃娃坐在马车上,我当时还吓了一跳,以为是碰见鬼娃娃了,吓得一哆嗦就从后门跑了。过了好几天我听说德王爷家的郡主丢了,一比对那穿着模样,可不就是那个爬车的鬼娃娃。”
李非白顺着茅厕的位置往马厩那边看,问道:“这里变过模样没有?”
曹千户答道:“没有,当年发生这件事后,德王爷本想把整座茶楼给买下来,可是这里的掌柜硬是不肯卖,说是祖上三代都住在这,舍不得。但是掌柜答应德王爷,可以一世不改茶楼一木一石,迫于压力,德王爷便同意了。”
“德王爷为了郡主确实费了很多心血。”李非白没有看出什么线索了――已过十年,肉眼所能看见的线索几乎都断了吧,“先回去吧,我再跟你好好问问这案子。”
“好。”
两人押着赵二回到大理寺,守门衙役接了赵二去大牢,看见曹千户也不查腰牌了。
仿若已是老熟人。
正值正午,李非白进门时看了一眼旁边的门还是紧闭的,估摸姜辛夷没有回来。
等曹千户与他说了半个时辰案子,他们再出来,门已经开了。
姜辛夷就站在门口,身体是往他们这边偏的。
曹千户出来就说道:“姜姑娘你这是在偷听吗!”
姜辛夷说道:“嗯,是。”
“……”要不要如此坦然承认!曹千户说道,“你就是仗着他俩护着你,认定我不敢捉你。”
姜辛夷问道:“哪两个?”
“成守义和这家伙。”曹千户指了指李非白,“他就是故意不关门的。”
李非白偏身看他:“不是你后脚进来的么?”
“……哦,忘了。”曹千户哈哈大笑掩饰尴尬,然后迅速逃走了,“等我用过饭再来找你破案去――”
“大理寺管饭。”
“难吃――”
“……”李非白说道,“污蔑。”
姜辛夷说道:“我把郡主的案子听完了。”
李非白深知每个人思考的角度不同,对案子也会有不同的见解,便问道:“你怎么想的?”
“假设茶客没有撒谎,那为什么安王爷从来不提及此事?那么大一个人在他的马车里,他为何不知道?假设知道,那他为什么要隐瞒小郡主的事。”姜辛夷说道,“如果不查安王爷,这个案子就会陷入僵局。可一旦查他,就会将两个王爷带到对立面,只要安王爷无法自证,那他和德王爷的过节就结下了,你夹在中间会异常被动,甚至影响前程。”
李非白倒是高兴她分析案件时将自己的处境也考虑到。
换做之前肯定不会。
他说道:“查案若不能下定决心去查,那就不必有开始,也不适合待在大理寺。”
姜辛夷说道:“那便去查安王爷吧。”
“嗯。”李非白又说道,“我给你的图纸你可看了?有什么要问的么?”
“有。”姜辛夷说道,“我师父救治过那么多人,为何你要将嫣然郡主单独列出来。”
李非白说道:“我总觉得你师父的事与宫廷里的人脱不了关系,所以与你师父接触过的宫人我都有多记了一笔。嫣然郡主自小体弱多病,德王爷和王妃不知请过多少人为她治病,收效甚微。直到寻到你师父,在他的调理下,郡主日益健康,德王爷也十分感激他。所以我想,当年你师父离开皇宫,德王爷是否也有帮过忙。”
姜辛夷抬眼看看他,他说道:“我知你在想什么,我会找适当的时机问问德王爷此事。”
“嗯。”姜辛夷说道,“辛夷堂开了一月有余,每日来的大多是病人,但也有一些奇怪的人过来。”
“比如?”
“秦世林和曹千户。”
李非白说道:“也不知九皇子为何要盯着辛夷堂……”
“我总觉得辛夷堂重开,除去患病的百姓,他们都是带着目的前来的。”
“曹千户也是?”
“是,他的身份直奔太医院都能讨到药,何必非来我这,难不成是要多看我几眼么?”姜辛夷说道,“你先去用饭吧,我要回辛夷堂了。”
烈日炎炎,再不去那些个病患恐怕得直接晕倒在大街上。
末了她又微微挑眉说道:“你最好打个水洗洗,否则这在温柔乡里沾染上的胭脂水粉香气,会坏了李少卿的名声。”
李非白一愣,闻闻袖子身上,果真有女子的脂粉气。他说道:“我去青楼是为了办案。”
姜辛夷说道:“与我解释做什么,让别人听见,还以为我在管教少卿大人呢。”
说罢她就走了,再多说就真的变成管教了。
从大理寺出来,她看着出门就看见的队伍,暗想钓的鱼没钓出来,反倒是把自己锁在了辛夷堂。
线索收效甚微,钱反而赚了不少。
她回到辛夷堂,发现里屋凉快了许多。宝渡不知去向,屋里坐了个公子哥儿,正轻摇扇子,似在午休。
屋里放了不少的冰块,渐渐在桶里融化,令这屋子清爽不已。
这大冰块是每年寒冬之际从北边大运河挖掘,由工匠凿成大小方块运送到京师地窖储存起来的。
大多都用在宫廷,少部分赐给王孙贵族。只有极少数富商会专门建造地窖储冰,但大多都是自用和用在菜肴酒水上。
那冰块凿取和运输的费用昂贵,即便是对王孙贵族来说也十分稀罕,毕竟一年只有一次储存的机会,可夏日却很漫长。
轻易不舍得多用。
比冬日的炭还要赐得更加谨慎。
“真费钱。”姜辛夷说道,“不过若日日能见到它们,我是乐意的。”
秦世林笑道:“你是一点都不客气。”
姜辛夷看看他的脸色,说道:“气血比上次虚弱了不少,夜里难寝么?”
“是。”
“陪太子进宫,就如此难熬么?”
秦世林倚着椅子说道:“你知我动向,看来姜姑娘很关心我呀,真是令秦某感动。”
“那你便好好感动吧。”
秦世林笑笑,又说道:“听说李非白和曹千户被二皇叔请去喝茶了,早在那日二皇叔向我打听他们二人时,我就猜到他会去找他们。”
姜辛夷终于正眼看他,问道:“是你向他举荐了李非白和曹千户?”
秦世林笑道:“说不得是举荐,但凡城里有些断案能耐的人,二皇叔都会去请一遍,大抵有死马当活马医的感觉。二皇叔寻女十年,多少有些魔怔了。”
“也成了你们口中的笑话,是么?”皇家人当真虚伪。
“难道不是笑话吗?堂堂一个王爷,要多少子嗣没有,偏是执着于一个死掉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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