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做这个的初衷,还是因为卫生巾啦!——
还是那位大人,他接着问:“小关公公,可是您的造纸方法和南边的工艺别无二致:量上不了,价格也下不去,人力成本更是居高不下;
既如此,如何像您所说的那样,‘日日都离不开’呢?……”
哎呦呵,这小子有点东西!——
关与君冲寒隐初递了个眼色,记下这个人,想干并且能干……
她心下暗点头,这些问题她不是没想过,而是已经想出了一个基本的雏形,一切只待实施起来看真章了——
“这位大人,把你的疑惑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为你解答。”
“好的,小关公公。这第一项,便是‘斩竹漂塘’,单是这一项,竹子便要整整泡在水中百日之久才能洗去青皮……”
“你说的没错,但是本公公也有许多法子缩减这一时间:比如直接先人工手动削去青皮,或者用木贼草、青砖、刨子、贝壳等物打磨掉。不就可以大大缩减这一时间吗?”
而且这还只是物理的方法,用化学的方法,可以在池塘中多添加藻类,用有机物促进有机物的分解。
“而且剥下来的青皮,可以投进窑里烧火,继续废物利用呢!——”
竹子:听我说,谢谢你~
关与君歪头冲着他莞尔一笑,那二十几岁的小官先是有些羞赧的脸一红,吞了吞口水。
寒隐初本来听得想笑,这不就是现实竹子版的“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吗?可是紧接着他又略有不虞地看着那小官:堂堂朝廷命官,竟对着一个太监发花痴?!这成何体统?!
那位大人没有感受到天子的灼灼视线,紧接着继续发出自己的疑问:
“那‘煮徨足火’所用来的蒸煮的八日八夜,这总省不了吧?”
正中下怀。
关与君简直都要乐开了花:“这位大人不知如何称呼?”
方昉先是冲着寒隐初作揖,紧接着凝视着关与君说:“卑职姓方,单名日方昉。”
寒隐初皱眉:什么玩意?!——
“好的方大人,你既然对造纸的步骤如此了解,想来也知晓‘煮徨足火’这一步,是要加石灰的吧!”
方昉点头。
石灰的作用,可以理解成“堆肥”:
石灰水的蒸煮,可以将原料中的木质素、树胶、树脂等杂质除去;然后再漂洗,再蒸煮……如此反反复复,竹料纤维就逐渐分解开来了。
而如果想要加快这一步,可以运用鸡粪和玉米秸秆,前者富含氮和磷,后者富含碳,一个可以加速分解,一个帮助良好发酵。
Emmmmmm~或许这八天八夜,也不见得非省不可……
关与君简单略过这个话题,便笑吟吟地等待着方昉的后续发问。
“小关公公,在‘荡料入帘’这步,可是最为耗时耗力的,您……”
“等等,我可得打断方大人一下,方大人不觉得在‘舂臼’这一步,将竹子打成竹泥,也十分费劲吗?”
方昉面对关与君的反问,下意识地点点头。
关与君挺起胸膛:“本公公可是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方大人猜猜,本公公为什么会把这处设在靠近瀑布的溪流处?——”
为了更好地提示方昉,关与君还在溪流边上,画上了个圆圈,宛如自行车的轮觳。
方昉不亏是工部的高材生,直接眼睛都亮了,声音甚至都是抖的:“小关公公的意思是,在水流上架起一台水车,用水流的动力,来‘机械地’实现石碓叩打成竹泥的目的?”
关与君打了个响指,孺子可教也!~
同理,在下一步“荡料入帘”,也可以机械地在纸槽旁重复舀水和抬竹帘;但是抄纸的步骤,是万万需要人工才能完成的。
即使这样,他们也业已省下不少人工费用。
更何况下一步的“覆帘压纸”,更是个“烧人工”的存在,每日每位工匠,也只能在这一步完成三百至五百张纸。
方昉的眼中满是狂热:“小关公公,最后一步‘透火焙干’,您是不是也有更好的法子了?”
关与君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反问:“方大人觉得这步有什么问题吗?”
“自然是有的,要在夹巷之中生火,会不会耗费的燃料比造纸本身的还要多?……”
是啊!人工、燃料、时间成本等等,任意一项都在烧钱,如何能不“洛阳纸贵”呢?
但是现在,他们要十分感谢大自然的馈赠了:
“本公公想过了,用‘焙干’的方式,只是为了在天气过于潮湿或者下雨等情况会影响‘风干’的时候才会启用……”
风干,风干!——
方昉失态地直接站起一拍大腿,对啊!
竹子的韧性强,此处风力又如此之强劲,虽然可能风干的时间要耗时更长一些,但是这和节约木材以及纸张会呈现的自然色泽和质感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方昉一脸崇拜地看着关与君,小关公公仿佛无所不能!听说之前本来皇上让他们工部以《营造法式》为蓝本编制的那一本《工程做法》,也是小关公公极力玉成的!……
方昉一时高兴的有些忘我,他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直接问关与君:“小关公公,卑职想要主动请缨,以小关公公所画之蓝本,帮助此‘官办造纸厂’之落地!——”
第97章 炸了它
关与君兴奋地朝寒隐初投去视线:看看!朝中还是有不少股肱之臣的!——
寒隐初冷哼了一下,没有做声。
方昉这才预感不好,他方才,是直接越过了皇上,跟小关公公说他想要揽下这么一桩大事的吗?……
方昉瞬间抖如筛糠,朝着寒隐初的方向下跪,哆哆嗦嗦地说:“皇、皇上,微臣……”
寒隐初更是大为不解:“你跪下做什么?这不是好事吗?朕又没说不允。”
方昉的耳朵尖动了动,没有生气?!——
机不可失!
方昉抓紧时机磕头谢恩,并“咚咚咚——”地跑上前去,将那块小黑板夺来夹在腋下,视之若宝。
下首的朝臣更是交换着视线,还说小关公公和皇上没有猫腻,一个太监都能做皇帝的主了!倒反天罡啊简直是……
关与君略有些幽怨的瞧着方昉:“方大人,我还没说完呢……”
“哦哦,是卑职唐突了!——”方昉紧接着又轻手轻脚地将那小黑板放了回去。
关与君拿起白垩,继续在一个角落圈了起来,并打上了个叉:
“现今造纸不易,更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我打算在这个地方一并建个‘回收站’,将有钱人家或是私塾、书院里用废的纸张进行回收,看看能不能回炉再造……”
方昉不住地点头,“在理……”
寒隐初单手做拳,放在唇边“咳、咳”了两声,终于有他存在感了!——
他摆摆手,声音难得洪亮且不在朝臣面前不阴阳怪气地说:“来人呐,根据图上所示位置,去埋黑火药,把墙炸开!——”
关与君把视线投了过来,寒隐初心里一顿,怎么了?!
关与君停顿了几秒,瞬间展颜:“圣上真是雷厉风行呢!我怎么就没想到就这么省时省力的方式呢?”
她天真夸奖的模样,倒是十分取悦寒隐初,寒隐初刚不自觉的勾起唇角要继续说什么,下面已然瘫坐着人事不知,且已经被人遗忘许久的马明才,却恍如被雷劈了一般:
“让我死吧!——”
把人叫到大庭广众之下来折辱,又看着把昔日住过的宅子要改装成什么“造纸厂”,还是官办的;如今更是当着他的面,商量着炸房子的事,这搁谁谁受得了?倒不如“以死明志”,一了百了!——
马明才刚冲到断崖边上,那方昉以为他要推关与君下去,便大叫一声“小关公公,小心!——”便拉着关与君护到身后,连退了十几步,退回到安全地带。
可是那马明才的目的本就不是如此,早就发觉的寒隐初只是一个眼神,便有锦衣卫的残影略过,直接拉住了悬崖峭壁上的马明才:
寒隐初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略有不悦:
“马爱卿,可别忘了你的银子还没还上呢,等什么时候你的老娘、老弟和你一起把这个缺口补上了,咱再提提早投胎的事,你现在这条命,可是国家的……
今天开始,你便不用待在刑部大狱里了,找个地方打工吧!朕瞧着这造纸厂就不错……”
关与君和方昉倒是对这起插曲不怎么感冒,他们俩又继续兴致勃勃的讨论着:
“方大人,咱们的视野不能只局限在木浆和竹浆,我考察过周围的地形,有许多农户种棉花、麻的,周围形形色色的草也不在少数,更何况溪边的芦苇呢?这样才能真正把成本给降下来;
况且一旦咱们做大做强了,不愁带不动周边产业繁荣、百姓增收……”
方昉还没回话,寒隐初便冷冷地打断了,但却不是朝着关与君和方昉:
“马爱卿,你还不知道吧?你那爱得死去活来的外室,因为实在是受不了当‘失信被执行人’,被撵出这幢宅子后,自己把这么多年来你予的好处,统统吐了出来;
朕看她可怜,便留了些银子给她傍身,那点子银钱够她回老家做个小买卖了,犯不上再去给人当外室这般没尊严地过活……”
马明才愣住了,那他的儿子呢?……
寒隐初显然并不想放过他,下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结论:“想来有你这般血淋淋的案例在前,京中再敢有人贪腐和给人当外室,也得掂量掂量这其中的分量了……”
马明才张大了嘴,一个字都说不出,索性直接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锦衣卫把马明才拖了下去,宛如死狗。
等他醒来,就要和他往日“宅子”外边的农户们终日为伍了,一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他也是好命,居然成了大雍朝第一个因为贪腐却没有被剥皮的官员!——
还得感谢皇上和小关公公心地仁厚啊!锦衣卫如是想着。
诸位大臣的心中,却是五味杂陈。皇上今天来这一出,实在是……别开生面啊!——
就像寒隐初自己说的:日后若是有谁想违法乱纪,都得掂量掂量今天这出的分量!
不过也有人想得开,既然现在薪俸也涨上去了,何必冒着险再去昧银子呢?反正官位丢不了,索性“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了……
就在寒隐初和关与君都不知晓的停当,朝臣内部俨然已经刮起了两股“内卷”和“躺平”的新风。
“内卷党”多为年富力强且愿意在仕途之上大展拳脚的后生们,而“躺平党”们,则因为君权和臣权之间微妙的失衡,索性和对臣子们步步紧逼的小皇帝拧上了。
今天这出“杀一儆百”的戏码,谁看了心下能痛快?!
尤其是扯起的那道硕大的横幅上写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看起来更是十足可笑。
想都不用想,这横幅上的字,肯定是个馊主意频出的小关公公关与君整出来的。
既如此,那大家便“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
今儿这出戏的效果肯定是有的,寒隐初瞅着大部分朝臣的脸色,心底更是乐开了花。
小关子这兵不血刃的法子实在是妙,但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总有些老顽固就是要和他对着干。
他寒隐初也觉得没什么,日子就是要这样过才有趣,而现在,他不得不走一趟国公府了。
第98章 世子
“舅舅别忙活了。”寒隐初揣着手,盘腿坐在国公府夏氏下山的马车上,看着他的亲娘舅局促不安的端茶递水,很享受这种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将人逼到节节后退的快意。
夏日森整个心七上八下的,为了能多听到些什么,一路步行走在马车的窗户边上,企图能听到什么。
不知道的人,当真以为他们“兄友弟恭”,国公府依旧圣眷优容呢!——
寒隐初歪着头打量自个亲舅满头大汗且不住回避自己眼神的心虚模样,问了句:
“怎么,今儿个这出‘杀鸡儆猴’,吓到了舅舅不成?还是舅舅当真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外甥的事?”
夏国公一屁股跪坐在小腿上:“皇、皇上何出此言?老臣岂敢……”
“敢不敢的,你们都已经这么做了;不管是你还是朕那好表哥,代表的都是夏家不是吗?”寒隐初直接一个森凉的眼神扫去,夏国公直接愣在当场。
“舅舅,朕实在是不明白,国公府已经是一等显赫的世家,为什么你们的手还要伸到那么长?拼命地想把人塞到官场,还是夏日森那般的蠢人。舅舅究竟还想到达什么地步?——”
“老臣老臣……”夏国公顾不得去擦额头上硕大的汗珠子,只想着该如何挽回这般局面,晚上入宫去见见太后可好?……
“舅舅,你的眼珠子转那么快,就不怕掉出来吗?”似乎方才口吐威胁之言的人已经不是他寒隐初,好整以暇地跟夏国公开着玩笑。
“放心吧舅舅,你们不用去找母后,朕不会罚国公府的,那是打朕自己的脸;不仅如此,朕还会让国公府的荣耀‘更上一层楼’,让世人都看到朕对国公府的荣宠……”
夏国公眨巴眨巴了眼睛,他没有听错吧?!皇上,莫非是气糊涂了不成?……
“朕要让下旨,让星校成为国公府的‘女世子’,未来承袭国公府偌大的家业!——”
疯了疯了,皇上疯了!——
夏国公感觉整个人的脑子里都在蜂鸣,皇帝确实是赚了美名啊,可是他们国公府的男人,岂不就是沦为了天下人的笑柄?!
皇上这招“兵不血刃”,委实攻心!
夏国公扯出一个苦笑:“皇、皇上,‘女世子’是怎么回事,可从未有此先例啊……”
“这不就有了?!迂腐~”寒隐初张大嘴打了一个哈欠,似笑非笑的看着自个儿亲舅舅。
“可、可国公府上并不是无嫡长子,即使刨除所有嫡子、长子,还有不少男子呢……”
“那又如何?!再多男子,比得上舅舅你的亲女儿夏星校能考上二甲吗?无非是一群仰仗祖荫的家伙,反而会有星校珠玉在前鞭策他们。朕觉得朕可是在造福国公府呢!
舅舅,你也不想看到咱们夏家还没到‘百年世家’的地步便要‘大厦将倾’了吧?只要你答应朕的要求,夏日森无事、国公府无事,朕会帮着星校助国公府‘更上一层楼’的……”
寒隐初说着从关与君那学来的莫名其妙的威胁之语,只觉快意;这“釜底抽薪”,可比和夏日森那个蠢货“对牛弹琴”来的高效多了。
夏国公仍旧有些发蒙,为什么事情总是会朝着脱轨的方向而去呢?让他答应?他有法子不答应吗?……
夏国公的老脸耷拉下来,欲哭不哭:“皇、皇上,届时京中会有多少人对国公府指指点点啊……老臣的这张脸,实在是拉不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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