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又碍于母亲的强势,明面上倒是大字不提,甚至都不敢扒下这身行头。
公子哥儿察觉出他的心中所想,拱着火:“远儿哥,不如咱这就试试这劳什子衣服好不好用?看看是不是那道士在鬼话连篇……”
第133章 手气
“大、大、大!好哎!——”
“嘘……”围着的人,响起一片失望透顶的嘘声。
骆遥远抱着赌桌上所有的筹码,不可置信般的望着碗里摇出来的“三花聚顶”的骰子。
他感觉他现在也正在“三花聚顶”,无限的兴奋伴随着血液纷纷上涌,不用用手碰,就能感觉到脸热到几乎腾腾往外冒着热气。
他的双手兴奋到颤抖,几乎感觉不到双脚的存在,揽住所有赌资的双臂,因为停止不了的兴奋,不时漏下银子、珍珠等物……
可是骆遥远已经丝毫都不在乎了。
他本就不缺钱。他喜欢赌,只是喜欢那种顷刻间似乎跌至谷底,又顷刻间宛如被巨大的海浪逼迫至窒息的那种快意。
赌桌上的一切来的走的疾之又疾,无限地拉高他对事物的期许,也无限地抬高可以使他变得无尽快慰的阈值……
这是有史以来赢的最多的一次,也是最快的一次……
“再来!——”骆遥远大喝一声,一把将手拍在赌桌上,将方才他所有赢走的东西又都重新压上,甚至摘下冠帽,又抵上他帽子上那两颗在黑夜之中放出莹润光彩的黑珍珠。
姓胡的公子哥儿眯着眼睛,心下纳罕:骆家人是把骆遥远的头发都盘成了一个金龟吗?他怎么瞧着,那根束发的簪子,簪头都雕成了一个君山金龟的模样?……
“噗!——”人群中有许多人也发现了骆遥远这身行头的不对劲,对着他指指点点,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哈哈哈~骆公子,您这是什么行头啊?!人家都是‘绿帽罩顶’,您这是自己让自己直接当‘王八’了?……”
“就是就是,只听说过‘龟驮人’的,还没听说过‘人驮龟’的,我的钱换了这么一场笑话看,也是值了!……”
当然也有脑洞大的,直接在想:“骆公子,您不会是请了什么‘龟神仙’,所以今晚手气才如此顺遂的吧?……”
众人一听这话,也开始掂量起骆遥远来:
骆家的这个公子在赌桌上可是十足的冤大头,十赌九输不外如是,偏偏还人菜瘾大,总是输钱还偏偏乐此不疲地来赌……所以大家总是喜欢跟他反着买。
今晚,背时的他如何就走了狗屎运?或者是,龟屎运?——
“我不来了不来了……”
“是啊是啊我也累了,去怡红院消遣消遣吧……”
转瞬之间,骆遥远方才还热火朝天的这桌牌友,纷纷作鸟兽散,能离骆遥远有多久就有多远。
骆遥远和庄家面面相觑,没办法只得换了一桌。
可是骆遥远不知今晚是否真的有龟神护佑,堪称大杀四方,不管玩什么:骰子、四色牌、马吊……甚至简单的划拳,都是无往不利!——
赌坊里一时哀鸿遍野,避骆遥远宛如避什么洪水猛兽。
可是所有人都不会蠢到以为骆遥远是什么赌神现世,只盯着他那诡异的打扮不住地暗中交换意见……
而往日一直忙活到天亮的赌坊,居然前半夜就出奇地打烊了!——
骆遥远恨恨地看着在他面前关上的大门:“什么嘛!见人赢了一点,便不开门做生意了?……”
胡姓公子哥在他背后汗颜:少爷唉,你这哪是赢了一点啊!……况且哪还有人想继续跟你赌?还是见好就收吧!……
于是他大踏步上前,揽过骆遥远的肩膀:“哎呀远儿哥,长夜漫漫这才开始嘛!你今晚赢的钱财,都够给十七八个姑娘赎身的啦!你做东,咱今晚去寻寻乐子去!……”
骆遥远一想,也是,他也许久没见甜杏姑娘啦!——
他正要大踏步往窑子的方向去,却被人一把拉住,骆遥远皱起眉,表示不解。
胡姓公子哥笑得淫邪,“远儿哥,哥儿们今晚就带你去见见市面!——”
说完拉着骆遥远,像条藤蔓似的没有尽头一般的绕啊绕,路过繁华的坊市,静谧的居民区,甚至后来还乘了船,才来到这看似书斋一般的几层高的小楼。
骆遥远抬起头来,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会,对着狐朋狗友说道:“你有没有搞错啊?!书斋?你可真让人倒胃口的,况且这里一盏灯都没点,早歇业了吧……”
胡公子一把拦住转身欲走的骆遥远,笑得神神秘秘:“远儿哥要是还不知晓这岳州府最近风行什么姑娘,那可就太落伍了:
住在这楼中的姑娘,可是各个赛过天仙,琴棋诗画无一不精;这处安静,你就是白日住在这里,左邻右舍说不定都以为你在考科举呢……所以大家伙都管这楼里的姑娘叫‘寓奴’……
同样这些个‘寓奴’,为了和青楼里的那些庸脂俗粉区分开来,她们晚上接客从来都是不点灯的……”
“那她们怎么看得清楚?”骆遥远纳罕。
胡公子从他的那些诸多战利品中掏出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用这个啊……”
那夜明珠微弱的冷光,洒在胡公子的脸上,越发衬得他像个色中饿鬼,脸色青白的模样,活似被掏空了身子。
这游戏规则,倒是有趣。
骆遥远的心思顿时被勾了起来,仿佛那君山小金龟在心尖上爬来爬去,泛出密密麻麻的痒来;倒像是赌钱带来的那宛如梳篦过境一般的快感后,所遗留下来的后遗症。
骆遥远心中仿佛被什么驱使,刚想大踏步进去其中,胡公子又拦住了他。
一来二去,骆遥远都有些不耐烦了起来:“又怎么了?——”
只见胡公子郑重其事地对骆遥远说:“远儿哥,我这丑话可说在前头,你进去可以,但是千万不要摸楼梯上的扶手!——”
骆遥远都直接笑出声来:“整栋楼都是黑漆漆的,扶手却不让人摸,这是什么道理?”
“你听我的就对了!白天里自是无所谓,晚上的话你可以碰见一个姑娘让她扶着你上去,也可以摸着扶手下面的栏杆,就是不能摸扶手!这可是关乎你性命安全的大事啊!——”
胡公子的脸上从来没出现过如此“郑重其事”的表情,即使他爹被新任知县下面子时也没有过,骆遥远一时被唬住,只下意识的应承下来。
第134章 《通告》
最近骆家少爷供奉了一只君山金龟从而赌运亨通的消息,简直就是不胫而走。
岳阳县,乃至整个岳州府都掀起一股采买君山金龟的热潮。
可是那玩意本身就少且珍贵,还是君山岛上的、其他地方绝无仅有的特产,一时之间更是被岳州府上下的赌徒们炒成天价。
两个来到城墙根上张榜的衙役,也不住地八卦着这事:
“我原以为岳大人今日张这榜才会引起轩然大波,没成想居然被骆家的少爷截胡了!你说这算不算‘当官的都斗不过骆家’的例子了?……”
“去你娘的!——”另一个衙役笑着捶了同伴的胸膛一下:“骆公子那事是玄乎了点,所以才传的这么广;可是知县大人这事,才是事关所有百姓的粮食口袋呢!——”
一开始的衙役撇撇嘴:“要不赌一下?看哪件事的热度更大?”
“谁有这闲工夫,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安稳当差吧!要不然看岳大人能不能撸了你我……”
“呵呵,他哪有这能耐!……”
那两个差役远远走后,附近摆摊的百姓们才纷纷围上去,眯着眼睛看城墙上的字。
可是奈何字太多,有许多识字不全的不能完全理解,一个卖油的阿翁实在是扛不住了,他轻轻拍了拍身边头戴斗笠,一身粗布麻服的高个青年,仰视着他并不清晰的脸孔,问道:“小伙子,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呀?!——”
那男子听声音很是年轻,而且听出了声音之中的几分满意之情:“老人家,这是一份《通告》……”
“啥叫《通告》?”卖油老翁一脸懵逼。
有见多识广、闯南走北的商贩站出来刷着存在感:“这大家伙就不知道了吧!朝廷现在就用这种形式写奏章呢!有时候一些大事需要晓谕天下,就用叫什么……额、《公告》!
像这种小范围内周知的事项,就得用《通告》……”
“哦……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大赦天下,不就是用的《公告》嘛……”
“对咯!您老真是人老心不老,理解地很快呢!……”
卖油老翁继续说道:“可是……这份《通告》上究竟都写了些什么啊……”
“额……”识字也不多的商贩哑住了。
“我来给大家念念吧!——”最后还是一开始卖油老翁问的那个斗笠青年,自告奋勇地给念着告示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岳阳县地处湘北,西揽洞庭,北扼长江,为“湖广熟而天下足”的产量大县,物产丰饶,不胜枚举……
可近年来风调雨顺,粮食却每每欠收,连带湖广军士的口粮都需向邻县挪借,士绅世家更无一人挺身而出;
今本知县忽然接到上谕,瓦剌又在北境蠢蠢欲动,需做战续准备及时囤积粮草,我等百姓更应军民一心,相知相恤,共同抵御外侮。
况且,设兵用以卫民,缴纳赋税以养兵,古今同理。汝等藉兵丁之力以保疆土,安能忍心坐视其忍饥挨饿,却没有一丝恻隐之心?
听闻某一边境小县急公好义,纷纷如数缴纳钱粮,甚至捐出盈余米粮来供养前线,仅自留少数口粮誓与前线战士共存亡;小县尚且如此,而我岳阳大县却还蒙临县挪借口粮,实在是自愧弗如!
挪借米粮虽解得了一时军备所需粮食的燃眉之急,但不代表大家的拖欠粮米可以不缴,难道一定要等衙役上门催征,诸位再落个负隅顽抗的抗税之名吗?届时不仅岳阳县面上无光,诸位也会背负骂名。
是否选择身负骂名,还请各位思之慎之。
本官上任月旬有余,知晓本县征收粮米每石的损耗为一斗,甚至于此等损耗再寻常不过;可是今上宅心仁厚,特命我等不许盘剥百姓,所以本知县特从宽处理:
凡本县百姓缴纳本年粮米,一斗只收损耗五合,每石只收损耗米五升;纳旧年米粮,一斗仅收损耗三合,每石收损耗三升。此举只为收取足够供应粮道、养廉以及所需消耗费用,本知县分毫不染。
诸位当体谅本知县“减耗”的为民之心,将应纳新旧粮米,全数缴纳完成,这样不仅军营将士能享饱食之乐,本知县亦十分感谢士绅百姓之恩赐。
可倘若汝等依旧不通情理,不能明辨是非,仍旧抗缴钱粮,本知县自当照旧按照一斗的损耗征收,惟有严刑峻法,才能对付得了汝等顽劣士绅百姓。
诸位切莫以为汝等是在这对抗本官,其实你们是在与“朝廷法度”相对抗!
举人、贡生、监生、生员,皆受百姓所仰望,可却偏偏带头拖欠钱粮,抗缴拒捐,所受惩罚自当比普通百姓更重;本知县知道,诸位百姓抗缴钱粮的畏惧在于那等豪强土棍、土司衙役,本知县在此跟诸位承诺:一视同仁,绝不姑息!
如不按期缴纳米粮,仕绅则呈文参奏弹劾,举人、生员则提请学道褫夺功名;奸棍、蠹役,则依律法囚禁,刁顽者立即杖毙!而其名下应缴纳之粮米,即使家破身亡,亦要如数追缴,切莫到时将后悔莫及矣!
本官愚钝,忝居知县高位,有移风易俗教化人心之责,与士绅百姓痛痒相关、休戚相共;本县愿为百姓谋安居乐业,立淳朴良善之风。
缴赋纳粮,乃分所当为之事,本县并非有意苛求百姓。难道汝等皆是木石心肠,不肯稍听本知县良言相劝吗?
汝等士绅百姓,请试着于深夜或黎明之时仔细思量,必能体谅本县爱民、护民之心,不负本县殷殷期望,本县在此感激不尽,翘首以盼……
斗笠下的寒隐初念完,心下稍霁,岳奇还是有点本事的,知道拿北境的事儿说事,
实际上他这么说也无可厚非,毕竟北境大冲突没有,小冲突不断,时常会有点流血事件的发生。他这么说,倒也不为过……
而且还对不愿交钱纳粮的百姓们晓以大义,将真正坏事的士绅和蠹吏摆在明面上……
第135章 君山
自从那日他解决掉两个登岸来生擒他们的两个打手后,火速从船只登岸相反的方向跳了下去。
幸得月黑风高、水雾沉沉,那些擅长泅水游泳的浪里白条们才没找到他;
但同样的,逃出他们的围追堵截,也几乎要了他寒隐初的半条命。
他没有告诉过关与君:他是会泅水的。但是对这些长江边、洞庭湖上长大的人来说,他所会的泅水,也不过只是皮毛而已。
所以等到他在水中漂浮半宿几乎力竭时,才终于在黎明破晓之时悄悄上了一艘不大不小的打渔船用以休憩。
可是拜岸上那些蠹吏所赐,渔民们大多不敢上岸,甚至不惜远远跑去邻近的嘉鱼县和华容县卖点水产、在长江上做摆渡船;
可是岸上终归还是有一个家,许多人甚至一连十几日都宁愿漂在湖上。
就这样,岳阳县应缴的钱粮收得起来才怪呢!——
而且就因为那些吸血鬼的缘故,他居然在洞庭湖上漂泊了整整三日才登岸,天知道他在船上躲躲藏藏三日有多难熬!
况且也还算他运气好了,这艘船三天就上了岸,否则时运不好,三十日都有可能!
时而还要下到水里隐藏自身的寒隐初,在这三日里简直越想越气,暗暗发誓要将这“梦落镜湖”四家从湖广的地界上铲出去!……
好不容易上了岳阳的岸,换下了那身都要臭了的行头,寒隐初就看到了登出来的《通告》,心里暗暗点头,岳奇学聪明了……
寒隐初压低了斗笠:该走了,是时候去找小关子了,不若就从他们那次被压上岸后去的那个府邸先开始?……
可是说不纠结那也是假的,这样委实太过于大海捞针了;而且骆家家主,那个叫骆万仪的女人,知晓他们去过那处岸上的宅邸,多半是不会再把人放在那了……
现在整个岳阳县,说不定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自己暴露。
所以他现在去找下落不明的关与君是下下策,可是他又能去哪呢?——
湖广左布政使太蠢了,那晚差点让人当了筏子;岳奇倒是可以,但是他势单力孤;至于肖锋,还在找自己的路上……
寒隐初心里排除了一个又一个地点之后,被挤到自己眼前那人的发髻夺取了所有视线。
那人的头发束得扁扁,倒好似一只乌龟的形状,更有趣的是,那斜斜插着的发簪,簪头也竟然雕刻成了一只乌龟。
落遥空直接懵住了,难道柳毅不是洞庭湖的保护神,乌龟才是?——
不对不对,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他方才是听人说,是骆家有个少爷,在供奉乌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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