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帝一愣,没有想到温朝礼急匆匆进宫来,是为了询问这事。
他微微颔首道:“先前归澜北上巡游,的确得到线索说,十七年前北齐的余党曾经搜寻过一个女婴的踪迹——种种特征,都与长姐的女儿对得上。”
“只不过毕竟时隔多年……”
温朝礼直接打断永平帝道:“我今日见到一个女孩儿,她和南霜长得很像。”
第104章
永平帝本来是坐在椅子上,手里随意把玩着一对文玩的核桃,闻言他惊得手一松,手里两个核桃便噼里啪啦地先后落地。
他唰地一声站起来,目光死死盯向温朝礼:“你说什么?!”
温朝礼的性格他清楚,绝非无的放矢之辈,若只是偶然见到谁长得像长姐,是绝不可能专程进宫来一趟的。
而温朝礼则是迅速道:“明虞那姑娘,您是不是还没有见过?”
永平帝霎时间便明白过来温朝礼的意思:“你是说……?”
“不可能,”他瞬间又否认道,“那明虞是明氏商号的小姐,父母皆是登记在册的——”
“我今日向夫人求证过,”温朝礼道,“她说明虞曾经也透露过,自己非明家亲生的事情。”
“且那个时候因为战乱,各地百姓的流动性极高,孤儿也极多,因此官府登记时,为了方便,没有记录也是很有可能的。”
“而且明虞的年龄,”说到这里,温朝礼的声音出现了一丝滞涩,“也是对得上的。”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永平帝与温朝礼对视一眼,当即拍板:“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把明谷给朕找过来!!”
“还有归澜——”永平帝刚要说下去,转而又顿住,“算了,先不找他来,就把明谷带来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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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虞接到消息,已经是下一天的早晨了。
大清早的,她刚刚才起了床,还没有用早膳,便听到明芝芝上门的消息。
明芝芝来,明虞倒是不惊讶——先前几天她发烧时,这丫头也跑过来照顾了一天。
不过明虞嫌明芝芝动不动就“姐你喝水吗”“姐你吃东西吗”“姐你听我给你念话本吗”的,上蹿下跳吵得她头疼,所以一天还没完,明虞就把人给赶回去了。
现在又急着上门来“侍疾”,那倒是也不奇怪。
明虞慢腾腾地换好衣服,才出去见了明芝芝,不过等走出来,她才发现明芝芝鬓发散乱,衣服也穿得乱七八糟,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眼下挂着两道浓重的黑眼圈,看起来极为不对劲。
明芝芝人虽然在椅子上坐着,但明显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一见到明虞出来,明芝芝几乎是立时便跳了起来:“姐!!”
她冲到明虞面前,整个人看上去六神无主:“爹他昨晚被抓走了!”
听到这句话,明虞的第一反应是:老头儿终于因为违法乱纪被抓了?
不过不对——明谷这个人的性格,明虞很清楚:在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搞点打擦边球的小动作还有可能,但真的违法乱纪到要被抓的地步,他肯定是不敢的。
她就说了,投机倒把不可取吧!肯定是得罪了哪个大人物,现在搞得自己要进橘子了!
明芝芝还在焦急地询问:“姐,怎么办啊?”
明虞差点笑出声——老头儿死活她又没那么在意——但看见明芝芝这慌乱的模样,她还是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努力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庞:“别急。”
她还顺便给明芝芝倒了杯水,语气冷静道:“发生了什么,你仔细说说,不然我也不好帮你想办法。”
“老头儿他是被什么人抓走了?来的人有没有说是为什么?”
与此同时,明虞的脑子也开始飞速转起来,思考起来有没有什么人脉可以去打听消息的——如果是锦衣卫这边的话,倒是方便,不过考虑到她自己在锦衣卫中就有职位,应该不会有人招呼不打就把明谷给抓了。
如果是其他人,那少不得要拜托另外的人了:比如方子明?
他是大理寺的人,不管老头儿是犯什么事了,要审理总得经过大理寺这边吧。
明虞这般想着,却听见明芝芝惶惶回答:“来的人没有说他们为什么要把爹抓走……但我看他们的打扮,不像是官府中的人……更像是军队的人!”
“我想去拦他们,那个领头的却说,他们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明虞:“??”
她情不自禁地复读:“奉了陛下的旨意?”
明芝芝小鸡啄米点头:“是!姐,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明虞:“……你们,该不会是遇到骗子了吧?”
那老头儿被带走,多半是要被绑匪威胁要赎金的了!
这么一想,明虞登时更放松了。
恰好早饭也摆好了,明虞干脆先拿了个包子,啃了一口。
明芝芝:“??但那些人有圣旨啊!”
明虞:“你见过真的圣旨长什么样吗?”
明芝芝:“姐你见过吗?!”
明虞:“我见过啊。”
她三两口把手里的包子吃完,拍了拍手:“那要不然你给我说说,那些人的圣旨长什么样——这包子挺好吃的,你要不要也来一个?”
明芝芝着急地想要比划,这时外面突然又停了一辆马车。
一位穿着深紫色锦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手中还捧着一卷锦轴,明芝芝登时一指那锦轴:“就是那样的!”
明虞:“?”
被指到的秦祥:“?”
而明芝芝也是在指完之后才回过神来,她的神色骤然变得惊恐:“你,你是谁?!”
为什么昨晚才把爹抓走,今天就又来她姐这儿了?
是来抓她还是抓她姐的。
秦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姑娘的表情突然变得这么恐惧,他直觉可能中间有些什么误会——但这和他来的目的相比,并不重要。
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在下乃皇宫的内务总管,得蒙陛下赐名,叫秦祥。”
说这话时他微微躬了一下身,待直起身板后,他的目光才落在明虞身上——在看清楚明虞的模样之后,秦祥登时明白过来,为什么温太傅一见到这姑娘,便要急匆匆地进宫了。
是真的像。
这种像不只是在五官之上的,更重要的是她那种顾盼间的神韵——甚至可以说后者的相像更在前者之上。
只可惜,长公主逝去多年,真正见过,又还记得她样子的人,实在太少了。
而来之前,秦祥也是做足了功课的,看了看明虞二人的神情,他便已经反应过来明芝芝的身份了。
“这位是明二小姐对吧?”他朝明芝芝微微露出一个笑容,以展示自己的友好。
而后秦祥又朝明虞欠身道:“明小姐,我奉陛下旨意,请您进宫一趟。”
他又指了指外面:“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明虞:“?”
她抬起手,指了指秦祥,又指了指明芝芝,最后她的手指指向外面的马车,刚要说些什么,秦祥已经会意地表示:“您的父亲——准确来说是养父,也在皇宫里。”
明虞跟着秦祥上马车的时候,明芝芝焦急得想要一起跳上去——看她那样子,就差喊出来“要死我们全家一起死”的口号了:“能不能让我也去?!”
虽然看起来明芝芝和明虞关系很好的样子,但毕竟永平帝没有说过准许明芝芝一起进宫,加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可能对这小姑娘来说会有些魔幻。
因此综合了各种考量以后,秦祥还是婉言谢绝了:“没有陛下的旨意,我也不好妄带他人入宫。”
不过他还是安慰了明芝芝一句:“明二小姐放心,陛下召明小姐进宫一趟,并不是什么坏事。”
——虽然对明谷来说就不一定了。
*
秦祥的这句话,不仅对明芝芝来说是颗定心丸,明虞听了,心里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差点以为永平帝因为自己没去除夕的宫宴,气得要把自己抓进皇宫里问罪了呢!
……但如果不是为这的话,还能是为什么?
……总不至于真的现场催婚吧?
怀揣着忐忑的心情,明虞就这么随秦祥进入皇宫之中。
毕竟是见这里的国家最高-领导人,明虞的一颗心还是有些七上八下地在跳。
进入到宣宁殿的后殿大门,明虞估计自己应该第一眼就能看到永平帝的本尊——她都在心里打好一串马屁的草稿了,只等拜见皇帝陛下后,就吹出来。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一进到宫殿里面,率先夺去明虞视线的,不是永平帝不怒自威的身影,也不是宫殿当中富丽堂皇的装潢。
而是委顿在大殿中央,整个人都仿佛失了神志,瘫倒在地上,手里还捏着一块玉佩的明谷。
明谷整个人灰头土脸地坐在大殿中央,眼下两道黑眼圈的浓重程度比起明芝芝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身上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衣服也还算整齐,只是从那模样不难看出来,他的精神应该受到了极大的摧残。
甚至于连明虞和秦祥进到殿中,他都没有什么反应。
只口中喃喃有词:“没了……真的没了……”
“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啊!!!”
秦祥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的明谷,朝永平帝禀报:“陛下,明小姐已经带到了。”
——其实不用秦祥禀报,永平帝的目光早就落在了一同进来的明虞身上。
几乎是在见到明虞的一瞬间,永平帝便生出了和秦祥之前差不多的想法:像,太像了。
尤其像是皇姐的少女时期——那时父皇还没有驾崩,一个国家的重任没有扛在他们的肩膀上。皇姐也不用去顾虑什么政治,不用费心去维持世家与皇室的平衡,只需要做她最快意的嫡公主就行。
仿佛就是一晃眼的事情,时间竟然已经过去快三十年了。
已然做了多年的帝皇,在他人面前从来只表现出冷硬强势一面的永平帝,竟在这一刻觉得眼眶发热,险些当场落下眼泪来。
他几乎是不可遏地当场站起身来,踉跄往前走了两步。
正值这时明虞要跪下朝他行礼:“见过陛下……”
“——不必!”永平帝几乎是厉声地道。
明虞没想到自己要行个礼竟然能引起人这么大的反应,她的动作登时顿住,又悄咪咪抬了个头,去瞧上方是个什么情况。
却见永平帝快步从高台上走了下来,他走到明虞面前,右手抬了又放,最终还是伸手将明虞扶了起来:“孩子,你起来吧。”
“先不必急着向我行礼。”
他又转头冲宫人吩咐道:“来人,给明小姐赐座。”
宫人急匆匆为明虞搬来一把椅子,明虞稀里糊涂地坐下后,又发现温朝礼也在这儿。
明虞:“?”这到底是闹哪出?
明谷在听见秦祥的禀报之后稍微动弹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成瘫倒在地上的死鱼样子。
永平帝朝明谷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下一秒秦祥便会意,厉声朝明谷道:“明谷,把你先前招的东西再从实说来一遍。”
明谷一个激灵,但随即便像是被开启了一个什么开关,毫无感情和灵魂地道:“那一年我和夫人北上,想要趁有大量百姓流动看看有没有什么捞好处的机会……谁知道,这些百姓几乎都是逃难的灾民,身上压根没几个钱,我们亏了,亏大发了……”
永平帝:“说重点。”
明谷又是一个激灵:“……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和夫人赶了一天的路,都是又饥又饿,想要找点吃的,却突然听见路边有婴孩的啼哭声音。”
“我走上近前去,才发现那真是一个婴儿。”
“当时天太黑了,那婴儿周围有不少尸体,还有很多血,我不敢多待,抱起这个孩子和散落在旁边的几个金元宝就和夫人赶紧离开……”
听到这里,明虞其实有点想吐槽:你的重点其实是旁边的金元宝吧!
但看见旁边的永平帝,加上心里那股隐隐呼之欲出的预感,明虞没有敢出声,在这个关口打断明谷的叙说。
而明谷已经没有灵魂地继续道:“等找到落脚的地方,我和夫人才小心翼翼打开襁褓看了……发现这是一个小女孩儿,她的襁褓中还放着几枚金叶子和一枚玉佩,一看就非常的昂贵……”
“那个时候战乱,身边带一个孩子,简直就是累赘,我本来是想将孩子扔了,就留下她的玉佩和金叶子,但是夫人不忍……而且那孩子也实在生得可爱,我们便将她也留下了……”
永平帝又问:“那些金银财宝呢?”
明谷:“都用了……包着小虞的襁褓我和夫人都拆了洗洗给卖了,那可是上好的云锦呢。”
“那这玉佩?”这次是温朝礼出声问了。
明谷嗫嚅道:“这孩子被人扔在路边,周围又都是尸体……我们怕她的身份有什么问题,玉佩的身份指向太明显了,本来想最后撑不下去或者把孩子养死了再卖的,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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