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有想到……
岑归澜并没有见过长公主本人——长公主去世之前，他父亲虽然已经是永平帝与长公主倚重的手下，但始终在暗处，而一直到长公主去世，岑和风才彻底显露于人前。
因此他对长公主的印象至多也就限于几幅画像与长公主庙中的雕像。
但那雕像吧——从明虞自己也见过，但压根没发现自己长得和长公主有点像，就不奇怪岑归澜也没能看出来了。
永平帝点点头，又像是想起来什么：“我记得，之前你好像是在追求小虞啊？”
岑归澜：“……”
心中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但他不可能否认，他也不愿意否认。
所以岑归澜还是点点头：“我喜欢她。”
永平帝上下打量岑归澜几眼：今日岑归澜进宫也急，身上穿的还是常服，外罩一件黑色披风，衬得他更加面庞如玉。
论外貌，岑归澜绝对是没得挑的。
但论起来别的嘛……
家世？岑大哥还是不错，毕竟是一起从艰难中走过来的如兄弟一般的人，而且长姐也看好，只是岑家大族，其他那些族人实在不太行，勉强算个中规中矩吧。
能力？好像一般般，臭小子这个指挥使做到现在，也只能说没怎么出过错，沉稳有余，出挑不足。
品行？嗯，平时不出去沾花惹草，算是基本及格——但这小子气起人来实在是一把好手，自己都经常被气得跳脚，那要是和明虞在一起了，小虞她还不得气出病来？那还得了？！
还有年龄，都二十三，不，翻过年关，便是二十四，都二十四岁了，那和二十五也没差了，再四舍五入一下，那岂不都是三十了？！这不算老牛吃嫩草，什么才算是老牛吃嫩草？！
于是永平帝的目光骤然变得嫌弃了起来：“你，不行。”
第106章
让我们再将时间线拨回现在。
是夜。
明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她是长公主的女儿？
她竟然是长公主的女儿？
今日这一整天下来，明虞已经从永平帝和皇后那里了解了不少过去的故事——大体上来说和她曾经从张淑宁那里得知的差不多，只是更多了一些生活的细节。
如果说,先前明虞所知的长公主更接近一个精明强悍的政客形象,连自己的婚姻都是她算计当中的一部分,那么永平帝口中的长公主,则更具血肉，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很奇怪,她明明是后来才占据这具身体的外来者,在听到永平帝告诉她“你找到家了”的一瞬间,血液仍然沸腾了起来。
好像是在经过了这么一段时间的磨合之后,两个“明虞”终于融为了一体，她仍旧保留着在另一个时空的记忆，却也拥有着在这个时空的情感——就好像,她终于真正意义上的，成为了一个人。
只可惜，两辈子的她父母缘分似乎都很薄，上辈子的她压根不知道自己爸妈是谁,这一辈子呢,虽然有幸得知了父母身份,但亲爹似乎是个能狠心丢掉亲生女儿的人渣，母亲虽然不是人渣,但也是早早去世。
哦，还有明谷——
有了明虞的求情，明谷确实没被永平帝惩罚,到了下午时便被放回去了，还连带着有堆金银赏赐——不管怎么说,当年明虞被人丢弃在路边，若不是明谷捡走，她必然也是活不下去的。
只不过虽然如此，明谷整个人还是十分浑浑噩噩，被送上出宫的马车时脚步飘忽，看上去仿佛还在梦游，似乎精神遭到了极大的摧残。
不知道的见了，怕还会以为他是被打傻了——不过明虞从羽林卫那里得知，其实从昨晚明谷被抓走之后，永平帝这边压根没对他上什么刑，就是温朝礼对明谷念了一遍云朝现在的律令条文，明谷就吓得什么有的没的都招了。
连他平时去哪个庙上香求生儿子都讲了。
明虞：“。”
算了，明谷这个人设，她也早就习惯了。
明虞在床上滚来滚去半天——皇宫的床的确又大又舒服，怎么滚都不怕掉下去的——最终她还是因为睡不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时皇宫中除了值守的宫人，大部分人都已经陷入了熟睡。
明虞自己穿好衣服，又披了一件御寒的斗篷——这些都是皇后紧急拨出来给她的，不过永平帝还觉得这些都有些寒酸，已经吩咐内务府赶紧去赶制一批新物件，一切规格都按照郡主应有的待遇来，甚至连郡主府的建设都提上了日程。
负责守夜的宫女见明虞要出去，本来想要起来跟上，不过被明虞用手势制止了。
明虞也没想走太远，只想在自己这宫殿周围转转，冷静一下自己激动的内心。她披了衣服推门走出去，果然，寒风扑面而来，明虞不仅觉得自己冷静了，还觉得挺冷：“阿嚏！！”
她当机立断地决定：还是回去再披一件衣服吧。
也正是这时，她听见一道声音道：“你风寒还没好？”
明虞回过头去，却见青年身姿挺拔立在不远处，他一身玄衣，是以在黑暗中并不显眼，只一张面庞在周围灯笼的映照下，仍然出挑得显眼。
只是他目光幽幽，似乎颇有两分阴郁在里头。
明虞：“？你怎么在这儿？”
岑归澜道：“我在宫中也有住处。”只是往常永平帝对自己留宿是毫不介意，今天他想要留下来，那可是费了相当的力气。
明虞则是肃然起敬：那看来岑归澜确实是极受永平帝的宠爱了。
而岑归澜则是又拧眉问：“你风寒是还没好吗？怎么刚刚？”
明虞拉紧了自己身上的斗篷：“好是好了，就是今晚穿得好像有点少……”她正准备再回去加一件来着——或者进去了就不再出来也行。
明明年节过了，就该是春天，怎么这还倒春寒了呢！
她话音未落，便觉得周身微微一暖——岑归澜已然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
“穿上吧，”他道，“你烧才刚刚退，可别又病倒了。”
明虞谢过岑归澜的好意，也十分顺手地把身上多的这一件拢紧了。
淡淡的熏香气息萦绕在周围，明虞终于觉得没那么冷了。
反正也睡不着，她干脆问岑归澜道：“你这是又有公务？”都加班到这大半夜了。工作强度不轻啊！
“没，”岑归澜道，“我是为了你进宫的。”
“你妹妹——明芝芝——还有你那个侍女小翠，她们下午的时候来找我，说你早上时被陛下召进宫中，一直没有消息，想请我帮忙，我心里也担心，便进宫来见陛下。”
他语气淡淡，但话语十分直白。
而以明虞的厚脸皮，脸色也微微有些发红——虽然此前岑归澜也不是没表明过自己的心意，但毕竟是打直球啊！
不过夜色还是很好地掩饰了她的表情，明虞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道：“哦？”
“你是怎么知道，我舅舅找到我了？”
岑归澜：“。”
现在他很确信两人之间确实是有血缘关系的了。
明虞继续掰着手指算道：“之前我是你的手下，干什么都得听你的。但现在，我亲娘是长公主，那么算下来，我就是郡主——这个身份，应该比你要高了吧？”
她语气有些兴奋：“所以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听我的话了？”
岑归澜：“……”
她怎么一天到晚净惦记些这个？
见岑归澜不回答，明虞催促道：“你说啊！是不是？是不是？”
岑归澜：“……是。”
他语气有些无奈，又像是有几分纵容：“那请问，郡主殿下对臣有什么吩咐？”
今夜月明星稀，周围宫殿的烛火也大多熄了，只有沿路几盏灯笼还亮着，月光洒在岑归澜的身上，似乎给他周身都披上一层柔和的光辉，更显出其俊美无俦。
也为他赋予了一层与平时的恣意骄傲不一样的气质。
明虞偏头看过去，再次在心里感叹了一次造物主的偏心。
她吞了口口水：“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岑归澜：“？”
想起来两人上次的交流，他缓缓道：“……除了白女票。”
明虞一挥手：“不是这个。”
岑归澜心中略略放了下来，却见明虞搓了搓手，十分期待又十分羞涩地道：“那，我能再看一次你的女装吗？”
岑归澜：“？？？”
*
俗话说得好，女装这件事，除了零次，只有无数次。
只是扮演“兰归”的时候岑归澜觉得挺有意思，但现在在明虞的要求下女装，就显得没有那么愉快了：可能这就是戏弄他人和娱乐他人的区别吧。
但不管岑归澜觉得愉快不愉快，反正明虞觉得很愉快。
他们现在人在宫中，且岑归澜的身量又高，要找到适合他的女子装束还真不容易，一直到快天亮，明虞才想办法搞到了一套比较宽大的宫女衣服。
岑归澜去换的时候，明虞还十分兴奋地询问：“要不要我给你再化个妆？保证效果够惊艳！”
回应她的是岑归澜重重的关门声。
明虞撇撇嘴：不化就不化嘛，那么激动干什么？
岑归澜在屋子里面换得磨磨蹭蹭，明虞还拍了好几次门催促：“好了没？”
“快点啊！”
“要不要我进来帮你换？”
一直到最后一句，岑归澜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声音才从里面传来：“不必！”
明虞突然觉得特别快乐，她拉长声音：“真的不用我进来吗？”
“这女子的装束和男子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姐姐，真的不要我进来帮你吗？”
她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内间的门便吱呀一声被人打开。
只见一着淡紫间鹅黄的宫女裙装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脸上未施粉黛，模样却仍旧秒杀世间千千万万人。“她”肤如白瓷，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眸光中有清冷之意流转。
就算是一张脸臭着，明虞也被好看得快要昏过去：这是什么清冷女神大美人啊呜呜呜！姐姐我可以！！
瞥见明虞表情的岑归澜：“……”
明虞激动得咿咿呜咿到几乎说不出来话，她下意识擦了一把嘴角激动的泪水，好半天才终于组织出来一句：“姐姐！”
“呜呜呜呜我好想你！”
岑归澜：“。”
他缓缓道：“明虞……”
明虞倏忽抬手，挡在他唇前：“嘘。”
“不要说话，”明虞表情严肃，“你一开口，就不像‘她’了。”
岑归澜：“？”
“或者你要开口也可以，”明虞眼睛亮晶晶地要求，“我想听姐姐的声音！”
岑归澜：“？？”
切换声线对他来说倒不是什么难事，除了“兰归”的声音以外，别的声音岑归澜也会——但自己主动切和被明虞要求换的感觉，那是完全不一样啊！！
像是看出来了岑归澜的不情不愿，明虞又凑近了一点，表情十分威胁地道：“别忘了，现在我是郡主。”
岑归澜：“……”
还是很不愿意开这个口。
明虞：“呜呜呜求你了我真的好想听！”
岑归澜：“…………”
半晌后，“兰归”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你……要做什么？”
明虞差点又激动得昏过去。
她一把挽起岑归澜的胳膊：“去散步！”
岑归澜：“？？？”
此时天边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皇宫中已经有一些宫人在走动，明虞几乎是生拉硬拽地把岑归澜带去了御花园——昨日一天，皇后身边的女官已经向她大致介绍了皇宫中的布局，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明虞心里还是有数的。
岑归澜：“……我能戴个面纱吗？”
明虞：“嘻嘻嘻嘻不可以，美貌就应该让世人共享嘛！”
如今是冬末初春，御花园中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观赏的景致，雪也化了，不过这些都不影响明虞的兴致，她转了一圈，找到一枝还没有落的梅花，确认这玩意儿可以摘之后便一把折下，而后蹦蹦跳跳地走向岑归澜：“来，姐姐！”
她高高兴兴道：“你看，这梅花开得正艳，姐姐，我来帮你簪在头上吧！”
“梅花凌寒自开，正衬你的气质！”
看起来冷傲清淡，实际上是心情不爽臭着脸的岑归澜：“……？”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用。”
明虞拿着梅花，上前一步：“不要害羞嘛，姐姐，大家都是女子，咳咳，我是说，你现在演的是女子，不投入角色当中怎么行呢？”
“来来来，把头低下来一点儿，我帮你戴上呀！”
“保证你人比花娇，这梅花只会更加衬托你的美貌，相信我的眼光！！”
岑归澜：他在意的难道是自己的美貌吗？！
见明虞又举着梅枝要动手，岑归澜仰头要躲，然而明虞也十分灵活，直接转到岑归澜的身后，要趁势将梅花给簪上去。
两人一个躲一个追，岑归澜多少有点狼狈，明虞却是乐此不疲。
不过迫害岑指挥使虽然快乐，但他多少也有点太能躲了！
就在明虞又要开口用郡主身份命令他站住之时，岑归澜躲闪的动作却突然顿住，他猛地站在原地，扭头看向背后一个方向，声音也恢复原本音色，厉声问道：“谁？！”
明虞却是趁机，赶紧将梅花插入岑归澜的发间，而后才拧身回去看岑归澜看的方向——现下他们是在皇宫当中，且岑归澜也没有做出防卫动手的样子，所以总的来说，明虞对自己的安全还是比较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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