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毒一点规律也不讲的么,肩上的伤还未好,就雪上加霜,冒了出来。
柔软的手指还停留在肩上,垂下的衣袖撩过胸膛,两人相距极近,在暗淡的夜光下,要比白日无所顾忌得多。
他发现,只有在很短的距离内,才能闻到她的白桃清香。
此时,气味略微浓烈。
少年喉结微微颤动:“我也不知道。”
他否认着,表明不知为何毒发,但心底独自咽下苦果。
蚀心蛊的残忍之处在于,心里惦记着的那人,是毒药亦是解药。
毒发时万分疼痛,只有靠近那人才有所缓解,但整个过程,如钻心之疼。
灵露飘散着淡雅的莲花香,温柔的气味,将血腥味掩盖,美化了触目惊心的伤口。
一丝轻吟溢出,田桃将其滑落的衣衫勾起:“很疼?”
“嗯。”
少年如玉的面容,似冰枝上盛着雪,脸色并不轻松,像在克制着疼痛。
田桃腿蹲得有点麻,半跪在地上:“那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不知道。”
“这可有点难办。”
她隐隐约约明白点什么,但将想法萌芽掐死,准备起身,忽然手腕被拽了一下,重新回到原位。
少年握住她的手:“你不会吗?”
田桃眼睛随意瞟了瞟:“我当然不会。”
这话说得,好像她很懂一样,虽然她的确懂得不少,可哪有摆在明面上问的。
少年手指一松:“哦。”
她想一走了之,可前不久才说完能为他两肋插刀,这样显得她多少有点说话不算话。
田桃手指摩挲着下巴,心里生出个不成熟的想法:“要不,我们做点什么?”
江冷星:“可。”
“所以,做点什么好呢?”
“都可。”
“可能会有点冒犯。”
“毒发难熬,不怕冒犯。”
田桃会意:“好,你别一掌打飞我。”
江冷星:“嗯。”
两个人的对话,像签订了一份重要协议似的,得到应允后,她才敢行动。
她双手撑在地上,慢慢弯下背脊,将脸凑上前,过程十分漫长且庄重,像在进行一项伟大的仪式。
少年手指收拢,等待她的靠近。
随后,右侧脸颊上传来一道柔软的触感,他还未来得及回味,唇瓣就离去了。
眨眼间,结束了。
田桃抿了抿唇:“怎么样,毒消了么?”
低哑的声音响起:“这样恐怕还不够。”
她抬眼望去,发觉被她亲了一口后,那双赤瞳颜色更加深沉。
江冷星腰间束带还未系好,松松垮垮堆积在胸口,领口开得比以往更大些。
他坐在那,像被她亲坏了一般。
田桃:“那还要怎么做?”
“按你的想法来就好。”
她伸出五指,感觉手指头发烫,连耳朵孔都在散着热气。
有点结巴道:“我想法确实不少,可怕破坏你道心。”
江冷星:“我不动,你动就好。”
第109章 山夜
他不动, 她动?
田桃难以置信,再三确认自己耳朵未听错,一颗黄澄澄的心, 倏地秒懂些什么。
啧,他玩这么大的嘛。
“啊,你确定?”
少年声音干哑:“是。”
她脑海中霎时闪过多种花样, 红扑扑的小脸,黄得要发亮了。
这毒竟如此邪门,连禁欲的江修士,都要打破戒律了。
“你怎么不自己来?”
田桃戳着他的手背,提醒他自己动手, 丰衣足食。
“此事我如何自己来?”
她惊叹:“这都不会?”
少年诚实相告:“确实不会。”
她眼一斜, 往下粗略浏览一遭:“要不, 我教你?”
自己的事情还是要自己做, 此事,还是有点技术壁垒的,而且她动手的话, 还不如给她一刀来得痛快。
见她犹犹豫豫, 少年音调一冷:“你不愿帮我?”
田桃:“让我考虑一下可以吧。”
“行。”
将要破晓的夜,无比宁静。
江冷星会挑地,此处格外隐蔽,离在山路一段距离, 周围有树藤掩映, 形成一个完美的避风港。
纵使是白日, 蹲在此地, 也很难被发觉,何况是在黑蒙蒙的夜里。
抬头上望, 几棵古树的树梢围成一个圆圈,星夜悬在头顶,洒落微光。
这地方,适合幽会。
但不太适合她和江冷星。
大概她考虑时间太久,少年抬指压着太阳穴,脑袋微垂,合上双瞳轻轻抽气。
田桃觉得他手放错地了,应该放在下方,可他大言不惭,居然说不会这事,就离谱。
知识面还是太狭隘了。
见他疼得厉害,她准备做个小小牺牲:“这事我敢,你敢么?”
少年未启唇,沉沉嗯了一声。
蚀心蛊一旦发作,药石罔效,涂山尧不要他的命,却要生生煎熬着他,让他饱尝心如刀绞之痛。
那人将感情的刃,利用到极致。
一想到待会面临之事,田桃双手登时麻麻的,她祭出气壮山河之势,轻轻撩起雪白的衣角。
另一只手,划过少年小腿,沿着修长的轮廓上移,例行公事般,一脸严肃。
“这样,咱们速战速决。”
由于他倚坐姿势较散漫,方便她办事。
身体疼到麻木,思绪混沌,少年一时未察觉到身下的触感,几根细软的手指,探路似的,左戳戳右点点,直到不小心触碰到它。
触觉最灵敏之处。
赤瞳猛地睁开,少年浑身一颤:“你作甚?”
受到进犯,他两膝一合,田桃手腕被束缚住,声音有点不自然:“不是说好的,我动你不动么。”
这人无赖,不信守承若。
如遭晴天霹雳,少年心念在惊雷中清醒,慌忙控制住她的手:“你还动?”
田桃手指僵硬,心跳加速一倍:“我没动啊,它自己过来的。”
江冷星:“……”
想死的心都有了。
鼓起勇气想做好事,反而被指责,她顿时不开心,嘟嘟嚷嚷:“翻脸不认人,明明你让我帮你的。”
帮他?
少年速度和她不在一个档次,脑海一片空白,后知后觉才体会她话中含义。
不是,他何时央求她做此惊世骇俗之事了。
田桃唤醒他鱼一样的记忆:“方才是你说的,我动你不动。”
“……”
少年脑袋一晕,目光划向她的唇:“我是指——”
后边的话,难以启齿,他只是想让她重复之前的事,让他脸颊再重温一遍而已。
田桃抿着唇,往后仰去:“这就过分了吧。”
用手已经是底线了,再有别的要求,她就巴掌伺候。
江冷星:“我低估你了。”
越聊越偏,沟通已然无效,他左手一伸,摸着她后脑勺,晃了晃,想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甩干净。
随后,两指点在她唇上,稍微向下压,让指尖记住这份触感,旋即收回手指,往他两片薄唇上拭去。
“我指的是这个意思,懂了么?”
唇上残留着少年指尖的冰凉,田桃倏地意识到自己想歪了,推卸责任:“这么简单的事,你怎么不说明白?”
早点这样说,她何至于下那么大的决心,干这么一件滑稽的事。
江冷星不知是疼得,还是被她气得,声音愈发的低哑:“此事的确怪我,低估了你的能耐,我比不得你,想不来如此厉害之事。”
暗讽一顿输出,田桃一时愣住。
敢情江冷星在第一层坐着学步车,她就已经邪恶到大气层,飙车到速度与激情了。
身为一个秒懂王,她突然不好意思笑了,还咯咯咯笑出了声。
江冷星拿起引玉剑,剑柄惩罚似的,轻轻叩了下她的脑袋:“尽瞎想。”
松开膝间的手腕,他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她的豪言和壮举,随之万般无奈,掀了掀唇角。
田桃捕捉到他唇边的笑意,如夜间绽放的昙花,令人眼前一亮。
她礼貌一问:“还要继续么?”
“不可。”
她指了指嘴巴:“我是指这个。”
那双赤瞳还未消失,简单的操作能帮到他的话,她心里并不排斥。
少年起身,夜风从领口灌入,驱散了身上的热意:“我知道。”
黎明曙光即将划破长夜,二人踏着枯叶,慢慢往回走。
可能是被她吓得不轻,江冷星不再和她靠近,直接把剑丢给了她,自己单手整理杂乱的宗服。
田桃两手怀抱着剑,纯白的柔光映在脸颊上,森寒的剑气让她的心平静下来。
她第一次发觉,夜间的好处。
黑色无孔无入,四处弥漫,将一草一木隐藏,亦将浮躁、扭捏的心思掩埋。
这是她最贴近江冷星的时候。
只可惜,这一夜就要过去,百余米的落叶山路很快就会走到尽头。
嬉笑过后,日出时,两人可能很难再有契机去聊之前,甚至更久远的事。
纵使身侧的少年并未真正责怪她,可那日他眸底的眼泪,宛若沸腾的水,在她心里哧哧冒泡。
无论此前多难熬,他总会在短时间内,如黑夜一般,藏匿心事,恢复到原先那个,淡然自若的紫云宗大师兄。
可并不代表,那些疼痛不曾发生。
当然,她的确不知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田桃故意走得慢些,少年配合她的步伐,夜雾中,响起她干净的声音。
“江冷星,对不起。”
少年立即回道:“没关系。”
没有刻意点明,两人心知在谈论何事。
“你不怪我了么?”
他应该怪她的,而不是带她回日照山。
江冷星却问:“如果中毒的是陆师弟,是白飞鹭,你会如何?”
是否也如对他一般,即使会错意,却仍会去做逾礼之事。
她没料到他会这样问,可也如实回答:“白飞鹭喜欢卿卿,他宁愿毒发身亡,也不可能让我做什么,当然,我不会帮他,我倒乐意看他笑话。”
“至于陆师弟,我亦不会如此,我和他太熟,日后还得做朋友呢。”
江冷星:“倘若是他呢?”
“……”
田桃沉默一瞬,才回:“他不会中毒。”
久病成医,那人能自己解毒,用不着她。
一丝低低的冷笑响起,少年停在原地,长指一勾,将腰束妥帖好。
随即,眸光转向她:“我还未说他是谁。”
并未提起涂山尧的名字,可她却瞬间了然,而且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她就那么信那人,不会中毒。
就不怕涂山尧骗她么。
田桃低下脑袋,看着胸前的引玉剑,一时无言。
涂山尧的名字,仿佛是个禁词,一经提起,能想起的事太多了。
少年再问:“如果他中毒,你会如何做?”
他固执添了一句:“若他要的更多,你会答应么。”
田桃:“我……”
一想起涂山尧,她竟不知如何回答,脑海中会不自觉浮现他身上的伤,以及他遭遇的那些,常人难以想象之事。
但她很明白,她早已在自己和涂山尧之间划开界线。
可当她想要否认时,浑身就难受,肚子难受、胃难受、胸口闷、脑袋疼、双腿无力,连引玉剑都抱不动了。
总之,哪哪都不得劲。
少年失了耐心,声音沉冷:“你喜欢他么?”
“这个真没有,我发誓,我不喜欢他。”
“所以你不喜欢他,但他有难,你仍旧可以交付一切对么。”
和那日在枯林中一样,江冷星的声音有一丝急,夹杂着失落。
即便望不清他的脸,仍能察觉到他内心的波动,有一种责怪他自身之意。
是的,他不怪她,是在怪自己。
怪自己做不对一件事情。
从前如此,现在亦如此。
田桃额头疼出一层冷汗,要回答这个问题,如同在和身上每一寸血肉抗衡,违背刻在她体内的习性。
咋了啊,这是。
心知,他又要和河蚌一样,合上壳,等下一次撬开,又不知要什么时候。
她疼到脱力,抱剑蹲在地上,咬着牙道:“我又不傻,我怎么可以到处献爱心,就算是涂山尧中毒,我也不会那样帮他。”
少年蹲在她面前:“那为何帮我?”
“很简单,我图你好看……”
她很诚实了已经,完全|裸|奔。
江冷星长得不赖,各方面都好,既然不会破他道心,她又不那么排斥,就当他在行善。
非要问那么清楚。
女孩子有点小心思都不可以么。
江冷星倒没去思索她的话,注意到她的不适:“怎么了?”
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田桃摸着肚子站起身来:“不知道,可能吃错东西了吧。”
“吃什么了?”
“忘记了,回去问问陆师弟。”
待在飞天涧,她和陆师弟到处觅食,吃的东西很杂,万一吞下剧毒物质也是有可能的。
天边隐约有光要透出来,快天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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