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律师了然一笑:“我可是业内有名的嘴严。你们大可放心。”
郑扶苏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眼神游移、脸色难看。
黎丽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她真没想到,郑扶苏对拿遗产的事儿居然还没自己上心。他就真那么沉得住气?
张律师认真地再翻一遍资料,然后扶了扶眼镜:“拿遗产这事儿咱们要分两步办。”
黎丽满脸愿闻其详。郑扶苏低头吮咖啡,看着一点儿都不热心。
张律师清了清嗓子:“首先,苏淮南女士现在状态是失踪。按照我国现行法律,失踪人口四年之后才能申请认定死亡。鉴于苏女士是在一场严重意外事故中失踪的,按照法律规定两年就可以申请认定死亡。也就是说,在那之前,她的遗产继承问题是不能提到议事日程上的。除非找到她的遗体,并且经过警方认定,死者是苏女士本人。”
郑扶苏垂下眼皮,死死握着手里的咖啡杯,他握得很紧,指关节都发白了。
黎丽的眼圈红了红,不过她倒是干脆:“也就是说,最慢还要一年多我们才能拿遗产?”
张律师想了想:“可能时间还要长一点,到了两年之后,你们需要递交申请,再一次利用公共媒体宣布,然后等有关部门批准、销户口……这些程序做完都需要时间。”
黎丽认同点头。郑扶苏好像缓缓地舒了口气,神情也放松了许多。
张律师不由唏嘘:谁能想到,吃软饭的姑爷倒闭他丈母娘吃相好看多了。
他继续解释:“苏女士的遗产,从目前看来分四个部分,她名下的四处房产都属于婚前财产,所以郑先生虽然作为配偶也不能分割一半。但是可以作为遗产和您岳母平分继承。”
黎丽不屑撇嘴:“哦,对,那是人家苏家的房子。”
郑扶苏发现心乱如麻时完全顾不上对金银财宝动心。
张律师接着介绍:“所以这些苏淮南女士名下的房产,黎女士和郑先生作为她的第一顺序继承人,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继承法》你们可以平分。”看黎丽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儿,他继续说:“苏女士的银行存款、有价证券,大数合计四百万。基本是苏女士婚后获得或者购置的,那么作为婚后财产。郑先生可以分到一半的份额,其余另外一半,由二位平分继承。也就是说郑先生能拿到四分之三吧。”
黎丽冷哼了一声,瞥了郑扶苏一眼:“空手套白狼了这些年,你好福气啊……”
郑扶苏无视了丈母娘的奚落,他觉得自己就没怎么听进去。
张律师说:“按照黎总提交的资料看,苏女士还有一些私人收藏、名贵首饰、奢侈用品。有一些是来自她祖父母的赠予,但是没有赠予协议。这个就看苏女士的祖父母会不会对这些提起财产主张了。如果主张的话,可以到时估价来分割。”
张律师扶了扶眼镜:“最麻烦的是锦华实业。鉴于苏女士是锦华实业的法人、董事长。锦华实业是苏女士名下的全资公司。那么理论上它也是你们俩的。但是企业是最难分割的。除非上市或者变现。”说到这里,张律师笑了笑:“二位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来准备这件事。”
郑扶苏轻轻揉揉额头:还好还有两年,他还有时间从容布置……
倒是黎丽心细如发:“锦华实业当初是我公婆出资,我丈夫作为第一任法人成立的责任有限公司,后来我丈夫不幸去世。虽然当初对于公司的归属,苏家的亲戚有过异议,但是我丈夫的遗嘱确认了我女儿苏淮南对锦华的完整继承权。现在淮南不幸过世,她又没有遗嘱。那么如果变现,我们还需要考虑包括淮南爷爷奶奶在内所有苏姓亲属的权益吗?”
张律师沉吟了一下儿:“单从继承考虑,除了淮南的爷爷奶奶,其余远亲都不在顺位继承顺序当中。而有苏女士的母亲和丈夫在,他们应该是争取不到遗产。当然考虑到如果爷爷、奶奶年老,如果生活条件不好,他们提出利益要求,法院也是主张协商的。”
黎丽对了对手指头:“爷爷奶奶在温哥华有房子有地有存款。中国人都不是了。再加上年纪大了……我看他们提起诉讼也难……”
郑扶苏抬头说了今天与会的第一句话:“当然,我们愿意对爷爷奶……”看了脸色不善的丈母娘一眼,他连忙改口:“嗯,我愿意照顾老人家们。”
他再顿一顿,说了真心话:“黎总、张律师,我看咱们不必把事情办得这么着急。毕竟还有两年的时间,也许到时候还有别的变故也说不定呢。”
黎丽和张律师对于郑扶苏口中的“变故”二字都理解为两位老人家身体衰弱,又遭了这么大的打击,恐怕这两年中会有亡故。郑扶苏说话合情合理,所以他们并没深究。
然后,张律师又细细地给他们解释了一些操作细节,比如这两年里应该先做什么准备。总之律师是教两个操盘手合理合法地把失踪者的财产先一步剥离到自己名下,或者为将来的变现分割打好基础。他看得出来,死者的母亲听得一丝不苟,丈夫么……心不在焉……
看得律师都含糊了:难道世上真有痴情人?说实在的,张律师觉得眼前这俩人还行,最起码他们打破了囚徒困境,知道建立攻守同盟,要是丈母娘跟姑爷先撕起来,恐怕俩人谁也拿不到50%。不过还有两年呢,这事儿也说不准。人性啊,他见得多了。
那场密谈堪堪说了三个多钟头。
张律师预备起身告辞时最后询问:“所以,二位还有问题吗?”
一下午话都不多的郑扶苏突然抬头:“张律师!如果董事长活着回来了,那我们现在剥离她的财产,算不算违法?”
张律师一愣,他混乱地看向黎丽:“不是说已经没有可能……”
郑扶苏眼尾略红,声音颤抖:“可她只是失踪而已啊,她还有可能回来啊!”他回头看向黎丽:“妈妈,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太早了……也许……我们应该再等等……”
然后,郑扶苏就看丈母娘跟看个疯子一样看着自己:“郑总,戏有点儿过啊。别再口口声声什么南南尸骨未寒。我闺女尸骨未寒你在外面干了什么,当我什么不知道?”
在张律师诧异的目光下,郑扶苏白皙的面孔瞬间胀红,不过他没再说什么。
黎丽大有深意地白了郑扶苏一眼,慢条斯理地拿出电话:“宋岷啊。你送送张律师。”也不知道电话那边的宋岷说了什么,黎丽居然笑得有些妩媚:“知道了。然后你再来接我。有事儿回去说。”
郑扶苏站在窗边,默默看着黎总的私人司机宋岷殷勤为张律师打开车门。这个宋岷四十来岁,相貌雄伟、精明强干的一个男人。听说是生意做赔了走投无路,经家里保姆齐阿姨介绍给黎总做了司机兼跑腿打杂,往好里说算个董事助理吧。此人嘴甜会办事,身材长相佳,打扮出来很有几分腔调,所以甚得黎总欢心。尤其丈母娘丧女之后,更似离不开这个知冷着热会疼人儿的司机大哥了。时刻把宋岷带在身边的。
郑扶苏就不明白了,丈母娘风姿绰约、富贵多金,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怎么会看上宋岷这路绣花枕头。刻薄点想:她一辈子看男人的眼光是不是十八岁选丈夫的时候都用完了? 很有些风声说,宋岷心高,当个高薪面首犹嫌不足,总有些登堂入室的念头。
郑扶苏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劝劝:“妈,这个宋岷您要对他存份警惕。他心眼儿太活,前些日子有人跟我说他过手的帐不清楚。”
谁知道丈母娘满脸不悦:“喲,你还有脸说别人帐不清楚?”
郑扶苏被噎得语塞。他心虚地闭了嘴,再想一想,他还是抬起头:“妈,自从陪您旅行回来,宋岷简直把自己当执行董事了。大区经理他都呼来喝去。李总、赵总两个跟您多年的地方大员他都敢训,这样的高管就是妈妈您也不会在公众场合不给他们面子啊。宋岷太跋扈了!这人不安分,野心大……”
黎丽“哈”地一声盯着郑扶苏看了又看:“要说不安分、野心大,谁比得上你啊?司机怎么了?你还不是家庭教师上位当了驸马爷?装什么简爱啊?怎么着?从他身上闻出自己味儿了?也对!你比他段位高,你那时候才几岁就懂的勾引富家千金给自己找一辈子的软饭吃了?是十七?还是十八来着?”
这话太过难听,郑扶苏面红耳赤之余,就见站在门口的工作人员进退不得,表情古怪地打量着自己。
郑扶苏尴尬以极:“妈!我怎么说也是淮南的丈夫!您好歹给我留点儿体面,也是给淮南面子啊!”
黎丽一巴掌抽了过去,她双目赤红:“你还有脸说你是淮南的丈夫?!要不是你撺掇,她怎么会死?”
这一巴掌打得极脆!郑扶苏硬挺着没躲!他白皙的脸上迅速泛起血红檩子。
郑扶苏气得热泪盈眶:“您就只会恨我让她出去玩儿!您怎么不想想为什么警方迟迟不定性不结案?那个司机怎么就会带着车上的人寻死?难道这里就没有蹊跷?”
黎丽想也不想又一巴掌扇了过去,她咬牙切齿:“蹊跷?!我看你才蹊跷!南南才死了多久?你就出去包了外宅!旋河小区有个贱窝儿是不是?你的那些脏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发骚的公狐狸!还有脸跟我搬弄是非?!呸!”
郑扶苏再听不下去,他抿抿嘴唇扭头而去。他不想跟一个歇斯底里的母亲吵。
黎丽夺门而出,对着他的背影大喊:“别以为我整治不了你!南南在,你有挡箭牌!现在南南没了,我看谁还是你的靠山!”
郑扶苏浑身一抖,他觉得丈母娘这话鞭子一样抽在了他的身上。
她……怎么能这么恶毒又刻薄……
怪不得把亲生女儿活活逼死!
郑扶苏办公室
郑扶苏接过陈玘墨递来的冰袋敷脸,听着助理絮絮叨叨:“我说你惹她干嘛?黎总现在心情不好,宋岷又正得宠,黎总可把他当知心人儿呢。你何苦捅老虎的鼻子眼儿?”
郑扶苏双目染红,自顾敷脸,抿着嘴不说话。
陈玘墨叹口气:“这些年,来来去去,黎总身边儿相好有多少啦?哪个不是过眼云烟?红能红几天?宋岷跟刘医师那些文化人儿又不一样,一个使下半身讨黎总喜欢的老粗,我看他前途有限。你多余跟他较真儿!”顿了顿,陈玘墨迟疑了一下儿:“老大……你真在外面……有人了?”
郑扶苏勉强压抑情绪:“你都听到了?”
陈玘墨“嗨”了一声:“什么传的最快?八卦呗!扫地阿姨那儿都快开记者招待会了。”
不知道是羞是气,郑扶苏的脖子都红了,他深深吸了口气,赧然别过了脸。
陈玘墨递给老大一杯茶:“你瞧你那个劲儿!黎总风流御姐俏寡妇多少年了?谁不夸她身体好有本事?你年纪轻轻的有什么可丢人的?”他一拍郑扶苏的肩:“老大,我们挺你!前些日子董事长刚出事儿,你那样子多吓人你自己是不知道,现在刚好点儿。不过……这事儿是怎么传出去的?我和你天天一起上班儿,你瞒得挺严啊,我都不知道。”
郑扶苏也狐疑这事儿:“孟源这两天干嘛呢?”
陈玘墨摇头:“孟源现在天天死磕美源家小少爷拿订单。我看他是忙得四脚朝天了,恐怕顾不上。再说,孟源也未必能盯得住你。他没那道行。”
郑扶苏侧头思忖:“我是现在是夜不归宿没错,别墅里的保洁阿姨肯定多嘴。可她怎么知道具体位置的?难道……她跟踪我?”
陈玘墨一拍大腿:“GPS啊!现在全公司的车子保养、检修都是宋岷一手安排。财务部前些日子跟我抱怨,好好的4S店不去,他拉拔了一个自己老乡的修车厂包了咱们全公司汽车维护的活儿!你的车不是上周送去保养了吗?”
郑扶苏若有所悟地眨了眨眼。
然后,他忽听陈玘墨一拍大腿:“刚才你去开会,葳蕤来电话了。她吞吞吐吐的,好像有话跟你说。哎,葳蕤孤身一人在奈良也不容易。你赶紧给她回一个吧。”
郑扶苏叹了口气,点一点头。
黎丽的车上
司机宋岷一边儿开车一边劝:“丽丽,你别生气。郑扶苏血气方刚正当年,死了老婆又要拿大笔遗产,也难怪他藏不住狐狸尾巴。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能安心守得住的。你的主意其实没错,早早儿分了钱,各过各日子算了。咱图个眼不见心不烦。丽丽,张律师怎么说?到底什么时候能分钱走人啊?”
坐在后面的黎丽擦着眼角儿,囔着鼻子:“我就是替南南冤的慌!南南刚没了几天啊?”
宋岷撇着嘴说:“要说这郑扶苏怎么这么好命啊?发财死老婆,都让他赶上了?”
后视镜里看到黎丽脸色不愉,他连忙改口:“丽丽,我是说锦华实业还不是靠你才有今天?怎么能便宜了这个小白脸?我是替你冤。”
黎丽吸了吸鼻子:“那骚狐狸是谁啊?我是说他那新姘头!”
掺和不进公司运营,于打听闲话这码事宋岷是特别上赶:“好像是大小姐签约那出版公司的一个编辑,姓林的。我上次跟着郑总的时候,还去那个公司的员工榜上看了看。猛一看啊,她跟咱大小姐眉眼儿略有点儿像。这姓郑的绕来绕去就好这一口儿。”
黎丽鼻子里哼了口凉气儿,不说话了。
宋岷看着黎丽的脸色还好,小心翼翼地试探:“丽丽,你要是看这姓郑的不顺眼,我干脆给你找个人摆平了他?一则给你出气,二则南南的遗产……”看着黎丽的脸色一变,他连忙改口:“二则,我看南南肯定有遗愿,肯定是心愿未了!所以迟迟才没有下落。你想,南南在的时候和他朝夕相处,死了坟里空落落的就她自己。她能不害怕吗?所以才死不见尸的!要是把他也埋进去,南南的尸首现身也指不定啊……”
没想到宋岷能冒出这样的念头来,黎丽满脸惊骇:“你说什么呢!这犯法你知道吗?!再说我们苏家忠厚仁义,从来不干这缺德事儿!”
宋岷小声嘀咕:“忠厚仁义到绝了后?”
黎丽顿时暴怒:“停车!我是给你脸了是吧?”
宋岷“嘎吱”一声停了车,他的脸色胀红,不过他也是个能屈能伸之人。
看黎丽不乐意了,他连忙陪着笑脸儿道歉:“丽丽,你别生气。我胡说八道的!我是想着天天看着那姓郑的轧姘头……我这不是就那么一说么……”
黎丽冷冷看着宋岷,阴沉了半天脸才吐出一句话:“那个小狐狸精,你有功夫也去帮我查查……我倒想看看是什么样儿的骚货入了他的眼!”
宋岷乐颠颠儿地点头答应。干鬼鬼祟祟的这事儿,他可巴不得呢!
第十九章 有的人活下去就要用尽全身力气了
此刻的林淮北办公室一片大乱!
樊贵带了两个民工大哥轮着铁锹从正门打入,凶神恶煞四处搜人!
满屋子编辑举着笤帚簸箕试图抵抗,但是没有一个能在工人阶级面前走过三招的!知识分子各种尖叫,试图给老板和淮北通风报信!林淮北吓得花容失色缩在柜子里头!
还好周楠尔的办公室在最里面,空间还能换点儿时间!
周楠尔处变不惊!他一边儿张罗着报警,一边儿对着瑟瑟发抖林淮北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嘱咐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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