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外人声嘈杂,觥筹交错。船舱内,萧泠百般聊赖地地靠在船头,望着船外随着动荡的粼粼波光,一时间有些失神。
绿绮冲上前来猛的一拍她的肩膀,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河上风平浪静,暖洋洋的阳光落在身上,萧泠有些昏昏欲睡:“困了。”
“困什么,好不容易名正言顺地跟着太子出来玩玩儿,这不得玩个尽兴?”绿绮说着,转头望向靠在门边的云婳,啧道:“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高傲个什么劲儿。”
萧泠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云婳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一瞬间,站在门口的云婳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转头朝着萧泠和绿绮的方向看过来。绿绮慌忙移开眼,装作若无其事地吹着口哨;萧泠则是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她的目光,一时间有些偷看被抓住的尴尬。
好在云婳只是对视了一瞬,那双狭长有神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种不明的情绪,却让萧泠觉得有些眼熟。
似乎,和见过的谁有些相似。
舱外似乎来了一个人,云婳低头和那人说了些什么,便转身离去了。
萧泠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但看见帘子被人掀开,盛玄胤那张没得让人窒息的脸逆着光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萧泠还是忍不住心跳漏了一拍,像是被海浪拍打在沙滩上,怦然的一声响,来得快也落得快。
萧泠警惕地后退几步:“你来干什么?”
听见这话的盛玄胤不由得挑挑眉,笑道:“怎么了,你是本宫的太子妃,本宫难道脸看都不能来看你一眼了?”
“还是说,太子妃是被前几日夜里的事情吓到了?太子妃不必害怕,不过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蝼蚁,拍死就拍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
“……”萧泠欲言又止,抬眼对上他那双含着笑的凤眼,一时间心有些乱。
“你放心,我……”
萧泠抿了抿嘴唇,压低了声音淡淡道:“我不是已经表明了我的立场?如今的我不再是什么长宁公主,我不过是,寄人篱下要看人脸色行事的一个徒有虚名的太子妃罢了。我需要你的庇护,而你也是我在漠北唯一的,不可失去的后盾。”
她抬眼,注视着盛玄胤带着审视的目光,“盛玄胤,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你大可以放心相信我。反正——我也不可能翻起什么水花,不是吗?”
盛玄胤垂下眼睫,死死地盯着抬眼看着自己的萧泠,良久,终于笑出声来。
“既然如此,倒显得本宫太过多疑了。”
他转身就要掀开帘子离去,萧泠刚松了一口气,却又看见盛玄胤突然回过头来。
萧泠猛地提起神来:“有什么事?”
“……”盛玄胤沉吟片刻,似乎时由于很久,终于有些不自在地说出来:“今晚的游船酒宴,你记得坐到我身边来。”
萧泠没有想到他会可以提醒自己这个事情,顿时觉得有些好笑:“那是自然,我是你的太子妃,我不挨着你一起坐,那该挨着谁?”
本以为这句表露立场和心意的话能够让盛玄胤感动一番,却不想盛玄胤对此只是轻蔑一笑,淡然置之。
他掀开帘子探出身去,声音被和风吹开有些听不太清。
“谁知道呢,谁知道你是挨着你的宋非晚还是哪个新冒出来的小太监。”
萧泠:“……”这人还真是小心眼儿。
但很快她冷静下来,低头沉思着漠北的局势和将来的可能走向。
漠北皇帝表面上看起来身强体壮,但事实上他的身体似乎并不好,几乎每日都在吃着太乙专门为他开的药,以此延年益寿,想要活得更久。
但萧泠知道,整个漠北皇城里,基本上没有一个人希望他获得更久。每一个人都觊觎着他身下的位置,都数着他寿命的尽头,想要从他手里夺走这份至高无上的权力。
如果想要完成任务,让霍骁成为一统天下之人,那就必定得先扫除漠北这个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
而盛玄胤,就是整个任务最重要的一环,打败漠北的关键,也是漠北这条蛰伏巨蛇的七寸。
如若在他登上皇位之前不能将她刺杀,那待他当上漠北皇帝之后……任务成功的几率几乎为零。
——所以,必须要尽快夺得他的信任,重拾他的白月光“萧泠”的模样。
然而还不等萧泠多想,船舱外和兴公公的声音传了进来:“太子妃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嘴角还未褪去的一抹笑瞬间僵住,萧泠眸色暗了暗,起身理了理裙摆朝着舱外走去:“来了,还请公公替我带个话,劳烦皇后娘娘稍等。”
绿绮见状猛地起身,抬手一把握住萧泠的手腕。
萧泠回头,却看见一想嬉皮笑脸的绿绮此刻神色严肃,坚决地摇了摇头。
“没事。”萧泠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随即转身跟着和兴公公出了船舱。
离开前,和兴悄然回眸看向身后的绿绮,眼神中流露出警告的意味。绿绮身躯一震,垂在身旁的手紧握成拳。
—
萧泠跟着和兴上了漠北帝后的船,随即和兴带着她进了船舱,萧泠低头掀开帘子,再次抬头时映入眼帘的是空无一人的杂货仓库。
萧泠愣了一瞬,心道不好。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身后便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如临大敌,猛地转身想要躲避,却还是慢了一步,被身后的人一木棍敲中后脑,剧烈的疼痛霎时间从后脑部位蔓延开来,萧泠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想要掀开帘子逃出去。
身后的人见一棍子没打晕,便抬手又是狠狠一棒砸了下来,正中头部。
萧泠骤然被抽干了力气似的扑倒在地上,帘外隐隐约约传来了有人交谈的声音,意识恍惚中萧泠听出了,是漠北皇后和盛玄胤。
她想要抬手伸出帘外,想要盛玄胤发现她在船舱里,却被身后的壮汉一把握住脚踝拖进了船舱深处,用一匹粗布条死死捂住她的嘴,不让她有机会发出一点声音。
萧泠眼前很快浮现起一片朦胧,她吃力地抬眼,昏暗的船舱内看不见任何东西,舱外剧烈的阳光顺着狭小的缝隙钻进来,却始终照不到萧泠。
直到最后一片明亮都已经散去,萧泠阖上双眼,彻底失去了意识。
站在暗处的和兴冷漠地看着这一切,朝着动手的壮汉道:“把这儿的痕迹收拾干净了,可别让人抓到把柄。”
他说着甩了甩手里的拂尘,似乎是被萧泠的血腥气熏得捂住了鼻子,颇为嫌弃地道:“快些带走,免得夜长梦多。”
那壮汉将萧泠放在地上捣鼓了一阵,随后一手捞起萧泠的腰塞进一个黑色的麻袋里,转身递给和兴一个精致的黑色的小瓶子。
和兴翘着小指接过瓶子,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下去吧。”
壮汉一把抬手将装有萧泠的麻袋扛上肩膀:“是。”
—
终于等到夜里,众人聚集到漠北帝后的游船上举行宴会,按照地位和身份层层递进,最后留在中心的船上的基本上就是皇室中人。
漠北皇后和太子殿下白日里在船舱上争执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后说不过盛玄胤,一张浓妆艳抹、天姿国色的脸更是被气得有些涨红。
无论皇后如何发难,盛玄胤都能回答得滴水不漏,顺带还能反讽皇后一番,堵得她无话可说。
两人互不相让地对峙着,就在气氛焦灼之际,不知何时出现在船上的和兴公公很识时务地上前,对着盛玄胤和皇后恭敬行礼:“见过太子殿下,皇后娘娘。”
一看见和兴,皇后的心情似乎突然好了很多。她再次看向盛玄胤时严重甚至浮现出一丝玩味和得意。
见她态度突然转变,盛玄胤心中隐约感到有些不妙,微微蹙了些眉。
皇后粲然一笑,道:“别再说那些伤感情的事情,如今你是太子,我是皇后,你是我的儿子,我也是你唯一的母后。这要是被旁人看了去,传起我们母子不和,怕是会让那些有心之人趁虚而入。”
她笑得魅然,主动结束了这场明争暗斗,以身体不适为由转身离开去休息了。
盛玄胤虽然心中有些怀疑,但还是没有将此事太过放在心上,转身便被其他人的殷勤分去了心思。
坐在最高处的皇帝捂着嘴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抬眼小心翼翼地看着身旁端坐着的皇后,发话道:“众爱卿不必拘谨,今日过节,大可尽情饮酒作乐,管弦歌舞倾巢出场,定要玩儿他个不醉不归!”
底下的漠北群臣纷纷附和着:“好!不醉不归!”
“陛下英明!宽厚仁慈!”
“……”
一片嘈杂声中,盛玄胤却是时不时望向船口的方向,似乎在等什么人。
船舱内的人进进出出,但始终都没有看见他想见的哪个身影。
盛玄胤脸色逐渐阴沉,一把举过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妈耶极限赶榜谁懂啊呜呜呜呜
还好赶上了(垂死挣扎)
第23章 突生变故(二)
夜深露重,船头挂着些缚彩的灯笼。熹微的灯光在河面清风袭来时忽明忽暗,扑朔微闪,犹如银河倾泻,满池波光与灯光交相辉映,一时不分天上人间。
盛玄胤接连几杯烈酒下肚,面上没有半分波澜。高座上的皇后目光落到盛玄胤的身上,似乎想到什么似的微微敛眉,眸中一闪而过精明的神色。
她朝着身旁的和兴公公递了一个眼神,和兴会意,躬着身子转身下去。
盛玄胤再次抬眼看向船门口,这次却瞥见了神色匆匆的豆蔻不顾阻拦就要闯进来。盛玄胤神色一凛,元宝很识时务地悄然上前从侍卫手里接下了豆蔻,带着她绕过大道来到了盛玄胤的身后。
豆蔻一见到盛玄胤便跪了下来,语气慌张无措:“还请太子殿下派人帮奴婢寻找太子妃。”
刚刚盛满一盏酒的盛玄胤动作一滞,他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豆蔻:“寻找谁?”
豆蔻头也不抬,将萧泠下午在船舱内休息后突然消失一事全盘托出,“太子殿下,太子妃已经消失了三个时辰,若是不快些找到,奴婢只怕……只怕太子妃遭遇不测!”
盛玄胤闻言眸光一沉,豆蔻本以为他会对此作出些反应,却不曾想他只是懒懒地靠在椅子上,举起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语气中带着些慵懒和散漫:“你怎知她不是自己逃跑了?”
豆蔻呼吸一顿,整个人激动起来:“……不可能!太子妃不会水,怎会在四面环水的船上逃脱?更何况这是在漠北河上,就算太子妃真有那个打算,无论如何也不会挑今日出逃。”
她双手叠起低头叩在地上:“还请太子殿下派人寻找太子妃!”
太子这边的动静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连座上的皇帝都顺着大家的目光看了过来,询问道:“胤儿,发生了什么事?”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盛玄胤淡定垂下眼睫,镇定自若地起身回答:“无碍,不过是走丢了一个东宫的小宫女,兴许是落到河里淹死了。”
听他这样说,皇帝似乎觉得颇为无趣似的点了点头:“噢,原来是这样。不过——胤儿不必太过糟心,不过一个宫女罢了,蜉蝣蝼蚁,不足为惜。你若是实在喜欢,父皇替你选一大批宫女入东宫,如何?”
“这倒是不必了,谢父皇隆恩。”
皇帝应付完也不再看他,转头自顾自地喝酒去了。盛玄胤理了理身上的长袍落座,抬眼间无意瞥到那束来自高处的、带着些挑衅意味的目光。
皇后目不斜视地盯着他,嘴角浮现起一丝浅笑。
盛玄胤眉峰凝起,眸光暗淡如夜。
突然间和兴公公捧着一小坛酒朝着他径直走来。盛玄胤眼皮一跳,转身示意元宝将地上的豆蔻带下去,随即回头好以整暇地看着冲自己而来的和兴。
只见和兴将一小坛酒重重搁在盛玄胤的桌面上,高座上的皇后适时地开口:“玄胤,本宫近日得了一坛好酒,本宫觉着你一定会喜欢,赏个脸尝尝?”
面对皇后明里暗里的捧杀,盛玄胤面色不改,“孩儿不敢,还劳请和兴公公替我满上。”
酒坛不大,青玉色的瓷瓶一打开塞子便能闻见喷薄而出的酒的醇香。清冽的酒水沿着坛沿流出,在宴上明亮的灯光下显现出一丝淡淡的红。
本以为是错觉,不料等盛玄胤短期酒杯准备饮下时,却瞥见了沉淀在杯底的那一抹暗红。
他眉头微凝,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淡定自若地就着酒杯缓缓饮下。
酒水触碰到嘴唇是很浓郁的酒香,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微微一顿,烈酒在口中打转,灼热的酒贴在舌尖,竟忽的生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那味道很淡很淡,但当酒水沿着喉咙咽下是,口中的余味酒越发清晰。盛玄胤有些不解,又有些警惕地抬眼望向高处的皇后。
皇后似乎早就在等着他的目光,见他如自己所愿便正了正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盛玄胤。
“如何,都说打蛇打七寸,给人送礼自然也要送到人心坎儿上——这坛酒可是加了你最喜欢的,怎么样,味道可还行?”
宴上众人还在细品皇后这不太合适的比喻,盛玄胤闻言却是目光一沉,一双摄人的凤眸此刻更显凛冽。
握住酒杯的手,更是青筋毕露。
众目睽睽之下,盛玄胤霍然起身,朝着帝后二人行礼,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转身退出了宴会,临走之前还带上了那坛酒。
盛玄胤快步走出船舱,将手里的酒坛随手扔给守在舱外的云婳:“带下去验验,这酒里究竟掺了些什么东西。”
云婳点头应下,跟在盛玄胤身后回到了太子的船上。
—
绿绮被元宝唤到盛玄胤的书房时,已经是夜里三更。
书房内只堪堪点了一盏微弱的灯光,绿绮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前之人的表情。盛玄胤坐在书案前,跪在一旁的豆蔻时不时垂头用袖子擦着眼泪。飞蛾扑朔着软翅萦绕在昏暗的烛火边,被高温灼烧得无力落下,掉在烛台边上。
盛玄胤脸色藏在阴霾中。他不发话,绿绮也不敢抬头,整个书房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终于还是绿绮挨不住这样的煎熬,低声试探着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深夜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盛玄胤没用说话,他搁在书案上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声音底沉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就没有什么事想要和本宫说吗?”
跪在地上的绿绮浑身一滞,发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她咬了咬下唇,犹疑着开口:“妾身……没什么可说的……”
话音未落,只见黑暗中的盛玄胤眸光一亮,绿绮剩下的话全都被卡在喉头,随着腹部传来的一股剧烈痛感而被吞回肚子里。
她徒劳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钻心的疼痛给她带来的是喉头细碎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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