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胡闹,”萧雄沉默片刻,按下了兴奋的曾琦,“让人去把靠近营地边缘的帐子收拾出来一个,我去会会郑礼。”
“大将军!”
曾琦等人惊呼出声,七嘴八舌的想要劝阻他,却被萧雄抬手制止了。
“诸位随萧某征战沙场多年,都是过命的交情。此次镇国公府冒了多大风险,本将军也从未隐瞒过各位。得众位信任,誓死追随,镇国公府上下更是要为众位负责,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一旦行将踏错,镇国公府多年基业毁于一旦,还会牵连至你们。”
萧雄的语气不重,却听得众人心头发沉,神色各异。
在场众将领,与其说是萧雄的心腹,倒不如说是镇国公府的心腹。
因为其中部分老将,甚至是从老镇国公府还掌管虎符之际,就追随至今,同镇国公府之间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这么些年来,不只是镇国公和萧雄二人作为主将,接收着来自各方或威胁或诱惑的拉拢,麾下这群大将也一样。
但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生出异心,坚定追随镇国公府至今,哪怕镇国公府立在风口浪尖之上,随时会有坍塌风险,也未曾有过动摇。
萧雄感谢他们的信任,在做出出兵助力大皇子成事的决定后,他特地召集了一众将领密谈此事。
甚至放言,若是有人担心失败,亦或是不愿意牵扯其中的,大可私下去找他说明。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萧雄一定倾尽镇国公府之力,为不想被裹挟进漩涡的人提前安排好退路。
然而得知萧雄的打算后,所有将领无一例外,悉数表态愿誓死追随,没有人动摇迟疑。
为了镇国公府上下数百口人的性命,亦为不辜负众将士的信任,萧雄同大皇子和萧程晋密谈时,所做的计划每一步都反复推演,力保不出任何岔子。
现下萧程晋率领着部分边军已行至半路,事态大抵已成定局,但他们却不能就此掉以轻心。
不管郑礼是真的得知了什么前来质问,还是单纯来刺探情况,都不能把人直接轰走。
“将军的顾虑有道理,”右将军明白萧雄的意思,出口帮忙解释道,“人现在都来到边军大营外了,若是大将军铁了心不见,他闯不进来,但难保他不会想别的歪招。届时他在暗我们在明,防备都来不及。”
与其等到时候再想办法应对弥补,倒不如让萧雄出面会一会对方,暂时先把人稳住,为萧程晋争取更多时间。
听到后将军的话,众人陷入沉思,连曾琦都意识到方才是自己冲动了。
接见郑礼的帐子很快收拾齐备,萧雄身着铠甲,准备独身去会一会郑礼。
奈何曾琦非得缠着萧雄不放,跟个滚刀肉似的,闹着也要去“长长见识”。
“你长什么见识,”萧雄被气笑了,朝着曾琦的屁股踹了一脚,“就你这暴脾气,老子怕你多看那姓郑的两眼,就压不住火气把他打出营去。”
曾琦嘿嘿笑着不反驳,他确实存了去瞅瞅郑礼要闹什么幺蛾子,若见势不对,就借机找茬把人揍一顿出气的心思。
不管萧雄如何呵斥,曾琦都铁了心非要跟着去,哪怕被萧雄踹了两脚也梗着脖子不服输——
“大不了回头您罚我打军棍,反正我得跟您过去!”
“老曾也是担心大将军,”右将军拉住还在蹦高的曾琦,帮他说话,“别看那郑礼是个读书人,心眼子可多又黑。您放心,您同他交谈的过程中,我们俩绝对安安分分不插话,就旁听!”
萧雄见曾琦拧着脖子一副滚刀肉架势的模样,再看看表情严肃认真下保证的右将军,被气乐了,索性转身就走。
“哎——”曾琦看着萧雄头也不回的背影,有点傻了,“这怎么就走了?到底同不同意啊?”
“呆子,”右将军在曾琦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快步朝着萧雄追了过去,“还不赶紧跟上,发什么愣呢!”
“大将军这是同意我跟去了?”曾琦纳闷的嘀咕了一句,看着右将军迅速追上萧雄并紧跟在他身后,眼睛倏然瞪大,忙不迭迈步追了上去,“不对啊,是我要去,你丫的凑什么热闹?!”
……
郑礼虽然爱同萧雄过不去,但他的手段多体现在爱写折子上奏,有事没事就参萧雄一本。
如今整个镇国公府现在都成了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郑礼此举是为了向皇帝表忠心,是政治正确的表现,他从未觉着自己的行为有任何不对。
但这一切针对萧雄的动作,仅限于在背后实施,他还真没那个胆子跟萧雄正面对上。
只因萧雄常年征战沙场,砍杀的鞑子不计其数,浑身都好似泛着血腥气和凛冽杀气。
郑礼升任知府,被委派来边城时,还自持身份,趾高气昂的特地去见了萧雄一面,告知他边城日后归他管辖的事实。
结果时机不巧,郑礼登门将军府时,萧雄刚从战场上下来,一身血腥沙尘,还未梳洗就匆匆赶回去向在府中养病的镇国公汇报战况。
郑礼被他满身的血煞之气惊到呆立当场,被血气熏到几乎窒息。
萧雄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好似还从萧雄铠甲边角,看到了粘在上面的碎肉。
郑礼脸色煞白,没忍住当场呕吐,都来不及同萧雄打招呼自报家门,就软着腿落荒而逃。
打从那以后,萧雄在郑礼心中,就犹如一个夺命罗刹般可怖。
哪怕背地里参萧雄的折子上奏了一本又一本,郑礼却都努力避免和萧雄见面,更别提当面找麻烦了。
毕竟萧雄是个杀人如麻的屠夫,郑礼也担心若是惹得他不快,会被他挥刀砍杀当场。
哪怕事后萧雄会因此被降罪,他的小命丢了可就没了。
郑礼是皇帝心腹,为皇帝效忠不假,但他首先是个人,还是惜命的。
上上折子,表表自己对皇帝的忠心就算了。
拿自己的命,换萧雄被皇帝借机抓住把柄问罪什么的,郑礼还没这么大的牺牲觉悟。
时隔多年,郑礼如今是被迫寻上门来要见萧雄。
一想到稍后要同那个煞神面对面交谈,郑礼就浑身僵硬面色煞白,有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甚至等士兵去通报的时辰里,郑礼思绪纷飞,紧张的朝着营地内部的方向张望,很担心下一刻会冲出来一群人,把他摁在地上胖揍一顿。
尤其是守卫营地的士兵,还都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仿佛下一刻接收到命令,就会用手中长枪把他捅个对穿似的,令郑礼内心惶惶,几欲转身回去算了。
不知煎熬了多久,郑礼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
看到先前进去向萧雄禀报的士兵回转,郑礼眼睛一亮,立刻挺直腰板,压下内心忐忑,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不等郑礼发问,那士兵就自顾自道:“将军同意见你了,请随我来。”
说完他也不管郑礼跟没跟上,掉头就走。
那模样,好似接待郑礼对他来说是什么不能忍受之事一般。
郑礼脸色一黑,强压着怒火带着小厮抬腿欲跟上去。
原本只冰冷冷看着他的守卫长枪一横,挡住了郑礼去路。
“干什么?”
郑礼的不悦已达到顶峰,见一直拿他当敌人看待的卫兵到了此刻还敢拦他去路,自认被侮辱了的郑礼大声呵斥。
“萧雄已经准许本官进去了,你竟敢阻拦?你是想违抗军令吗?!”
郑礼这帽子扣得着实有些大,但卫兵不为所动,依旧坚定的拦着郑礼,眼神冷漠。
“嚷嚷什么呢?”
带路的士兵不耐烦的回转,瞥了一眼郑礼身后跟了足足七八个伪装成小厮的护院,嗤笑一声。
“将军同意见知府大人,可没说要见您身后的这群人。军营重地,能允许大人进来已经是破例了。闲杂人等还是留在外面等待为好。”
领路的士兵对郑礼的小人行径看不上眼,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都敢跑到边军大营来求见大将军了,还怕死的带上这么多人。
他是太看得起自己招揽的护院,还是看不起边军将士?
“这些都是本官的小厮,”郑礼压着怒气据理力争,“本官只是来见大将军有事相谈,带着人也不会对大将军不利,为何不许他们随我进去?!”
“我也说了,军营重地,不许闲杂人等随意进入!”
小兵寸步不让,哪怕郑礼一口一个“本官”,试图端着知府的架子压人,他也不屑一顾。
萧雄肯同意见他就不错了,都到了边军的地盘上还敢如此强硬,真是给他脸了!
“大人若是坚持,那咱们就耗着吧。”
第67章
数万边军,对待镇国公府历任掌权将领都无比敬重信服。
连点鸡毛蒜皮小事都得写封折子参萧雄一本的郑礼,早就被所有边军恨到牙痒痒了。
士兵视线鄙夷的看着郑礼,双手环胸十分不屑。
大将军能不计前嫌肯见他一面就不错了,还敢在此处嚣张,真是给他脸了!
郑礼感受到对方毫不遮掩的恶意,面色难看,心下暗恨,连一个小兵都敢欺辱于他,定是受了萧雄指使!
士兵寸步不让,郑礼又不可能带人硬闯。
僵持片刻后,郑礼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深呼吸一口气决定暂且先退一步。
“你行,你给本官记着!”
郑礼咬牙记下这场仇,暂且咽下这口气,转头吩咐身后小厮留在营地外等他。
等跟在郑礼身后的小厮退到马车旁后,郑礼再度抬步踏进边军营地范围内,这次没再受到阻拦,顺利入营。
郑礼面上不显,踏入营地后,视线却四处梭巡,好似在观察着什么。
“到了。”
结果还没等郑礼看出个所以然,带路的小兵就停住了脚步。
郑礼一愣,倏地看向面前简陋的帐子。
他要见的是萧雄,难道不该领他去营地中心的主将大帐?
“还请知府大人入帐等待,大将军随后就来。”
领路士兵硬邦邦的说完,就自觉站到帐子入口处守卫,不再管郑礼了。
郑礼吃了一肚子气,不断在心下安抚自己,现都已经进到边军大营了,现暂且忍耐,等到日后……他定把今日所受屈辱一一都还回去!
郑礼安抚好自己,勉强压下怒气踏入了这破旧的帐子。
此营帐显然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帐子里空荡荡的,只摆了一张桌子几张椅子,空气中还泛着一股没消散的怪味。
郑礼脸色更黑,如此场景,无一不代表着萧雄对他的敷衍和折辱。
萧雄身后跟着两个尾巴匆匆赶来,一掀开营帐帘子,就看到郑礼背对着他们,挺直腰板立在帐中的模样,身体还好似在微微颤抖。
萧雄疑惑,他还没把郑礼怎么样呢,这就把人吓到身子都在抖了?
就这么芝麻大点的胆子,还敢跑到边军大营来要求见他?
“郑知府,”萧雄主动招呼了对方一声,态度并不热切,但也不算恶劣,“知府大人特地前来,有失远迎啊。”
郑礼被怒火冲昏了脑袋,连萧雄人已经到了都没察觉。
听到萧雄主动招呼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面色僵硬的转身冲萧雄颌首示意。
“萧将军。”
郑礼的心态还未平复下来,同萧雄打招呼的语气都硬邦邦的。
萧雄倒没在意,还热情的邀请郑礼坐下说话。
不过他也就是做做口头样子,招呼的虽然热情,但看也没看郑礼一眼,自顾自坐上了主位。
曾琦路过郑礼的时候,还恶声恶气哼了一声,把对他的不待见表现的淋漓尽致。
不过在曾琦准备在萧雄的下手落座时,被右将军眼疾手快的揪住,把人拉到了萧雄身后,同他一起一左一右站定,面无表情的盯着郑礼。
这他们这摆出来的架势,看得郑礼心下一跳,忽然就有些后悔今日来此了。
萧雄没心思同郑礼打太极,开口直言:“无事不登三宝殿,郑知府今日特意来此要见本将军,所为何事?”
“本官今日前来,所为一点小事,”郑礼朝着杵在萧雄身后,对他虎视眈眈的曾琦二人,憋气道,“此事本官需与将军密谈,所以……”
“无碍,”萧雄大掌一挥,好似没听懂郑礼暗示一般,“这二位将军都是自己人,知府大人有话直说,本将军可以担保他们不会传出去的。”
郑礼深呼吸一口气,好悬没忍住破口大骂。
这是他担心这俩人会不会把他要说的事情传出去的问题吗?
这分明是他有机密之事要同萧雄密谋的意思!
在这一刻郑礼甚至开始怀疑,萧雄是怎么坐稳镇边大将军的位置这么多年的。
这么浅显的暗示都听不明白?
郑礼心中翻江倒海疯狂叫嚣,但好歹记着眼下还踩在萧雄的地盘上,方才勉强压下骂人的欲望。
他的视线在曾琦二人身上扫过,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萧雄自己都不在意,他还避讳什么!
“本官今日前来,是想向萧将军讨要一个人的,”郑礼直视萧雄,“他叫赵六。”
“哦?”萧雄挑眉,故作不解到,“本将军与郑知府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知府找人,为何会找到边军大营来?再者,本将军这里可没有什么叫赵六的人,倒是前些时候,逮了个姓于的细作。莫非知府大人要找的,是这个细作?”
不等郑礼回应,萧雄就轻啧一声,自顾自道。
“可是这潜入将军府意图刺探军机的细作,郑知府又是如何认识的?还跑到本将军的大营来讨人?莫非这细作同郑知府之间,还有什么渊源不成?”
萧雄这一口一个细作,听的郑礼眉心狂跳。
不管那“赵六”被逮住之后到底交代了些什么,但此刻萧雄一个“细作”的帽子扣下来,郑礼就知道此事难解了。
潜入将军府刺探军机,这么大的罪名一旦坐实,连此刻为之在同萧雄讨人的郑礼都跑不脱。
“胡言乱语!”郑礼惊到脸都白了,二话不说先为自己证明辩解,“本官乃陛下钦点知府,忠心可鉴!”
萧雄只是面无表情的直视郑礼,并未言语,但那平静无波的视线,却看得郑礼额头冒汗,备受压力。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萧雄摆明了装傻充愣不给面子,郑礼只得亲自揭开了对方的身份。
“那赵六实则是二殿下的人,”郑礼硬挤出一抹笑来,狡辩道,“他到将军府并非是为了刺探军机,而是想帮二殿下带话。眼下时局动荡,大将军也该为日后早做打算才是。”
“本将军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萧雄镇定自若道,“本将军只知抓到了一个刺探军机的细作,他是谁的人,带有什么目的,都不妨碍他是个细作的事实,不是吗?”
不管哪个假冒赵六的人是来干什么的,从他混入将军府的那一刻起,“细作”的帽子就摘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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