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笙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冷哼道:“有什么可笑的!即使现在你是我父亲的学生了,我也还是讨厌你!”
钟啸天颔首皱眉,低沉道:“笙儿——”
“哼!”
她扭过脸,不再说话,但却仍旧掩盖不住眼底沾染上的那抹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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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立夏当天。
又大又圆的亮太阳在正空中高挂,远方是蓝天万里,瞧不见一点白云。
红墙金瓦的宫殿内,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生下祁国最受宠爱的嫡公主,取名夭九,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九天之尊如凤盘飞。
祁帝得到这个嫡长女十分欢喜,特此减免了全国上下一年赋税,并在皇后出月子后贺宴全朝。
钟离笙倒霉得很,也要去赴这场宴。她迫不得已抛开刚搜罗到的游记,被父亲揪着坐上了去往皇宫的马上。
他们北漠人,小到五六岁孩童,老至六七十岁老殴,出街必骑马,赴宴定驱車。除了远程迁家,其余时候马车之类的代步工具,都只配置在后院里落灰的。
她骑的马很特别,是父亲在她六岁那年送给她的。
马儿全身黝黑,独独耳朵的毛却是红的。明明是都比她年纪还大的马,腿却短得很。白白的一匹汗血宝马,该在战场上厮杀的,最后却因为这点缺陷成为了她的代步工具,长时间拘在马厩里。
看着路边时不时越过的马车,钟离笙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问向钟啸天:“父亲,母亲呢?她不去吗?”
母亲嫁给父亲十余年,在北漠也呆了十余年。
在钟离笙的印象中,这些年里,母亲似乎从未离开过自己院子,为数不多的那几次都是花灯佳节。但那天明明是男女子相约的浪漫时节,母亲却都是自己一个人外出。
而也是那一天,父亲会?把自己关在屋内,任她如何叫,都不搭理她。
曾听人说,父亲与母亲幼时是竹马,感情应是好得不得了的才对。她不明白,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人记了那么多年。
钟啸天:\"她身子不适,且留在家中休养吧。\"
钟啸天回答着,眼底下闪过一抹落寞之色。
钟离笙瞧见了,也抿着嘴低下了头。
骑行在一旁的承天低眉不语,自夫人嫁与将军来,本该亲近的二人却越走越远。其中的原因,他也不知晓。
想起适才将军前往夫人的院子,连面都没见到便又灰溜溜的离开,承天叹了口气。
三人心中各有所思。
一旁陆章见此,沉默着,一双眼睛在每个人脸上打探,不知在想些什么。
宴会在天近黄昏的时候才开始,很多人为了这样权贵的结交宴席等了许久,有的是为了物色未来亲家,有的是为了攀附权臣提升自家地位。
人们便总是会在过午食后入宫,不会平白浪费了这样好的机会。
当钟家到的时候,正是太阳欲往西斜之时。
守宫门的侍卫见有四人打马而来,先是拦住了他们,看清人后,恭敬的行礼,随后将宫门打开。
到了宫内,将马司将马安置,在宫人的带领下,钟离笙跟着钟啸天走在官道上。才没走多久,便被人叫住。
“妹夫!”
听到声音,钟离笙扭头望去,看见大舅父带着大舅母和一干小厮丫鬟小跑而来。
钟离笙抬头望向父亲,只见父亲自从听到大舅父的声音后,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父亲似乎根本没打算理睬大舅父,低低的说了一声:“走。”便迈步离开,要她小跑才能跟上。
身后的大舅父还在叫着,承天叔看了父亲一眼,停下,拦住了大舅父一家人。
钟离笙走得远了,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她只看见大舅父脸上的表情从发自内心的欣喜到勉强维持的假笑。
也不知走了多久,又有人来找父亲了,她第一次觉得,父亲这么受人欢迎。
来的人是个太监,一双精明算计的眼,在看见父亲时也蒙上了一层雾,不知里头的真心敬重是不是有算计杂在里边。
看不透这个人,钟离笙却能看出父亲是实打实的在表达,他对这太监身后之人的重视,就连说话的语气都骚客了许多。
“奴才拜见大将军。初到祁京不知将军可还习惯呐?”
“周公公有礼了。”钟啸天点头,“我本就生在祁京,何谈习不习惯一说?只是不知,公公找我有何事?是不是陛下他......”
周公公一双眼睛笑着,点头笑道:“陛下知道将军进宫了,特命奴才前来请将军过去,说有要是事相商,此刻左相与右相二位相爷都已经到了,就差将军您了。”
听完他的话,钟啸天沉吟了会儿,低头看着身旁的两颗小豆米。
周公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将军不必担心小姐与公子,”周公公指着适才为他们引路的小宫女,道:“翠屏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等侍女,对宫里的路也熟悉。定会将二位小主子安全的送到风暖阁,其他大人的家眷们也都候在那呢。”
钟离笙不想看父亲为难,二话不说替钟啸天答应了下来:“父亲你去吧!我会保护好陆章的!”
闻言,钟啸天看了眼陆章,视线落到钟离笙脸上。眼瞧着附近的跟他女儿同等年纪的姑娘都是由人家娘亲领着的。她的女儿为何没有娘领着?
钟啸天的眼中染着一抹自责。
几秒后才摇头轻笑道:“也好,我的笙儿,最棒了。”
钟啸天跟着周公公走了。
钟离笙跟陆章也安全到了风暖阁,只是那个叫翠屏的宫女将他们送到之后,便走了,什么话都没有留下。
钟离笙站在廊下,看着跟前来来往往的人,不仅有穿红带绿的夫人小姐,还有来来往往送点心酒水的宫人。这群人都跟下水饺馒头似的,挤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小院子里。
每个人脸上挂着笑,当见到她与陆章时,眼睛就像在鉴宝一样在他们身上扫过。
钟离笙武将出生,除了爱穿红衣,不会佩戴什么金银丝软,嫌麻烦。只是她没想到陆章比他还低调,除了初见那一天的月白华服外,平日里穿的都是不灰不白的长袍,今日也是如此。
或许也是因为这一点,进来后,就没人来搭理他们甚至有些还会朝她翻白眼。
钟离笙也不想呆在这了,没顾陆章的意愿,拉着他就往角落的拱门走。
到了一个小花池旁,见周围没人,钟离笙坐在一块园石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我就不该让那臭丫头一个人躲在家里享福,该把她一起拉过来陪我受罪才对!”钟离笙抱怨着。
临出门前她曾去红青的屋里叫人,却被红青闪闪躲躲,说昨天吃坏了,现下肚子痛去不了。
当时父亲催得着急,她没来得及多想就信了。
结果现在想来,她不喜参加宴会,红青亦如此。主仆很多习性是相通的。
而自二人相识以来,钟离笙从未见过红青生病。
况且因为来祁京一月以来的“夜夜笙歌”,嫌弃太过油腻,昨夜他们吃的可是素菜宴。
拉什么肚子?
哪门的肚子可以拉?!
想到这,钟离笙又叹了口气,暗怪自己还是太天真,双手撑着脸颊,盯着池面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
肚子渐渐传来一股异样,先是针点一样的疼痛。再后来,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整个肚子生疼生疼的。
难不成红青没骗人!
真是拉肚子了?!
呲牙咧嘴的,她着急的将目光扫向周围寻找茅房,可四周全是回廊,这样的精致小花园根本不可能有茅房!
陆章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关心问道:“阿笙!你怎么了?”
自从陆章认了钟啸天为老师,便这般叫她,钟离笙也没多大在乎,只要不是喊她妹妹就行。
钟离笙吃痛:“嘶~~~”
她吸进一口冷气,又把自己呛住,捂着肚子使劲咳嗽,眼泪都给憋出来了。
陆章见到箭步迈了过来,手悬在钟离笙背上,停住。
见她止不住,才下定决心一般轻轻拍了上去。
好一会钟离笙才缓过来,可也正是因为这阵咳嗽,身下的欲·感越发强烈了!
她咬牙忍者,红着脸扭过头,小声问:“陆,陆章,你,我......”
“怎么了?”陆章瞧见不对劲,焦急问。
“我想......”
“什么?”
她声音太小了,陆章没听清。
“我想去......”
“去哪?!”
钟离笙重重地翻了个白眼,一咬牙狠心吼:“我想要去茅房!去如厕!要拉屎!”
第21章 祁京往事(6)
听闻此话,陆章一愣,抬起宽袖擦了擦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反应了会儿才看向周围,尴尬道:“那......那我带你去吧。”
“你知道茅房在哪?!”她瞪大眼睛。
陆章点头:“嗯。”
“远吗?!快些!我快憋不住了!”
陆章频繁点头,走到前头引路。
钟离笙见他走得慢,催促道:“快点啊!”
在她的催促下,正常行走变成了快走,快走变成了小跑,小跑又变成了一出类似你追我赶的游戏。
钟离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茅房,反正是松了一口气。
陆章走远了,说是去院外等她。
待肚子不痛了,钟离笙才有心思来细想。
似乎刚才在跑过一个小院时陆章的速度突然就慢了下来,而且,皇宫这般大,他也是第一次来吧?是怎么知道茅房在哪的?
心想着待会出去她定得问个明白!
清理干净后,寻着原路朝外走。
她身心舒畅地走着,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烦死了!”
猛的!
一个极其熟耳的声音传来,带着他特有的奶气。
她快速躲进到一旁的大石头后边,越过草丛往另一侧看。
“我都说了我会去,会去!你别在我耳朵边叽叽呱呱,呱呱叽叽。你赶着去我又不赶着!别粘着我!”
透过花丛,钟离笙看清了说话的人,正是那楚相的儿子和他的那个护卫。
嘿!果真是那小屁孩!
此时那小屁孩站在鹅软石小路上,双手交叠跨在胸前,头抬得高高的,势凌极了。
钟离笙越看眉头越来越凑在一块。
她最讨厌的,就是小屁孩这副不把人当人看的模样。
若她嫁给这样一个人,她不怕自己会怎么样,她倒是会整天替他担心,自己会不会忍不住把他打死。
“少爷啊,您这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啊。”余平说着,看着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看来被折磨得不轻。
“不放心什么!你仔细看着老子的脸。”楚川指着自己的脸,自傲道:“整个祁京,谁他丫不知道我是左相唯一的儿子!你还怕我被人拐了?!谁敢!!”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皇宫这般大,我这也是怕您迷路了呀。”
“呵,迷路?”楚川转身,有些好笑道:“这皇宫的路我走过一遍便都记住了。你是不是忘了?月前随老头进宫,你迷路了,最后还是我把你给带回去的?!我迷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可能!你还是好好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少,少爷,这。”余平有些臊得慌,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楚川又冷笑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柔声说道:“好啦!你不是还要给父亲送东西吗?快去,这东西一看就很重要吧,你可耽误得了?你先去吧,我还想在这呆会儿,席开了我自己会去。”
余平皱眉,摸了摸自己怀中的物件。
这可是件不得了的东西,老爷让他这个不起眼的护卫带进来,为的就是能安全把它送到宣政殿。
此事重大,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过的,确是耽误不得!
思前想后,他还信了自家少爷,毕竟就连功课这么厌恶的东西,少爷都能一本不落的完成,虽然有些书被撕了,可也还是都做完了的,是个一言九鼎的男子汉呢!
况且他家少爷长得俊秀,整个祁京不担保,但全皇城该是没人不认识少爷的。
余平没得选择,权衡利弊后,还是忍不住叮嘱道:“那少爷要记得,半个时辰后开宴,定要准时到达。”
楚川耷拉着眼,眉头上抬,轻点头:“嗯,我知道了。”
余平快步离开了。
见他走远,楚川小竖眉一挑,一只眼睛眯着,一副小心机得逞的模样。
“嗤!真是个障蚌。”
他说完,走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这个方向是去哪里钟离笙不知道,但这绝对不是去往宴会的方向!
这小屁孩可真是谎话连篇!
一看就知道那个护卫是个顶衷心之人,却被这般对待,真是让她不痛快。
此时,楚川正巧从她跟前经过,在背对她的时候,钟离笙心里有个邪恶的念头一闪而过。
她悄悄地,一点点地,双手提着长裙,踮着脚尖一点点靠近。
“嘿!!!!”
猛的一声大吼。
小屁孩从原地跳了起来,走路本就有些内八的他,双腿打结,硬生生栽倒了一旁的草地里,吃了一嘴泥。
见此,钟离笙一懵住了,双手还举在空中,五指成爪。
反应这么大?
楚川慢慢撑起来,扭头。
看着他一脸的绿草灰泥巴,钟离笙没忍住,噗嗤一声捂住肚子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收住笑,擦了擦自己眼角憋出来的泪,指着楚川幸灾乐祸道:“活该!撒谎精!”
她这一吼,本以为按小屁孩的性子,该冲起来追着她喊打喊杀的。
结果,下一刻,只见一直下巴看人的小屁孩,只见过两次,可每一次都见他骗人耍皮的小屁孩,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一滴滴泪从又嫩又白的,像两个白馒头的肉脸上滑了下来,最后汇聚的又肉又秃的下巴处,滴落到他藏青色的泛着荧光质地的衣服上。他用手背揉着眼睛,两只手心上沾满了灰泥巴。
“哇啊——”
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声音,钟离笙一愣:“你,你怎么哭了啊...”
她急忙看了看周围,下意识上前走了两步,靠近,后又停下来。双手提起自己的裙摆又放下,来来回回,有些无措。
随后,她放缓了语气,有些自责道:“你...你别哭啊,我,我也不是有意的。对,对不起……”
她不知道,原来这小屁孩这么不经吓呀。
“哼!”楚川甩开手,抬起一双红红的湿湿的眼睛瞪着她,声音打结吼道:“你就是!故意的!我要跟我爹讲,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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