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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参演过老师之前的一部电影。”方琦慢吞吞地说着，“她是个挺有灵气的小姑娘，当时电影效果不错，她也拿了个奖项。”
“我记得她当时还专门来感谢过刘导，刘导也很喜欢她。吃饭的时候，她还专门问过刘导，艺协邀请她加入了，她可不可以同意？”
“...刘导怎么说？”薛冬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艺协虽然有保密性，但对于老师这种大导演也是不陌生的，他们平时还有合作。在演艺圈混，有个能撑腰的组织当然还是好，老师自己就是吃了没有靠山的亏，浮沉了很多年，自然会建议她加入。”
薛冬感觉到了呼吸的灼热，鼻腔里热烘烘地弥漫出了血腥味。
“邬倩倩自杀的时候老师也很伤心，他专门在她的家乡举办了试镜，试镜结束后还去参加了葬礼。可她的母亲很抵触娱乐圈的人，我们还没见到人就被赶了出来。”
“......”
薛冬想起了在那里见过的艺协里的女人，原来邬倩倩的自杀真和艺协有关。
她在刘导的建议下加入了艺协，又在那里遭受到了足以毁掉一个人的伤害。
如果真是这样，单单是让一个老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就足以将他的信念压垮。
“然后呢？”薛冬的眼底酸涩，声音也有了颤音。
方琦沉重地垂下头去，“我在李部的那堆东西里翻到了一张复印件，里面有一封被遮住了一半的信，应该是他在复印老师手稿的时候不小心夹在一起印出来的。”
“一封...信？”
“准确的说，是一封求救信，或是说，举报信。可是在我们看到它的时候，就已经迟了。”
“信是邬倩倩写的，我见过她的字迹。信上说了她在艺协里经历的一些事，虽然只有一半，但我能猜到个大概。”方琦声音哽咽，“那些人，简直畜生不如。”
“他们给会员划分等级，目的不是区别咖位，而是为了给商品定价。这些加入的艺人，就是他们的商品。给他们定制的手环有不同的颜色，与其说是艺协的象征，不如说是商品的标签。”
“而交易的地点，就是寻香宴。”
薛冬垂下了眼，她早就知道了这些事，但此刻听着对方将这件事描述，还是瞳孔扩张，汗毛竖立。
不仅仅是这样的。
他们靠利诱靠蒙骗，将一个个新入圈怀揣着无限期待的新人骗进艺协，强制要求会员拍摄不雅视频和照片作为威胁。他们将会员待价而沽，没有卖出好价的会员不仅会受到折磨，还会被收回所有资源，被行业冷藏。而身价越来越高的会员，则会被用更加恶毒的手段控制，他们会被强制摄入成瘾性药物，宛如脖颈处被拴上铁链的牲畜。
谁能想到，这个在演艺界隐匿多年且颇有美名的协会，里面竟是这样的深渊。
满目皆是鲜花掌声，丧失了警觉心的艺人们不会想到——
这里不是武侠小说，不见天光的不是隐世仙门，而是藏在阴沟里的老鼠。
“那张复印的信，你带了吗？”既然对方已经知道真相，薛冬说话也不再委婉，她直截了当地提出请求。
方琦一怔，他抹去脸颊上的泪珠，急切地解释：“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去做什么，只是想要提醒你注意，不要陷入名利陷阱，你万事还是小心为好。况且我作为老师的徒弟，要做什么也该是我...”
“方琦。”薛冬直呼他的名字，“没有什么应不应该，只有想不想要，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
终于冷静下来的方琦在听完薛冬的解释之后一直处于魂魄出走的状态，他无比认真地观察了薛冬一遍。
视线从她服帖的发丝，白皙的脸颊，晶亮的眼一一划过。
任谁能想到，这样纤细瘦弱，精致脆弱得仿佛艺术品的女孩子，竟能有这么大一番图谋。
他此时再看薛冬的眼睛，都会被里面所散发出来的光芒所灼伤。
她小小的身躯居然能爆发出如此能量。
至少在他刚得知事件真相的时候，就从没有想过去反抗，他远不如她。
在这一点上，方琦终于领会了老师的那句话，“方琦，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沉稳了。”
沉稳不是好事吗？
他委屈过，但现在终于明白了老师的未尽之意，不是沉稳，而是没有冲劲。
方琦从指尖开始颤动，毛孔扩张汗毛立起，他激动了起来。
“我答应你。”平日里最冷静不过的方琦突然大声回答，他脸上挂着豁然开朗的笑，胸中燃烧着一团火焰，他连呼吸都多了两分莽撞的冲动，“我什么都可以做。”
在说出这句话后，方琦突然感觉到从内而外的轻松。
这种快感是当时一拳打向李部的时候的成千上万倍，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热血又青涩的年纪，谁还不会有个拯救世界的英雄梦呢?
在梦里，所有反派注定会被英雄击倒。
在电影里，所有剧本的结尾，黑暗注定湮灭。
所以，他们一定会赢。
第158章
答应了邀请的方琦激动到恨不得不睡觉,全身心投入搬到大反派的事业中。
他坚信自己就是关键的角色之一。
他的职业，性格，以及外貌,都跟这件事情无比契合。
他可以通过自己的人际网拉拢受害者，也可以依靠着职业和外貌平定他们的慌乱，争取到更多的盟友和证据。
但他没想到的是，事后薛冬跟楼成打电话的时候,明确地表示了后悔。
“抱歉,我不该一时冲动就拉别人进来的。”薛冬在后来回到家冷静下来之后，才开始对于刚刚到冲动感到害怕。
万一对方只是个钓鱼的人，并不是真心加入呢?
虽然方琦看起来很可靠，但她怎么敢确定对方真的可信？
她当时怎么就脑袋一热发出邀请了呢？
她蔫了下来，“我当时被他讲的故事带进去了,完全没考虑其他的。楼成，要是他是坏人怎么办？”
电话那边传来嘈杂的人声和两声闷在喉咙里的轻笑。
首映礼刚刚结束，楼成正坐在酒桌上,周围坐了一圈商业上的合作伙伴。
他们觥筹交错,言笑晏晏，都在为刚刚首映的成功庆贺，言语间仿佛已经看到了紫微星出世，影坛新星降临。
但主人公却已经起身走到了一旁接听电话。
“楼成,你还在忙啊。”
听到电话那边的嘈杂,薛冬才意识到对方今天作为作品上映的导演，肯定不会有空闲。
“算了,那等你空了再说吧。”
“我说话了吗？”楼成眉尾一扬,打断了她要挂电话的动作，语气却温和,“我没在忙，你可以说。”
“那你刚才都不回我。”薛冬抱怨了一句，随即又问：“你觉得方琦值得信任吗？”
楼成正靠着走廊的窗站着，他能看见外面飘着的雨丝，从天幕降下，淋在路边的花上，融入地下。
他好像能透过雨幕看见那边皱着眉头满脸担心的女孩。
鲜活，生动，热烈。
如同那一捧灿烂的盛放的花。
楼成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那花从高处摔下，破败枯萎的模样。
颤动的花瓣，破损的花叶，血迹肆意蔓延。
还好。
他半晌没有说话，在催促声中才强压下情绪回答：“当然，他是刘导的大徒弟，人品很好，是个很不错的帮手。”
“那就好，他不愧是刘导的学生，连我都被他传递的情绪感染到了。比起我来说，可能他更适合去说服别人，以后我们组织受害者的事情应该会更顺利。”有了楼成的保证，薛冬才放下心来。
可得到了答案之后，薛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沉默地听着对方浅浅的呼吸声，连手指尖都有些麻酥酥的。
自从那天见面之后，两人的气氛就有些变化，通话时也多有沉默。
但就只是单纯地听着他的呼吸声，她都能感觉到陌生的情绪在顺着血管鼓动着前进。
这种古怪的情绪之前从未有过，让薛冬不禁想要逃避。
“你...忙吧，我挂了。”
“你就只想跟我说这个？”
两人同时开口，他上扬的尾音仓促入耳。
“那...那还能说什么。”
她有种施法时被人打断的局促感，越发无措。
楼成竭力顾及到她的情绪，但还是没能憋住，闷笑出声。
“楼成！”她不知为何羞恼起来，但声音像极了小猫生气，张牙舞爪却毫无杀伤力。
“嗯？”
楼成拖着长音答应，他捂着眼睛扬起头，撞到了身后冰冷的墙，有点疼，但身体却止不住地笑着颤动。
糟糕。
被一朵完好的小花可爱到了。
“阿成。”
走廊处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
楼成蓦然蹙眉，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就传来冰冷的“嘟——嘟——”声。
他垂眸看向手中暗下的屏幕，笑意全部收敛。
“大家都在等你。”
宣思身着一身白色修身长裙，袅袅婷婷地站在走廊一侧，她脸颊微红，像是被灌了些酒。
“走吧。”楼成低头发了条消息，上面明晃晃显示了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他表情倏然冷下来，略过了宣思，快步走进了包厢。
宣思脸上的笑容在看着楼成走过的时候一点点垮下。
她在这里站了很久。
看着他通电话时脸上温柔的神色，听着他轻柔的哄人的声音，目睹着他收敛不住的情意。
她实在不想再看下去，于是冲动地出声打断。
她第一次见楼成是在梁宇至家里。
那时候他还正青涩，穿着陈旧，身材也瘦削。
但就是这样普通的年轻人，竟让梁宇至开口说想要收他为徒。
和梁宇至在一起几年，虽然之后分开，但她自认很了解这个人。
他看似温和，性格却倔强，只愿意和看进眼里的人来往，清高又骄傲。
作为艺术家来说，这样的性格再配上他的学识和能力，确实很有魅力，宣思就是这样被俘获，即使有着六岁的年龄差距，也坚持和他在一起。
但逐渐的，她发现，就是因为这样的性格，他就注定在演艺圈里走不长远。
在两人的事业纷纷受挫的时候，她清醒了，并且提了离婚。
离婚那天，他们大吵一架，倾盆大雨下，她没有撑伞，赌气只身离开。
那天雨势汹汹，她的妆全被冲花，衣服也全部湿透，像只落汤鸡一样坐在路沿，失魂落魄。
那时她的心情有多失落她已经不记得了，但她永远记得，那个清瘦的少年撑着伞，在大雨中朝她慢步走来的模样。
风雨很大，他单薄的臂膀却撑起来唯一一个干净的避难所。
那时，她对第二次见面的他可耻地心动了。
但那之后，他对她却一直淡淡，就算见面也只有只言片语，态度像是对陌生人。
明明是他主动来给她送伞的，也是他邀请她来出演他的电影的。
宣思轻咬下唇，她被酒精冲昏了头，现在只有满心的嫉妒，还有不甘心。
她不相信他对她毫无感觉。
“宣大美女，站这躲酒呢？”从包厢里出来了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他一见宣思眼睛就发亮，连忙上前邀请，“我可不允许啊，等会进去得把躲的都喝回来。”
“当然。”宣思轻笑点头，也不管对方的手已经越距地扶在了她的腰上。
她没有资本，想要向上爬就不能计较太多。
可惜这个道理，当时的梁宇至不懂。
不然她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境地。
——
薛冬挂掉电话之后，有些神思不属。
她思绪浮动，直到牙齿咬到了嘴里的勺子，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当声，她才幡然回神。
她嘶了一声，收拾了情绪，两三下吃完饭，捡完了碗筷。
时间紧迫，今天她还得做完两套模拟卷，没空想东想西。
虽然薛冬情绪不高，但做题的效率却意外的很不错，对答案之后更是发现今天的成绩突破了以往的瓶颈，拿到了以往没有的高分。
沉浸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屋里的小灯光芒逐渐铺满了整间屋子，窗外夜色蔓延开来。
低落的情绪总是容易带跑思维。
收拾好所有东西准备入眠的薛冬看着窗外的浓黑，想起了白天方琦所说的事情，不觉又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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