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宏阔摸不着头脑,他被自家师父赶着下山,急匆匆来到宗门入口处,却还是来晚了一步。
巨大的符文闪烁,在宗门八个方位分别落下一个金字印章,透明的结界缓缓升起,在头顶汇聚成一个牢不可破的防护罩。
飞鸟难入、攻击无效。
来来往往的弟子们全部停下了脚步,仰头望着这恢宏的景象。
“这是什么东西?”
“没见识了吧,这是护山大阵!几百年都没开启过的。”
“什么情况,是有敌人进犯吗?”
“怎么回事!我出不去宗门了,我还有要紧的任务没交呢……”
司宏阔站在一步之差的门派白玉牌楼前,看着不少人在那里捶打透明结界,却怎么也无法出去,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悸从胸口蔓延四肢。
师父的预感没有错,天衍宗真的要变天了。
护山大阵是守护宗门最强大最精密的阵法,共有例外十八层,唯有一宗掌门可以有钥匙开启。
开启一次大阵便要耗费万千灵石,用尽阵盘积攒的灵力,因此门派密传,只有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才能开启护山大阵。
曹明镜口中默念着什么,他将双手从鹭泽边的一块巨石上收回,看上面光华转现,俨然是已经正式开启了。
殿角,还没死的杜红刚刚勉强止住了喉咙的血,她震惊地望着笼罩住整个宗门的结界:“你疯了吗!这可是护山大阵,你现在随意开启,未来百年,天衍宗都无力应对外敌了!”
曹明镜哈哈大笑,他张狂地转过身来,背后是无数金色符字闪烁在天空,须发飞扬。
“门派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掌门!”
“本座身为天衍宗第一人,是门派的顶梁柱,如今本座手术将近,还有什么情况是比延长本座寿数更紧迫的吗?”
杜红愣住,嘴唇开合着却说不出话,她浑身颤抖,拼尽全力想要往后退去。
曹明镜寿数将近这个事情,人尽皆知。其实按照道理,他早在几十年前就该坐化了的,可这个老头生生拖延到现在。
大家以为是他修为高深、天道眷顾,现在看来……根本不是如此。
杜红脸色煞白:“桃花谷死绝了,莫非是你干的。”
曹明镜透过手中的照天镜,肆意欣赏全宗上下不同人的表情,随口回答她:“他们能为本座修为添砖加瓦,是他们的福分。这也是你们的福分啊。”
杜红低下头,不说话了,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下。
师父说过,护山大阵一旦开启,宗门不进不出,十八道结界会保护所有人不受外敌袭击。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曹明镜根本不是为了抵御外敌,他是在做一个囚笼,困住天衍宗上上下下所有的人。
这几千人,到最后都会成为这个元婴大圆满修士的养料。
谁也不知道,天衍宗会毁在掌门手里。
「又二阳了,虚弱……」
第149章 是瓮中之鳖
护山大阵开启得猝不及防,有的弟子原本约好了一起下山做任务,结果有的人被困在结界外头,有的人被困在结界里头,一拍两散。
许多弟子隔着一道透明的结界望洋兴叹,不少人被耽误了事情,气得直骂街。
司宏阔也在拥挤的人堆里,他四处瞅了瞅,发现了曹骏。
两人很快碰面,曹骏看他手里的玉牌:“你要去哪?”
司宏阔抹了把脑袋上的汗:“杜师祖去寻掌门道君许久未归,我师父突然变脸,让我下山去日月宗求援,可还是晚了一步,护山大阵突然开启,我们谁也出不去了。”
“为何要求援?”
“我也不知,只是师父说大事不妙,她好像知道什么内情。”
两名少年商量了一些细节,曹骏沉吟片刻,“掌门……”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最后一次见到自己师父的情景,也和他口中杜红道君的情况类似。
他和师父都是曹家分支,算起来和掌门有些血脉联系,拜师时也是直接入的鹭泽。
白素真君天赋异禀,是少有的天生剑骨。有这天赋的修士全宗唯有两人,另一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慈惠道君戚慈。
“你师父白素真君么?”司宏阔疑惑,“可你师父不是一直在闭关修炼么,已经三十年之久了。”
修士的三十年其实不算什么,不过弹指一挥罢了。
可曹骏面色难看:“我最后一次见他时,师父说要去找掌门道君论道。再后来等我下了课,就看见师父洞府大门紧闭,侍童说是闭了长关。”这一闭关就是三十年未见。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想全是疑点。师父很疼爱我,不可能连这种大事都不通知我一声。”
“而且当时师父只是金丹后期,还没到小境界突破之时,无病无痛的,闭什么长关。”曹骏眉头紧皱,神色阴郁,“你方才说杜师祖,我又想起了最近不明原因陨落的李颜道君、邹掌事。”
司宏阔震惊:“我师父说大事不妙,莫非就是指这个?高阶修士们不明原因的意外陨落?那你师父岂不是……生死难料。”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看向人头攒动的白玉牌楼:“掌门到底想做什么?”
天衍宗被护山大阵笼罩,外头的宗门听说了动静在看热闹,里头的人却真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课舍暂时休学,练武场、藏书阁、食堂里的人尽数涌出,大家都好奇地张望着这呈拱形包围住自己的结界。
“是真的不出不进?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没看见有外敌来攻打宗门啊,是不是掌门误触了阵法?”
“你当护山大阵是你家的除尘术啊,那么容易被误触。”
众人叽叽喳喳争论不休时,云迁真君带着一众人分开人群,匆匆赶到入口处的牌楼下方。
大家看见那些躺在竹担架上的伤员,纷纷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几个月之前,寻芳踪的一队筑基修士在外招收新弟子时,忽然撞见黑域裂隙,尽管殊死战斗但仍死伤惨烈。听说外出了三十名筑基弟子,回来的只有十二个,而且还个个身怀重伤、几乎濒死。
云迁是霍忍冬的便宜师父,他性格老实,是出名的老好人,可今日他一改常态,硬气地走到牌楼跟前。
他试探了一下结界的强度,确定自己真的无法出去,不由面露绝望。
旁边有弟子劝阻:“真君,我们都试过了的,护山大阵确实不进不出,请回吧。”
云迁摇头:“可我必须要出去!寻芳踪这十二名弟子身染瘴毒,我已和逍遥门约好了龙脉灵泉,务必要带他们出去用灵泉疗伤。若是耽误了时间,他们就没救了!”
周围弟子们面面相觑:“这……”
担架上的弟子们气若游丝,情势已逼得云迁急不可耐,话音刚落,他忽然从袖中召出一件闪着金光的法宝,抛至头顶。
“劈山神斧——!”
金色的斧头缓缓变大,然后用尽全力撞向透明的护山结界。霎时只闻“咣”的一声,斧头被弹了回来,但结界表面也出现了一道渺小的缝隙。
云迁有了希望,刚准备全力施展第二下,一只近乎虚无的手突然放在了他的肩上。
他整个人身体猛地一顿,好像完全被那只手把握了似的,一动不能动。这种差距,来源于两人巨大的修为鸿沟。
一道苍老的男音轻轻在他身边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短也很淡,仿佛远在天边,也仿佛近在眼前。可便是听到这样的一声,原本围在云迁附近看热闹的其他弟子们,都后退几步,恭敬地低下了头,纷纷下拜道。
“参见掌门道君——”
“参见掌门——”
曹明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出现,他拍了拍云迁的肩膀,面容慈祥而和蔼:“是你想要破开护山大阵?我记得,你是那霍姓小姑娘的师父……”
云迁感觉自己背上出了一层冷汗,他立刻抱拳告罪:“见过掌门,晚辈寻芳踪云迁。晚辈知道掌门有远大考虑,无意冒犯掌门旨意,只是情势紧迫,晚辈不得不如此行动!”
“掌门请看,我寻芳踪弟子十二余人,皆中了黑域裂隙的瘴毒,如今危在旦夕,可这护山大阵开启后不进不出,实是耽误十几条人命啊!”
云迁说着,单膝跪地恳求道:“还请掌门道君暂时开启阵法,放我等伤员下山救治!晚辈铭记于心!”
曹明镜捋了捋胡须,点头看他:“你是金丹修为,看脾性倒是个心善的,这关头竟还心系他人。”
“可本座开启护山大阵自有目的,是绝不会中途关闭的。”
云迁脑袋一热,问:“为什么?”
“因为……”曹明镜目光怜悯地看向他,忽然伸出左手,一掌擒住了云迁的脑袋,目露凶光,直接将他一把提了起来,“……本座不会让到手的猎物跑掉。”
话音落下,从云迁的四肢涌出大量白色雾气,那些肉眼可见的修为法力化为气流,一股股迅速地流向曹明镜抓着他的左手。
这一幕太过诡异,仙风道骨的老头强吸旁人修为,而被抓住脑袋的云迁双腿乱蹬,竟然毫无反抗之力。他的脸色从正常,一瞬间变成死灰色,眼珠上翻、口舌外漏,很快就露出了死相。
周围的人全都被震惊到鸦雀无声。
而就是在这反应不过来的几息时间,云迁的修为已经被吸取得差不多了,他干瘦的躯体不再动弹,从四肢到躯干,正一寸寸化为齑粉。
被风一吹,粉末扑簌簌落了一地,只留下一件半新不旧的法衣。
“呼。”
曹明镜收回左手,闭上眼深深呼吸,一副陶醉的神情。与之相对的,他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甚至发髻上有一缕白发都重新变黑了。
曹明镜看着地上一堆没消失的衣服,叹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修为被夺、身体化为灰烬,一定很痛苦、很难过吧?”
曹明镜脸上尽是长辈对晚辈的悲悯,但他拂了拂衣袖,眉眼却忽然舒展开,“云迁,你为我延年益寿,这份孝心,本座领了。”
“……”司宏阔和曹骏就站在附近,闻言浑身发冷。
什么孝心?分明是他恐惧自身寿数到头,滥杀无辜!
这下这护山大阵的用意简直昭然若揭了,他利用门派阵法做一个杀人的修罗场,把门派上下所有人当做了祭品!
弟子群里传来一阵尖叫声,然后众人如潮水般四散逃去,给曹明镜周围留下一个十几米宽的真空地带。
“啊啊啊死人了!”
“被、被被吃了……”
“云迁真君就这么死了?”
“快去找戒律堂!”
“凶手是掌门,宗门上下谁是他的对手?”
眼见掌门在光天化日之下随手杀人,恐惧的气氛在蔓延。更重要的是,他们心中对于门派的信任,对长辈的恭敬在坍塌。
“放心吧,本座对你们这些筑基、炼气的小娃娃没兴致。”曹明镜心情极好地捋了捋胡须,嗤笑道,“简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他转过身,把目光对准了在场的另一名面生的金丹修士身上,后者浑身一哆嗦,简直如芒在背,他几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逃离。
可护山大阵宛如一口锅,把他们当做瓮中之鳖扣在山门里。
天衍宗再大,也只有这几座峰能藏。更别提掌门的本命法器是照天镜,可观四界、见八方。
再逃……能逃去哪里?
第150章 抓鬼游戏
一夜之间,天衍宗从白玉京第一大宗门变成了第一大人间炼狱。
这修罗场却并不是来自外界的,不是什么魔修,不是妖兽,不是鬼军。
——而是天衍宗内部自己给予的。
“救命!救命,我要下山,我不要拜师了,放我出去!”
“灵石、灵石,都是我的……”
“俺就不应该有修仙的梦,娘!俺不想死!”
有人在结界旁捶胸顿足,痛哭哀嚎;有人趁乱抢夺财物,收敛金银;有人吓得六神无主,几乎失去理智,只能随大流到处狂奔逃命。
宗门原本用来闭关的静室人满为患,因这里有小型阵法,只有内部才能打开。弟子们仿佛找到求生之路了似的,一股脑往静室里挤,但也不可能全部挤下。
有人只能大叫:“没有地方是安全的!你们以为这阵法可以挡得住掌门吗?!”
“比起关在静室里等死,不如到处逃命才有一线生机!”
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小弟子们互相看看,有的人龟缩在静室内打死决定不出去,有人东躲西藏,抱着侥幸心理。
但这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抓鬼游戏。
唯一的‘鬼’因为吞噬了好几名元婴、金丹期修士,疯狂收敛法力,他的修为已经无限逼近化神期,进入了一种“假化神”境界。
曹明镜原本就已经在宗门上下全无敌手,如今更是以修为一力碾压。
司宏阔打定主意回天香峰找师父会合,曹骏和他一起。两名少年没有走大道,而是选了林间偏僻难行的碎石小径。
司宏阔蹲在一处树根下面,脸色难看:“师父一直联系不上。”
莫非也已经遇害……
曹骏安慰他:“秋水真君事先知道一些内情,应该提前逃走了,无暇联系你。”
现在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司宏阔深吸一口气,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天香峰走去,为了防止吸引到曹明镜的注意力,他们连御剑都不曾。
天衍宗一共有七座支峰,占地面积极大,驻地内有山川和小湖泊。全盛时有十几位元婴道君坐镇,势力惊人,目前只余下不到六人,还不知道有几个正死在半路。
他们赶路时,天上偶尔会爆发一阵战斗的火光,高阶修士威压的碰撞让小弟子们呼吸困难、四肢发麻。
曹明镜与元婴长老正展开殊死搏斗,他们毫无顾忌地释放法力,司宏阔差点跪在地上。还好有曹骏拉了他一把,二人蹲下身,敛气屏息把自己掩藏在乱石堆下面。
剧烈的火光和冲击力将周围的树林都震荡不已,战斗中的人或许没注意到底下不远处还有两个筑基期的小蝼蚁躲藏着。
司宏阔屏住呼吸,依稀听见了戒律堂元婴长老暴怒的声音。
“我们师兄弟几人几百年的情谊,你竟要如此赶尽杀绝!曹明镜,没想到你会贪婪至此!你难道忘了自己还是天衍宗的掌门吗?!”
“冲恒师父当年的死,你也脱不了干系!”
“——你这个魔头,我和你拼了!”
戒律堂道君是天衍宗出了名的暴脾气,实力也是一顶一的。司宏阔心里咯噔一声,他抬头一看,果然见一个巨大的大罗佛手正劈头盖脸压下来,赫然是戒律堂道君的成名招式。
虽然大罗佛手并不是朝着他们,但难免殃及池鱼。
“快躲开!”司宏阔根本来不及逃跑,只能和曹骏往碎石堆下头的坑洞一跳,下一秒“轰——”的一声巨响,碎石翻滚,噼里啪啦砸在头上身上,要不是有法宝护身,两人早被活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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