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他希望的事,可那股空落又弥漫了出来,比之前更甚。
嵇云川将手中咖啡递于她面前:“雪峰的婚礼在下周末举行,你准备随多少礼金?”
尤清和一呆,想将心思从推介信上收回来,可一试再试,许知行的笔迹依然在心间缠绕,让她思考给多少礼金的能力都没有,便只能重复问了一句:“啊?给多少礼金?”
嵇云川笑了笑:“他占人便宜占惯了,你可别不好意思,包个几百块就可以了。”
“哦,好,就给几百块。”她慎重点头。
实在可爱,他又笑了。
秋高气爽,风和日丽,草坪上已被婚庆公司放置了精心打理的粉色花卉,白色长桌上摆满了各类食物,已有些宾客到了,三三两两,轻声说笑。
尤清和身着一件米色小礼服,坐在桌边的长椅上。
她大学在上海读的,毕业后就在上海留了下来,巨摩工作繁忙,除了过年,极少回重庆,即使接到一些同学的结婚请柬,也不过是托人送去礼金,而在巨摩工作,同事们倒也自觉,都是沪飘,又不是在体制内那种几十年稳定几十年的工作关系,除非极其亲近,倒也不好意思为了一点礼金而去打扰别人,所以直到现在,她都没感受到婚礼的热闹。
面前桌上的盘子里,放了几块小蛋糕,旁边一杯鸡尾酒,造型极其精致,她品了一口酒,又轻咬了一块小蛋糕,口中顿时充满了馥郁的甜香,清新不腻,看来这酒与甜点的用料都极为讲究,搭配也十分用心,工作这些年,高端场合出入得不少,慢慢也有了一些鉴赏能力。不必问,这些餐食必定出自
米其林五星厨师的手艺,若是去餐厅吃,怎么也得上千块,想到嵇云川给她出的主意只拿这几百块礼金,她嘴角微微上翘,他这人顽滑起来,也是有趣。
尤清和悠哉地品尝着美食,目光游移在宾客之间,见方薇子也来了,她身材高挑,曲线突出,穿了一件酒红色长裙,戴着耀眼的钻石首饰,大有抢新娘风头的样子。
这个方薇子,总是爱明晃晃地干些让人讨厌的事情,她似乎以此为乐?可,一旦尤清和想到她的那封举荐信,她的这些缺点就可以全都忽略干净,还生出额外一股感激。
忽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她的视线,居然是吴非。
他一身簇新的西服,臂弯被一个美艳的女人紧紧挽住,这女人嘴角上扬,眼神毫不掩饰在尤清和身上扫了一圈,看样子是他的现任女朋友,周宁离开巨摩,丝毫没有影响到吴非,时代网络成功上市,他现在身家应该有了好几亿。
他是尤清和的心理阴影,他一出现,她就如坐针毡,想立刻逃走,她举目搜寻,却并未找到远离人群的地方。
“这位是尤清和?尤总?我没看错吧?”
不用抬头望,这是独属于吴非尖酸刻薄的口吻。
尤清和没说话,站起身准备从桌边离开。
吴非斜斜大跨一步,挡在她面前:“当初尤总威胁我说时代网络难以上市,让我没有能力就不要买那洋区的豪宅,不知……现在是否觉得自己做出了极大的错误判断?”
她抬头看去,见他双眉舒展,眼睛微咪,嘴角一丝笑容极其傲慢,而他身旁的美艳女郎,则用居高临下地眼神看着她。
笑容在吴非脸上逐渐放大,他晃了晃脑袋,慢悠悠道:“明明喜欢金钱,却又自命清高。”
“你……”
尤清和刚吐出一个字,就被吴非打断,他斜眼看她:“哎哎哎,我可没有说你,你这么着急对号入座干什么?我说的可是那些想在上海扎根的外地女呢!”
“噗嗤”一声,他身旁的美艳女郎笑出声来。
尤清和从小到大都是胆小怯懦的性子,教科书上也没教人面对这种情况该如何回击,她脸颊发烫,移不开步,却又说不出话。
“嗨,Anna,有些日子没见,怎么混到了这种地步?”
一个男声从旁边传过来,听这声音便觉带了几分慵懒随性,再一看这声音的主人,他身着一件白色衬衫,衬衫上第一颗纽扣散开着,而衬衫上方的一张脸,轮廓极深,异常俊美,让人过目难忘,一双眼睛更其幽深,尤清和只看一眼,便觉得那眼眸里如同藏了锋利的刀尖。
他悠闲漫步到了女郎跟前,微微笑道:“这是钱赚够了?准备上岸改名换姓,找个老实人嫁了?”
一听此言,女郎还未开口,吴非就道:“芬蓝,怎么回事?你认识这个人?”
“哈哈,芬蓝?哈哈哈,Anna,你怎么取了一个这么老土的名字?”男人一只手搭在女郎肩头:“你之前找另一个老实人上岸的时候,改的什么……心怡,就比这个好。”
吴非脸色变了又变,唯恐在这重要社交场合动静太大丢了颜面,他对女郎低声斥道:“你现在给我马上离开!”
女郎则重重抖落男人的手:“哪来的神经病?我不认识你。”
她脸色煞白,挽住吴非不放:“阿非,我……”
“快滚!”吴非重声道。
女郎一吓,立在原地不敢动了。
吴非抬头目光环绕一周,确定没人注意到他,又一字一句低声对女郎道:“现在马上给我滚!”
女郎哭丧着脸,缓缓将手从吴非臂弯处抽了出来:“你信一个陌生人,却不信我。”
吴非用手肘狠狠抵了她一下,女郎被推得一个跄踉,却见他脸颊抽搐,怒火似乎在下一秒就会喷发:“我回去再和你算账。”
女郎剁了跺脚,怒道:“你真不像个男人!”说罢,愤愤走出了婚礼场地。
而那个随手搅烂这一池水的男人,却不知在何时就离开了。
尤清和目瞪口呆看了全程,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吴非做了几个深呼吸,极力浮起一丝假笑,整了整衬衫领口的领结:“现在的拜金女,为了钱可真是无所不能及,像我这种身家,每个星期不知要应付多少这种女人。”
出了这么大的丑,他却还能自圆其说,不仅自圆其说,还能继续给自己脸上贴金,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如此具有阿Q精神?
尤清和动了动眉毛,觉得十分滑稽,心里憋着笑,忍得几欲发抖。
吴非怒道:“你在嘲笑我?”
她连忙摆摆手,一张口,却是忍俊不禁笑了出来:“不敢不敢,我怎么敢嘲笑吴总?只是吴总啊,以后找女朋友,可要擦亮眼睛了哦。”
不等吴非说话,她就快步离开了,走到人群里,遇上熟人与她碰杯,她笑吟吟地举杯攀谈,只觉心情无比畅快,刚才的事,真是太好笑了!
第25章
“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 尊重她, 接纳她, 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全场安静下来,只等新郎说出那三个字, 尤清和的目光混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向婚礼台望去。
蓝天白云下,新郎高高壮壮的个子, 深目高鼻,流出儒雅的气质,新娘一身拖尾婚纱,细白柔软, 俩人面对面地站着, 只隔了一层洁白的头纱。
韦雪峰眼底脸颊都是微红,他拿着话筒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我愿意, 我当然愿意。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我当然愿意一辈子照顾她。”话尾已然有了哽咽之音。
面脸笑容的新娘也被他惹得眼眶红了,低声道:“傻瓜,当着这么多人面哭。”
这副在婚礼上常见的场景, 竟让尤清和有些呆, 短短一瞬间, 她想到了曾经被视为结婚对象的吴非, 想到他给她准备的那一顶在婚礼上佩戴的古董皇冠, 如果……如果,她真的与吴非结为夫妇,真的会有一场盛大的婚礼,她会在婚礼上感动落泪吗?
不!绝对不会!
她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掌,让自己在婚礼上感动落泪的人,就是自己与之携手一生的伴侣,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这一生还会有此体验吗?心微地一颤,眼光无意识地晃在了新郎旁边的嵇云川身上。
“哼,这不过是婚庆公司惯用的套路罢了,如果不让新人哭一哭,那么他们就白忙活了一场。”
不知何时,尤清和身边已站了一个酒红色长裙的身影。
尤清和看着婚庆台,目不斜视道:“若是心中无情,就算婚庆公司洒下催`泪`弹,也无济于事。”
“心中无情?心中有情又如何?”方薇子不以为然地翘起嘴角,露出嘲弄的笑容:“‘情’能保持多久?婚姻中一方有情,一方无情,那么你猜猜会发生什么?”
尤清和微一怔,侧头看了她一眼,方薇子眸中涌出复杂的情绪,轻轻叹了一口气:“女人对于爱情的信仰总是坚不可摧,可现实却总是会狠狠给你一巴掌,只需要一巴掌,就把对爱情的信仰摧毁了。”
她停了一停,将感伤之色尽数收走,正了正神色:“安微时尚大概值八千万左右,我手上20%的股份在银行能抵押个一千万,想把安微时尚买下来就还差七千万。”
安微时尚是方薇子与丈夫李安意合开的服装公司,李安意股份有80%,而方薇子才占20%,前不久,李安意在外遇上了“真爱”,方薇子经过多次争吵,终于认清已不可挽回的事实,万念俱灰后,安微时尚有限公司变成了她与李安意主要争夺的目标。
尤清和知道方薇子与她丈夫之间出现了问题,可她不善于探人隐私,方薇子向来又不肯多说,此时方薇子对她说出自己打算,倒让她觉得有些意外:“嗯……那……你需要和我商量?”
“这钱需要我们一起赚,你说呢?”
“我们?“
方薇子眯起眼睛:“你不是很讨厌枫威集团吗?我们不如从它身上赚点钱?”
“说来听听。”
“先制造……”方薇子向尤清和轻轻一瞥,目光又安然回到了热闹的婚礼台上:“先制造恐慌打压巨摩股价,等到巨摩股价低到一定程度,枫威集团为了获得更多股份,一定会大量低吸,我们跟着枫威集团买入,然后将巨摩股价炒高,再把股票高抛,赚第一笔。”
尤清和一惊,还未开口。
又听方薇子继续说道:“接下来,再用同样的办法打压枫威股价,低吸高抛,赚第二笔。”
尤清和不等她再度开口,急切说道:“打压巨摩股价?让枫威集团低吸?可如果这样,那我们不就帮枫威获得更多巨摩股份吗?”
方薇子抿嘴笑道:“糊涂,我们怎么可能帮枫威?”
婚礼台上的新人交换戒指,众人发出一声欢呼,尤清和站立在草坪上,眉头深锁,仿佛与人群隔离开来。
枫威如果超量吸取巨摩股份,那么很有可能成为巨摩最大股东或者第二股东,无论如何,都会在巨摩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位置……这对枫威是百利而无一害。
枫威是巨摩的大股东,掌控枫威就等于在巨摩也有了一席之地。
所以,就必须做出集中所有力量全力以赴的第三击!这……将会是夺命一击!
尤清和重重一震,猛地侧头向方薇子看去,正对上她一双如猫一样的眼眸,泛着慵懒的光。
“你……好好考虑。”方薇子嘴角一丝淡笑,举着酒杯走开了。
尤清和僵住,这是一个让人心潮澎拜的计划,可……若把巨摩也当成了手中进击的工具,又何以心安呢?
她的眸光毫无目的洒在婚礼台上,新郎新娘在鲜花掌声中拥吻在了一起,片刻之后,新娘高高举起捧花,向背后用力扔了出去,一个粉色衣裙的身影跳了起来,接住了捧花,她眉开眼笑地举着捧花向嵇云川跑去,一头栽到了在他怀里。
啊,这个女孩,竟是秦雪,原来她来做了伴娘。
一发现秦雪,她就往人群里躲了躲,漫步走到了草坪空闲处。
巨摩啊,之所以对巨摩充满情怀,都是……都是因为许知行,可他早已离去。
那现在的巨摩就没有让她留恋之处吗?有了嵇云川的巨摩,已经重新有了一个闪耀的标签啊。一个不逊色于许知行的标签。
新郎新娘合手切开婚礼蛋糕,众人举起香槟祝贺,无数只红色气球飘向了天空。
尤清和慢慢坐在椅子上,闷闷喝了一口酒,听得耳边连着几声“咔擦”,她偏头,见嵇云川拿着一只单反相机,眼睛看着相机屏幕,手指来来回回反复翻动:“你不要动,一动镜头就花掉了。”
“给我看!”尤清和伸手道。
嵇云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起相机又按了几下:“不要动,再来几张。”
拍完了,调至照片页面,递给尤清和:“看看。”
尤清和拿过一看,镜头里的她笑如夏花,忧郁尽去,难得一见的绚烂。
这副眉目飞扬的面孔,竟是她本人也觉得陌生的,久久地,眼光落在照片上,移不开。
嵇云川在长桌边坐下:“若我不来找你,那你就自始至终一个人待着?性格未免太孤僻。”
尤清和也在他身旁坐下,眼珠一转:“我哪像你,兴冲冲地过来当伴郎,原来是……原来是秦小姐做了伴娘。”
“这我事先可不知情,她与新娘也并不认识,只是红包给得大,韦雪峰看在红包的份上,匀个伴娘的位置给她。”
她本是戏谑一番,没想他认认真真做了回答,安静了一阵,心头浮起方薇子的话,微微一吁:“嵇总,我一直很好奇,你各方面都很优秀,能力足够胜任世界上的任何地方,为什么心甘情愿到枫威与巨摩这个漩涡之中来呢?”
“‘漩涡’与‘世界任何地方’?”嵇云川稍稍偏头,明朗的瞳光投在她的眸中:“你口中的这个‘漩涡’难道不是‘世界上任何地方’的其中之一吗?”
尤清和一愣,他却眉目一弯,笑了起来:“清和,你总是对未知充满浪漫的幻想,难道远方总有诗篇,而眼前全是苟且吗?我不觉得巨摩是‘漩涡’,按照你的想法,它更像一个台风眼。”
“台风眼?”
“一个风云交错、能量汇聚的台风眼,也是一个打破原有持续,蕴含着无数际遇的台风眼,”嵇云川眸光烁烁:“谁都想做这御风之人。”
她垂下眼睫:“我才不喜欢这些,我中学时候的梦想,是想做一个芭蕾舞者,大学的时候,又想做一个电影导演,无论是什么,都不是靠着这严谨的数字吃饭。”
“可是你依然选择了金融,那么就应该好好去热爱它,享受它给你带来的乐趣。”
“乐趣?我不觉得就凭数据而决定很多人的命运是一种乐趣。”尤清和咬着嘴唇。
“你不做就不存在吗?就算你在别的行业,金融业的残酷依然遍布在世界每一个角落,它难道因为你的讨厌就会消失?”嵇云川摇了摇头,不可置否。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拿起单反相机举在眼前:“我来给你拍一张。”
“好啊。”
他就坐在她旁边,嘴角一丝浅笑,侧头看着她,眼神如此专注,仿佛天地万物都消失不见,只装下她一个人,像一池春水,晃晃荡荡,三分笑意,四分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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