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店主扬起手臂比划着：“你看看去，现在上海虽然也有弄堂，可要不就是在民国什么的租界里，要不是就被打造成了商业街，哪个不是租金上了天？要真找一个踏踏实实住着原住民小弄堂也不是容易事。”
说着话，面端了上来，香气飘飘，尤清和拿着筷子就吃了一大口，胃中一热，店里没有空调，只有电风扇，哪怕对着吹，额头上也立刻出了汗。
“老板，我很喜欢你家的吃食，若是你愿意，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一个门面，人流量稳定，租金也很便宜。”
“哦，在哪里？多少钱？”店主眼中一亮。
尤清和又吃了几口面，道：“在一栋高级写字楼下面，来来往往都是上班族，他们收入高需求量也大，哪怕那一片地方送送外卖一个月都能赚不少钱呢。”
店主一听就泄了一口气：“那种地方我想都不敢想。”
尤清和问道：“你这里一年多少钱？”
“你别看这地方偏，那也得要十万。”
尤清和笑了：“老板，我给你说的那个地方才8万一年。”
“这么便宜？”店主惊道。
“这是我们公司内部的一个门面，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拿出来出租赚点钱，与其租给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我不放心，还不如便宜点给老板你，这租赁房屋不就讲究一个省心嘛？”
“真的？还有这么好的事情？”店主不敢置信地站起身。
“我处理好了就联系你，最晚三天之内回复你，可以吗？”尤清和拿出手机：“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
“好！好好好！”店主笑逐颜开：“我电话号码是190……”
尤清和记下号码，店主被这大喜事砸晕了头：“美女你吃饱了没？我再去给你煮一碗面？”
她正要起身离开，发现一道视线向她看来，她回望过去，竟是他，又是他，嵇云川。
心跳过后，她居然感到如释重负，如果惩罚是得到他原谅的必经之路，那么，她不再害怕。
她在拥挤的店内侧了侧身，让出一块空隙：“是过来吃早饭？”
“嗯。”他走进店内，坐了下来。
尤清和也跟着坐下，对店主说：“再来两碗阳春面。”
“好叻。”店主喜滋滋地去了厨房。
她挤出一丝干巴巴的笑：“我请，今天我请。”
他嘴角轻扯：“好巧。”
“嗯。”
她低下头去，不知如何开口，踌躇了半天，却听他说道：“尤小姐，昨天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代表廉部长先对你道个歉，她在众人面前说你，实在不太妥当……”
尤小姐？
他没有叫她清和，而是叫她尤小姐。
她的注意力全在”尤小姐”这三个字上，呐呐问道：“昨天？昨天什么事情？”
他一怔，温声道：”昨天拍卖会上的事情呀，你忘记了吗？”
“哦！”她猛然想起来，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没关系没关系，你不说我都忘了。”
她睁大了眼睛，眼神却空落落的，表情还额外有一丝惊惶，似乎在这一刻是真的忘了。
他的心却提了起来：“尤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她低下头去：“我能有什么事？别人说我几句算什么，我现在承受能力强着呢，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她站起身，拎了包，准备落荒而逃，刚跑了几步，又想，如果就这样走了，那么和他就真的没有以后了。她脚步一顿，一跺脚，又跑了回来：“嵇总，上次你说的那个去国外考察项目的事情，我还能参加吗？”
哪怕她和他说着话，目光也垂在了地上。
他又是一怔：“我得……看看名单，可能……可能已经满了。”
“哦。”她极致的失落，力气也没了，转身走了几步，心中一横，又回首道：“嵇总，那……那如果还有份额，你能不能对我说？”
“……好。”他应了一声。
明明是搪塞，她又抱起了万分之一的希望：“那我等你消息？”
“好。”
她的心更加落定一些，转身离去。
第89章
接下来的几天, 尤清和忙着张罗面馆老板开店的事，在青韵投资的大厦底下花重金买了一个门面，又以极低的价格租给了面店老板，惹得方薇子大为不满：“为了一个男人上赶着做赔本生意, 要是传了出去, 我们公司还怎么在上海投资界立足？难道开公司就是专门给人送钱的？”
尤清和提着包出门：“你不是烦恼钱没地方花吗？这是为了自己的良心！”
方薇子不以为然：“良心是什么？什么是良心？良心这东西, 只听说过，我可从没见过。”
尤清和驾车到了巨摩楼下, 出了车门, 抬头看去，烈日炎炎, 夏天的巨摩大厦总会给人一种英姿勃发的感觉，她进了大厅，走到电梯里，按下总裁办公室的楼层, 身后有个以往的旧同事对旁边一个同事窃笑道：“真不知道有些人怎么还有脸来巨摩？自己做了什么好事难道心里没数？”
另一个同事低声道：“没有证据的事不好说的。”
“呵……这还需要证据？没有证据廉部长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那样说？把她骂得狗血淋头不也只能受着吗？”
尤清和清咳了一声。
电梯里安静了一两秒, 那个老同事反而更得意：“真不知道嵇总以前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尤清和回头，看向她胸前的工牌：“嵇总私人的事情也归你一个审查员管吗？”
老同事一愣，显然没想到尤清和会反驳她。
电梯在总裁楼层开了, 尤清和跨出门去：“我会向嵇总建议的，让你去管管他的个人问题。”
同事脸色刷一下白了。
站在总裁办外，尤清和敲了敲门，听得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她推开这扇门, 嵇云川靠在办公桌边, 修长清逸的身影, 日光将他的轮廓度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他穿着的浅蓝色衬衫，袖口有着淡淡的折痕，这场景如此熟悉，又如此安好，仿佛从来不经风雨，犹如她以前在巨摩看到他的任何一天。
他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架，带着些许惊讶：“尤小姐啊，怎么过来了？”
她一看到他，刚刚与别人争论的气势顿时萎靡，心中惴惴，走去在桌前坐下了：“或许，你不想我来？”
他也坐回椅子上，抬起眉毛，特意说得轻松一点：“我没什么。”
她看他一眼，想故意忽视他话中的”虚伪“，忍了几秒，却是长叹一声：“嵇总，我给你发消息并未回复，我找你的秘书约时间也没有得到预约，我，我不得已才登门拜访，你可知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如此费尽周折，去见一个并不想见我的人。”
他心里一咯，目光里充满了审视：“你想做什么？”
此时的他，多像一个拿着盾牌的猫。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开口便是捅破了：“这一次，我是不可被原谅的吗？”
嵇云川接住她的目光，没有说话。
时间一秒一秒的滑动，静默而压抑的气氛似一根铁钳，狠狠夹住了她的喉咙：“我想过了，我做好准备了，哪怕你这一次不再原谅我，但我也要试一试……”
“清和，你不需要得到我的原谅。”他终于开口。
她一颤。
“任何事情，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别人能说什么？”
她心脏一抽：“你是这样看我吗？你觉得我天生冷血，所以问心无愧？”
”我只是觉得你不必得到我的认同。“他神色疏离，哪怕是拒绝，也彬彬有礼。
她一呆，一颗心晃晃悠悠拖着她的身体，永无止境地沉了下去。过了了许久，忽然，她又重新挺直了腰杆，不……不能被他的态度轻易打垮！
“我……要过我自己这一关，就必须要得到你的认同。”她握紧了拳头，力气之大，让青筋从白皙肌肤里透了出来：“我当然感到愧疚，也会寝食难安，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是不是错的？我给自己找了无数条理由，却依然没有坦然接受…………我……弄堂里的那家面店，我帮老板挪到了青韵公司楼下，我不知道能做什么，或许只能找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去做……或许一点用处都没有……但也能让我心里好受些……”
他表情平静，无动于衷，而她越说越乱，越说越急，脑中嘈杂无比，一个声音尖叫道，没有用！说这些一点用都没有！他不会再相信她了！
她极力将负面信息隔除在外，将身体里的所有血管都紧紧绷着：“嵇总，我今天特意过来，是想问你，我还能跟着巨摩去国外考察吗？”
“这……”
“不管你还有没有名额，是真的没有也好，是搪塞我也好，这一次我一定要去，嵇总，廉部长在高端慈善晚宴上对我发难，而我在刚刚来你办公室的途中，在电梯里，巨摩的员工都当面对我冷嘲热讽，我想，你比我更加了解，我出现在巨摩的队伍中会承受外界多大的嘲讽与轻视，但……我一定要争取到这个机会，一定要。”她一口气说完，微微地喘息。
他身体发出不易察觉地一震：“为什么？”
“我……”她紧盯着他，满腔渴望堵在了胸口，哽了好一会儿，才道：“就是……我就是想去。”
与他同游，与他朝夕相处，让自己放下一切，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面色是红的，眼眶里是红的，嘴唇也被她咬得更为鲜红，此刻的她，不再像一块难以消融的冰，而像一团燃烧的火。
他的眼光留在她脸颊不动，幽深的眼眸，起了涟漪。
恰时，办公室门被敲响了，廉子玉走了进来：“嵇总，这一份报告……”
话未说完，看到他桌前坐了一人，是尤清和。
尤清和飞快地将脸上忧伤情绪尽数收走，低头缄默不语。
廉子玉扯了扯嘴角，转过脸对嵇云川说道：“那这份报告我先放在这里，等你空了再看？”
他轻“嗯” 了一声，心不在焉。
廉子玉转身向外走去，眼见她要出了门去，他仿若回过神一般，一声轻呼：“子玉！”
“嗯？”廉子玉回头。
他目光垂在桌面上，手指轻轻敲击着，似乎想要将脑中杂念挥走，却是无济于事，过了半晌，他抬起眼：“去欧洲考察投资团的名单定了吗？”
尤清和在这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廉子玉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看了尤清和一眼：“定了，机票酒店也早就定好了。”
嵇云川点点头：“把尤小姐也加上吧，你把这次的行程计划发给她。”
廉子玉迟疑道：“那所航班头等舱的位置早就没了，酒店的房间也只剩下了……”
“我坐经济舱就好。”尤清和急忙道：“我习惯坐经济舱，酒店房间我也不挑的，我不需要高级套房。”
“那子玉你就加上尤小姐吧，酒店机票先定下来，回头再找她要费用。”嵇云川道。
廉子玉无法反对，只能道了一声“好。”
回家后还是下午，尤清和收到了廉子玉传来的行程计划书，此行主要去欧洲法国，从法国北部巴黎一直到法国南部的尼斯，时间充裕，行程也并不紧凑，这是她第一次去欧洲，还是和他一起，难免兴奋难耐，她将整个衣柜翻了底朝天，把裙子试了个遍，挑挑拣拣才选出两三条，看了看时间尚早，便去了市中心的奢侈品商场。
踏入一家店内，一个店员忙过来贴身服务，带她看了几款，都不甚满意，忽听里面男装区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连走几步，讶道：“许总？”
许知行正在试穿一件衬衫，旁边柜台上还堆放了一些配件、内衣，他看到她也是一愣：“怎么在这里遇见你？”
她忙走过去，扬起嘴角：“怎么？就许你过来，不许我过来？”
许知行边摇头边笑：“我之前的衣服都是唐叔打理的，现在他走了，我竟连自己要买什么衣服都不清楚，便只能自己过来试穿。”
她眼光停留在他试的这件墨色衬衫上：“许总，为什么你总要穿深色？我记忆里，你总是穿着黑色、藏青的衬衫。”
“深颜色适合我。”他整理袖口。
她点头道：“也对，你总是冷酷的，冷酷的人穿深色就更冷酷了。”
他似乎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评价他，扬眉道：“我冷酷？”
她笑了：“你竟然不知道吗？不仅仅是我这样觉得，以前巨摩的同事哪个不说许总就是一座移动的冰山。”
他耸耸肩：“都在乱说。”
她取了一件白色衬衫：“试试这个？”
他接过去，回到试衣间，脱下身上的墨色衬衫，穿上这件白的，出了试衣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说来好奇怪，只不过换了一件衬衫而已，却让他的锋利之色全退走了，只剩下安于岁月的淡然。
尤清和也是一怔，这样柔软的他，她第一次见。
”好吗？”许知行问道。
“好，当然……好……”她轻抿嘴角，貌似不经意间地提起：“许总，我过几天就和巨摩嵇总他们一起去欧洲考察。”
她感觉他的眼神在她脸颊飞快停住，又飞快离开，她脸颊忽地红了：“也许你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还和巨摩的人在一起，而且还要去欧洲那么远的地方……因为……因为那天和你吃饭，你也说我做错了，我内心愧疚，这是我自己好不容易找嵇总争取来的……”
他没有做声，她也不敢看他，只觉得他的身影如若一团白雾，在眼前晃来晃去。
“许总，你说这是商场上的战争，要勇于承担后果，可我不是男子汉，也不是英雄，我也不想要这天下，请原谅我的临阵脱逃……”她低着眼睫，声如蚊呐。
“你自己做决定就可以。”头顶上方传来他的声音。
她如释重负，抬头看他，较之前几分钟的微笑，此刻他周身像是覆了一层薄冰。
店员过来整理他试过的衣服，将各类一一包好，他眸光一瞥：“等等，这件白的不要。”
“哦，好。”店员将包好的白色衬衫拆开，随手扔在了一边。
尤清和的心如负了千钧重石，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第90章
很快到了出发去法国的日子, 中午的航班，尤清和拖着一个大行李箱十点多就到了机场，航站楼集合点已有几人在等候，其中有一个熟人面孔, 是之前在慈善拍卖会上的陈海, 他一见尤清和就迎了上来, 眉开眼笑伸出手去：“尤总，你好你好,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尤清和与他握手：“陈总你好。”
陈海讶异道：“尤总, 你这是也和巨摩去法国吗？我之前没在名单上看到你呀。”
尤清和轻抿嘴角：“对，后来我找嵇总说, 他就加上我了。”
陈海眸光微闪：“我就说嘛，像廉部长那样咄咄逼人像什么话？大家都是出来做事的，何必不留情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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