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等两天看看。”
“可以。”
第二天 、第三天,沈书阳都没再打电话了。
到第五天,周南荀等不下去,去沈家找到沈书阳带去警局问话,软硬皆施,审了十几个小时,沈书阳承认自己讲过那些话,其他一概不认,坚持说打电话只是恶作剧。
周南荀几人,不吃不睡陪他耗了一夜,一无所获。
隔天下班回家,周南荀疲惫地倒床就睡了,深夜饿醒,才和徐澄聊几句。
得知他们没问到任何有用信息,徐澄动了接近沈书阳的念头,隔天便通过孙瑶约到了沈书阳吃火锅。
沈书阳是个很内敛的男孩,全程安安静静的没什么话,都是徐澄和孙瑶在聊,徐澄没提电话和命案的事,只拿他们当弟弟妹妹对待。
第二次,徐澄约他们去看电影,夏日炎炎,孙瑶穿着长袖,看着不太开心。
徐澄问怎么了,她挽起衣袖,手臂内一排烟烫的结痂。
“怎么弄得?”徐澄震惊。
孙瑶却习以为常地笑笑,“同学拿烟烫的。”
徐澄小学到高中都在国际学校,同学们的家庭环境相差不多,没人敢做这样的事,她难以理解道:“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老师电话告诉我,明天我打电话问问。”
“别。”孙瑶祈求她,“姐姐千万别找老师,不然她们会变本加厉的。”
“那就报警。”
“不行。”孙瑶还是不让,“姐姐你别管了。”
“越这样,她们越会欺负你。”
孙瑶坚持不让徐澄帮忙,徐澄只好作罢,买了烫伤、除疤药膏给她。
下次见面,孙瑶情绪又高涨起,徐澄问起原因,孙瑶说沈书阳在学校帮了她。
不知沈书阳用了什么办法,那些对她施暴的女孩都来道歉,并且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无论沈书阳帮助孙瑶,是因为懵懂的感情还是单纯的友情,都说明他是个内心有光,前途无限的少年,徐澄很难将他和杀人犯联系到一起。
这天晚上,她独自去了沈书阳家,沈书阳奶奶很热情,妹妹只有5岁很可爱,徐澄陪他们聊天,得知沈书阳小时候讲话结巴,小学、初中没少被嘲笑,后来他每日苦练,才改掉结巴的毛病。
有句话说:自己淋过雨,所以为别人撑伞,讲得大抵就是沈书阳。
他懂孙瑶的痛苦,处处维护帮助她。
十点半,沈奶奶让沈书阳送徐澄下楼。
路上沈书阳说:“这段日子,你多次来找我,是想知道电话的事吧?”
徐澄惊诧:“你都知道?”
“我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你的电话。”沈书阳说,“周警官是你丈夫?”
“嗯。”
“想帮他破案?”
徐澄摇头,“我想做的事,与他无关。”
“今天太晚,明天我还要上课,周日我们见面说吧。”
“你——”徐澄迟疑,“为什么不对周队说?”
沈书阳露出少年澄澈的笑,“他太凶了,和他谈话压迫很重。”
徐澄也笑,“等回家我批评他。”
得到沈书阳的信任,徐澄挺意外的。
她做这件事,跟周南荀、李思言、沈书阳几人都有原因。
回家徐澄对周南荀讲这事,线索全断的案子重获希望,两人兴奋地等待周日的到来。
周南荀休假,他们一起去张凤霞家探望,下午开车去市里看电影,车刚在商场停车场停稳,周南荀手机响了。
赵虎慌慌张张说:“老大,出事了。”
“又出尸体?”周南荀急切地问,“和上两起案子一样?”
“不是。”赵虎缓了口气说,“沈书阳死了。”
第45章 野风吹(七)
尸体在临河岸边被发现, 周南荀赶回去时,现场已经被警戒线围起来。
徐澄等在警戒线外,周南荀独自走过去, 到尸体前掀开白布, 少年满身水珠,阖着眼睛,无法再醒来。
他放下白布,问赵虎:“身上检查过没?”
“查过了, 衣服完整,没有伤口, 口袋里有张纸条。”赵虎把水泡过的纸条轻轻递到周南荀面前,字迹被水浸泡得只有模糊的轮廓,只有一行字:愿这世界能阳光普照。
周南荀抬头,阳光正明,金色的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赵虎:“沈书阳尸体被发现的位置, 与李思言在同一地点,附近没有监控,我们沿着尸体发现的位置, 上下排查两遍,上游岸边找到一排与沈书阳鞋底花纹、大小一模一样的脚印, 那附近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 从走路步伐来看, 他是自己进到河里的。
法医初步尸检后, 没发尸体有伤痕、勒痕和其他伤痕, 加上沈书阳衣兜里的遗憾, 初步判断是自尽。”
“学校和家里派人去了没?”周南荀问。
赵虎:“老陈带人去学校没回来,小乔刚带沈书阳奶奶来认过尸, 老太太接受不了打击晕过去了,这会儿乔语正在医院等着沈书阳姑姑来照顾。
刚刚,小乔打电话来说,她和沈书阳妹妹聊了很久,从小孩视角来看,沈书阳自尽前与平时没有任何异常,昨晚还讲故事哄妹妹睡觉。”
“沈书阳内敛安静,不是浮躁的人,就算有事情,也不会一老一小面前表现出来。”
“嗯,我让老陈重点查一下学校那边。”
“可能与学校也没关。”
“一个社会关系简答的学生,除了家和学校,还能有什么?网络?”
“沈书阳两天前和徐澄约好,明天见面告诉她电话里说的事情,今天就出了意外,会有这么巧合?”
“天呐!”赵虎拍了下额头,“他真的和前两起女性被杀案有关?”
这时陈默从警戒线外跑进来,气喘吁吁说:“学校查了,沈书阳在学校成绩优异,性格沉闷,很少和同学有交集,在大家眼里就是个话少的学霸,大家对他了解都不多,也提供不出有用信息。
唯一一点可疑的,就是他前些天在外校和一群混混发生冲突。
我已经叫人,把去叫那群混混来局里。”
赵虎:“学校、家里都没问题,那很可能是老大说的情况。”
陈默:“什么情况?”
周南荀:“现场查勘完了,就收队回吧,具体情况开会说。”
**
有警察去班里问话,沈书阳的事很快在同学间传开。
孙瑶放了学,早早等在周南荀家门口,徐澄回来,她立即迎上去,抓着徐澄问:“沈书阳电话不接,不回微信,家里也没人,同学们都说他死了,是真的吗?”
“我们进房间说。”徐澄没马上答,拧开门锁,进到房间内给孙瑶拿瓶水。
孙瑶不接,“南荀哥是警察,姐姐一定知道情况,快告诉我。”
“瑶瑶,书阳确实——”徐澄哽咽说不下去。
孙瑶退步到门边,“你不要、不要说了。”她转身开门就跑。
徐澄追出去,大喊孙瑶名字。
孙瑶顿步回头说:“请姐姐让我一个人静会儿,拜托了。”
徐澄不敢再往前跑,叮嘱她,“回家告诉我声。”
祸不单行,沈书阳出事后,张凤霞的病情突然加重,住进重病监护室,护工阿姨又因家有急请假。
周南荀忙得回不了家,医院里的事只能交给徐澄,好在还有王友田帮忙,不用二十四小时待在医院。
孙瑶那边,徐澄只能和她保持手机联络,孙瑶在最开始崩溃后,聊天逐渐和之前一样,徐澄以为她想开了。
晚上从医院回家,《倾听》的摄影师等在门口,见到徐澄说:“拍摄就到这吧?”
徐澄不明所以:“张老师有其他工作?”
摄影师摇头,“你好几天没看见孙瑶了吧?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没办法拍摄,拍出来的内容会让抑郁的人更抑郁,痛苦的人更痛苦,没办法播放出来。”
徐澄翻着两个人最近的聊天记录,“我每天和孙瑶聊天,她说已经接受沈书阳离开的事。”
摄影师叹气,“你去她家看眼就知道了,她那些话是在骗你。”
徐澄马上去孙瑶家,推开房门,熟悉的臭味袭来,她瞬间懂了摄影师的意思,再往里一看,孙瑶穿着件脏兮兮的睡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又变回最初的状态。
“你走吧。”孙瑶先开口。
徐澄没走,反在床边坐下,床头柜上的杯子里有白色粉末,旁边摆着草酸艾斯片的盒子,她打开药盒看里面一片药也没有,“你把这些药全吃了?”
孙瑶闭上眼睛不说话。
“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孙瑶躺着不动,“不用去了,药是我前几天吃的,没死成说明量不够。”
徐澄不由地提高声音,“一次吃这么多药对肝肾损伤非常大,是很危险的事情。
沈书阳知道你这样子,他会高兴吗?”
“他为什么死?”孙瑶自言自语地说完,又发疯一般的笑,“死的人不应该是他。”
徐澄:“死因警方会查,我们耐心等一等。”
“我这样的人还苟延残喘地活着,沈书阳那样善良却死了。”孙瑶偏头看,向徐澄,“姐姐你相信他是杀人犯吗?”
“不信,沈书阳也不是。”
孙瑶:“所以死的人不该是他,该是我,他没做错任何事。
我一无是处,为什么还活着?
我不想要什么新生活了,求你以后不要再来。”
“这些天你已经慢慢从黑暗里爬出来,孙瑶坚持住,不要被它打败。”
“做个正常人能怎么样?警察查到原因又怎么样?无论做什么他都无法死而复生。”孙瑶激动着从床上坐起,满眼泪水地看着徐澄。
徐澄过去抱住她。
孙瑶:“姐姐你答应我一件事,行吗?”
“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
“照顾沈书阳的奶奶和妹妹。”
徐澄:“好,我们一起做。”
“谢谢!”孙瑶重新躺下,背对的徐澄,不再讲话。
静坐片刻,徐澄关上房门,走去客厅,孙奶奶拉着她坐下,“你帮我看看,这是谁给瑶瑶寄的快递?自从她收到这个快递后,药不吃,学也不去上,整天躺床上,和她说话也不理,一夜之间变回之前的样子。”
徐澄把快递袋翻到贴了地址的一面,寄件方是沈书阳。
“瑶瑶哪天收到的这个快递?”徐澄问。
孙奶奶:“一周以前。”
那正是沈书阳死后第二天,徐澄重新进入孙瑶卧室,“沈书阳有写遗书给你?”
孙瑶翻身,指着地上装着灰烬的铁盆说,“烧掉了。”
“孙瑶,你该把他的遗言告诉警方,有线索可以尽快破案。”
“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你走吧,不要再来我家。”
徐澄不走。
孙瑶不再多说一个字。
夜里十一点,见孙瑶睡了,徐澄才回家,临走前交代孙奶奶,最近孙瑶情绪不稳,要看住,少让她一个人待着。
回家,周南荀拿起快递袋看了看,“快递站一般都有监控,明早我去走一趟。”
徐澄:“辛苦了。”
这些天,两人都忙成陀螺,没心思腻歪,躺到床上便睡了。
隔天早晨,周南荀被手机吵醒,眯缝眼睛看一眼电话号码,接通喊一声孙奶奶。
那边传来老人悲泣的哭声,“南荀,你快来我家一趟,瑶瑶、瑶瑶她没气了。”
周南荀猛然从床上坐起,“怎么回事?昨晚不是还好好的?”
“我不知道。”老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南荀:“好,我马上过去。”
徐澄迷迷糊糊只听见孙瑶,闭着眼睛问:“孙瑶怎么?”
周南荀停顿一瞬,“孙奶奶说瑶要走了。”
“去哪?”徐澄还迷瞪着。
“死了。”
徐澄骤然睁大眼,“你说什么?”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要去孙瑶家看看。”
两人急匆匆赶往孙瑶家。
孙家房门敞开,客厅站一圈围观邻居,周南荀拉着徐澄,挤进孙瑶房间。
孙奶奶坐床边痛哭,见周南荀来了,赶忙止住眼泪,“南荀,你是警察,快帮查一查是谁害死我孙女?”
“昨天夜里有人来过吗?”周南荀问。
老太太指着徐澄,“她走之后我们就闭灯睡了。”
孙瑶的身体卷缩着,唇边吐有白沫,床头柜上摆着各种空的药瓶、药盒,周南荀翻看一圈,有感冒药、咳嗦药,消炎药、控制焦虑和抑郁药,她生前吃了巨量药物。
当天晚上,徐澄手机关机,周南荀联系不到她,等找到人时,已醉得不像样子。
初弦扶着徐澄交给周南荀,“抱歉,我拦不住。”
周南荀没生气,也没责备,接过徐澄,对初弦说:“受累了。”
“她”初弦欲言又止,“挺伤心的,可能没经历过,一时难以接受。”
周南荀点头,“交给我,回去歇着吧。”
进家门,周南荀扶着徐澄在沙发坐下,转身去她接水,回来见徐澄双手抱着膝盖,呆呆地望着前方,眼泪不停的往外流。
周南荀每天都在和无视法律的一类型人打交道,看多了亲人、朋友之间随时阴阳两隔的生活,可徐澄被保护得很好,心中还是一片澄明。
接受不了接二连三的死亡,周南荀全能理解,他把水杯放一旁,抽出纸巾给她擦眼泪。
“十七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徐澄抽噎着说,“沈书阳是孙瑶的光,光灭了,最后一根稻草断了,她也活不下去。”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徐澄借着酒劲,一股脑往外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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