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站有两名护士边忙边闲聊。
“听放射科的人说陈医生超级关心他的女朋友。连胸片都给仔仔细细地亲自看。”
“他女朋友怎么回事?”
“好像说是排查肺结核。”
“啊,染上的话岂不连陈医生都中招?”
“安啦,没事。”
俩人见顾少扬低着眼死气沉沉地路过,聊天中断,只管忙工作。
等他走了又继续。
“他女朋友是不是叫裘盼来着?”
“对,就是她。”
“这姓氏挺少见。”
“我上初中时班里有姓裘的。”
“怎么写?上非下衣?”
“文盲,那是裴。”
人已走远的顾少扬不知为何耳朵特别敏锐。他调头走回去问护士站的人:“你们说裘盼?哪个裘哪个盼?”
俩护士你看我我看你,没回答。
顾少扬说:“我是她老……朋友。是我叫她去排查肺结核的,怕传染她,她胸片结果没事?”
俩护士笑了。
“放心,她应该没事。”
顾少扬又平静问:“你们刚才说她是谁的女朋友来着?”
“陈医生的女朋友。”
“哪个陈医生?”
“产科那位陈医生,陈家岳。”
第79章
小周请假, 裘盼成了唯一一位依然留守在信息科的开发组成员,终日无所事事,坐着发呆。
软件硬组的同事这时候就恨不得转组去跟她做队友了, 天天没任务, 光坐着就有高薪,堪称躺平界的天花板, NICE!
裘盼苦笑,冷暖自知。
在办公室坐得久了实在无聊,她要出去走走, 同事托她去便利店带几包零食和饮料。
买完排队结账,轮到裘盼时收银员刚好换班。
接棒的沈嘉欣熟练地帮裘盼一项项货品划价。
裘盼低头点开手机扫码,感觉到有怪怪的目光在注视自己, 抬眼, 见沈嘉欣面无表情地盯着划价电脑的显示屏,机械地抽出收据放台上推给她, 一声不吱, 一眼不瞧。
裘盼把东西抱怀里走, 出了便利店回头看了眼,沈嘉欣仍是面无表情地给下一位顾客划价,不像有在看她。
是她多疑了。
外面蓝天白云风和日丽, 裘盼绕路逛了几圈, 低头散步。
走到哪,有人立在前面,低着的视线里冒进一双干净眼熟的皮鞋和平整的西装裤腿, 鼻腔闻到一股淡淡的松木香味。
裘盼没抬头, 默默拐个弯,想绕过对方往前走。
对方闲的, 横着迈了一步,挡到她的跟前。
裘盼不理,再拐弯再绕路。
对方无聊,又迈步又挡她路。
裘盼调头。
对方人高腿长,跨一步又把她挡了。
裘盼无语,抬起脸低着眼跟人说:“让开谢谢。”
陈家岳挡在她跟前,眼里有着微微的笑意,看着她说:“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他穿着西装便服,从住院部那个方向来,估计昨晚值夜才下班。
裘盼不哼声,等着他往下说:“友山回来了。”
陈家岳不时跟林宅的保姆联系,母亲丁倩被林友山送去了云南,林友山跟着跑去了云南,他都知情。
林远修前几天终于抽出时间去处理家事,不知怎样做到的,把丁倩哄回家了。
林宅的保姆说他俩的脸色缓和了许多,看上去似乎和好了。
陈家岳不算太意外,母亲丁倩没有攻击力,意志不够刚毅,林远修要收拾她,易过借火。估计后面也不会有什么离婚的戏码,只要林远修不退让,柔弱的丁倩很难保持决心和勇气去离婚。
一切过眼云烟,发生了又像没发生,陈家岳说不清该为母亲松一口气还是叹一口气,心里再不舒坦也不打算再去插手,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后盯紧林远修的一举一动,替母亲警惕。
开发组的新系统项目被叫停之后,林友山隐了身,现在他愿意回来了,意味着项目有重启的可能了。
陈家岳说:“风驰科技是不能用的了,友山会重新找一家公司再合作,你们的项目可以重新运作了。”
看来潘驰的消息不假,但裘盼的计划依旧,她说:“挺好的,林经理回来了我就可以向他辞职了。”
陈家岳微愣:“项目都要重启了,为什么辞职?”
裘盼:“我想换个工作环境。”
陈家岳的眼色沉了下去:“你是要避开我吗?”
裘盼:“不是。”
陈家岳定定地看着她,无言,抬头仰望天空,无奈地吐了口气,低头又看着她,笑了笑说:“你不愿意说分手的原因,我就猜,以为猜到了就想办法解决。看来我猜错了。”
裘盼怀里抱着同事点名要的零食和饮料,木木地说:“所以其实我们都不了解对方。”
她低着眼,视线粘在陈家岳的西装下摆,他什么脸色和心情她不去看不去猜,只直觉他在盯着她自己。
同事说,陈家岳去过放射科看她的胸片,“超关心你”。
裘盼说不清心里的微妙感受,也不敢细究和扩想,只知也许因为如此,此时的她无法决绝地转身走,而是呆呆地站在他的面前不知道在等待些什么。
后来陈家岳说:“那你找到新工作了吗?”
裘盼眨了眨眼:“……差不多。”
公开简历之后不少公司人事主动联系她要人,他们不差,只是跟风驰科技比起来欠了一截。她约了几家相对满意的准备面试,大概很快就能拿到像样的offer然后离开长仁。
陈家岳说:“能不能把微信好友加回来?”
裘盼:“加来做什么,没什么要聊的。”
陈家岳还想说些话,裤兜里的手机响了,掏出来接听:“喂,还在医院,行,五分钟。”
他挂了线有点匆忙:“产科有事我要回去。”
转身要走了,又回过头跟裘盼商量着说:“微信不加就算了,电话别拉黑好吗?”
之后大步小跑往住院部去了。
裘盼这才抬起眼看他的人,看他的背影,立在原地远远地望着他进了楼里,消失了。她低头长叹,转身回信息科,一路黯然。
过了两天,林友山果真出现在信息科,脸色平平看不出有多高兴,但比跟陈家岳在体检中心争执的那天好多了。
他把裘盼和小周叫到办公室,告诉他们长仁会寻找新的合作方重启新系统项目,开发组不会被解散,他俩可以安安心心留下来过加班的好日子。
小周不理解:“风驰有什么问题?半路换角很下头。”
林友山避重就轻:“流程问题,以后有机会的吧,再说。”
裘盼这时向他递信请辞,林友山和小周诧异得很。
林友山说:“你是开发组的主力,项目好不容易要重启了,你却辞职,这很不讲义气。”
小周也说:“盼盼姐别啊,我不想跟猪队友共事。”
除了裘盼,在他眼里其他人都是猪队友,要么八字不合。
裘盼感到抱歉:“对不起,我会交接好的,等你们满意了再离开。”
林友山歪头想了想,问:“是不是陈家岳不让你帮我做事?”
裘盼愣了愣,说:“不是的,是我个人选择,跟他没有关系。”
林友山将她的辞职信往桌面一扔:“我考虑考虑吧。”
裘盼:“……”
离开了林友山的办公室,舍不得她走的小周劝着:“盼盼姐别走了,这项目你放了这么多心血,走了就可惜了。反正林经理也不像要批的意思,你把辞职信收回来算吧。”
其他同事听见了,诧异地纷纷追问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辞职。
裘盼拿家庭来做理由,又说天天加班其实有点累。
硬件组的同事问她有没有兴趣回归,工资是不如开发组的高,不过不用加班啊。
裘盼婉拒,怎么的家里有老有小等着她养,工资高低始终是她考虑的第一位。
……
陈家岳下了一台紧急手术,离开手术室后把巡护护士周姐叫到一边询问:“最近陈爱云怎么回事?频频出现小差错,这影响相当不好。”
周姐叹气:“我也不太清楚,她平日挺醒目的。”
陈家岳说:“你是她的前辈,跟她沟通,实在不行就撤。”
周姐:“知道了陈医生,我跟她聊聊。”
把原话转述给陈爱云,周姐说她:“你当真要谨慎,连陈医生都察觉到你出差错了,这问题很严重。”
陈爱云茫茫然的:“他真的说要把我撤了?”
周姐点头。
陈爱云顿时红了眼,趴到桌上哭了起来。
陈家岳在手术室承认了有女朋友之后,她已经偷偷哭过几次。
她初入手术室时,他明明还鼓励她给她打气,现在怎么才犯了点小错就要撤她了?
周姐被她突如其来的哭弄不会了,哄说:“不用哭啦,你仔细些就行,你以前都做得挺好的,最近才闹毛病。怎么回事,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陈爱云埋着脸哭诉:“我失恋了!”
周姐:“……”
回到办公室的陈家岳忙着写术后报告,已经中午了,下午两点还有一台预约手术,术前要各种预备,没时间去吃饭。
付朝文敲了敲门,给他送吃的来了。
陈家岳抽空看他一眼:“回来了?”
付朝文外出参加培训,走了有一个半月了。
“再不回来就脱节了。”付朝文进去坐下,边给人递三文治和冻鸳鸯,边叹气说:“我走漏眼了,竟然没看出来你跟裘姑娘有一腿。”
陈家岳:“注意你的措辞。”
付朝文乐了:“是是是,应该说你跟裘姑娘是一对。”
这事是蔡伟然告诉他的,付朝文也是奇了,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伏在儿科看诊看诊的蔡伟然居然都知道了陈家岳和裘盼的八卦,这瓜在长仁闹得多高调啊,跟陈家岳低调的作风辩若两人。
“我们很低调,”陈家岳说,“是他们过于高调关注。”
付朝文:“那肯定了,你在长仁是什么角色啊。说来听听,你俩开始了多久了?”
陈家岳敲着电脑写报告:“一年多。”
“我去!藏得够深的了你们。”付朝文掰着手指头算时间,喃喃道:“那就是裘姑娘刚来长仁的时候你就把人盯上了?慢着,你不会是给人接生的时候就盯上人了吧?”
陈家岳:“……”
“哈哈哈开玩笑。既然这样你约她出来跟我们一起吃个饭呗,正式介绍介绍。”
“不行。”
“啧,是不是兄弟?交了女朋友都不给介绍,我会吃醋的。”
“不是。”陈家岳微微叹气:“最近闹别扭,有点麻烦。”
“哈,耍花枪?”付朝文笑了,“要不要我给帮个忙当和事佬?或者我叫Jam Jam给裘姑娘做做工作?”
陈家岳好笑:“胡闹。俩人之间的事怎么可能假手于外人去解决。”
付朝文点头:“也对。那你几点下班?我回来了找蔡伟然聚聚,他今天放假在家带娃。”
等陈家岳下班了,付朝文和他边走边说话往停车场走。
“神经外科的江医生是不是正在追陶羡?听说日均一束红玫瑰,好猛烈喔。”
陈家岳说:“你自己问她。”
“你以为我不想,她今天不在,明天来了我肯定问个究竟。”又哈哈道:“你有裘姑娘,她有江医生,她是不是不再纠结你了?”
“不叫纠结,反射弧过于长了一点而已。”
聊着聊着,有人走了过来问了声:“是陈家岳医生吗?”
陈家岳停下脚步看向对方。
是个高大的男人,戴着口罩只露出了双眼,目光冷锐又戒备。
也许这话声在哪听过,也许这眼神在哪见过,又也许纯粹是直觉,陈家岳似乎知道这男人是谁。
第80章
“请问有事?”陈家岳客气问。
那个男人说:“我要问你一些话。”
陈家岳点点头, 转身拿下巴指了指旁边的门诊大楼,跟付朝文说:“进去拿几个口罩给我。”
付朝文瞧了瞧那个陌生男人,对方说话的口吻听起来冰冰冷冷, 还带了点质问的意思, 仿佛陈家岳欠了他什么一样,无礼嚣张, 来者不善。
付朝文又看了看陈家岳,他平平静静的没什么异样,便不多说多问, 照做。
陈家岳跟那男人淡淡浅笑:“稍等一下。”
说着很自然地往旁边走开了几步,将俩人的间距拉得更大。
顾少扬冷冷笑:“干什么,知道我有肺结核害怕?”
陈家岳和裘盼既然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那知道他患了肺结核并不出奇。
想象一下裘盼如何焦急无措地向陈家岳诉说担忧的模样, 顾少扬的心里就像堵了一吨铁,又沉又憋。
他等着她的电话问候, 话不需多, 一句“你还好吧”就足够了。她却可能压根没想起过他, 只管跟男朋友卿卿我我撒娇卖萌。
陈家岳坦道:“我每天要跟很多孕产妇接触,留心一些是有必要的。”
顾少扬:“说到底你是怕死。”
陈家岳笑了:“谁不怕死呢,我当然也怕。”
顾少扬:“……”
他自知得了这病虽不要命, 但也是神憎鬼厌了。
伤风感冒也能传染, 不过它们好治,小病一桩没人当回事。肺结核不一样,能治却不好治, 治疗过程又半年起步, 漫长磨人,稍有差池的话还可能越治越严重, 前功尽废,惨过痛痛快快地死,着实招人嫌弃。
付朝文很快拿着口罩跑了回来,小声问陈家岳:“这谁?”
陈家岳戴好口罩,说:“见过一面的朋友。”
付朝文:“……”
见过一面就叫朋友?
陈家岳交代:“我跟他聊两句,你等一会。”又朝顾少扬说:“这边人来人往,那边安静一些。”
他往那边角落走,顾少扬尾随其后。
付朝文奇怪极了,戴上口罩隔得远远的跟了过去。
角落里陈家岳站在上风口,离着顾少扬有四五米远。
年末初至,风微微寒冷,他双手插进裤兜,主动问人:“你开始治疗了吗?”
顾少扬不答反问:“你是不是我女儿的接生医生?”
从结核科病房的护士那里得知有产科陈家岳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后,顾少扬拿手机上网浏览了长仁的官网,翻找产科相关的医生介绍,看到“陈家岳”的简介照片,顾少扬一秒就把他认了出来。
这是去酒吧跟裘盼“幽会”,在酒吧外面的街头和他抢老婆的野男人。这野男人就算化了灰,顾少扬依然能将他秒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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