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母一脸“我真服”的表情,不知是服自己的推断精准,还是服女儿的隐蔽工作做得够出色。
裘盼解释:“我没带小冬阳经常跟他见面,只是去游乐场那天恰巧他有空,就一起去了,小冬阳才对他有点熟悉。”
“熟悉到张嘴就叫爸爸?”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叫他爸爸。”
裘母好笑了:“难不成是陈医生教她的?”
裘盼:“……”
裘母长叹口气,本来还算正常的情绪忽然掀起了脾气,咬牙低声斥问女儿:“你为什么就不听妈的话!”
一听这话,裘盼来了条件反射,裘母接着会说什么内容,她脑里自动浮出初稿,多半不会有期待的谅解和支持了。
又不自觉地害怕,反感,不满,然后困惑地反问:“妈,那你想我怎样?”
裘母:“想你听我的话!”
“什么话呢?”裘盼说,“以后别再谈对象?抑或只能找收破烂的谈,找离过婚的谈,找条件远远不如陈医生的谈,高富帅的不要,矮穷锉的最好?”
裘盼说得连自己都笑了,苦笑:“我至于吗?我不值得吗?”
第92章
裘母愣了愣, 怒了:“抬杠!你是我女儿,我怎么可能希望你去找收破烂的矮穷锉!”
裘盼把话说透:“但你给我的感觉就是我不配我不值得。”被亲妈这样标签,裘盼不由得带了点浅浅的哽咽:“妈, 我没那么差吧?”
裘母见女儿要哭的样子, 又气又愁:“你怎么就不懂我的意思?全世界这么多男人,如果你想找, 找一个条件跟你差不多的,大家可以平起平坐,你驾驭起来压力小, 这不好吗?不是说你不配不值得,而是陈医生太拔尖了。刚才你出去送他,护士站的护士特意进来闲聊, 我才听说他父亲是长仁的院长, 他姥爷也是位人物,比我以前猜测的还要厉害, 真是大吃一惊。越是这样的家庭越不会随随便便娶一个女人进门, 他们会有要求有门槛, 也有大把的选择。万一哪天把你跟其他选择放在一起对比,觉得你不是最好的良配而提出分开,你能怎的?哭还是不哭?怪不怪我这当妈的没提醒你?”
裘盼凭直觉说:“他不会……”
裘母抢道:“他家人会啊!”
裘盼顿了顿, 说:“我跟他姥爷和父亲见过面。”
裘母:“……”
“他们知道我的情况, 并不反对。”尽管丁老院长认为她并不完美而遗憾叹息,但裘盼仍然决定补一句:“看着挺喜欢我的。”
裘母细品之后皱紧眉:“这么说,他的家人, 儿科的蔡医生, 急救科的范主任,外面护士站的护士, 通通都知道你在跟陈医生谈对象,唯独我和你姥姥被蒙在鼓里?”
裘盼试着解释:“我跟他都在医院上班,进进出出比较惹人注意。而且我想着跟他关系稳定了再告诉你们。”
裘母气笑:“去拍胸片那天你可是装得跟陈医生一点都不熟的。今天小冬阳不生病的话,你都不打算露出马脚。怎了,谈了一年多还不稳定?你谈的是什么感情这么摇摆?”
裘盼半真半假地说:“我们工作忙,他几乎全年无休,我又经常加班,见面相处的机会并不多,自然要一段长的时间去慢慢积累。”
裘母:“那积累完了没?稳定了吗?”
裘盼点点头:“稳定了。”
裘母看着女儿,心情复杂。
上一回住长仁的VIP病房,是女儿生产之后的那些天。都是12月份,天气寒冷,女儿要离婚,结束一段持有了近十年的旧关系。
如今女儿要谈对象,开展一段新的关系了
从旧到新,从无到有,一个比一个优秀,其实她是不是应该要支持和鼓励?
裘母似是自言自语:“说句实话,今天陈医生为了小冬阳和姥姥鞍前马后,看得出他对你很上心。”
所以才纠结。陈医生但凡给女儿半个冷眼,她当母亲的能马上了结他。
“只不过……”裘母沉声叹气,终是担忧:“假如以后又发生什么事,我怕受伤害的那个人又会是你。你跟顾少扬离婚的时候,妈知道你很难受,我实在不想你再受伤,我怕你熬不住。”
裘母眼眶微微发烫,商量似的:“盼盼,你一辈子不再找对象也没关系的,妈不会催你逼你,只要你开开心心。”
也许这才是裘母最根本的心声,即使不是陈家岳,换个收破烂的离过婚的,她也能挖出理由去承载心底处的这个顾虑。
裘盼当初要离婚,最烦最痛的莫过于她本人。论第二位的话,顾少扬也未必抢得过裘母。
在那一场挣扎里,裘盼走出来了,裘母似乎仍未。
裘盼安抚母亲:“试试吧,好就好,不好就不好。尽人事听天命。我也会变得更加坚强,不让自己像以前那样太过难看。”
裘母更愁了:“听听,你说这话就像去冒险一样。何必呢?”
裘盼笑了笑:“我愿意为他冒险。”
裘母无言。
这女儿是有多喜欢陈医生啊。
讲真,抛开其它,光看外貌身段和气质,女儿和陈医生站一起配一脸。
外人诸如蔡医生也好,范主任也好,护士站的护士也好,聊起他俩无不是祝好的口吻和欣羡的语气,没有人拿她女儿的过去做文章。
是时代变了,又可能是在医院工作的人惯以生死做衡量,只要活着,其余都不外如是。就连陈医生的家人都居然不反对,出乎意料。
裘母摇头:“我之前丑话说了那么多,你都不听,越叫别干越干,也不知跟谁学的脾气。”
裘盼心想,多半是遗传的。
想起什么,裘母忽然狐疑地打量女儿:“不对啊,我记得你提过陈医生跟谁谁谁去相亲来着。”
裘盼:“有吗?”
“有!我想想,好像是区长的孙女还是市长的女儿?”
裘盼眨眨眼:“那时候怕被你们发现了会挨骂,瞎说的。”
裘母好笑:“现在被发现了就不用挨骂吗?”
裘盼:“……”
现在挨骂值。
裘母默然半刻,又长叹口气:“我也不知道了,怕做得太少,又怕做什么都是错的,到头来究竟是帮你还是害你?妈也不懂了。”
“妈……”裘盼拉住母亲的手,被岁月所粗糙的掌心微微发硬,细细温暖,是她从小到大的强大支柱。
“看妈还能活几年吧,只要妈还活着,你再怎么样也不会一无所有。”裘母说,“你要冒险就冒险,赢了往前走,输了妈在你身后。”
昔日她拿孩子阻止女儿跟顾少扬离婚,女儿左耳进右耳出。如今她若劝放手,同一个女儿,只会出同一个结果。
无解。
裘盼动容,湿了眼,握紧母亲的手说不出话。
母亲反对她和顾少扬结婚,她不听,和顾少扬结婚后,最希望他俩好好过的是母亲。
母亲反对她和顾少扬离婚,她不听,真要离婚时,母亲最终却是站在她那一边。
母亲也反对她离婚要孩子,放过狠话逼她二选一,她依然不听,最后帮她细心照料孩子,让她安心出外工作的仍是母亲。
总是乍乍乎乎地说教和反对,然后无可奈可地妥协和配合。
没有一次例外。
只要母亲在,她再怎么样也不会一无所有。
何况她还有姥姥和女儿,已经拥有了许多。
有幸加上陈家岳,就是整片世界。
“唉,大冬天大夜晚的,一堆废话。累了,睡吧。”裘母抹了抹眼,进去病房了。
裘盼在阳台静立半晌,冷空气下的夜空没有星没有月,却非常通透,仿佛能见到一团团灰白色的云。
手机震了震,来了新的微信消息。
微信客服小秘书:睡了吗?
盼盼PANDA:睡了。
微信客服小秘书:晚安,明天见。
明天见,但愿天天见。
第93章
这天晚上裘盼做了几个零碎的梦, 梦里清晰得很,一个接一个,睁着眼睛看着故事发展一样。第二天醒来后想回味是噩梦还是美梦, 却一丁点都记不起来了。
清晨六点未到, 外面黑漆漆,病房里静悄悄, 大家还在睡。
裘盼轻手轻脚起来下地,往裘姥那边看了看,微惊。
裘姥不知几时醒来了, 自己坐了起身朝孙女招手。
裘盼赶紧走过去,没到床边裘姥就朝她递手。裘盼握上老人家的手,听见老人家非常轻声地说:“盼盼, 昨晚姥姥都没见到你, 你去哪了?”
裘盼压着嗓子说:“什么时候?是不是我送陈医生走的时候?”
“陈医生?”裘姥想起来了,连忙问:“你是不是跟陈医生谈对象啊?”
裘盼点头, 裘姥高兴坏了:“真好, 我们盼盼太棒了, 谈了个这么好的对象。陈医生很好,你没挑错的。”
老人家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谈上的。
裘盼昨晚怎么回答裘母, 现在就怎么回答裘姥。
裘姥不住地点头, 对孙女这段新情缘相当欣慰和满意,她说:“你妈可能不太高兴,别管她, 你跟陈医生该怎样就怎样。她再不高兴也拿你没办法, 过段时间就没事的了。”
裘盼笑了笑:“我跟妈聊过了,她没不高兴, 应该也是支持的。”
“真的?那太好了,她终于开窍了。你得好好跟陈医生谈,谈个结果出来。姥姥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俩百年好合。”
“姥姥你会长命百岁的。”
“天真,我要是活那么长命,只会给你们添麻烦。”裘姥叹了口气,庆幸地说:“我昨天真的以为自己要完蛋了。其实死我不怕,我只是不想死得那么突然,好歹给点时间跟你们好好道别,给小冬阳再买几包旺仔,你说是不是?”
“姥姥……”老人家的手只有一层薄薄的粗糙的手皮包着手骨,干瘪沧桑,裘盼紧紧握着,但愿它能鲜活起来。明明知道裘姥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了,听见这样的感慨依然有些难掩的伤感。
裘姥拍了拍孙女的手背:“放宽心,生老病死是必然的,无人逃得过。姥姥饿了,这么早有没有地方买早餐啊?”
“有,医院食堂五点半就开了。我去给你买,你想吃什么?”
“肉粥油条小笼包还有豆腐花,都想吃,又怕吃不完。”
“没事,我都买,大家一起吃。”
“好,小点声,别吵醒她们。”
裘盼帮裘姥躺下床让她再眯一会,然后稍稍洗刷,披上陈家岳的外套出去了。
等电梯的时候,梯门打开,陈家岳礼物似的人立在里面。
他身上披着跟裘盼那件同款同色的黑色外套大衣,手里握着一杯热鸳鸯,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大纸袋。
他给了她清晨的第一抹笑,步出电梯低头打量她,用好奇的语气问:“你怎么有一件跟我的一模一样的外套?”
裘盼:“……”她说:“昨晚有个傻子非要给我的。”
陈家岳笑了:“看来是个有品味的傻子,智商挺高,知道要跟你穿情侣款。”
裘盼也忍不住笑了,问他:“你来做什么?”
陈家岳也问她:“你要去哪里?”
裘盼:“我去买早餐。”
陈家岳提了提手中的纸袋:“买了。”
裘盼刚才开始就闻到食物的香味,有所猜测,猜中了。
她说:“姥姥醒了,想吃肉粥油条小笼包豆腐花,你这里有吗?没有我去买。”
陈家岳:“巧了,都有,快夸我。”
裘盼看着他乐,想要什么来什么,这是运气还是默契?不管哪样,生活如此称心,感觉顶好。
陈家岳把手中的热鸳鸯递到她脸前,“喝一口。”
裘盼低头去咬吸管,咬上之前,吸管忽然往旁边挪了一下。她没在意,脸跟着往旁边挪。又咬上之前,吸管往原来的方向回挪了,裘盼:“……”
她再跟着挪,吸管可恶地又挪去另一边了。
抬眼瞪拿杯的人,他狡诈地笑,像个幼稚小孩,沉稳成熟专业正经?眼瞎了。
裘盼板起脸:“不喝了。”
转身走人。
身后有什么东西放到地上的声音,一条紧实的手臂从身后越了过来,执意地扣住了她整副肩膀,耍赖地止住了她的脚步。
想回头,下巴已被人的手指娴熟地勾起,那张英俊的脸贴下来,温热的唇印下来,一口又苦又甜热而不烫的鸳鸯渡入她的口中,浸淫她的舌。
她细细吞咽,浓郁的滋味在口腔内四散,沾在唇上的残液被人舔净,留下浅浅的余温。
“还不喝吗?”陈家岳笑问,话声中带着一点开玩笑的威胁。
他的手臂仍然扣住她的肩膀,指尖仍然勾着她的下巴,人贴在她的背后,脸低着看她,眼神清亮透彻又有些迷惑人的淡淡的欲/念,似乎又要吻下来了。
裘盼只觉无论身躯还是意识都被他牢牢锁着,既想要,又生怕被撞见。
清晨的住院部心外科走廊悄然无声,她仿佛听见了彼此的心跳微响,她跳一下,他跳一下。
忽然有“嗡嗡嗡”的杂声,陈家岳的手机震着响。
他不得不放开人,拿出手机接听,一边将热鸳鸯递给裘盼。
裘盼接过去,低头咬吸管喝了口。
陈家岳简单地聊了几句电话,挂线后说:“产科有事,我要上去了。”
裘盼点头。
陈家岳拿起放地上的大纸袋,交到裘盼手中:“中午有空的话我再过来看姥姥。”
她又点头。
陈家岳在她脸上亲了亲,迅速坐电梯上去6楼了。
裘盼把纸袋带回病房,一份份打包好的早餐端出来,真的有肉粥油条小笼包和豆腐花。
裘姥闻到香味了,饿得不行,爬起来要吃,边夸孙女效率高。
裘盼不抢功,说:“是陈医生买来的。”
“啊?这么早啊?”裘姥吃惊,更是夸赞:“陈医生真好,真好。”
早餐的香味和吃早餐的动静都有点大,裘母和小冬阳还有护工都醒了,大家热闹地道一声早安,打开病房的灯,该吃吃该收拾收拾,准备新的一天。
裘姥脸色红润了许多,精神也不错,吃饱早餐没一会还要上厕所。
另一位病人小冬阳在VIP病房住出了度假的感觉,到处爬到处玩,生蹦活跳,差点被人忘了她在发烧。
孩子昨晚半夜有点烧,但睡得酣畅,裘盼就没有叫醒她。早上起来不那么热了,没喂药。到中午时体温又上来了,她的脸也红扑扑的,只好给药。
昨天上过当的小冬阳今天的药不好喂了,裘盼裘母裘姥还有护工都帮着想办法哄她,她却油盐不进,休想她再掉坑。
直到陈家岳来了。
71/81 首页 上一页 69 70 71 72 73 7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