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宪脑子空了一下。都走了?可她还没上车呀。
“怎么,把你落这儿了?”
孟宪抿住了唇,忍住翻涌的心绪,她左右张望了一番,问司机:“这些车都是往哪儿开的?什么时候走?”她指着停车场里的三辆车问。
“其他两辆我不知道,但我这辆你是等不着了,明天才下山。”
孟宪这才有些着急:“确定没有下山的车了吗?捎我到市里就行,我想办法自己回团里。”
“这我也不确定。”司机沉吟片刻,说,“我帮你问问吧。”
司机带着孟宪去了干休所大门口的岗哨,问了问值班中尉,得到的答复是暂时没有。
孟宪有些失望。司机师傅见状,小声对中尉说:“能派辆小车不?送到市里就行,来回大概三小时。”
中尉笑了笑:“不是我不帮你,关键是现在管的严了,出车就得有上面批条,不然被查住了就得挨处分。”
这下连司机也没辙了,爱莫能助地看了孟宪一眼。两人从值班室里出来,司机说:“我那辆大巴太显眼了,不然悄么声地送你下山一趟也没什么。”
孟宪很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向司机表达了她的谢意:“谢谢,不用了,我再在这里等等吧,说不定一会儿就来车了。”
司机抬腕看了眼表,觉得这希望不大。快到晚饭的时间了,只有车进来的份儿了。但他却没直接道明这一点,只是说:“那你等等吧,不过我建议你可能的话还是给团里打个电话,看看他们能不能派个车来。”
孟宪微微苦笑了下,没有说话。
倒霉透顶的孟宪,一个人站在大门口等车。然而越等,越觉得希望渺茫。天色渐暗,一道道晚风吹来,有种贴骨的凉意。她将双手抱在前胸,微微蜷曲起后背来保温。虽然还是忍不住有些焦急,但孟宪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回不去该怎么办了。肯定是要先给团里去个电话的,说明情况,然后再请团里给这边的招待所打个电话,晚上给她安排个住处。做这些事不麻烦,但却是需要耐心去交涉的,打给谁好呢?队长,金教员,还是谁?
孟宪正在脑子里盘算着,值班中尉突然敲了敲门窗,对她说:“开饭了,先去食堂吃点东西吧。”
孟宪摇了摇头,说:“谢谢,我不饿。”
“去吧,我在这儿看着车,一会儿来车了我帮你问问,有顺路的我叫司机等你一会儿。吃一顿饭,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吧?”中尉笑着说。
孟宪犹豫了下,想了想,还是说不用了。
中尉笑着摇摇头,没再劝她。
又过了十几分钟,中尉下哨了,临走前他看了站在大门口的孟宪一眼,把她看的心里有些难受,莫名有种被可怜的感觉。本身没觉得自己有多少惨,现在倒真有些委屈了。
孟宪踩着脚下的石子,深吸一口气,向身后的大院望了望。片刻后,她背起挎包,迈着沉重的步伐,去了食堂。
正值饭点,路上来来往往有不少人,大多数是男兵,或多或少地都对她投来一丝关注的目光。
孟宪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不由加快了脚步,太过匆忙,在过一个岔口时差点儿抢了一辆吉普车的路。司机摁了几下喇叭,孟宪连忙刹住脚步,给它让路。惊魂未定的瞥了眼那吉普的车牌照,竟是总参的车。
孟宪怔怔地看着他绕过礼堂,拐入大院深处消失不见。许久,才回魂,继续向食堂走去。
简单的吃过晚饭,孟宪等到晚上近八点都未等来一辆车。
思虑左右,她往金鹤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幸好金鹤还在,孟宪简短地说明了一下情况,请金鹤给她联系一下这边招待所的人,安排一个住处。挂掉电话十五分钟左右,一个少校模样的中年男人来到了门岗,自报了家门,就要领孟宪去招待所。孟宪一手攥着挎包带,心里有些犹豫。
胖胖的少校军官笑了:“我是金鹤的老熟人了,喏这是我的军官证,你不信再给她去个电话。”
孟宪脸一红:“不好意思。”
少校军官摆摆手:“没事没事,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些好。”
孟宪想了想,还是没好意思当着他的面给金鹤打这个电话。亦步亦趋地跟着少校军官来到招待所,见他熟门熟路地给她登记开房间,原本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办好手续之后,少校亲自带着她上去。打开门一看,孟宪微微有些震惊。居然给她安排了一个套间,这实在是意外。
她看着少校军官,讷讷地说:“我住这儿,合适吗?”
少校军官把钥匙交给她,拍拍她的肩膀,说:“你就放心住啊,金鹤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她好不容易有用得着我的地方,那我一定给她办妥了!”
这语气,实在是有些夸张。孟宪怀疑这位少校军官是不是喝酒了。细细一闻,果然有些酒气。
尴尬地笑了笑,孟宪说:“谢谢您了。”
送走了少校军官,孟宪关上房门,深深呼出一口气。
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落了地,她放下挎包,先是将套间里外打量了一遍。床铺整洁,卫生间有专门的洗漱用具,还有洗澡的设施,水龙头一拧开,居然还有热水。孟宪有些惊喜,立刻洗了个热水澡,好冲去这一身的疲乏。
洗完澡出来,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孟宪擦揉着及腰长发,靠座在了床上,一边翻着床头放着的一本书,一边等着头发晾干,不一会儿倦意袭来,眼皮就有些撑不住了。
然而毕竟是头一次一个人在外面过夜,而且还是这样大的房间,孟宪脑子里始终绷着一根弦儿,不敢睡的太死。也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她忽然听到一阵钥匙哗哗响动的声音。起初并未放在心上,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然而这声音却越来越清晰,隐约仿佛还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孟宪一下子睁开了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声音在她的房门前暂停。下一秒,外间大门上咔哒一声开锁声准确而清晰的响起,孟宪瞬间将心提了起来,紧张万分地从里间走了出来,与推门而入的一行人撞了个正着。
差点尖叫出声,孟宪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万分地看着进来的几个人。又想起自己上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秋衣,她忙回里间披上了军装外套。
刚进来的邱所长也有些震惊,看着孟宪发愣,其他人也是同样的一头雾水。反应过来后,邱所长问下属:“这个房间怎么有人住了?怎么回事?”
下属茫然,一问三不知。
邱所长火气有些上来了。他看着一脸通红从里间出来的孟宪,面对如此漂亮的一个年轻姑娘,邱所长压住了脾气,问:“你是谁,怎么住在这里?”
孟宪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尽量镇定地回答:“我是军区歌舞团舞蹈队的,今天来这儿演出,错过了回去的班车,我们教员就安排在这儿住一晚,是一个姓宋的……”
“老宋!又是这个老宋!他妈的天天喝酒误事!”邱所长没忍住,到底还是发了脾气,“今天晚上谁值班?把他娘的给我叫过来!”
一个干事应声而去。
孟宪被邱所长的气势吓的不敢吭声了,呆呆地站在一旁。邱所长看了孟宪一眼,大步越过她,走向里间。
倒也还算整洁,除了卫生间和床有用过和躺过的痕迹外,其他一切东西都还摆放在原位。然而再干净,再整洁,他也不能拿住过的房间来招待别的客人!
就在邱所长脑子飞快地运转思索着办法时,一个年轻的战士跑上来说,车已经开到楼下了。
邱所长也等不及值班地来听训了,眼睛一瞪,对怔愣在原地的几个部下说:“赶紧再收拾出来一间房,分头行动,我去给周主任解释一下,让他等一等。”
说完,他又瞪了孟宪一眼。
孟宪一直僵直地站在原地,等人都走光了,才回过神来,动了下腿,差点儿瘫软在地。她好像,惹到了麻烦了?
第08章
邱所长一出招待所的大门,就看见有两辆车徐徐向这边开来。
车子停稳,一前一后,下来了两个人。邱所长忙走上前,握住了打头那个人的手:“曹参谋长,好久不见。”
曹参谋长回握了下他的手,说了声好久不见,便侧过身为他介绍道:“这是小周,今晚就请你帮忙招待下了。”
邱所长这才向被曹参谋长挡在身后的那人看去。夜色下,这人神色从容,静而自正,颇具威严。
“麻烦邱所长了。”那人低声道。
“不麻烦,不麻烦。”邱所长脸上笑成一朵花。
“那今晚就这样吧幼棠,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明天老爷子就托你照顾了。”
曹参谋长说着,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那人一笑,说:“参谋长客气了,应该的。”
曹参谋长似是真的有急事,说完拱了拱手,就坐着车急急离开。
目送着曹参谋长的车走远,邱所长打量着他对待这位周主任的态度,心里头有些发憷了。想起在楼上房间发生的事,他犹豫了下,说,“是这样的周主任,本来给你安排好了一套房间,结果临时出了点问题,所以只好重新再安排一套,可能得等个几分钟。”
男人听闻这话,收回目光,看过来,问:“什么问题?”
邱所长没想到他会继续问,汗颜地说:“手下一个干部,喝多了,把房间错安排给别人住了,这会儿——”
原来如此。
男人说,“没事,那就等等吧。”
邱所长尴尬一笑,请他先去楼下大厅坐一坐,还不忘吩咐手下人把同来的司机也给安排一下。
一楼大厅角落里摆放着一组实木沙发。邱所长请人落座,正想拿出烟来,转头看见这位周主任已经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有喝茶醒神的意思,便只好作罢,安静地在一旁跟他一起等着。余光不住地打量着他,心想,这就是总参作战部联合作战局下属某中心新任命的一把手,总部首长面前的红人,周主任周幼棠。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
他是今晚临睡前接到曹参谋长打来的电话,说他家老爷子今晚过寿宴客,有位客人要留宿,让他给安排一下房间。这样的事情他经历的多了,想着今天没有其他重要人物入住的安排,最好的那间房还留着,便也不是很着急。在从家来招待所之前,还特意打电话给一个在总部机关工作的老乡了解了一下周幼棠。这才发现这不是个寻常人,怠慢不得,于是便紧赶慢赶地过来了,却不想遇见了先头那一茬。越想,越不是滋味。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当前的沉默,就听见坐在沙发上这位开了口:“邱所长,你也坐下来歇会儿吧。我没事,不着急。”
邱所长这才意识到自己又站起来了,刚坐下,一个年轻的中尉跑了下来,向他报告道:“所长,剩下的两个套间,一个卫生间没有热水,一个房间靠走廊尽头……”
邱所长眼睛一瞪,说:“还不赶紧找人去修。”
中尉露出为难神色,想说什么被邱所长给瞪了回去,无奈只能折身而返。
邱所长请周幼棠再等等。
男人淡淡一笑:“您太客气了,实在用不着折腾。一宿而已,我不过就在您这儿睡一觉。”
邱所长笑了笑:“都说来者是客,周主任又是头一回来,自然要照顾周到的。”说着见他手里那杯茶喝完了,连忙又主动为他斟满。
对方接过,没喝,两指捏着杯沿,轻轻摩挲。
差不多又过了一支烟的功夫,楼上收拾好了,年轻中尉下来报告,邱所长便去请周幼棠。
“周主任,请吧。”
男人回看他一眼:“谢谢了。”
208号房里,孟宪正忐忑不安地坐在外间的沙发上。
她到现在总算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了,是那个姓宋的少校军官把招待所所长留给某位首长的房间安排给她住了。她就知道,凭她一个年轻小女兵的身份,自然是住不了这么好的房间。
听着门外走廊上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孟宪咬了咬唇,一直屏息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匆忙的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低而轻的说话声,在走廊上响起。
最终停在了斜对面那间房的门前。开门,一分钟后,关门。伴随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整层楼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孟宪眨了眨眼,摸了摸心口,感觉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看样子,那个所长应该是安排那位首长在斜对面的房间住下了,那就应该没她什么事了。然而孟宪忽然有点不敢再往里屋去了,总觉得凭空还会跳出来什么人,心里仍是有些紧张,同时也有一丝担忧。毕竟她住在这里确实不合规定,会不会给她和金鹤带来什么麻烦呢?万一要是那位邱所长被首长迁怒了后打电话回歌舞团告状呢?她不知道这件事对别人而言算不算得上一件事,但对于自己而言,足够让自己辗转反侧一宿了。
为了舒缓心中的不安与恐惧,孟宪站起身,在外间来回走动着。目光不经意落在一旁的立柜上,只见上面摆放了一个不锈钢保温壶和一罐茶叶。看起来很精致,不像是寻常会放在这里,应该是特意准备的。
原本她并未在意。但此刻,孟宪盯着那罐茶叶,思索片刻,眼睛微微一亮。
这边,213号房里,邱所长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就离开了。
周幼棠脱了军装外套,坐在了外间的沙发上,点起了一根蚊香驱蚊。在缕缕升起的烟雾间,他的神情有些疲惫的玩味。
周幼棠这次过来是来看望他的老首长曹西川的,今天是他的七十大寿。得知他明天要去115师视察,老头一时兴起,想要回老部队叙叙旧。未免来回折腾,他也只得在这里住一晚。想起今晚这位邱所长,周幼棠微敛了下眉,觉得有些好笑。视线在房间逡巡一圈,神情略有几分不以为意。
正在这时,小几上的电话响了,周幼棠随手接起。是司机小何打过来的,来向他请示明早出发的时间。
“老爷子年纪大了,怕是起得早。”周幼棠想了想,“八点半吧,这离115也不远。”
小何应下来,挂电话之前又想起一件事:“今早听程参谋说,昨天明明往办公室打过一通电话,当时您没在,就暂且记下了。”
周明明?这小子给他打电话做什么?
“用不着理他,没什么要紧事。”
挂了电话,周幼棠想起那天在歌舞团大院外面见着的情景,心里头觉得有几分滑稽。他揉了揉眉间,将面前的蚊香放远了些,打算起身的时候,听见了三下敲门声。
声音有些微弱,似乎敲门的人有些底气不足。周幼棠没说话,门外的人又敲了三下,他才开口道:“进来,门没锁。”
门缓慢地从外面推开来,一个女兵露出了半张脸。瞧清楚她的模样,周幼棠微微挑动了下眉头。
推门而入的孟宪,看见坐在沙发里的男人时,也愣了一下。她在门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原本以为住在这里的会是一个像她父亲一样年纪的首长,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男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涌了上来,先前的准备都白费了,孟宪微微有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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