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德远一想到徐朦朦今天在饭桌说的话,不免难受,“这孩子只是看起来开朗,很多时候和咱们装傻,心里比谁都清楚,你每次说那些话时,有见过她顶嘴吗?也就今天,你就没想过怎么突然就不愿意装傻了?”
金胜男后知后觉,“你不说我都没发现,这次她回来也很突然,往日我们要她回来三推四推说忙,该不会是……”
“肯定是受委屈了,不想我们担心才装作无事的样子,让她出去旅游散散心吧,如果家庭给不了她温暖,那就给她暂时逃避的空间吧。”
“老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挺细心的。”
“那是,不然你怎么被我骗……追到手的?”
还未正式进入夏季,蒙铖的气温已经提前让人感受独属于夏季带来的燥热。
徐朦朦常去的生活超市距离小区约十分钟路程,顶着大太阳前行,有一种走了半小时还没到的错觉。
当空调冷风从头顶倾泻而下,拂去身上所有的不适,徐朦朦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她一个人出门,不打算带太多东西,更何况飞机还有行李限重。买完洗漱用品和纸巾便回了家。
金女士不在家,老徐正坐在客厅沙发看抗日神剧。
“就买这么点?”徐德远顺手把电视声音调小,“零食都没买?万一路上饿怎么办?”
“我订的是飞机票限重。”徐朦朦环顾一圈,最后落在老徐身上。
“李梅打电话来了,你妈睡衣都没换直接出去了,估计是为你和那个小伙子相亲的事。”
“爸,你有见过那个人吗?”
“没见过,他又不住咱们这边小区,不过我听你妈提起过他,好像叫……宋博承。”
徐朦朦微微点头记下了对方名字,“爸,我先去收拾行李了。”
回了房间,她忙着收拾行李,感觉很多东西都要带,正焦头烂额,庄在溪的电话却打了过来。
“金妈真打算给你相亲?”
“嗯,刚才李阿姨叫她出去了,估计在说这事。”
“那你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吗?唉,好尴尬啊,彼此都不认识又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快速认识,想想都觉得累。”
徐朦朦从衣柜里把小行李箱取出来,打开平放在地上,肩膀夹着手机,心不在焉回答:“那能怎么办,我那个工作别说见到异性,见到同性的概率都低,相亲是必然,刚才听我爸说好像叫宋承博……嗯,应该是这个名。”
电话那头跷着腿啃苹果的人霎时愣住:“宋承博?”
“嗯。”徐朦朦叠衣服的手停下,“你认识?”
“那倒不是,就是这名字和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大差不差。”庄在溪一想到之前种种,咀嚼苹果的声音大了几分,“我跟你说,相亲男多半都是奇葩,祝你好运吧!”
“那我应该还能舒服一段时间,明天的飞机去岭原。”徐朦朦肩膀发酸,改为手拿,“我不和你说了,还得收拾东西,晚点聊。”
庄在溪一如往常抱怨几句,乖乖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自动退回到通讯录,徐朦朦瞥见新存的号码——阿兰婶。
记得在高铁站时,阿兰婶说自己是岭原人,应该知道古侗村吧?徐朦朦纠结要不要打电话过去问问,不过两人仅是一面之缘,是不是太麻烦别人了?
思前想后,徐朦朦还是摁下了那串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手机里传来嘈杂的声音还有呼啸而过的风声,像是在车里。
“我都跟你说了别催了,马上就到家了,你这电话都打了几遍了。”
阿兰婶操着岭原当地的口音,徐朦朦听得云里雾里,但显然不是在和她说话。
“阿兰婶,我是今天和你在高铁站遇见的徐朦朦。”
“啊?哎哟,不好意思,我还以为又是我家老头子催我。”
“您到家了吗?”
“没呢,不过快了,劳烦你挂心,还给我打了电话,你们城市娃就是懂礼貌!”
徐朦朦顿时尴尬到无所适从,这通电话本就怀有目的才打的,不想骗人,索性大方承认,“阿兰婶不好意思,我其实是想问问你关于古侗村的事。”
“古侗村?”阿兰婶换了个姿势,用手捂住左耳,试图听得更清楚些,“岭原古侗村吗?”
“对,我想去旅游,不过在网上查了半天没看到什么攻略,怕过去后住处难找。”
“你来古侗村就别住镇上了,我们那儿最近刚盖了民宿,你过来免费住。”
“阿兰婶是古侗村人?”
“是嘞,你确定过来我叫人去接你,不收你钱。”
徐朦朦接连说了几句谢谢,手机那头传来人询问的声音,阿兰婶嘱咐几句便匆匆挂了电话。
躺在床上,徐朦朦突然觉得自己挺没良心的。在高铁站阿兰婶嘘寒问暖,梁呈买药给她。到站后连最基本的问候都没有,以前混迹职场,做人圆滑是每一位职场打工人的标配,哪怕对方只是说了几句褒奖的话,也会在第一时间友好地回应。
脱离了职场环境,面对的不再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而是一台没有温度的电脑,键盘,鼠标。它们不会教她做人的道理,更不会关心她有没有不舒服。
潜移默化中,徐朦朦也变得冷漠,本能地拒绝没有任何意义的社交,把自己困于一间卧室中,美其名曰是为了工作。
闭上眼睛,徐朦朦回忆往昔,从前关系还算不错的同事有多久没有联系了?上一次聚餐是在什么时候?好像都记不清了,遥远又模糊。
敲门声仿佛从另一个空间传来,直至金女士面无表情推门而入,徐朦朦醒过神,不解望向她,等待下文。
碍于两人才闹得不愉快,金胜男脸色谈不上多好,更别提说话语气了,公事公办前来传话的口吻:“你李阿姨说了,小伙子这次出差正好在岭原,我听老徐说你已经订了去岭原的机票,抽个时间正好和人家见一面。”
“出去旅游顺带相亲?”
“不然呢?你每天都说自己没时间,正好这次去玩,不过是顺便的事,你可别告诉我又要忙。”
徐朦朦到嘴边的拒绝硬生生被金女士下一秒就会吃人的表情吓了回去,极不情愿地应下,“知道了,不过要是人家到时候没时间你可别怪我。”
“只要你不作妖,人家都是正常人,听父母话那种。”
“哦,搞了半天是妈宝……”
“你说什么?”
徐朦朦嘀咕声儿小,怂里怂气否认,“没说什么。”
金胜男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又不想再闹得不愉快,收敛了脾气,尽量温柔些,“朦朦,之前的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以后我会尽量不提工作上的事,你爸说的对,是该给你点私人空间,总要让你彻彻底底独立长大。”
“妈,我会去相亲的,你别怀柔政策了。”金女士今天能说出这番话够让人吃惊了,徐朦朦照旧和以往略抬杠的口吻缓和彼此的尴尬。
“老徐还说我不温柔,你说说你这样子,我能温柔吗?”金胜男抬手作势要打人。
“妈,我机票都订好了,你现在打我,万一明天我没法上飞机怎么办?机票钱还不便宜呢!”
金胜男一听到钱,抬起的手泄了气似地放下,“你得谢谢机票救了你。”
徐朦朦目送她离开,临到门前欠揍地提了一句:记得关门。气得金胜男双眼瞪得圆又大,警告性地边点头边关上了房门。
晚上老徐和金女士被朋友叫去吃饭了,留徐朦朦一人在家。老徐深恶痛绝外卖的存在,虽然提供了便利,但里头添加了多少科技和狠活,只怕老板自己都不清楚。早早做好了饭菜,出门前不忘再三叮嘱徐朦朦别点外卖,在徐朦朦再三保证下勉强离开了。
老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说的就是徐朦朦。
两尊大佛离开了,徐朦朦惬意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时至今日依旧很火的甄嬛传已经是她每日下饭神剧,安徽卫视已经播放到甄嬛即将回宫,伴随着经典曲目的响起,徐朦朦有样学样:恭迎熹妃回宫。
当初网购的滑轮小桌子派上了用场,徐朦朦从饭桌转移到沙发前,越看越有滋味,两碗米饭下肚惊觉自己忘了减肥。
吃饱喝足人爱犯懒,徐朦朦躺在沙发上半天不想动,眼前是一桌残羹剩饭,迫于金女士眼神压力,徐朦朦摇头晃脑起来收拾碗筷,每动一下叹一声,拖鞋趿拉的声响在客厅和厨房来回穿梭。
等徐朦朦洗完碗筷,打扫干净厨房后,窗外的天色渐渐昏暗,电子钟“叮咚”响了七声,播报紧随其后。
“还没回来,明天不打算送我去机场了?”
徐朦朦正纳闷,手机铃声刚好盖住了电视机里“谁能过情关”的片头曲。
“朦朦,爸爸做的饭菜好不好吃?”
徐朦朦仅从这句话就能判断出老徐一定喝多了,按照以往第一句话会问吃了吗,而不是好不好吃。
“好吃,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还有场呢,你看着点时间早点睡,不用等我们。”
“可是我明……”
嘟——
猝不及防的一段忙音。
徐朦朦再次感受到老徐的不靠谱。算了,反正他们晚上也会回来,就是早晚而已。
然而徐朦朦高估了自己的猜测,更低估了中年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闹腾起来的战斗力不输年轻人。
次日,徐朦朦在闹钟的呼唤中半梦半醒起来,打开房门叫了一声:“爸……”
无人回应。
“妈……”
依旧无人回应。
卧室的门是开着的,玄关的拖鞋和昨天离开时摆放的位置不差分毫,显然是一晚上没回来。
徐朦朦回房间拿了手机给老徐打了过去,好半晌才接起,“爸,你们没回来?”
“啊?哦,我们大批人马后来换了地方,到有马汤泉来了,你等等,我收拾收拾回来送你。”
“爸,你别折腾了,醒醒酒吧,有马汤泉距离我们家一个多小时车程,马上就是上班高峰,你确定能赶回来吗?我回头自己打车去机场吧,你把金女士照顾好就行。”
“朦朦,你爸我啊好久都没这么高兴了。”
徐朦朦原本打算挂电话了,老徐突如其来的感慨让她怔愣了几秒,“我先去岭原,好玩的话你和妈一起过来。”
“真不愧是我宝贝女儿,不过……”徐德远背过身躲开朋友打量的目光,极小的声音问重点,“包吃住和车费不?”
“……”
老徐有时候真挺像徐朦朦的“白月光”,想白嫖,月月没钱,光喜欢白日做梦。
让人难忘的可爱老男人。
十点多的飞机,徐朦朦得速战速决,毕竟从市区到飞机场不近的距离。
在这期间,金女士发来了消息,嘱咐了几句出门旅游的安全问题,接下来的话才是重中之重,关于到了岭原和某人相亲的事,让她打扮好看点,说话温柔点,务必初次见面就让人对她魂牵梦萦。
徐朦朦暗暗佩服,金女士当年不愧是市政一枝花,深知拿捏异性的套路,虽土但够用。
收拾妥帖后,预约的出租车司机打来了电话,告知自己所在位置,并询问行李多不多需不需要下车帮忙。徐朦朦就带了一件行李箱,东西不多也不重,婉拒了对方好意。
等出了门,到了小区门口,出租车师傅双手叉腰,早早站在了后备箱等着她过来。
“不好意思,等电梯耽误了点时间。”
“没事,现如今小区高楼多,我每天早上出门等电梯能急死。”师傅顺手接过行李箱塞进后备箱里,“上车吧,最近天气热,我车里都开空调了,你要嫌冷我就关。”
“没事,我们年轻人怕热。”徐朦朦说笑着上车。
路上,师傅有一搭没一搭和徐朦朦聊天,家长里短,孩子规划,总之是他们这个年龄段逢人必聊的话题。原本徐朦朦打算在车上玩手机打发时间去机场,愣是和师傅聊了一路,全然忘记了时间。
直到看见离航站楼越来越近,徐朦朦才惊觉快到机场了。
“小姑娘,一共一百二十三,你给个一百二就行。”
“谢谢师傅,我扫码吧。”
师傅为人热情,非要帮忙把行李箱拿下来。徐朦朦再三表示了谢意,站在入口前和师傅挥挥手,目送出租车驶离视线才转身进了机场。
徐朦朦去自助取票机取走了机票,座位在网上提前选好了,介于之前的经验,选了靠过道的位置,第三排,上下都很方便,因为有的人下飞机真的不着急,甚至可以让所有人等着他慢吞吞拿行李,慢吞吞走,慢吞吞下飞机。
飞机没有晚点,照例提前半小时安排旅客登机。
徐朦朦临上飞机前给阿兰婶发了消息,那边很快回复了她,
阿兰婶:【155……】
阿兰婶:【你叫他阿梁就行,到了打电话给他。】
给了她一串手机号,全名未知。
徐朦朦:【阿兰婶,麻烦你了,谢谢。】
阿兰婶:【别客气,等你来了要是觉得不错,记得回去了帮我们古侗村宣传一下。】
徐朦朦:【一定。】
第11章 Chapter 11
飞机比预计时间提前十分钟左右到达岭原机场,空姐清晰地播报声告知机舱内所有人本次目的地已到达。
不过徐朦朦没料到头等舱的乘客要比想象中慢得多,那道朱红色帘子将经济之分划分得如此清楚,想省钱或没有钱,你就只有等待的命运。飞机是这个世界上最能体现阶级之分的工具。
皙白的手轻轻拉开朱红色的帘子,空姐微微一笑,伸手指引站在过道的旅客可以离开了。
徐朦朦坐在第三排的优势便出来了,在下一波拥挤到达前,已经迈入了登机桥。
空调带来的舒爽拂去身上所有的烦躁和黏腻,徐朦朦拉着行李箱,关了飞行模式,手机接触到信号的刹那间,信息接踵而来。
徐朦朦给庄在溪回了条信息,发送后又转手给老徐拨去了电话,报个平安。
老徐那边似乎还没散场,喧闹声时不时穿过手机。徐朦朦随便说了几句便和老徐挂了电话,也真是巧了,阿兰婶的电话紧随其后打了进来。
“朦丫头,你到了没啊?”
“刚下飞机,现在正准备往机场外走。”
“那就好,对了,我安排去接你的人也到了,你正好和阿梁联系。”
“阿兰婶,这次真的谢谢你,我现在先联系他。”
徐朦朦往上划动手机聊天记录,找到阿兰婶给的那串号码,低头往外走。
“徐朦朦?”
刚要摁下拨通键的徐朦朦下意识抬头,看到梁呈,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岭原人,在这儿不奇怪吧?”梁呈扫一眼她的行李箱,“来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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