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里知道保镖大概是盛延的意思,但还是摇头拒绝了,淡淡说:“你们不用跟着,陈Sir——他们会保护好我的。”
陈不周点头:“警方会保护好你的。”
盛夏里停顿了一下,紧跟着听见他的问题:“不过我们需要坐同一辆车,你可以吗?”
“可以,”盛夏里将自己脸颊一侧的碎发往后捋,缓缓接着说,“我没关系的。”
“好。”陈不周抛下这句话,迅速往外走。
两辆车已经在山顶别墅大门外等候了。
陈不周就走在盛夏里前头,他今天穿得还是一身黑色西装,耳边挂着黑色通讯耳麦,只不过没系领带,领口的纽扣松松垮垮地解开了几颗,黑色长裤包裹住他的长腿,他的腿修长却不纤瘦,结实而有力。
他长腿一迈,随手替盛夏里拉开了车门,等她安稳坐在了后座后,才坐在了她边上——相隔了一段距离。
很绅士。
很好地把握住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近,不会引起盛夏里的抗拒。
不远,出了什么意外陈不周能迅速保护她。
他虽然没什么感情经历,但情商却不低,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冷淡,偶尔还能看出他极具绅士风度的待人处事。
盛夏里不着痕迹地偷偷睇他一眼,仅用自己的余光。
车子很快发动,他们的车开在两辆车中间,前后都有保护,速度不快。
窗外的景色一点一点变化,从白色山顶别墅驶出,进入广阔大道后高楼大厦们随之一一出现,盛夏里看向窗户,似乎是在打量窗外景色。
港岛好念旧。
多年过去,红港至少还有大半如她记忆模样,滚滚江水仍日夜不辍奔流,好似当年。
窗外鳞次栉比的一块块灰色长方块并不能吸引去盛夏里的注意力,而她发现,透过玻璃窗,能看见人的倒影。
陈不周似乎收到了一条消息。
他手指修长,打字速度快得出奇,回复完消息就随手啪的一下盖上了手机壳。
他侧脸线条很流畅,挺鼻如峰。
扫向窗外道路上巡视的视线坚定、冷淡,带着一股英气。
盛夏里忽然嗅见身旁警官身上飘散着一点冷感的雪顶咖啡味,是她最中意的偏冷的苦涩香味,清淡的烟草涩味裹挟着咖啡气息,却并不显得苦。
如阿尔卑斯山山顶上的风,冰冷,干净,带着一缕微凉。
她并不讨厌这个味道。
反而因为这个味道心境平和下来。
盛夏里向来读书很多,涉猎广泛,也许是因为这恰到好处的味道,她静静地想起了萨冈曾经写给萨特的一句情书。
那句情书是这样说的——
这个世纪疯狂,没有人性,腐败,您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她在这一刻看向玻璃窗上他的倒影,就觉得他像与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是割席的。
她不可否认。
他是一个坚定强大的警官,好警察。
因为他的严密保护,盛夏里到红港市大剧院的那一刻竟然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有安全感。
她从容地走进座位,而陈不周也走来。
他就在她边上的那个位置坐下。
盛夏里微微诧异。
她以为他们要她钓人,是要让她一个人坐在这里钓人。
她没想到他会走进来,坐在她身旁陪她。
而那一刹那,仅仅是那一刹那,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安心过。
陈不周动作极其自然,O记探员擅长做便衣,此刻他也仿佛只是来看演出的普通人——英俊得有些突出的普通人;只是因为那一身黑西装白衬衣,看上去精英气质强盛。
他没有看她,甚至目不斜视,仿佛真的只是为了演出而来。
但在坐下那一刻,她听见他借机淡淡说:“盛小姐,你可以放松地欣赏演出。”
“不用怕,我们都一直在。”
第11章 On Call
◎“拜可Sir”◎
Chapter 11
陈不周的确做到了他承诺的。
整个话剧过程中,他一直没有离开过她,时刻留意着四周的动静,偶尔扶着耳麦似乎低声和守在其他地方的警察们交流些什么。
盛夏里压低声音问:“怎么了吗?”
他摇摇头。
盛夏里也没再问,一直等到话剧结束。
幸好今天剧院里的观众并不多,整个演出过程中都没有发生什么。盛夏里一直到走出观众席,走向门外后,才和陈不周说起话:“刚刚发生什么了吗?”
“小意外。”
他言简意赅,“司机被送去医院了,等会回程由我来开车。”
她一顿,紧接着就听见他低沉冷静的声线:“你放心,这应该只是意外。只是急性肠胃炎,不是中毒。”
盛夏里松了一口气。
跟着他往外走。
她看着眼前的那个黑色身影。
他走路不快。
可能是特意为她慢下了自己的速度,比平常慢了不少,偶尔还会扶着耳麦,或转头看她一眼,确认安全。
他们走着走着。
身前身后的警察们也只安静地走着。
直到走到了大剧院边上的一家氛围安静的咖啡馆前,盛夏里才停下脚步说:“这家咖啡馆是我的,应该是安全的。”
以往每次看完演出,或是从书店买完书,她都会去喝一杯咖啡,久而久之,盛延就替她买下了坐落在寸土寸金地理位置上的这家咖啡馆。
咖啡馆上挂着的是木质招牌。
字迹隽秀,是她亲手写的。
——四十四次日落。
这出自小王子的那句话:“那天我一个人看了四十四次日落。”
当然,日落只有一次。
剩下的43次日落都是因为小王子泪水模糊的眼眶,呈现出来的日落余晖。
陈不周看了一眼,“名字挺有趣的。”
于咏琪也点点头,附和似的问盛夏里:“这是你的咖啡馆吗?名字是你取的?”
盛夏里点点头,“招牌也是我写的。”
她的视线从招牌抽回,缓缓问:“大家要进去转转,喝杯咖啡休息一会吗?”
一听见“咖啡”二字,林嘉助他们明显来了精神,眼睛一亮——刚才的话剧他们没听几句,当然也没听懂,反而有些昏昏欲睡的意思。
昨晚他们通宵处理工作,每个人几乎都只是眯了一会儿,这个时候来杯咖啡提提精神对他们来说的确很有帮助。
林嘉助眨巴眨巴眼,看向顶头上司。
他们的陈Sir大发慈悲地点了点下巴,倒是没有拒绝,不过还是严谨地吩咐了一句:“季家明,你和林嘉助先进去看看。”
季家明:“Yes Sir。”
林嘉助:“Yes Sir!”
季家明、林嘉助两人同时应声,很快就走进了咖啡馆,不过几分钟就很快走出来,对他们点点头说:“安全。”
陈不周略微点头,推开门,长腿一迈,淡淡道:“进去吧。”
说是咖啡馆,其实这里还存了很多盛夏里的书,她在这里存的大多都是外国文学,和周围古典优雅的布置装饰很相称。
店里充斥着咖啡豆的香气与微凉的空调风,墙壁上做了几排装饰架,摆着书本、植物、陶瓷之类的物件,主要还是以古典欧式风格为主,又整整两面的书墙,就连阁楼楼梯两侧的墙面也都由厚厚的书脊C组成。
盛夏里走进店内,照例坐在她的专属座位上,而后刻意绷紧了一点脸色,不让自己的紧张被泄露出来。
她点点头致意,说:“陈Sir,Madam,这里还有位置,你们也坐下来吧。”
陈不周淡淡应了一声,坐在离她不远的位置上。相比之下,于咏琪就离盛夏里更近了些。
盛夏里点了一杯卡布奇诺,于咏琪和她一样。
陈不周也随便点了杯常喝的冰美式。
不过他这人看上去就像是不爱甜食的,不加奶不加糖,几乎是把咖啡当做了提神醒脑的特效药。
点完一杯咖啡后,盛夏里从书墙里取出来她的一本诗集,低下头开始读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Your name from hence immortal life shall have.
你的名字将从这诗里得永生。
不过盛夏里更中意另一个翻译——
与我诗行万寿无疆。
盛夏里垂着眼帘,习惯将内心情绪隐藏起来。
她身形纤细,在巨大的油画背景里,就像是画中笔触奇诡却又异常精致纤细的少女。
皮肤是咖啡厅灯光都无法渲染的那种冷白,发鬓黑如鸦羽,黑与白的冲击在她脸上形成了一种鲜明对比——
或者说是浓墨重彩的漂亮。
后仰进座椅靠背里,陈不周眉心紧蹙,右手手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打火机——
那是他思考事情时经常会出现的动作。
而此时此刻,他正默不作声地打量着面前少女的表情变化,总觉得她身上气质太矛盾独特。
更多想要了解的,还是三年前的事。
超忆症的作用下,她不应该会出现“遗忘”。
那天,她在撒谎。
陈不周随口问,“在读什么?”
盛夏里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莎翁,”她抬起了书的封面示意,以为陈不周对此有兴趣,她难得话多了微许:“正好读到‘Your name from hence immortal life shall have’,你与诗行万寿无疆。”
陈不周当然并不是对她在读什么有好奇。
他只是无意间扫到她一面低头读书,一面轻轻叹气的画面,淡淡说:“经常唉声叹气对身体不好。”
盛夏里一忡怔,反应过来陈不周是在和她说话,她下意识反驳:“我没……唉声叹气。”
她越说声音越低,自觉站不住脚。
陈不周只是嗯了一声,没对她的回答提出什么质疑,只是轻轻皱了一下眉说:“憋在心里更不好。有困难,找警察。”
他意有所指,而盛夏里明白他的意思。陈不周这是在关心她——
虽然只是出于警察的身份。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可她想来想去,好像也只能回他一句单薄无力的“谢谢”而已。
“你长了一张不会爱人的脸。”
耳边似乎浮现那道冰冷的声音,尾音飘渺。
“——而我们是一路人。”
纤细手指一刹那握紧了手边的咖啡杯,当盛夏里将冷冰冰的咖啡杯贴在唇边时,才发现店内低沉柔和背景歌声清晰了不少。
这会唱得是她没听过的歌:
春天、夏天、秋天、冬天,
她的方向是过去再回来。
黑天、白天、晴天、雨天,
停不住的脚步,向前,向前。
她也会开心,也会欢笑,
藏着心事,说还好吧。
亲爱的,谁能陪你,过春天。
来陪我一起走进人群,
看看世事的艰难。
让我们牵手向着那里走吧,
我们朝着春天去,好吗?
……
喝完咖啡,雨已经停了。
盛夏里也没有再在外面多停留。
回程的车是陈不周开的。
盛夏里坐在黑色大G的副驾驶座上,一辆车远远地隐秘地跟在他们后头,另一辆在前头开路。
两人都没有说话。
陈不周实际并不是个热闹性子,更不爱和人聊东聊西的。
他右手搭在方向盘上,只露出一张侧脸,眼角眉梢线条流畅,由浅入深,鼻梁光英挺,因为光线的原因投下一小块直角般的阴影,显出微许冷冽的气质。
陈不周神情寡淡地开着车,一言不发。
车后方还有一个林嘉助坐着,不过他还没考下驾照,因此只是坐在后座。
“今天没有可疑人员出现吗?”
陈不周把着方向盘,回她:“暂时没有。”
他声音低沉却并不沙哑,冷静得出奇,话语也总是简洁明了的,往往只是说了一句话便让人安心不少。
盛夏里偏过头看向窗外,没再出声。
陈不周扫了一眼后视镜,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一眼就看出了什么不对劲,第一时间抚上了对讲机:“C7组,后面那辆黑色SUV有点问题。”
“你们解决一下。”
几位警察立刻回复:“Yes,Sir。”
他们立刻从后视镜里观察道路上的情形,这是条国道,边上的车辆并不多,不过那辆黑色SUV表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陈Sir都这么说了,他们当然立刻升起来警惕,踩下油门,调档,靠近那辆车。
改装过的黑色大G内,林嘉助的姿势一整个从葛优躺换成了正襟危坐,如临大敌地问他们警署王牌警官:“头儿,是有鬼吗?”
陈不周没搭理他,反而先和盛夏里说起话来:“别怕,我们能应付。”
“我不怕。”
盛夏里应声,声线平静。
说完,盛夏里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略一回忆,就想起这句话她已经在陈不周面前说了第三遍了。
注视着左侧那人行云流水的动作,又他坐在平稳行驶的车内。
说实在的,她其实并不怕。
陈不周瞥她一眼,没说话。
他记得盛夏里每次遇到危险都会这么说。
她不怕。
盛夏里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黑色SUV,从她庞大到堪比计算机容量的大脑里寻找了一下相关信息,很快说:“这辆车我上周的时候看到过两次,正好从家里门口经过,不过车牌号好像变了。”
她的大脑是一台扫描仪,将所见所闻全数详尽记下。
虽然这辆车的车牌号变了,但很有可能是套牌的。
因为整辆车的车型,后视镜角度,贴得有些歪的汽车保险贴,所有细节都和她记忆中的那辆车重合了起来。
陈Sir难得夸人:“不错。”
被忽略的林嘉助在后座不满地哼哼两声,他握着木/仓,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窗外动向。
果然有问题。
那辆黑色SUV一直试图超过另外两辆无标识警车,以贴近他们这俩大G。
瞬息之间,两辆车在道路上左移右移,一会警车在前,一会黑色SUV车又挤到了前头,在马路上表演起了升级版超车。
O记C组个个也不是吃素的。
尤其是于咏琪,她的车技也够得上是出神入化,不比陈不周差几多。她油门唰的一下径直踩到底,连续在那辆车前挡了三四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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