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雨椒笑意凉了几分。
她想速战速决,挑着时机开口:“妈妈,我朋友她们多数都住校。”
朱朋吉瞬间懂得,“你也想住校?”
“嗯。”她拿出单子,“这张申请表要家长签字。”
朱朋吉没意见,刷刷签名。
临散场时叮嘱她:“辜家的辜恻,和你同班对吧,多跟他来往,没坏处。”
家宴朱朋吉不止一次提过辜家,如何煊赫,如何引领一个行业,能看出朱朋吉深以此为目标,她甚至对辜家的历史镌刻于心,包括上世纪末,辜家拍下两块豪横的车牌号,清一色的八、清一色的九,这种小故事她都如数家珍。
章雨椒与其是朋友,反而不想朝朱朋吉表露。
她只答:“我和他偶尔有交集。”
等大人同车离去,贺乔柏“嗤”了声,背影投入夜色中。
章雨椒懒得搭理。
她住校目的是为了逃脱周日例行聚餐,再者住家时不时碰见朱朋吉,调动所有情绪应付,实在累,装久了要精神分裂。孟露也住校,她并不孤寂。
赫文中学住校生占比不到四分之一,浴室设施挺落后的,初冬洗澡的人变少,浴室水汽不足,不暖和。章雨椒不怕冻,每天必须洗澡,有时停水,她也要打开水擦身,换内裤底衣,再打盆开水回寝室洗脸。
孟露嫌冻,缩在垫了屁垫的椅子上吃零食,“隔一天洗嘛也没事,现在洗澡越来越冷了,赫文中学不把我们住校生当人看,也不建个好点的浴室。”
多数时候是孟露叽叽喳喳,章雨椒只需偶尔搭茬儿。
无需伪装。
如现在,她在阳台专心洗脸,里边的孟露接着感叹:“要是辜恻也住校就好了,这样他爷爷肯定大手一挥,给修豪华宿舍楼,这样就能跟着沾光啦。”
放下薯片,跑出去倚玻璃门好奇:“章章,我住校是因为家里老爸娶了后妈,还生了弟弟,地位不保。你住校是因为什么呀?”
“这里清净。”
“你家里很吵嘛?”
“有点,会累。”
“我弟也很吵,我后妈偏偏宠死了,我都不高兴回去,我老爸给我打电话我也不接。”
孟露视线停在章雨椒胸脯,“奇怪,你穿睡衣还显得胸更大。”眼睛扑闪扑闪,“是不是d罩杯。”
她说着就想上手摸,被章雨椒“啪”一下,重重打开。
班里女生玩得亲密无间的,会揩胸玩,闹作一团。不过无人敢逗弄章雨椒,她太高冷,众人摸不准她脾性。
“你肯定有d。”孟露捂手愤愤,“我要多吃木瓜多喝牛奶!我要平地起高楼!”
章雨椒已经扯起件外套披好。被她逗笑。
“我没量过,不一定有。”
“量一量?我有软尺。”孟露兴冲冲,“以前去店里买内衣的时候,店员姐姐帮我量过,我知道怎么量。你两个室友都去食堂吃宵夜没那么快回来。”
“不用。”章雨椒想也没想的答案。
孟露解释:“嗨呀,你背对我,把软尺先后放咪咪和胸下面,我看不见什么。”
受不住她磨人,章雨椒缓缓点头。
不过要求在帘子里,床帘拉紧,揿亮台灯,以防室友突然回来手忙脚乱。
背后读尺的孟露惊呼:“靠靠靠靠,相差18.5厘米,呜呜呜果然是d!”
孟露只有3.5,不过她打死不会透露的。
瞟见阳台章雨椒刚晒好的内衣,“你内衣也太小了吧!怪不得解开内衣倒显胸大,可不能穿这么紧的,容易得乳腺结节。”
章雨椒并不清楚她胸围多少,小学都自己去小摊上买背心,一块布,脖子系带的、两根肩带的。发育后,上过生物课,懂得开始穿海绵的,都是抬手一指,然后摊主阿婆帮她拿塑料袋装好拎回去,眼睛没准头,买来穿得勒、胸闷是常事。
中考完,接在朱朋吉身边半年,朱朋吉金钱上对她无比阔绰,却不至于亲力亲为。都她自己去店里买内衣,售货员热情紧随,弄得她极其不自然,扫一圈,估摸着大小拿两件麻溜结账走人。
于是穿出来就紧。
不过勒着,不晃晃荡荡,令她有安全感。
“不然我们明天晚自习请假,出校买内衣去。”孟露提议,“你生日快到了,正愁送你什么礼物呢,快给我个机会。”
翌日晚,两人去商场,除却平时穿的薄内衣,还挑了体育课穿的运动型,章雨椒逐一试过,尺寸合适,舒服贴合。
买完结账时,孟露朝模特身上薄纱情/趣内衣努嘴,拽她衣角要她瞄。
章雨椒看了,表情没什么变化。
晚饭吃的烤肉,回校时冷风吹红鼻尖,章雨椒又买来路边热腾腾的关东煮,我一口,你一串,之间白烟袅袅,模糊两人面庞。
这刻,章雨椒内心不空洞。
关东煮解决完,两人在门卫处销假进校门。
出来前章雨椒洗了头,此时长发披肩,颊边青丝被风撩乱。
孟露眼睛看直,不禁上手摸,手里质感滑溜溜,“你头发好长,发质好好,我来帮你扎,我还会编鱼骨辫儿。”
孟露是黏糊糊的女孩子,喜欢挽手走、靠肩膀、困了还像只幼崽熊猫,要一把搂住章雨椒,叠在她身上打瞌睡。起初,章雨椒不适应肢体接触,会闪避,现在已经由她玩自己头发。
“回宿舍再扎吧。”章雨椒说着却依言坐在路边长椅。
“现在扎嘛,这儿有路灯,而且我们晚自习可是请过假的,怕什么!”孟露以前头发可长,就喜欢编头发,手里动作轻柔熟稔。
她说:“扎完我想和你拍照,我刚换了台可以自拍的三星手机。然后我们散散步再回寝室。”
赫文中学走读生占大多数,不强求手机上交。那年代智能手机也才盛行不久。
快扎完时,章雨椒看着两人重叠的影子问:“孟露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孟露羞赧:“没有。”
“那就好。你谈恋爱我会不想跟你玩。”章雨椒语气淡在晚风中,说的话却让人吃惊难消化。
“你好霸道喔。”
孟露忽然好奇章雨椒的性格养成史,高智商在分数上能得到印证,但感情经历却一片空白,不单指爱情,还有亲情、友情……她甚至不知道如何自洽,一味莽撞,渴望别人的回应来填充自己空虚的内心。
想起似的询问:“你呢,你会和辜恻谈恋爱吗?”
第4章 第4章
◎回校。◎
“不会。”
夜幕下薄凉不带犹豫的嗓音被风卷携,飘入不远处昏暗角落。
辜恻结束训练,从外地回学校上课,赫文中学冬季校服是藏青冲锋衣,拉链到顶,自幼学舞宽肩窄腰,下巴颏儿微微埋在领子里,耷着脑袋避风,也并没有一点驼背。书包长带斜挎在右肩,骨节分明的右手勾着份宵夜,炒牛河,家常的饭盒,还有热气。
对面绿丛旁,飘来的就是这么句话。
扎好时,章雨椒续接下半句:“他是朋友。”
1班教室。
班主任在发火。讲台底下安静如鸡。
“出去看看,整栋楼!哪个班像你们一样,乱成菜市场。辜恻要回校了你们激动个什么?人家生在罗马,照样跟舞蹈老师训练,追求进步。好,你们呢!条件不如人,还在浪费时间,少壮不努力,将来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当然,我也清楚有些人,家里安排了别的出路,但你们不学,别人还要学,就算睡觉,也少给我影响其他人!好,这次我就不点名了,再有下次,直接去我办公室讲个够!”
临走点名:“纪律委员,你跟我来办公室。”
班主任走后,教室锅底聚拢小泡泡似的,不时冒出窃窃私语:
“赖门牙今天吃枪/药了吧。”
赖门牙是1班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姓赖,他的两颗门牙间的缝隙,住了单间似的。说话喜欢加个“好”,原先人称“好哥”。
直到某天,门牙里塞了坨韭菜,念“tan”时,发音“弹劲特”,一用力,韭菜飞在讲台旁同学的脑门上。那同学龇着的大牙瞬间消失,从此班主任有了“赖门牙”的新称号。
“怀疑是他女朋友跟他吵架拿我们撒气。”
“喂喂喂,辜恻真要回来了?”
“孙冽的消息,还能有假。不然你以为大家刚刚在议论什么。”
“他不在,我总觉着老师都不把我们当花朵了。”
“就算他在,你也顶多是绿叶。”
不过这晚辜恻却没现身。
-
赫文中学的晨读地点不限于教室,可以在楼道、走廊、连廊……
教学楼建筑集中在一片区域,成方阵排列,每栋之间都有长长的连廊相接,四通八达。连廊之间有圆柱,擎着顶,前后两面通风。
章雨椒习惯去连廊两根柱子间,摊开英语书,读文章句子。
英语最令章雨椒头疼,两次大考都九十多分,听力和完形失分严重,若非别科成绩远远拉开差距,前两次考试就被英语拖了后腿。
她初中才接触英语,发音扁平,每逢课堂开火车,都毫无感情读完坐下。轮到辜恻时,他虽然也没感情,语气淡淡的,但发音却十分好听,甚至比英语老师的还正宗。
朱朋吉要给她请英语外教,这意味章雨椒要经常回家,章雨椒说不用,只凭自己,第三次月考她也会把英语成绩提高上去。
章雨椒和孟露练对话。
孟露说:“你读慢点嘛。”
于是章雨椒读慢点。
孟露又说:“好饿。”
章雨椒不走读了,没法从外边给她带好吃的,食堂早餐早已腻味,两人趁昨晚出校,在商场买了大堆吐司面包,当作早餐。
吃完一盒麻薯球,孟露还喊饿。
章雨椒拆开自己的三明治给她咬。
孟露咬了一大口,读了一段,说:“还想吃。”
章雨椒又伸给她咬。
孟露发现三明治被她吃掉大半,“你也吃呀。”
“我不喜欢面包三明治这些。”打小习惯。
“那你还买这么多!”
跟着孟露买的。现在像喂宠物,孟露得到食物就屁颠屁颠,咬一口便能读上一会儿。章雨椒觉得下次要买更多些。
孟露又劝:“你试试,好吃的。”
章雨椒没有跟别人共食过,她摇头。
“你嫌弃我的口水呜呜呜呜呜。”
章雨椒只能在旁边咬下小口,蹙鼻道:“不喜欢。”
整块塞给了孟露,孟露瞬间不呜了。
朝阳晒在石柱中间时,晨读正好结束,两人各回各班。
透过1班教室窗户,有双黑黝如潭的眼睛,盯着这片明晃晃的阳光。
章雨椒刚进教室便听孙冽朝她喊:“课代表!我补交作业!”手里举着本小题狂练。
她循声投去视线。
辜恻回来了。
他位置在第六组最后排,孙冽的后面。他正趴桌上枕肘补眠,头发浓黑,因为侧着脑袋面朝玻璃窗而往一个方向耷落,早晨八点的光线一照,显得发质顺亮。这人怠懒,向来踩着早读结束的铃声进教室,今天一反常态,竟早早来教室。
眼下似乎被孙冽的喊声吵醒,从臂弯里抬起头,但眉目清冽,没有那种忪倦的起床气。薄阳洒在半边脸颊,唇钉摘下的细点若隐若现,和耳廓上的如出一辙。
手心扶在颈窝,直起了身子,扭头向窗,不知道在看什么。
两人没有视线交汇。
几步路回座位,章雨椒应:“你直接去办公室交,记得把名字划掉。”
小题狂练昨天下午就收好交去办公室了,贴着张便签记录未交的人。通常隔天数学课之前她会去把作业抱回来,上课正好讲作业。
孙冽“哦”一声。
第二堂课是班主任的数学课,班主任一脸严峻,敲讲台,“鉴于最近我们班纪律实在太差,经常扎堆聊天!上次期中考,我们班各科平均分很一般,我作为班主任带你们数学,数学居然是年级垫底的!”
下面学生练就腹语交流:
“还没完啊。”
“又弄什么幺蛾子。”
“啊,苍天啊,请家长还是写检讨,给个痛快话吧,别啰嗦了。”
班主任郑重宣布:“调座位!”
指着帮调皮捣蛋的学生说:“成绩好的和不好的做同桌,话少的和话多的坐。尤其照顾你,孙冽,晚自习讲话,作业不及时交,要上课了才潦草抄给我。”
“你和……和章雨椒坐!”
孙冽清晰听见。
身后某人的笔,重重磕在桌面的声响。
他屁股一缩,站起来高喊:“我反对。”
班主任置之不理,“反对无效。同桌间既能互帮互助,又要互相监督,下次月考哪对同桌成绩进步最大,我有额外奖励!”
孙冽成绩糟糕,是个大喇叭。而冷面的章雨椒……虽说成绩优异,众人难以想象,她善良地帮助同学的场景,太违和。
初闻消息,大家伙儿既兴奋又习惯性哀嚎:
“要奖励两套数学卷真的会疯!”
“可是有些人会把话少的带成话唠,再一起退步哇。”
“退步最大的有木有惩罚噢。”
叽叽喳喳中,有刻意压低音量也难掩的雀跃:
“谁会和辜恻坐?他期中考倒数第一名。”
“他倒一好像是因为心情不爽交白卷,门门鸭蛋,你忘了他上上次考试年级第一?他肯定和成绩差的坐。”
“安静!”班主任敲桌,“其余的座位安排,我会把表格放在屏幕上,咱们班大课间就不用去跑操了,抓紧把位置换好。好,我们先上课!刚发下去的小题狂练,有哪些题要讲的?”
听这些比听课有劲。
一听要讲题四处哀叹,刷刷的翻书声。
“我反对。”
声线冽泉般,吸引诸多视线,大家书翻到一半纷纷偏去目光,见辜恻慢吞吞举起手臂,脸色嘛,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班主任纳罕:“说说原因。”
辜恻对班里决策表态,实在鲜见。
他所做决定,悉数关于自身,要或不要。至于班费交多少、校运会奖项……他从不发表意见,始终淡淡的。
作业么,他想写会写,那种省略推演过程的写法,碰上文科类字多的犯懒劲儿,有的是男生帮他抄作业。
不过数学作业,大家伙发现,他都亲力亲为,可能是数学课代表太不近人情。有回收卷子,收到辜恻那,他求情,眼巴巴的,要课代表徇私,结果章雨椒转头就记上了他的大名。
辜恻也不恼,刷刷两下写完又补交上去。
别的课代表也效仿,催他,戳他手肘,辜恻正补觉,烦得拧眉,一脸躁郁,冷冷撂话“没写”,让人怪下不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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