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原因。”辜恻落肘支在桌面。
在班主任再度开口之际,他先抛话:
“我来监督班上纪律。”
“哦,还有平均分。”
话出,半天过去,1班还是炸锅状态。
孟露来找章雨椒去食堂吃午饭,不住回头好奇,“他们在说辜恻要管你们班纪律?”
章雨椒点头,且班主任下的军令状,如若纪律无改变,考试平均分无进步,还是要按他老人家的意思,同桌监督帮扶。
大家都觉得何必揽这烂摊子,辜恻平时率性,压根没这么正义过。
“为什么?”直到坐在食堂孟露还在琢磨。
以章雨椒对辜恻的了解,她咽完米饭说:“应该是他不想有同桌,他喜欢单着坐。”
边说边把青椒炒肉里的肉丝夹在孟露盘里,章雨椒喜欢吃青椒,微微辣的那种。孟露曾说过怪不得她名字里带“椒”。她的名字倒也没有深意,那时候小地方流行取雨啊、娇啊,办出生证的时候,章耀辉填成了辣椒的椒,懒得改了,上户口也登记的这个名字。
“辜恻管纪律?真难想象,以他号召力,你们班得配合成什么样。”孟露自顾自叨叨,“不过……平均分这事儿该咋办?”
当天晚自习,1班静得能听落针。
偶尔冒出窸窸窣窣的碎响。
辜恻踢两脚桌肚,瞬间死寂。
全班头回见他踹桌,私底下传纸条惊愕:
【来真的。】
【枪打出头鸟,还是闭嘴比较安全,没看那些男生,个个都打了镇定剂一样,明明昨晚还拿个篮球砸来砸去。】
门口瘦瘦高高的男生乍一站,还以为找错班,朝门楣上的班级名牌确认一遍,方出声:
“找一下你们班数学课代表。”
章雨椒来到门外。
是隔壁2班的数学课代表,两班数学同是赖门牙教。章雨椒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他戴副眼镜,文弱内敛的模样,说:
“这是数学周卷,我去办公室顺道把你们班的带过来了。”
“谢谢。”章雨椒接下。
男生突然变磕巴,音量愈发轻:“能不能把你的、你的数学笔记借我看看,我上周请假了。”
“我没有数学笔记。”
章雨椒只有英语笔记、英语错题本、英语生词本。
“啊……”昏暗的走廊男生埋着张红脸,“那我再问问其他人。”
作者有话说:
章雨椒:主打一个严重偏科。
第5章 第5章
◎就特能装。◎
男生匆匆忙忙转身,险些撞倒角落拖把。
上完三节晚自习,章雨椒和孟露肚子空空,食堂不少小吃档口都亮着灯。孟露点了份加酥肉的杂粮煎饼,章雨椒喜欢吃老阿婆档口的炒牛河,小时候常吃,橡北市少有口味正宗的,辜家厨师做得一绝,难得赫文中学也能遇上。
章雨椒是老熟客。
阿婆年纪大,动作却很麻利,小档口不一会儿飘出香味。
武海曙刚踏进食堂门,抓着手机吼了声:“艹!”
响彻整个食堂。
他块头大皮肤黑本就引人注目,本想来食堂买宵夜,不知手机里收到什么讯息,拔腿就往回跑,瞥见窗口前的章雨椒,拉着她一块跑。
“诶诶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干什么呢!”
孟露惊呼,一边是快摊好的煎饼,一边是越来越远的好友身影,她咬牙跺脚,选择跟上。
章雨椒提着份打包的炒牛河,到食堂门外夹道才甩开武海曙的遒劲的手臂。
“有病。”
武海曙忙解释:“是恻哥,他被贺乔柏那伙人堵了!就刚出校门那段路!你不是不喜欢恻哥打架,去把他劝劝,我们都压不住他脾气。”
“……他的腿才好。”章雨椒蹙眉。
“啊?是、是啊!”武海曙点头如捣蒜,“贺乔柏这趟肯定是报复的,就孙冽陪着,指不定把恻哥打成啥样呢!”
章雨椒决定同去,她打包的宵夜递给刚追上来的孟露,让她先回寝,先洗澡不用等她。
孟露消化完爆炸性消息,愣愣的:“可是没有通校证出不去校门。”
通校的武海曙对这熟,“这个点全是走读回家的学生,门卫放得松,自然点就出去了,我经常忘记带通校证。”
赫文中学历史久远,现在这片属于老城区,新城区、新市中心要偏北些,朱朋吉那套别墅就在最繁华的地界。上世纪,老城区在橡北市繁华无两,时过境迁,如今建筑老化,愈显拥堵,学校附近有各种拐来拐去的小巷。
等两人赶到巷口。
高墙昏黄的壁灯落在一行人身上,冷风萧瑟,倒有点剑拔弩张的意味。
辜恻像在观赏自己的作品,散漫玩味:
“伤好了?那这次换一边。”
章雨椒从未见识过这样的语气,心底顿生密密麻麻的爬虫,她脑海回闪贺乔柏眉骨缝针的痕迹。
再观贺乔柏,身后呼啦啦七八人。
被激得爆粗口:“你大爷的辜恻!你他妈就一绿茶!不是爱坐轮椅么?老子这次绝对要把你腿给废了!让你坐个够!”
语罢攒拳去攥辜恻衣领。
辜恻好像始终浑不在意对方人多势众,还能抄着双手在裤袋,这会儿被他一拽,漫不经心垂了眼皮,嘴角压着丝丝疯狂、兴奋。
不过这幕只有贺乔柏那边的视角能尽收眼底。章雨椒的角度只能看背影。
以及冲前围堵的跟班们。
眼看对面两胖子要将辜恻左右架死。
这边唯有的孙冽也需得双拳敌四手。
大战一触即发。
“看镜头,贺乔柏。”
混乱中澈凉的嗓音。
章雨椒举着手机。
相机模式开着。屏幕画面里的贺乔柏倏地松开了辜恻衣领,烫手似的。
不过章雨椒还是拍下那幕,咔嚓伴随闪光灯。
灯光将偏首望来的辜恻刺得眯眸,仿佛望见救星般眉眼松展。画面盲区,他抬起要踹去的右腿踩回在地面
像极流浪猫被群殴跑向主人。
走她身前明明是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语气却掺着股可怜劲儿,仿佛在说:你终于来了。
实际掠了眼后头的武海曙,武海曙缩脖子闪避。
章雨椒:“别打,你腿还要不要了。”
辜恻温顺得跟那什么似的,“哦。”
后面贺乔柏竖眉,“xxxxl的麻袋都没你能装!”
“章雨椒你就被他蒙骗吧!我们走!”
正摩拳擦掌的跟班们一个趔趄,不解问:
“干啥啊老贺?还怕那妞,不就拍你张照片嘛。”
“打趴那仨,再让那妞把照片删喽不就成了。”
“是啊放心,捅不到学校去。”
贺乔柏一人给他们踹一脚,“捅不到学校她能捅到我爹那去!”
众人捂着屁股。
“你站住。”
章雨椒出声,“说清楚,什么蒙骗?”
贺乔柏冷哼:“上次打架,压根儿没伤到他,还弄副轮椅坐,倒是我,”他压低点头颅,撸起前额头发,露出眉骨若隐若现的疤,“去医院缝针。”
上次辜恻那边虽说人多,但都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绣花枕头翻不出浪。贺乔柏单着,也没当回事,尤其一听人劝他离章雨椒远点,就更觉趣味。他品出其中弯弯绕绕,故意起衅:
我还就不了。
结果眉骨上的伤便这么来的。
为首辜恻打的,快准狠。
想到这,眼神掷向章雨椒身后的辜恻。
后者眉梁骨拧着,唇形聚拢再缓慢放大。
贺乔柏辨出那是:滚。
等章雨椒听完他说的转头,辜恻立马换了副驯顺的表情,黝黑软眸向她,语气低低的:“那时候我腿只是崴了,确实可以不坐轮椅,是我矫情。”
“你你你、”贺乔柏七窍生烟,要咬烂了牙槽,“偏重点玩得可真溜啊!”
“他跳舞的,腿有多重要你知不知道贺乔柏?”孙冽在旁边帮腔。
“重要……我管他重不重要!我连他腿毛都没碰掉半根!”贺乔柏竖手抵掌心,做出休战姿态,临走前只是对章雨椒一字一句:
“他,就特能装,醒醒吧,傻蛋妹妹。”
贺乔柏带人走了,长巷余他们四人。
孙冽打量了眼辜恻的脸色,明显要和煦许多。
想想一个多月前在校门口,章雨椒对着贺乔柏喊哥哥,笑得眼眸晶亮,她多数时候都淡得像片风,独占欲发作,也是板着张脸。
什么时候笑得那么明媚过?
那时候,气氛忽然压得人喘不过气,目送那两人同车离开,他心肝都抖成筛子了,还是硬头皮对辜恻打哈哈“嗐,她妈是朱朋吉,做锂电行业的,有个男朋友就姓贺,估计贺乔柏就是他儿子,两人兄妹称呼也没什么”。
可惜没起作用,辜恻一声不吭走了。
好在,武海曙冒冒失失把人拉来劝架,倒显得章雨椒关心辜恻。
作为好友,他打心眼儿里不愿看到辜恻跟人动手,闹狠了伤人伤己,但没办法,他劝不住,辜恻绝非他表现得那样良善温驯,也就章雨椒和学校那帮以为颜值即正义的同学能信一信了。
危机解决,自然各回各家睡个安稳觉,孙家司机等在校门外,孙冽喊武海曙外号:“老曙,我们一块回去。”
“可章雨椒怎么回宿舍?我得把她……”武海曙挠头。
话没完被孙冽一把拽车里。“啪”关上车门绝尘而去。
这个点学生都走光了,校园大门被上锁,唯独扇小门开着以供通行,不过这时候走那扇门目标大,势必会遭遇门卫盘查,通校证或假条须有其一。
溶溶月色,落影一前一后。
辜恻亦步亦趋。
院墙旁街道阒静,唯有树叶摩挲和鞋底踩在人行道石块上的沙沙声。
辜恻试图喊住章雨椒背影。
“你去哪儿……”
树影不断轻拂在章雨椒背影,随着走动仿佛加快帧速。
“校门在反方向。”他提醒。
“章雨椒。”他喊。
“我以后不打架了。”
辜恻不再以为章雨椒向着姓贺的。
章雨椒停步回身。
她个子将将在他肩膀位置,抬着眼睑,眼尾似羽毛,微微上扬,巴掌大的鹅蛋脸,她贯来表情素淡,有时课堂风趣,老师的话逗得哄堂大笑,她也没什么波动,好像共情不了大家或悲或喜的情绪。
但章雨椒会对他生闷气板脸、看他跳舞时瞠目结舌、打电玩笑得前俯后仰。辜恻一直觉着,他是特殊的。
他垂首。
忽然后悔自己因贺乔柏而使性子,衍生出来的种种。
章雨椒过去总觉得辜恻为了维护武海曙才把腿给伤了,她嫉妒他与旁人间的友谊。
但现在她有孟露,辜恻再选择跟谁最要好,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
心境不同,章雨椒顺着台阶也就下了。
“那就行,你回家去吧。”她不像以前对这些事尤其拧巴。
“你家司机跟着一路了。”路旁那辆龟速的劳斯莱斯是辜家的。
“没了么?”辜恻的问话忽显突兀。
他补了句:“我是说,你送你回宿舍。”
位置离门卫有比较远的距离了,比较合适,章雨椒指向院墙说:“不用,我翻/墙进去。”
知道她爬树很厉害。
学校院墙是半截弧形的水泥墙,上面是黑漆栅栏,踩着三道横杆相对容易爬进去。不过为防止学生攀爬,顶端做成了一排排尖锐的箭状。
于是辜恻解开拉链,把冬季校服外套脱下。
攀在顶端,他先翻了过去,摸着像厚实的垫子,才让章雨椒翻过来,他在另头接应。
章雨椒小时候喜欢爬家里楼下那颗苦楝树,爬到最高,踩着枝桠眺望,稀稀拉拉的马路楼房尽头,是山峦叠嶂的远方,再多就看不到了。
她动作敏捷翻越栅栏。
另侧的辜恻伸手托她。
站在横栏上,章雨椒选择一跃跳下去。像儿时那般。
校内保卫部巡逻的电瓶车前车灯越来越近,越来越亮。
章雨椒杵了下垂眸盯着空荡荡手心的辜恻,“保安来了,快把你衣服取下来。”
辜恻方回神。
长手一拽,衣角打在树梢。
一束手电光打过来,中气十足的低喝:“谁在那!”
夜色下只有树梢还在轻轻晃动。
在电筒光亮不及的灌木丛背后,少年少女蹲身猫着腰。
章雨椒耳畔温热,是擂鼓般的:
“咚。”
“咚。”
“咚。”
电筒光束在头顶来回晃过数圈。保安以为是野猫之类,没当回事,骑车走了。
等车驶远,章雨椒把贴在辜恻胸膛前的脸往后挪了挪。
直起身子。
初冬夜晚冷飕飕,风挨着人脖根儿打转。
章雨椒说:“你把外套穿上吧。”
辜恻穿着件羊毛底衫,攥着外套一角,维持原先蹲着的姿势。
只有辜恻自己知道他有多热,耳根在发烫。
他一动不动说:“不用。”
章雨椒以为是外套内层薄绒卷了些灰尘枯叶,他嫌脏。
“那我先回寝了。”
他有通校证,正常从校门口出去便行。
“章雨椒,明天中午来舞房吗?”辜恻仰脸问,昏暗里能瞧见眼眸爚亮。
“我以后都不去舞房了。”
辜恻埋回脸在膝盖,借月色只能见着他乌黑的后脑勺,这个姿势压着嗓音闷沉沉的:“你还在生我气。”
“没有。”
章雨椒坦言,“是我和孟露更喜欢在食堂吃。”
“她是你新朋友。”是陈述语气。
“嗯。”
“周六,我补办生日宴,你来吗?”辜恻伸手去拉她衣角。
月考在即,周六章雨椒计划给孟露复习考点的。
“可以把你朋友也带上。”他仰凝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末尾说。
有这句话,章雨椒终是点头。
再三确认章雨椒的背影消失在回寝小道尽头,辜恻方扶墙艰难站了起来。
早在毫无罅隙那刻,温热呼吸晕透薄薄一层衣衫,贴着胸口皮肤时,他四肢百骸顿如被电流击过。
通体麻了。
尤其是双腿。
作者有话说:
辜恻:我打架超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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