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上床的关系。”
其实最确切的形容该是“前男女朋友”。但辜恻偏偏不,他非要挑个最刺人心门的词。
说罢,留封清晓在原地消化,法拉利化作一团火焰,在声浪中急驰远去。
回茂府半道上,靠在椅背昏睡的章雨椒被翻滚的胃搅醒。
她拍车窗,“停车。”
车刚停稳,她成了缺氧的鱼扑腾出车厢,对着路边绿丛“哇”一声吐了出来,酒液混着中午吃的少得可怜的午饭,全吐了个干净。
一只干燥的掌心始终在她后背一下一下轻拍,替她顺气。
章雨椒吐完,回头见是辜恻,意识断片。
她朝他身后扫了眼,法拉利停在路边,午后的街道车流穿梭,这不是春江亭。
不禁问:“我怎么在这,封清晓呢?”
辜恻面色顿时晦暗。
“不知道。”
他冷声,撇头看向别处时,发丝迎风被翻动。
章雨椒见自己两手空空,登时急切,翻包里手机要拨电话给封清晓,确认合同去处。
不期然被辜恻夺走手机,任凭她怎么抢也不松手。
“你干什么!我要找合同!”她流露愠容。
一味与其反着来、阻止她与封清晓通话的辜恻忽略了这句话的关键词,反而越攥越紧,抵着手机的手指骨棱发白。
“你昨晚是不是拿我手机回了信息?”他的反应令她忆及昨夜的事。
封清晓电话里说收到信息时她一度不信,直到对方发来张截图,她才信服,合着辜恻不仅发了,还删除了这条记录。
但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会儿辜恻在睡梦中,她也就揭过没发问。
隔了一晚,发酵至今,再提及竟带了点责问的逼迫。
兴许是辜恻攥她手机不放,她有点借题发挥了。
“是。”
辜恻并不矫饰自己那点行为显露出的卑劣。
“他就对你那么重要是么?”
章雨椒的责问令辜恻心底塌了个洞,呼呼灌风。他该习惯的、该满足的,可人性偏偏贪婪,有了床上的缠/绵,他又亟待她感情的关注度。
他受不了,一点也受不了章雨椒流露那种怨怪的语调,尤其是为封清晓。
“他对我是很重要。”
“就算这样,你又凭什么干涉我,凭什么拿我手机发消息又删记录,现在又凭什么抢我手机?”
一连串质问,电光石火间,有什么思绪豁然打通,章雨椒拧眉,又缓缓松展。
再度看向辜恻时则暗含深究、细致观察。
辜恻颀瘦的颈项仿若被阵风吹折,连眼皮掀动的幅度都格外迟缓、脆弱。
他神色萧条,垂首重复。
“凭什么?”
“凭什么……”
连自己也找不到回答,只剩嘲弄的呢喃。
“是啊,凭什么。”
手机递还给章雨椒,他转身上车,片刻也不想听她与封清晓脉脉浓情。
章雨椒视线凝结在他落寞的背影,答案隐约迸发,却像隔了层韧劲极强的透明膜。
一切的一切,少不了要扪心自问,对彼此关系有确切打算么?内心茫然空白。
是以叫停辜恻确认他是否误会她与封清晓关系的冲动瞬间消散。
最终,她拨通封清晓电话,确认了合同完好在他手里。
剩下半段路程,彼此坐回车内,一路缄默煎熬。
车厢内只剩彼此呼吸,以及各自直视前方的视线。
再度搭乘茂府同趟电梯上楼,右上角跃动的数字成了章雨椒唯一的注意点。
“叮”,门响唤醒沉寂的气氛。
辜恻依旧背影茕然走向甬道深处的孤光。
他顿了顿,没回头,说:
“章雨椒,我明早九点回伦敦。”
话落,电梯门关合似乎分外迅速,章雨椒只觉神思惝恍了片刻,眼前便已是缓缓上升的金属门。
翌日,八点二十分,北城国际机场。
下车一路进航站楼,辜恻不知看了多少次手机。
电量满格、信号满格,唯独没有来电显示。一如这些年,尽管他的号码从未更换,也等不来她零星半点的问候。
踏出电梯那刻,行李箱磕了下扶手,一不留神,手机没拿稳掉落一楼。
等返回楼下,机身碎裂,已经彻底黑屏死机。
他将电话卡抽出,手机进了垃圾桶。
周围人影匆匆,辜恻步伐朝前,莫名没有归途。
忽然,机场徐徐传出段广播。
“请HU487航班的辜恻辜先生暂时留步,前往二楼服务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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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66章
◎别管他们,继续。◎
候在服务台的是高继奎, 辜端义秘书。
春江亭包间,钟涵提了嘴要他回橡北市,最后却因钟渊的制止而闪烁其词, 那件事留下的疑窦因高继奎的到来而得解。
-
电话里, 封清晓声音慵懒, 应是架腿在桌角洋洋举着只手机。
“我说章总,助理岗有三个人过了初试, 十点终试, 你人呢?”是前阵子章雨椒提过要招助理的事,人力部已经面过一轮, 最后一轮需她参与。
“我这就回公司。”
章雨椒逆着人潮往回走, 出了航站楼玻璃大门。
她没注意到的是, 马路对面一辆黑车缓缓朝反方向驶离,后座车窗一截冷白的侧颜恍惚而逝, 眼尾寡白黯淡。
面试定好助理岗人员后,章雨椒和孟露见了一面。
孟露刚从橡北市一家广告公司跳槽来北城,章雨椒给她接风洗尘。
“章章, 你以后可要罩着我!”孟露像高中那样给她熊抱。
“没问题。”章雨椒比她高半个头, 手叠她头顶揉蹭。
“你就别租房子了,跟我住一块吧?”火锅店, 章雨椒坐下给她烫牛肉,边说。
“好啊。”孟露感慨, “终于逃离橡北市我爸的魔爪,跟我男神在同个城市了!”
男神是她高中时期暗恋对象,大学毕业留北城工作, 孟露跳槽来北城绝大部分原因是想近水楼台而摘月。
提起感情, 孟露不由得好奇, “你和辜恻还有联系没?”
章雨椒拿漏勺捞牛肉的手一顿,继续扶筷夹肉至孟露碗里。
“他这会儿应该还在飞机上,晚点就能到伦敦了。”
“这么清楚,”孟露觑眼射出敏锐目光,“看来联系不浅啊。”
“没有,断了。”章雨椒表情仿若无谓。
孟露夹牛肉蘸料边吃边暗自打量她细微的变化,发现她依旧机械般涮牛肉,往她碗里堆。
“够了够了,都堆成山了。”
闻言,章雨椒抬头,好似才注意到,搁放筷勺不知在想什么。
“对了章章,你今年除夕回橡北市吗?”再过一个月将是年关。
回橡北市。这四字被章雨椒反复在脑海书写擦除,自她从家里逃去瑞士,便抱着和朱朋吉决裂的最坏打算,她没想过再回去,那地似乎也没有尤其值得她回首的。
赚钱后,她第一时间将转移走的资金打还进朱朋吉账中,连本带利。
她私心觉得,能算两不相欠了吧?
朱朋吉却原封不动将钱退还给了她。她琢磨不透。
以朱朋吉公司利益至上的观念,她的忤逆无疑触中她最大的逆鳞,她再怎样憎恶自己也不足为奇。
这样的结局远超乎她预料。
京大毕业那年,朱朋吉派助理来北城找章雨椒,要她回公司任职,彼时的章雨椒早已和封清晓合伙开光掩膜公司,怎可能回去。
后来也就再无联系。
“不回。”章雨椒答。
“那我们一起过年,正好我也不想回去。”孟露拿手机查看年假日期。
不一会儿,她眉头一皱,举着弹窗的财经板块新闻给章雨椒看。
标题是“辜氏董事长机场接巡演结束的孙子,重病传闻不攻自破?”报道文章的编辑时间就在刚才。
“辜恻回橡北市了,不是说他飞伦敦了吗?”孟露纳闷。
章雨椒同样不解。问出标题的另个关键点,“辜端义重病?”
孟露关掉手机点头,“橡北市是有传言,但弄不清真假,辜氏股价受影响一直在跌。”
“不过既然有机场接机照片,那肯定是假的,股价回涨也不是问题。”孟露又说。
章雨椒对科创板关注较多,倒没怎么注意辜氏。一时沉凝。
-
除夕临近,北城罕见地雪停了。
然而章雨椒手机界面却停留在橡北市的天气概览。
“章章,”电话里孟露的声音忸怩,“有件事……”
“怎么了?”
“我对不起你!”孟露闭眼一口气兜底交代,“我男神约我除夕一起过年。”
“这不是你最期待的。”
“可你怎么办,一个人过年?”
“就这个?没关系,这几年我都这么过来的,也挺自在。”她宽慰孟露安心赴约,无需牵挂她。
挂断电话,手机里沉寂多年的高中班群开始弹消息。
是季晴旸在组织班聚,她一如既往是1班牵头者,一条消息炸出不少回应。
-参加,当然参加。
+1。
-副班长你约个酒店呗,过年大家也都在橡北市。
-那我在泰鑫酒店定个大包厢,大家离得近的都来聚聚。
这条是季晴旸发的,她很迅速便将包厢具体信息发群里。
班聚时间定于除夕前一天,也就是明天。
-
次日傍晚,私人医院病房。
病床上的辜端义面颊凹陷,颧骨棱立。
这段时间住院消耗他殊多精气神,为打消外界臆测,一个月前现身机场时已是强撑病体。
纵如此,他还是对守在床边的辜恻笑说:
“阿恻快回家去,有小秦守夜呢。”
“快养养你那对儿黑眼圈。”一边伸手去抚摸他脑袋。
辜恻稍大点就不喜旁人摸他发顶、抱他,因此不知躲掉多少回辜端义伸向他的手、朝他展臂的怀抱。
这次却没躲。任由老爷子把他发丝揉搓得像肆意生长的草木。
“我回去也睡不着。”他坐着没动。
“担心爷爷?”突发心脏病住院以来,辜端义身体饱受摧残,但心里不知道多暖。这话纯属明知故问。
“嗯。”
辜恻也不跟他反着来气他了。
“等年后做完手术,爷爷保证比以前还虎虎生风。”
又朝切好水果端进来的汤雯说:“你快劝劝你孙子,都多少天没睡觉了。”
汤雯拿签子戳果肉给躺病床的他,边回:“你也知道啊!我警告你,你最好做完手术赶紧好起来,否则阿恻照顾你累坏了我跟你没完。”
“奶奶。”辜恻重声喊汤雯。
辜端义仰头大笑,中气尚可,“爷爷这病讷,值了!阿恻会护着我了。”
他指着汤雯,悄默声跟辜恻打趣,“你奶奶要嫉妒死了。”
汤雯作势推他,“去,越活越回去了。”
最后闹够了,辜端义佯装严肃催促辜恻,“今晚阿恻必须回家睡觉。”
汤雯想起白天的事,“中午孙冽那小子来看你爷爷,不是说晚上有高中同学聚会,阿恻也去呀,散散心,换换心情。”
“不去。”
辜恻提不起兴趣,垂落羽睫,盯着新买的手机,黑亮的屏幕倒映他淡色的神情。
“我怎么听孙冽提了一嘴,说是雨椒在群里报过数,意思是她也会参加?”
提起章雨椒,辜端义面色刷地冷沉,不过汤雯不顾他眼神制止,固执将话说完整。
半晌,辜恻低着头,拇指中指捏着手机两面,另手一下一下圈翻。
“哦。”单薄的字音情绪不明。
-
泰鑫酒店包厢。
寒暄此起彼伏,章雨椒百无聊赖舀汤进嘴。
高中三年她在班里并无深交的朋友,可她鬼使神差的,飞回了经年未踏足的橡北市,甚至直奔泰鑫酒店。
当初她与辜恻订婚闹黄,两家由亲家变仇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同处一间包厢,众人并不主动搭讪她,唯独若有似无的目光反复游移。
从她拎的包、穿的裙子、踩的高跟鞋,甚至每根头发丝儿都检阅了一遍。
毕竟得罪辜家,大多数人纷纷揣测她的日子过得该有多惨。
季晴旸的话打断他们蜘蛛网似的视线,“听说课代表自己创业开了家掩膜版公司,我也做这行的,以后兴许能打上交道。”
“公司?”
“是啊,跟封清晓合伙开的,对吧课代表?”阔别多年,季晴旸对她倒相当了解。
“嗯。”章雨椒捏着勺应了嘴。
对面留的位置始终空荡,孙冽坐空位置旁边。一如当年两人同桌,辜恻经常出入舞房不在座位的景象。
他一向不热衷半生不熟的人聚一块,寒暄来寒暄去。
大概不会来了。
“听说封清晓还在洛桑联邦理工当过客座讲师,不过我交换去晚了一年,没赶上。”季晴旸兀自遗憾。
“晴旸你复读之后不是考上的京大嘛,还去过瑞士做过交换生吗?”有人问。
季晴旸看了眼斜对面的章雨椒。
后者撑手扶颈,视线落在面前一盅鸽子汤表面飘动的油点上,似乎始终游离在对话之外。
“大二去过一年,我去的是UNIL隔壁的联邦理工。”UNIL是章雨椒曾交换的学校。
“太厉害了。”
季晴旸当初分数能够上好学校却义无反顾选择复读,后续考入名校,如今名企任职,未来光明。
季晴旸耸肩,“不算什么。这些,课代表比我更先做到。”
章雨椒啊,众人视线偏转,对她印象仍停留于高中时的冷僻、独来独往。一时都歇了话音。
“辜恻?”
谁朝包厢门口又惊又喜唤。
辜恻一来,室内比原先热络数倍,有人提及辜端义重病的传闻。
辜恻淡声,“瞎传的罢了。”
得到在座迭起的回应,无一例外是“我就知道是捕风捉影”、“那些媒体就爱乱编”类似的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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