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犯不上大晚上去公司拟合同,那句话纯粹是捧楚穆的。
她坐进车内,在手机里划拉什么。
封清晓拍拍她车窗,“你干什么,下车,我开你车送你回去。”
车窗降落,她展示手机界面给他,“已经叫到代驾了。”
“取消了,”封清晓拉她车门没拉动,“我没喝酒。”
“合着你不喝酒是为了给我当司机?”章雨椒不信。
封清晓插兜,视线落回她浅浅红润的面颊。
两年多,她从连啤酒都觉得苦、难以下咽,到如今饮啖兼人,越来越能拿捏酒局那些滑头,甚至装醉逃酒。
“不然呢。”
他话音刚落,升起的车窗倒映着自己一身陈旧的派克大衣。
他出身清贫,可以说苦读的究极目标就是钱。而章雨椒最初说服他的,正是公司股份,连年攀增的分红,自己当老板和给别人打工的截然不同。
虽说被她画的饼所骗,但章雨椒的确让他吃上了。
身上这件大衣,是章雨椒觉得他成天穿得洗发白的衣服,用第一个月分的工资给他买的。
其实再清贫,读到博士毕业,买身衣裳还是小事一桩,他只是觉得旧衣穿着舒服而已。
章雨椒将袋子丢在他桌面,“给你的。”
“什么眼光,给我当盖脚布差不多。”他扯起,嫌弃般说。
那时的章雨椒时刻提防他跑路,闻言也不恼、不回呛,反而谀词谄媚连篇,
“封大博士能用得上就是我眼光好。”
哪像现在,车窗内,章雨椒朝外挥了挥手,示意他别在这杵着,赶紧回家。
可这种关系,就像身上这件穿旧的大衣,是最贴身契合状态。
但他还是白她一眼,离开前叮嘱,
“到家给我发个信息确保你没死。”
-
代驾驱车载章雨椒回茂府,一开门,踢到柜边的购物袋,里边围巾晃荡了一下,撞出声响。
她念叨,“明天一定记着丢。”
边脱衣裳进浴室。
洗完澡,酒劲上头昏昏沉沉,欲转去卧室之际,门铃乍响,音短而急促。
她拖着沉甸的步子打开内置视频一看,是辜恻。
“呜嗡——”
“呜嗡——”
再度催促,大有她不开门就一直按下去的意思。
她腾然开门。
外头的辜恻反而一顿,闪过丝无措,旋即又是副寡淡的态度。
将手里东西往她怀里一丢。
“还给你。”
章雨椒垂眸,昏重的脑袋“轰”地炸开。怀里东西是他曾戴过的“开瓶器”、她曾戴过的某物,上边L字母极度醒目。
他就这么从十七楼拎来十八楼,也没拿袋子装着。
“你疯了!”说着朝门外探头。
好在电梯里无人,但里头监控并非摆设,她又气又躁,一把将他扯进门。
她洗过澡,辜恻周身萦绕的酒味反而愈显清晰。
不知喝了多少,酽酒使他薄薄的皮肤下晕着绯红,距离近,甚至能瞧清发烫的绵白汗毛。
醉成这样,行为再诞罔不经也就不足为奇了,何况辜恻天性不羁。
被吼,辜恻抿唇,别开脸不看她。
视线垂落时,懞忪的眸色陡然一漾,他指着旁边的购物袋。
“这是我的东西。”
意指装在里边的深驼色手工围巾。
“我的。”章雨椒强调,尽管上一秒她还提醒自己明天要扔远,“这是我织的。”
“你送给我的,就是我的。”
纵使浓睫下眼眸已然被酒精侵扰迷离,仍不妨碍他记得这事。
说罢,弯腰提袋子,捧在怀里欲离开。
章雨椒攥住纸袋一角。虽说不至于醉,但昏沉的脑袋令她极易躁恼,她并不退让。
“你已经扔了。”她说。
辜恻身形微顿,仿佛遭受巨大打击,无声伫立半晌,才找回喑哑的声线。
“现在我找到了。”
“它是我捡回来的,辜恻你给我放下。”
随即去掰他手腕,另手还攥着他丢给自己的东西,一边去推它身体。
竭力争执间,“刺啦”纸袋碎裂。
所有东西,围巾,包括他说要还给自己的那堆工具,一应落地,零零散散。
“我讨厌你。”辜恻立在原地,眼泪珠子从朦醉的眼角滚落,视线凝落在地面那条围巾上,却柔软如网。
他走过去,执拗地将围巾捡起。
泪线将其淌湿块印子时,他用手擦了擦干。
察觉章雨椒稍微有挪步靠近的趋向。
他惶遽后退,“你还要抢么。”
章雨椒才注意到他没穿鞋,连衣裳也尤其淡薄,是件阔荡的卫衣,看似是在家喝闷酒临喝醉了不管不顾上楼来的。
脚背骨瘦,因踩冷凉的地板而血色通红。
脑子愠怒也就在片刻间,此时冷静下来,她语气也松缓殊多。
“不抢。”
“你拿走吧。”
辜恻醉时神态分外好辨,丝毫不懂掩藏,譬如他那抹提防她的神情。
“等等。”
她一出声,辜恻立马紧张,深凝等她下文。
“把拖鞋穿上。”
章雨椒从鞋柜里拿出双拖鞋,深黑色,男士款,是她乔迁到新房买床上用品送的。
之前封清晓拿钥匙帮她给空调维修师傅开门应该穿过一次,吊牌被拆了。
刚拿出,便听见辜恻唇缝里挤出句嫌弃的话音。
“脏死了。”
“辜恻!”章雨椒好容易平息的情绪又被他点燃。
“就是脏。”他笃沉重复。
“那你走吧,我家不适合有洁癖的辜少爷。”
她反唇相讥,强调末尾称呼。
他又不动,黑睫撇动幅度加快,在忍那股翻涌的委屈。
他恨死章雨椒了,甚至流于言表,可对方一旦言语激他,他又极其脆弱。
辜恻本该能忍住,坏就坏在章雨椒动手推他,他一下没站稳撞到打开的一扇柜门,“咚”一声闷响,是肋骨磕撞的声响。
眼底汹涌潮湿再也无法压抑,冲出眼眶无声滑落,漆眸遮落在半空某个虚点,隐忍到下颌尖细微战栗,手里围巾噼里啪哒被打出湿印子。
章雨椒那只罪魁祸首的手缓缓垂落,略显无措,“你没事吧……”
“疼。”他字音似乎带着抽气。
其实只是强忍抽泣出声,以至于换气抽声了一下。
章雨椒以为他撞伤厉害,便去撩他卫衣下摆,右边肋骨外部的确有道红印子。
“你家药箱——”她抬头,下意识想到他家通常会备药箱。
话到一半触及他垂落的眼眸,仿佛被密网捕进幽软深黑的湖底,湖床底细沙绵软,一点点将自己深陷。
就连松手时,他卫衣掉落刹那也显得勾缠。
后来,他带来的东西终究用回到他身上,昏醉的他格外放纵。
“辜恻。”昏黑里她低唤。
“辜兰若。”他纠正。
“辜恻。”依旧不改。
“兰若。”他哑声强调。
“兰若……”章雨椒总算顺就他。
远方飘来只氢气球,鲜艳的红色,挂在窗外,迎风摇曳,随时要被墙砖蹭破。
“别捏……”他眼眸潮红制止。
风呼啸不止,窗外氢气球“嘭”炸裂,声响中,辜恻身子一颤,“球爆了。”他低声啜泣。
深夜,浴室水声传出。
床头手机一亮,弹出条微信消息。
封清晓:不是让你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辜恻瞥了眼浴室灯光,拿过手机,尝试输密码,六个一,果然,她的习惯没变。
手机解锁成功,他打字回:
她在洗澡。
余光察觉浴室灯灭,他立马删除聊天记录,丢放回手机,躺回被子里。
作者有话说:
二上高速,看谁还在玛卡巴卡。
字数可以吧bb们(当做我加更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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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65章
◎他就对你那么重要。◎
台灯光亮似水流渗透黑暗, 床一端的被团隆起,被子里的人清俊面容淡淡晕光,睡熟的模样。
章雨椒正欲躺下, 被床头震动的手机夺走目光, 来电显示是封清晓。
大晚上的他打电话来什么事, 疑惑滑屏。
手机刚贴在耳畔,另边震破天的音量直击耳膜。
“你在搞什么!”
搞什么?章雨椒回头望了眼灯光下静谧鼓起团的被子, 出了卧室, 关紧房门后方低声应:
“什么事。”
几乎是门锁咔哒咬合的瞬间,辜恻拥被坐了起来。
他掀被, 想靠近门板企图听个动静, 又担心章雨椒突然折返, 几经思量还是躺回原位。
不多时,门锁再次响动, 足音跫然,随即是轻微的窸窣声,章雨椒躺上了床。
辜恻的酒劲早已在床上折腾入弄时就醒了大半, 此时连心跳都清晰可闻。
他竖耳等她的质问, 半晌,传来却是她轻浅均匀的呼吸, 章雨椒睡熟了。
辜恻一夜无眠,天边微泛鱼肚白时, 才勉强合眼。
等他一个转身,探手摸着旁边位置剩一片冷凉时,天光已经大亮, 床头时针指向十, 章雨椒早已去公司。
拉开窗帘, 阳光从裙裾般的窗帘缝隙涌入,刺得他眯眼。
窗畔气球的红色塑胶残骸甩来甩去。昨夜种种犹如海水涨潮,将他大脑淹没,他掌心抵太阳穴,垂睫揉了揉。
深夜的他矛盾至极,要章雨椒挤爆他的气球,当她指间真的起了力道时,他又哑声求停。
他背对窗户,不再看窗外飘荡的破布似的红色残骸。
可一转身,床边的狼藉再度刺激他眼球。
他找了个垃圾袋,将纸巾拾进,站在门口,打量卧室似乎与拥吻着进来无异时,离开了十八楼。
-
午后,春江亭。
雅间明窗正对园景,廊桥流水,柳枝依依。
“阿恻,好久不见。”钟渊从圆桌起身去迎。
两人击掌式半拥了下,经久未见,多年相识相伴长大的默契依旧。
“阿恻。”斜前方轻柔的低唤则带了点克制后的分寸。
是钟渊的妹妹钟涵,少年时期的跋扈刁蛮经年累月沉淀成了举手投足的气质。
她其实也在伦敦念书,丁鉴攒局时而会喊她,一年半载能与辜恻见上次面。但辜恻仍对她过去所作所为耿耿于怀,对她态度和几近陌生人。
“正好我来北城出差,想着趁你飞伦敦前见一面。”
“可惜晚了点,不然还能去艺术中心看你演出。”
钟渊说。
他毕业后回橡北市自家公司任职,钟涵亦是,这趟两人同往北城出差。
“是明早的航班吧?”
钟渊记得他在小群里提过,巡演结束即回伦敦,航班早已订好,并不多留。
辜恻沉默,推翻了之前的说法。
“我打算多留一段时间。”
“留北城?”钟涵问。
“嗯。”
“阿恻,不然你回趟橡北市……”她话露一半被钟渊膝盖撞腿示停。
眼睛瞥了下钟渊,咽回满腹话语。
“橡北?”辜恻听得真切,“我打算除夕回一趟,怎么了?”
“没事,就她想凑大家伙儿聚聚。”钟渊解释,“你按自己的安排来就行。”
聊着聊着各自近况,冷盘热炒上完,服务员已经撤下盘子,给他们端主食奥灶面,面汤热腾腾,敞口碗滚白雾。
辜恻坐在暖风下风口,白雾朝他撩去。
他朝窗户撇过头,日光明媚,眸底反而一点点黑沉。
-
章雨椒这回是真在春江亭喝到头重脚轻,创芯科技的楚穆约她商榷合同细节,挑三拣四硌硌棱棱。
章雨椒一再劝酒,总算在他趁着酒兴,把合同给签死了。
她举着合同跌跌绊绊,“我去他个姓楚的,磨磨唧唧,还不是被我搞定!”
一不留神踩到颗碎石,要一头栽连廊假石底的水池去。
被身后封清晓拦腰扶稳,一把夺走那份合同。
“小心点。你摔水里不要紧,别把合同给报废了。”
“我可不想天天和你出来跟姓楚的喝酒。”
说着,一边扣住她腰不让她乱动,一边带她朝春江亭院门外的停车坪去。
封清晓拉开卡宴副驾车门,托了下昏醉的章雨椒,欲将她弄进车,自己再开她车送她回茂府。
“嘁——”
一辆火红的跑车停稳在侧,不等他扭头去看来人。
倏地,手里一轻,章雨椒已被辜恻揽怀里。
她发丝拂脸,闭合的眼皮挣动了几下,最终并未排斥。
“你谁啊你?”封清晓怒问。
隐约觉得面前男人那股清绝疏冷的气质熟悉,是那晚在电梯里撞自己的人!
“昨天那条消息是我回的。”
辜恻自认道德感淡薄。如果那个人是章雨椒,那他挑拨她与她男朋友之间的关系、甚至一而再和她缠绵,此刻站封清晓面前,也无所谓愧疚感。
甚至语气挑衅。
“是你……”
封清晓昨夜乍然收到那条暧昧的消息,以为章雨椒喝多了,不清不楚被人带走,立马给她回的电话。
合着这就昨晚她搞的男人?
啧,她怎么好这款。长得是人模狗样,但那股劲儿,未免太嚣张、太刺挠。
封清晓眯眸,“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
昨夜里就追问过章雨椒,但对方四个大字回他:无可奉告。
章雨椒醉时并不安分,仿若被烈酒烘干了最后一滴水份,浑身燥热。
她下意识趋附凉意,用脸颊去贴辜恻凉丝丝的脖颈,贴热了,蹭蹭脸颊,换个地方接着降温。
封清晓看在眼里。眸色不明。
辜恻将动来动去的章雨椒送进副驾,自己绕坐回另头。
车窗降下,他轻掀眉尾,回答了封清晓的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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