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小些的孩子吃得快,早早的就跑出去玩了。
钟菱出去和祁珩说些什么,屋内只剩下阿宝和钟大柱两个人了。
人多的时候到还没觉得有什么,这突然的独处直叫阿宝觉得周身有莫名的威压,他小心翼翼地放下筷子,舔了舔嘴唇,试探地看向已经吃完的钟大柱。
“大……大柱叔,我来收拾。”
钟大柱瞥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就要拿碗筷。他吃饭要喝酒,往往钟菱收拾完了他还坐在饭桌上,因此他的碗筷一般都是自己收拾的。
阿宝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一把夺过钟大柱面前的碗,僵硬地扯着笑。
“您歇着,我来我来。”
瞧着阿宝像是抱着什么宝贝似得,一副很不肯撒手的紧张模样,钟大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道:“那麻烦你了。”
望着钟大柱往外走的背影,阿宝抱着碗,呆呆愣愣地坐在原地,满眼地不可思议。
“大柱叔……跟我说,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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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头一天热闹晚饭的好心情,钟菱第二天一早就到了踏燕街。
她带了满满一箩筐的冰糖糯米藕,挨家挨户地分给了每个摊主。
昨日汪琮和苏锦绣的行为,爽确实很爽,但多少还是影响了街上其他摊贩的生意的。钟菱实在是过意不去,又怕有些并不熟识的摊主会有意见,索性一并感谢大家。
她收获了一圈的夸赞,咬着曹婆婆烙的肉饼回到自己摊位上的时候,苏锦绣已经站在了她的摊位前,朝着她盈盈笑着。
“苏姑娘早!”
钟菱忙放下肉饼,从竹背篓里掏出一个竹编的小食盒。
这种并不特别结实的手编小盒子,是昨日几个小姑娘现编的,钟菱一眼就喜欢上了,并打算用来当一次性餐盒使用。餐盒底下垫了荷叶,防止糖汁渗透下去。
“昨日多谢苏姑娘了。这是我做的冰糖糯米藕。”
苏锦绣挑了挑眉,接过食盒:“我一路走来,看见摊主们都在吃藕,原来是你做的。”
“我初来乍到,也是承蒙大家照顾了。”
钟菱和苏锦绣聊了几句,拿到自己的早餐后,苏锦绣也就准备走了。只是她脚步迈了出去,又转过头来,笑着看向钟菱:
“忘了跟你说了,昨日那场茶叶蛋的争论,传得挺大的了,今日若是生意太好,你不要太意外。”
苏锦绣所说的生意太好,钟菱很快就感受到了。
她看着摊子前挤满的人,合理的怀疑苏锦绣是特意赶早了来,可以不用排队。
面熟的老食客们在昨日听闻了钟菱的身世后,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些许的怜惜之意,盯得钟菱直起鸡皮疙瘩。
而那些慕名而来的食客,有上来就只要了个茶叶蛋,现场就剥开来吃的。也有对着那花里胡哨的招牌研究了半天,然后跑去买了油条来要一整根加进去的。
总之,从苏锦绣离开之后,钟菱就一刻不带停,陀螺似的连轴转着。若不是她已经摆了一个多月,已经有肌肉记忆了,怕是根本应付不了这场面。
甚至还有人跑过来问,摊主们都在吃的冰糖糯米藕有没有卖的。
在看见无数小食肆未来食客的同时,钟菱累得说不出话。
当祝子琛照着往日的时间来到踏燕街时,他惊讶的发现,钟菱已经开始准备收摊了。
瞧着往日明媚朝气的钟菱,此时是满脸掩不住的倦意,双目之中都失去了光彩,连祝子琛走上前了都没有一点反应。
“小钟姑娘?”
“不好意思,今日……”钟菱条件反射地回答,在意识到这个声音非常熟悉后,才抬起头来:“啊,是祝公子啊。”
“今日已经收摊了吗?”
“其实还有一点,您若是要,我可以给您摊一个。”钟菱环顾了一圈四周,悄摸摸地重新生起火来。
“看来慕名而来的人很多啊。真可惜错过了昨日精彩的好戏。”
“我实在幸运,碰到了太多的好心人了。”钟菱笑了笑,朝着他打听道:“怎么今日汪公子没来啊。”
祝子琛摆摆手:“别提了,他昨日的行径传到了他爹那里了,今日一早就被押送进国子监了,怕是这几日都要被重点关照,很难亲自过来了。”
钟菱将卷饼打包好,一手递给祝子琛,一手拦着了他要往匣子里放钱的动作。
“有件事可能要麻烦您一下。昨日答应过汪公子的,我也不知他家在何处,想要麻烦您将这食盒交给他。”
那深绿色的小食盒被交到了祝子琛的手里。
祝子琛提起小食盒打量了一圈,连声感叹道:“早知道有这样的加餐,昨日我说什么也要来帮小钟姑娘站场啊。”
“公子说笑了。”
……
汪家夫人正因为自己家的大儿子昨日嚣张的举止,在家里生闷气。
虽说一早就把那小子押去上学了,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独子在外面纨绔的一面,汪夫人止不住的就开始叹气。
当她从屋内叹到庭院里的时候,祝子琛刚好来送食盒了。
虽然上司不在,但是祝子琛也不能真的旷工。他只是简单说了是要转交给汪琮的,便匆匆离去了。
汪夫人瞧着这食盒,心中的苦闷消散了不少。汪琮爱吃,平日里也经常打包菜品回来,也因此汪夫人毫不怀疑的打开了食盒。
她得意的给侍女递了个眼神,瞧我儿子还是体贴的嘛!知道买些甜食来哄着。
糯米藕上的糖浆因为一夜的冷藏,更加的粘稠红润,已经切好片后,裸露出来的糯米晶莹剔透,卖相极好。
恰好汪夫人钟爱甜食,她迫不及待的夹起了一块,小口品尝了起来。
汪大人路过的时候,瞧着自己夫人陶醉的模样,忍不住上前去看她在吃什么。
“快来尝尝,儿子特意定的冰糖糯米藕。”
好不容易在国子监熬到放学的汪琮,接到了小厮的报信,说是钟菱特意给他送去了冰糖糯米藕。
挨训的郁闷瞬间被抛到了脑后,汪琮兴致冲冲的赶回家,迫不及待地要尝一尝钟菱的手艺。
等到汪琮三步并两步的迈进府里时,只看见早上还冷着一张脸的汪夫人,此时和颜悦色的正在擦着嘴,桌上纯手工的小食盒里,空空如也。
“儿子,这冰糖糯米藕的味道真不错啊,你是在哪家食肆定的?”
“我……我……”
汪琮面如死灰的结巴了半天,只敢在心里默默流泪。
第15章
祁珩走了。
虽然他提前说过了,也一起吃过了饭。但是等到钟菱推着车回来的时候,看见空空荡荡的小棚屋时,还是有些怅然。
院子里的树下,空空荡荡的放着一篮鸡蛋。
钟菱叹了口气,放好推车后,提起篮子,坐在了祁珩以往坐的位置上,开始埋头洗起了鸡蛋。
钟大柱回来的时候,在看见树下坐着的是钟菱时,也有一瞬的失神。
他们好像都已经习惯了祁珩坐在树下的身影。
钟菱花了几天来适应没有祁珩的生活。在她经历刑场的死亡后,祁珩是她正儿八经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俩人虽然观念想法有些不同,但是大体上还是非常合拍的。
不能在干活的时候唠嗑,对钟菱来说,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习惯。
而更难适应的是随着祁珩的离开,而一并消失的睡眠时间。
茶叶蛋需要煮够时间,再浸泡足够久的时间才能入味。以前都是祁珩盯着火看的,而现在钟菱必须要等茶叶蛋都煮好了才能去睡觉。每天也起得更早,才来得及重新加热茶叶蛋,以及切菜拌菜。
不仅如此,因为“金沙卷饼”的名声逐渐传开了,每天的食客也越来越多,钟菱要准备的食材分量也大了很多。
而摆摊不仅早起备菜很累,需要站上一两个时辰,回家之后也要及时地清理厨具。
根本没有多的时间休息!
失去了好帮手之后,钟菱是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下去。
当钟大柱看着对面捏着筷子不动,摇摇晃晃就快要闭上眼睛的钟菱,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夹了一筷子白切鸡。
白切鸡是钟菱摆摊回来的时候,在馄饨摊大叔那里买的。因为有茶叶蛋的供货关系在,大叔给了她一个近乎成本价格的优惠价。
她都没什么时间做饭了。
见她歪着头就要倒下去了,钟大柱出声道:“歇两天吧。”
钟菱用力地摇了摇脑袋,双目迷离但是坚持伸手去夹菜。
“最近食客多,不去的话有点亏了。”
钟大柱没有再说什么了。
他不知道钟菱为什么要这么拼命的赚钱,但是他也不想强硬的去阻止钟菱做她想做的事情。
她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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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两天后,砍柴回来的钟大柱回家,并没有在院子里看到钟菱时。
他突然就后悔了起来。无论如何,在钟菱吃着饭睡着的时候就应该拽住她,让她好好休息几天的。
屋里屋外都没有人。钟大柱寻了两遍后,眉头拧得死死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找到了在村口田里干活的阿宝,确定了钟菱并没有回村后,便脚步匆匆的朝着京城赶去。
也是在这个时候,钟大柱才意识到,他真的对钟菱没有一点了解。
他不知道钟菱有什么朋友,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摆摊,只是依稀听到过她和祁珩聊天时,提到过踏燕街。
踏燕街是京城最为繁华的商业街之一,人来人往,烟火气息十足。
还穿着上山砍柴的粗麻短褂的钟大柱穿行在人来人往的街道里,茫然的寻找着他的女儿。
不同的绣鞋踩过石板,各色的衣裳从眼前晃过。眼下正值饭点,店家的招呼声和来往行人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什么都听不清楚。
时不时还有怪异的目光落在钟大柱的身上,那些穿着缎面织品的姑娘小伙们,目光中是藏都不屑藏的轻蔑,在路过他身边时,刻意的绕开了他。甚至还夸张地掩住鼻子,加快脚步。
满头大汗的钟大柱看起来和这条繁华的街格格不入。
不知道要去哪里找钟菱……
望着眼前穿梭来往的行人,呆愣在路口的钟大柱,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要被冲散了。
从钟菱不见了,到他一路赶到踏燕街。那种失去的恐惧在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攀附上钟大柱的脊背。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钟菱。
他双目失焦的站在原地,强制自己去思考与钟菱有关的一切。
踏燕街,她的金沙卷饼摊,还有……
茶叶蛋。
钟大柱焦急散乱地目光聚焦在了馄饨摊的门口,那温在火上的砂锅旁,摆着一块小小的招牌。
上面的“钟记茶叶蛋”,是祁珩的字迹,他曾经见过。
馄饨店的大叔正准备收起这块小招牌。钟大柱的身体反应快过思考,一个健步上前,抓住了招牌。
“你这个人干什么呢?有病吧!”
馄饨摊的大叔皱着眉就要开骂,待到他看清楚钟大柱杂乱的须发和沾着木屑的麻布衣裳时。他似是明白了什么,语气生硬地开口教训道:“可以给你口吃的,但你也不能上来就抢我招牌啊。”
钟大柱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个店家是把他当作是要饭的了。
“你误会了。”他松开招牌,沉声解释道:“我找钟菱。”
馄饨摊大叔警惕的看着他,语气不善:“你找小钟姑娘干什么?”
“我是她爹。她今天摆完摊之后没有回去。”
馄饨摊大叔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音:“你是她爹?!”
没有人会把眼前这个落魄狼狈的男人和钟菱联想在一起。可是,仔细想想……钟菱也是穿的这样的粗麻衣裳,只是她年轻的容貌和礼貌的举止,总叫人忽视掉她家境并不富裕这件事。
“那你说说小钟姑娘住在哪个村。”
钟菱是唐家养女这件事情,已经传开了,但是她只和相熟的摊主,在聊天时才提起过,家住在赤北村。
“赤北村。”
见钟大柱毫不犹豫的就说出来后,馄饨摊的大叔总算是放下了警惕。他招呼着妻子看着摊子,领着钟大柱往前走去。
“我带你去她平日摆摊的地方问问啊。”
俩人往前走了约莫十米,馄饨摊的大叔便招呼着问了起来。
“叶姐,小钟今天什么时候收的摊子啊。”
“啊?和平时差不多的时间啊。”叶婶子放下手里的空蒸笼,上下打量了一番钟大柱,谨慎地问道:“怎么了这是。”
周围的摊主都和钟菱相熟,目光齐刷刷地往钟大柱身上落去。
“这是小钟她爹,小钟今天摆完摊没回去。”
不可置信的表情出现在了每个人脸上。他们的目光从一开始的嫌弃逐渐变得好奇了起来,企图在钟大柱粗糙黝黑的脸上,找到和钟菱相像的痕迹。
整条街上,摊面最干净,笑得最甜美的姑娘,有这样一个高壮、不修边幅的,宛若乞丐一般的爹。
当目光落在钟大柱空荡荡的一只袖管上的时候。众人才明白,那日钟菱所说的“我爹身体”不好,是多么的含蓄。
卖肉饼的曹婆婆喃喃道:“原来小钟……说的都是真的啊。”
很多人其实并不太相信,钟菱是心甘情愿去抛弃唐家的富贵去乡下的。也有人议论,她有个身体不好的爹,就是个借口。
总之,围绕着漂亮姑娘的流言蜚语,永远都带着恶意,也永远都不会少。
而如今,在看见钟大柱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不出话了。
看着摊主们各异的神色,钟大柱绷着一张脸,沉声问道。
“什么是真的?”
第16章
“你不知道?”叶婶子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前几日有人找小钟麻烦,想坏她名声。都把她逼得当众就哭了,她就说了,摆摊是为了赚钱给她爹看病。”
赚钱……给她爹看病。
钟大柱呆愣了一瞬,叶婶子的话像是一记闷拳,狠狠地砸向他的胸膛。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毕竟唐家富贵是人尽皆知的,钟菱受不了乡下的环境,想要赚钱改善生活也是很正常的。
甚至钟大柱还自暴自弃的猜想过,她赚钱是为了能快点离开乡下,快点离开他这个残废的、家徒四壁的爹。
可他唯独没有想过,钟菱这般不要命的赚钱,是为了给他看病……
叶婶子热情的领着钟大柱往包子铺的婆婆家走,钟菱租了一个小隔间放东西的事情,他们都是知道的。
虽然钟大柱人高马大的,看着有些怵人。但是他一直在追问着钟菱摆摊时候的事情,事无巨细,那份关心就直接写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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