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
谢时晏沉声道,“我不会让他动你。”
他定定看着李昭的眼睛,“谁都动不了你,我的昭昭,会长命百岁,岁岁无忧。”
李昭轻声问道,“你做的了他的主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他是皇帝,一言定人生,一言令人死。谁动反抗不了。”
“我不行。你――”
她指尖轻点他的胸口,“――也不行。”
“我可以。”
谢时晏看出来她吓坏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不再多言,用手臂绕过她的腿弯,将人抱起来往外走。
“昭昭,信我。”
――――――
东掖门外,停着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车夫一身青色衣袍,平平无奇的一张脸上面无表情。
待看到谢时晏抱着李昭出来,他上前道,“主子,都办妥了。”
“嗯。”
谢时晏放下车帘,吩咐道,“剩下的事交给赤峰,你跟我去淮州。”
“另外,再给我找个身手好的丫头,干净,衷心。”
他在李昭身边放了不少人,但都是男人,远不如贴身婢女方便。淮州之行危险未知,多一重保障总归没错。
他看着怀里如惊弓之鸟的李昭,安抚地抚了抚她的秀发。心中轻叹,他的昭昭胆子猫儿一样小,再受不得半分惊吓。
淮州之行,他要去办大事,原本是没有打算带李昭的。
谁知今日皇帝猝不及防,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虽说春闱舞弊案在前,万国朝贺在后,这中间皇帝顾不上一个李昭,可他不敢赌。
――说实话,今天他也吓到了。
他进去的时候,那酒壶就在李昭跟前,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
“嘶~”
李昭皱起眉头,痛呼出声。谢时晏才恍然惊觉,他手上吃了力,捏痛了她。
李昭幽怨地瞪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他方才又救她一命,可她也是遭他连累。她日后可能还要随他去淮州……他俩就像一团乱麻,死死纠缠在一起,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时晏讪讪收回手,他想缓解一下她的情绪,问道,“你……脚还好么。”
李昭现在冷静许多,她动动脚脖子,“不疼了。”
“没事,回去弄些活血化瘀的精油,我给你揉揉。”
“……”
两人驴唇不对马嘴聊了几句,谢时晏看她情绪不高,道,“你先休息一下,等到了大相国寺,我送你一份大礼。”
他勾起唇角,“你一定会喜欢。”
这时候,李昭哪儿有闲情休息,她问道,“什么大礼,你先告诉我。”
谢时晏:“一个人。”
人?
李昭懵懵懂懂,谢时晏实在怜她,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我给你找到了……嗯,狗蛋儿。”
那小童语出惊人,他回想起那密密麻麻的回信,确实夹杂着一句,“殿下有一养子,年六岁,甚喜之。”
旁的再没有了。
他仔细对了好几遍,才确定小童是李昭的那个养子,人小鬼大,竟然千里迢迢从黔州跑到京城。
只是他想不通的是,公主自幼饱读诗书,怎么会给孩子起那么一个名字,就算只是个养子,也过于草率。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大俗大雅?
李昭也想不通,她疑惑道,“谁是狗蛋儿?”
“我不认识这个人。”
作者有话说:
李承安: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o◎)
――――――
第39章 母子
谢时晏敛起唇角,他细细描述了小童的长相,听的李昭更云里雾里。
李昭道,“我确实有一……养子,年纪也对得上,不过他唤做承安。”
“李承安。”
李昭犹豫半天,在嘴边的话绕了几绕,终究没有说出来。
她道:“安儿很乖,很听话。虽然偶尔顽皮,但做不出从独自一人黔州跑到京城这种荒唐事。”
“况且,你说他面容白净?我儿我自知晓,喜欢外出玩耍,风吹日晒的,还要比一般小儿黑一些。”
李昭哪里知道,跟着胡商走几个月,白天在马车,晚上在驿站,李承安早就养回一张白皮――毕竟她和谢时晏都肤色白皙,爹娘的先天条件太优越,随便一养就是个白嫩童子。
“还有,你说他剃了须发,状如小沙弥?这更不可能了。”
李昭信誓旦旦,她出门的时候,还用皂荚给安儿沐发,他不爱洗头,可偏偏他头发又黑又多,她和云蕙两个人才勉强按住他。
“糟了,云蕙!”
李昭恍然想起来,“那太监将我和云蕙一同带走,不知她怎么样了。”
“放心。”
谢时晏安抚道,“我的人已经把她平安送回了大相国寺。”
李昭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云蕙在她身边日久,她陪她走过那么艰难的六年,情分早已不是主仆二字可言尽的。
她看向谢时晏,“我有个不请之请。”
她得为云蕙找条后路。万一将来她有什么不测,也要让她能好好活下去。
“云蕙那个丫头?”
谢时晏仿佛早就猜到,他道,“她的奴籍我已让户部划去,以后她就是良民。至于身契……那东西你自行处理便可。”
他尤记得当年几两碎银买回来的丫头,本是李昭心善,卖身契那东西估计早已失落。
事实确实如此,李昭回忆起,当年公主府被抄后,奴仆有的被抓,有的跑散,只有云蕙肯跟在她身边……真是个傻丫头。
她想给她寻家人,她不同意,想给她寻个夫君,她也不要,一心就跟定了她,让李昭不知如何是好。
谢时晏看她愁眉不展,稍微一想就猜到了缘由,他宽慰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她自己愿意,说明乐在其中。府医说,你就是心思太深,思虑过多才郁结于心。昭昭,你要放宽心些,才好养好身体。”
“万事有我。”
李昭敛目。自进京以来,她听过太多这样的话,她仅剩的自尊让她不愿依靠他,可残酷的现实告诉她,不行。
没有他,她甚至连活下去的能力都没有。
她离不开他。
可若让她违心对他曲意逢迎,柔情似水,她也做不到。
她曾尝试过的,在他对她说出翻案的时候,她也曾想对他虚与委蛇,可她失败了。说她软弱也好,虚伪也罢,她忘不了那些过去。
李昭苦笑一声,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既当婊、子,又立牌坊。
谢时晏不知她心中所想,还以为她在为即将到来的淮州之行担忧,他安慰道,“你且放宽心,江淮那边风景秀丽,你权当游山玩水。”
“待回来后,就是万国朝贺大典。我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你就安安心心,等着敕封长公主的召令。”
先帝长女应敕封长公主,这一道圣旨晚了六年,没关系,公主该得的,就算抢,他也会为她抢回来。
李昭没有反驳他的话,忽而道,“你能不能让人去一趟黔州。”
如果真如他所言翻案,她想把安儿养在身边――离别已大半年,经今日一事,她更想他了。
谢时晏点头道,“可以,你要做什么。”
李昭正要组织语言,却听外面传来平静的声音,“主子,到了。”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到了大相国寺。马车缓缓停下,打断李昭要说的话。
谢时晏道,“你脚怎么样,我扶你进去。”
“不必。”
李昭当即摇了摇头,“今日劳烦你良多,我自己回去便是。”
这里是寺庙,门前的大鼎里还有香客烧的香,在这等地方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谢时晏也不勉强,他一笑,清风朗月。
“如此,你自己小心。”
他们,来日方长。
――――――――
李昭的脚踝还有一些阵痛,她走得很慢很慢,两刻钟才走到休憩的禅室,禅室前正侯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她遥遥看去,一个是云蕙,另外一个……她仔细瞧着,怎么有几分像安儿?
莫不是她太想念儿子,出现幻觉了。
李昭越来越惊疑,直到越走越近,小小的身影炮仗般的冲进她怀里,激动地喊了一声,“娘亲!”
她还是懵的。
云蕙知道她惊住了,想方才,她见到小郎君,也缓了好大一会儿呢。
她凑上前,晃晃李昭的肩膀,“殿下,您看!是小郎君。”
李昭恍然惊醒,她把李承安从怀里巴拉出来,看着他光溜溜的头顶,嘴唇微颤,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安儿?”
“真是我的安儿!你……你怎么在这里……不对,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你、你的头发呢……”
李昭语无伦次,她有太多的疑问,他一个小孩子,是怎么独自一人跑到京城来的?又是怎么找到这里……太多太多,反而不知道从何开口。
云蕙知她身子不好,怕她情绪过于激动再病了,忙打圆场道,“殿下,咱们先进去坐,奴婢好好跟您说道说道。”
李昭茫然地被这一大一小拖进了屋,李承安小小的手紧紧攥着李昭的衣袖,生怕她跑了。
“娘亲,我好想你!”
李承安脆生生喊道,没想到那个当官儿的真帮他找到了娘亲,他真是个好人!
李昭把他拉到跟前,抚摸他的眉眼,半年不见,她的安儿长高了。
肤色也白了些许,脸颊长了些肉,不像之前,跟个瘦猴子似的。
李承安早就按捺不住,叽叽喳喳把自己一路而来的丰功伟绩一一道来,李昭听的揪心,尤其听到牢狱那一段,身体都僵直了。
李承安道,“多亏了那个大官儿给我们做主。给我吃的,穿的……还带我找到了娘亲,他真好。”
李昭方想起谢时晏和她说的话,她原以为是误会,谁知这小泼猴儿竟真的翻了天。她拉着他的小手问道,“那个……大官,有没有问你起你的身世?”
李承安茫然地摇摇头,“他就问了我的名字,籍贯,嗯……家中几口人,然后他就被一个人叫走了。”
“再然后就有人带我来这里,我就看见了云蕙姑姑。”
说起名字,李昭恍然记起一件事,她抿起嘴角,“狗蛋儿是谁?”
“呃……”李承安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是我给自己取的……诨名。”
他有理有据,“那些街市上耍猴的,开场前都要报上行走江湖的诨名,这是江湖规矩!我去京城找你,自然也要有个诨名。”
一开始,李承安偷偷从慈恩师太那里溜出来,见到胡商,他就称自己为李狗蛋,到现在胡商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思及此,李承安有些愧疚,虽然他本名不好听,但那是娘亲给他起的,下次还是告诉他吧。
李昭扶额,她儿子都自己从黔州跑过来了,做什么事都不稀奇,但是……她问出了和谢时晏一样的疑惑。
“为何叫狗、狗蛋儿。”
自小接受皇家礼仪教导的公主接受不了这个称呼。
“因为威风啊!”
李承安理所当然道,“隔壁那几个,叫王二狗,张铁柱……娘,每次和他们一起玩,我都觉得我的名字好……特别啊。”
他本来想说“难听”,但看了李昭的神色,硬生生转了个弯,没继续扎他娘的心。
李昭默然,黔州那地方地广人稀,她待的寺庙说是皇寺,其实没几个人,更别提适龄孩童。偏偏她儿子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没人玩儿能要了他的命,跑几里地也要去隔壁的村子找玩伴。
李昭从来不求他有多大出息,只要他平安。他之前再怎么疯玩儿,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听到儿子给自己取这么一个名字,李昭第一次反思。
她做的真的对么?
他不爱读书,由他,反正不指望他考科举。他爱玩闹,由他,她给不了儿子锦衣玉食,还不能许他快活么?他爱和村野孩童玩,由他,他就是这个性子。
可她忽然想起在武国公府见的小童,也是差不多的年龄,国公夫人说已经熟读四书五经,还做了当朝丞相的记名弟子,小小年纪,每日苦练书法,已经有模有样。
两相对比,她不求她的孩子多么聪明,但至少也应明辨是非,懂得好坏才是。
想起马车上谢时晏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李昭一阵头痛,她方才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安儿的身世,现在看看,还是先缓一缓吧。
京城比黔州的条件好一些,她也有心思好好教养安儿。
李承安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他拉拉李昭的衣袖,“娘,我说错话了么?”
李昭摸摸他的小脸,“没事,是娘错了。”
她笑了笑,正色道,“下次可不许这样了。你一个人偷偷跑出来,慈恩师太该多担心,还有我云蕙姑姑,要是知道你偷跑了,非得吓疯不可。”
李承安从小一个优点,认错很快,但不改。他重重点头,乖巧道,“知道啦娘亲。”
“我再也不偷跑了。”
他这回要死死黏住娘亲,肯定不跑。
他还嫩生嫩语解释道,“我给慈恩师太留了信。”
李昭瞪了他一眼,知儿莫若母,他才识几个大字,慈恩师太看得懂就怪了。
她回头还得修书一封,免得师太忧心。
李承安歪着圆润的脑袋,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索,拿一个油纸包,“娘亲,你快尝尝,可好吃啦。”
他仰着头,眼睛一眨一眨,黝黑的瞳仁里满是濡慕之情,李昭看的心都化了。她接过,一点一点打开――是两块白白糯糯的糕点,边角都被包的很好,没有掉残渣。
“这个是甜的,娘亲肯定喜欢,”
“是那个当官儿的给我的,可是我太饿了,吃了几块,给大胡子和多吉叔叔各一块,剩下的分给娘亲和云蕙姑姑,刚刚好!”
“那个当官儿的说了,不够可以找他要,娘亲你快吃呀。”
李昭捧着那两块儿糕点,心里仿佛被什么塞满了,要溢出来。她使劲眨下眼,缓解眼底的酸涩。
“好孩子。”
半晌儿,李昭把油纸包放到一旁,摸了摸他的圆润头顶。
“你先说说,你头发怎么没了。”
作者有话说:
狗蛋儿的好日子到头了……公主是慈母那挂的,他爹可不惯着他。
更新时间的话,每日26点前,一般是23点30左右,日更,有事挂请假条,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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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野种
“啊……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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