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李昭的下颌,言之凿凿,“相信我,我定待他如珠似宝,不让他掉半分毫毛。”
“此话当真?”
“绝无半句虚言。”
李昭的神情略有些松动,谢时晏难得机敏一回,他试探性地搭上她的手腕,见她并无抗拒,缓缓抚上她的小臂,肩膀……
忽地,一束亮光照进来,帘子被掀开,锃亮的小光头像个小猴儿一样扑上来,嘴里且嚷嚷着,
“娘亲,你怎么趁我睡着跑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哦,今天迟到了。友情提示一下,本章可配合第二十八章 第二页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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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爹爹
旖旎的气氛瞬间消散,李昭恍神间,小猴儿已经钻进了她的怀里,手脚并用,枕上她柔软的胸脯。
“还有多久能休息哇,我屁股疼。”
李昭所在的马车里铺着厚重细腻的狐皮垫,其他人可没这么舒服,今早李承安赖床,谢时晏怜她辛苦,便让云蕙抱他去别处睡,结果这小子一醒就找娘,竟是半点离不开人。
他尚且沉浸在美梦里,眼睛眯眯缝,嘴角都翘着,蓦地听到一声冷喝,“下来!”
李承安顿时吓得睁开了眼睛。
谢时晏和方才深情款款的样子判若两人,他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男儿就当有男儿气概,天天赖在女人身上,像什么样子!”
李承安嗖地一下就站板正了。后来淮州这段日子,不管是平乱厮杀还是处理庶务,谢时晏走哪儿都带着他,导致现在他一见男人就哆嗦。
谢时晏平复下起伏的胸口,顿了顿,正待继续训诫,却听到李昭柔柔的声音,“他愿意赖就赖,小小年纪,何必苛责。”
看安儿都吓成什么样子了。李昭是个心软的母亲,顿感心疼。她拈起一颗碟儿里的酸梅,“安儿乖,吃个果子压压惊。”
那果子极酸,方入口就酸的李承安龇牙咧嘴,他想吐出来,抬头却见那个男人目光沉沉,只得含泪吞下。
李昭又给他喂了水,忙前忙后地伺候,谢时晏越看越不是滋味。冷道,“自己没长手?”
公主千金之躯,怎能做这种粗活。
男人有种奇怪的劣根性,在李昭为他缝衣擦药的时候,他十分享受并且觉得理所当然。她是他的妻,自古妻子伺候丈夫,天经地义。但是到了别人身上,即使那人是自己的儿子,他心里依旧不得劲,就像自己的领地被侵犯一般,不能忍。
眼看安儿越来越拘谨,小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李昭瞪了一眼罪魁祸首,气道,“你出去。”
“我出去?”
谢时晏满眼不可置信,昭昭竟要赶他走?就为这小子?
刚好,此时途径驿站,众人都下来歇息透气,他趁着这个台阶,警告地瞥了小光头一眼,悻悻拂袖而去。
他一走,空气好像都轻松了。李承安一屁股坐下来,缠上李昭的胳臂,在她耳边偷偷告状,“娘,他真的好凶。”
李昭点点他的鼻子,笑道,“现在不说那个当官的好啦。”
前些日子,张口闭口就是“当官的”,简直要把他夸到天上去,连李昭都有些吃味儿。
谁知李承安别别扭扭半天,嘟囔道,“他……也不总是很凶。”
他在不凶的时候,会给他揉胳膊和小腿,会教他用小剑,会把他抗在肩膀上,也会摸着他的脑袋,对他说“好孩子。”
想了一会儿,李承安似做了一个决定。他从李昭身上下来,黑黝黝的眼珠执拗地盯着她,问道,“他就是我死去的爹爹吗?”
一声惊雷,把李昭惊得浑身僵直。当她心里一团乱麻缠绕时,却见李承安低下头,低声道,“我都听到了。”
当初他烧的迷迷糊糊,听到娘亲和他说话。后来他跟在男人身边,听见有人叫他“相爷”。
李承安小脑袋瓜儿的记性很好,他想起初到京城时,在那个很热闹的地方,一个路人曾给他讲过当今相爷的生平,其中驸马和明月公主那部分,尤为详细。
他问道,“娘亲就是那个公主吗?”
怪不得,他听过有人叫娘亲“殿下”。从小云蕙姑姑就告诉他,爹爹在他出生时就死了,原来是骗他的。他明明活得好好的,还在京城当上了大官。
面对孩子的疑问,李昭张了张嘴,嗓子却发不出音儿。直到衣袖被拉了拉,李承安歪着脑袋问,“既然我有爹爹,他为什么不来黔州找我们呢?”
如果他早点找到他们就好了,他那样威风厉害,肯定能打跑坏人,这样娘亲就能睡一个好觉了。
安儿稚嫩的话直戳到李昭心上,戳得鲜血淋漓。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她也不知道答案。她甚至不敢去问,当年既然那么薄情,如今又为何缠着她不放,好似情根深种。
李承安还在眼巴巴得等着娘亲回答,李昭沉默良久,反问,“安儿,喜欢他吗?”
其实多此一问,安儿很早以前就告诉过她,他喜欢那个当官的。
小小的孩童不懂大人间的爱恨,他除了困惑,更多的是兴奋,他是有爹爹的孩子啦,他不是野种!下次见到铁柱,他要好好炫耀炫耀!
不过在狗蛋儿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娘亲,他嫩声嫩语回道,“娘亲喜欢,我就喜欢。”
如果娘亲不喜欢,他也只能忍痛不喜欢了。
李承安的眼睛亮晶晶,期待地看李昭,殊不知,此时的马车外,男人手臂紧绷,死死抵着车沿儿,胸膛剧烈起伏着,压抑不住情绪。
李昭哪里不知道他小脑袋瓜儿想什么,她摸着他的圆脑袋,过了很久,李承安催促了好几声,才传来她飘渺的声音,“……喜欢。”
时隔多年,再一次说出这句话,李昭不知是在哄儿子,还是在哄自己。往事一幕幕闪现,李昭闭上眼睛,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娘亲,喜欢的。”
那是她年少时心心念念的郎君啊,怎么会不喜欢?喜欢是真的,恨,也是真的。
***
万国朝贺推到了五月底,他们路上时间充裕,便不像来时那样赶路匆忙。途径泗水,刚好赶上谷雨,当地人举办赏花节灯会,整车原地休整两天。
这日,谢时晏身着一身靛蓝色锦缎长袍,腰系玲珑佩环,乌发全部束起,更衬得他面如冠玉,俊美无俦。
忽地,他眼神一亮,看着远处而来的女子,温声道,“你今日,很美。”
那个不靠谱的好友曾告诉过他,要时常夸赞女人。但无奈谢时晏这根木头,着实不解风情,任他满腹经纶熟读经史,在看见李昭时,只能蹦出有一个“美”字。
李昭颇有些不自在,她扯了扯衣袖,道,“云蕙说换洗的衣裳没了,只余这一件。”不然以她的性子,是决计不肯穿的。
也不是说这衣裳不好,料子是上好的苏绸,刺绣是精湛蜀绣,李昭唯一不满意的是颜色――鲜嫩的水粉色,衣袖、裙摆处绣着百蝶戏花图,那是她做姑娘时最喜欢的图案。
可她不是年轻的姑娘了,她如今的年岁,再穿这种衣裳,平白惹人笑话。
谢时晏俊眉一挑,“谁敢笑话?我拔了他的舌头。”
他觉得好看的紧。她满头的青丝用一根素净的玉簪挽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目温柔,浅笑嫣然,让他恍然以为回到了新婚时。
他心里顿时流动出一种别样的情绪,正待说些什么,却听见云蕙慌乱的声音,“小郎君留步,先把脸给擦了。”
接着是孩童的兴奋声,“我洗过啦,洗得可干净啦!”
两人在那儿玩儿你追我逃的捉迷藏,李昭无奈出口,“安儿,过来。”
她拿出手帕,擦了擦他尚且滴着水珠的脸蛋儿,笑道,“小脏猫儿。”
“不脏不脏。”李承安嘴硬道,他扒着李昭的衣袖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听说晚上有花灯看,还有……有嫦娥仙子。”
“先把小脸儿擦干净再说,嫦娥仙子可不喜欢小脏猫儿。”
李昭对待儿子,向来有十一分的耐心,又哄又劝。谢时晏的脸色却不是那么好看,他指着他,颇为嫌弃道,“昭昭,他跟我们一起吗。”
今日他邀昭昭同赏花会,可从没想带这个小不点。
李昭理所当然道,“不然呢?”
要不是为了溜精力旺盛的安儿,李昭才不会想赏什么劳什子花灯。再早个十年她或许喜欢,可如今她更喜欢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一卷书,一户清茶,偷得浮生半日闲。
谢时晏尤不死心看着李承安,目光沉沉,暗含威胁。谁知狗蛋儿如今学聪明了,直接往李昭身后一躲,“娘亲,他瞪我!”
一口气梗在谢时晏胸口,半天上不去,下不来。一会儿,他皮笑肉不笑道,“童言无忌。昭昭,你别放在心上。”
对这两人的眉眼官司,李昭一笑置之。她收了帕子,转身问他,“你去不去?不去我跟安儿先走了。”
见他没有反应,她便没多问,牵起李承安的小手,绕过他,朝门外走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男人愣神片刻,随即疾步追上去,紧紧跟在李昭身后。
“我去!”
那语气,颇为咬牙切齿。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花灯
是夜,华灯初上,热闹的街市上灯火斑斓,人流如织。连天公都十分作美,圆月皎白,洒满一地清辉。
李承安兴奋极了,他从小在黔州长大,进了京城一直住在清冷的大相国寺,淮州又在病榻上度过,第一次见这么热闹的场面,简直移不开眼睛。
他像个活泼的小蝴蝶,一会儿飞到这个摊子前瞧瞧,一会儿飞到那个铺子里看看,李昭不如他精力旺盛,跟得颇为狼狈。
“当心!”
拥挤的人潮中,不知谁撞了下李昭的肩膀,多亏谢时晏眼疾手快,伸手稳住她的身躯。
他按着她,沉声道,“你歇着,让丫头跟去。”
他直接侧身堵住她的去路,李昭走不得,只能眼睁睁见安儿灵活的身影一闪,瞬时淹没在人群中。
她瞪着身边像堵墙的男人,语气焦灼,“拦我做什么,他跑远了!”
“丢不了。”
“你说什么话!这里这么多人,万一呢?”
“没有万一。”
相府的暗卫不是吃干饭的。
“我跟你说不通,别拦我!”
“不行。”
“让开!”
“不让。”
两个人年纪加起来过半百,却如同两个孩童,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这男人的脾气又冷又直,李昭被他气红了脸颊,在绚丽夺目的花灯照映下,娇美惹人怜。
如此这般,看得谢时晏心中一动。不由缓和了语气道,“放心,我让人看着他,不会有事。”
他扶了扶她微乱的发髻,一手为她挡住拥挤的人群,一手不着痕迹地揽上她的腰,见她没有挣扎,他微微勾起唇角。
“京中宵禁,难得有此盛事,不妨放松些,赏赏泗水的美景。”他一边说,一边思索,关素卿曾告诉过他,要投其所好,才能掠得佳人芳心。
但是昭昭喜欢什么?谢时晏苦思许久,在他的记忆里,她似乎没有特别钟爱的,华服珠钗、胭脂水粉……这些东西她从来不缺,唯有当初他赠她的一根白玉簪,见她时常把玩。
那根簪子用一块极佳的龟兹玉石打磨,可惜往后数年,他再也没见过那么好的料子。谢时晏心思一转,说道,“听说泗水的玉器乃是一绝,今日正好开开眼。”
李承安跟个小猴儿似的,现在已经完全不见踪影,李昭幽怨地看着他,“你相府什么宝贝没有,何苦来这里偏寻。”
见她的注意力终于到了他身上,谢时晏的神色越发柔和,温声道,“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泗水盛产玉石,许多宫中的贡品皆出此地。昭昭你可还记得太极殿里的那尊玉鼎?”
见她面露困惑,谢时晏微微一笑,却决口不谈,反而卖了个关子,从泗水城的名字由来开始讲起。
不愧是当今太子的老师,他言语凝炼,三言两语间就把沉闷的史实讲的通俗易懂、精彩万分。又旁征博引,引出许多有趣的小故事,李昭跟着他的思绪,听的津津有味。
热闹的晚市上,高大俊美的男子和娇美的女子并肩而立,男人环着女子的腰,不时低头浅笑,在女子耳边说着什么,轻柔的微风拂过,卷起两人的衣带和发梢,紧紧缠绕在一起。
不知不觉间,谢时晏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他们前方却没了路,只余下一条长长的河水,上面浮着各式各样的花灯。衣着鲜亮的小娘子三五成群聚在一处,还有些年轻的小夫妇,围在河边的摊子上,在细长的纸条上写着什么。
李昭余光瞥见一眼,看见其中一个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是个梳着飞仙髻的小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情窦初开时。
“你说,吴家郎君能看到我的花灯吗?”少女问着一旁的同伴,稚嫩的脸上满是娇羞与欢喜。
李昭远远看着,不由叹道,“看来这泗水确实民风开放,连小姑娘都如此大胆。”
谢时晏听了,挑了下眉,但笑不语。心道,当初公主可是比她大胆多了,竟敢当街砸他,后来琼林宴后,她独自一人把他拦在院中,可惜……
他眸光微暗,却听李昭却话锋一转,“这句用的不好,我不喜欢。”
相传卓文君被抛弃后所做白头吟,世人皆赞其深情,她却只记得前面那句――“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当时年少的她不懂,只觉得这个女子好生果断,不爱我者,弃之便是,有什么好留恋的。直到她经历一切种种,方知“情爱”二字,说不明,道不尽,没有缘由,却最是伤人。
她忽地垂首,敛眉道,“我有些乏了。”
“我扶你歇着。”
谢时晏对李昭的情绪变化很敏感,顷刻间就察觉到她的低落,至于缘由……他心里把这首词翻来覆去地念,念了好几遍,却始终让这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不得其解。
最后,只得默默把这记在心里,准备回京后询问好友一番。
看着周围一对又一对夫妇,他们或说或笑,手□□捧着一盏莲花灯,他忽的有些嫉妒,对李昭指了指,“昭昭,你喜欢那个灯么。”
李昭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是整个摊子上最亮的一盏,惟妙惟肖,是个兔子模样。谢时晏顺着记忆搜寻,终于想到李昭曾经的喜好,她喜欢兔子花灯。
看着憨态可掬的小兔子,李昭笑道,“你买下来罢。”
谢时晏眸光一亮,像怕她反悔似的,急匆匆付了银钱,弯下腰,珍而重之地放在李昭怀里,“给你。”
尤嫌不够,他视线逡巡四周,却始终找不到第二只兔子,这些花里胡哨图案在他眼里一个样,实在乏善可陈,只能低头问道,“你还喜欢哪个,我都给你买。”
当初他们也曾一起逛灯会,她拽着他的衣袖求了很久,他却只愿意提一盏兔子灯――这种小玩意儿轻浮,有损君子之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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