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却还要佯装漫不经心,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你哥哥手握重兵,本就有拥兵自重之嫌,若你不嫁入皇室,年家没什么拿捏在皇上手里,外面但凡有个风言风语,你猜皇上作何打算?”
闻言,宝春沉默下来。
知他并非危言耸听,没谁比她更清楚年家的结局了。历朝历代,没有哪个皇权不忌惮有兵权的,如今没发作罢了。
四爷看出她的动摇,轻叹一声,“过往已成烟云,你我到底有段情谊,见你受苦不是我所愿。这样吧……”
“雍王府侧福晋之位暂且借与你,待时机到了,我另择合适之人顶上,找个由头送你出府并非难事,到时你照样能嫁给林润之。”
苏培盛站在窗外偷听,听到此处忍不住瘪了瘪嘴。
那位林大人早娶了别人,主子爷这是欺负年姑娘进宫早,不清楚外面情况啊。
宝春狐疑,目光透着防备。
“你我相处也不是一朝一夕,我是何人品你信不过?”
四爷沉下了脸,冷哼一声,“你既已决心委身于林润之,我堂堂王爷岂会夺人所爱?难不成真要我起个誓?”
“你起誓。”宝春眨了眨长睫,答得毫不犹豫。
“……”
两人僵持了半晌,四爷暗暗吸了口气,起身立于天地,伸出三指对着外面的大雨。
“今有年氏瑾姝为妻,它日若她自愿离去,必不迫她分毫,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我鉴。”
说完他走回来自然地坐在床边,眼底染上笑意,“这回满意了?”
宝春不自在地别开眼,耳朵有点烧。
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苏培盛在暗中比了根大拇指,主子爷威武,不服不行……
第46章 算计
乾清宫东暖阁, 皇上用过午膳就在屋里转悠,御案上十几张纸条依次铺开,写着进入复选的秀女家室。
梁九功在旁边守了近一个时辰, 见第一排蒙八旗秀女很快便定了人家,全是显赫的宗亲。
中排是满八旗秀女, 万岁爷择选时显然谨慎许多, 在颜柔小主的名字旁写了个“四”,属意将人配给雍亲王。
轮到下排的汉八旗,康熙手指滑过一排排纸条, 最后点了下年瑾姝,眉头皱了起来, “你看她该当去谁家?”
太监妄议朝政可是忌讳,梁九功赶紧躬了躬身, 讪笑几声,“……奴才愚昧, 此等大事自有万岁乾纲独断。”
康熙笑着睨他一眼,“又没别人在, 你且说说看。”
话赶话到这了, 太装蒜就不识抬举了,梁九功看了眼年家小主,偷偷比了个“七”的手势, 腰躬的更低了。
“你倒是机灵。”康熙将手里的玛瑙串珠丢到一旁,在年氏的纸条上写了个七。
梁九功松了口气。
年家有兵,若是配了文韬武略的皇子, 说不准会冒出来第二个八贝勒, 皇子们皆是人中龙凤,掰着指头算也只有七贝勒因跛脚的缘故, 无缘储位之争了。
皇上的心思,四爷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他此时正在永和宫请安,接过德妃递过来的小像。
“颜柔这孩子打小就爱围着你转,进了你的府也省着再闹我了,过两日圣旨就下来了,她今儿在御花园放风筝,你去瞧瞧她,熟络了才好相处。”
“全依额娘的意思。”四爷恭顺地鞠了个躬,又寒暄了会儿,直到实在没话可说才起身走了。
德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秋风萧瑟,苏培盛跟在后面走的满头大汗,路过御花园时,主子爷瞧都没瞧一眼就出宫了。
“爷,颜柔小主一直见不到人怕是会去娘娘那诉苦……”
“那就让她见,”四爷将那张小像挂在了御花园必经之处,想了想对苏培盛说,“去你七爷府上传话,就说我在御花园赏花,问他来不来。”
来肯定是来的,七贝勒接到四哥的邀约颇为感动。
他打小在兄弟们中不起眼,连带着内务府的奴才也看人下菜碟,多亏四哥处处为他周旋。前几日他无意间赞了句御花园芍药开的艳,想不到四哥竟记住了。
等七贝勒换了身行头赶去御花园,就见花廊的枝杈上挂着个什么,他摘下来见是枚女子小像,婀娜动人,七贝勒心里一动。
想着四哥还在等,他赶紧将小像收进袖子里,八角亭空无一人,花丛后却传来嬉笑声。
颜柔早就等在这了,听见脚步声她赶紧扯着风筝线小跑起来,隐隐似有道目光落到她身上,颜柔心里得意,就知道四爷会听娘娘的话过来的。
太刻意怕被察觉,她没回头去瞧,只管盯着天上的蝴蝶风筝,将自己最美的侧脸露了出来,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美得似一幅画。
七贝勒痴痴瞧了许久,心动来的猝不及防。
御书房里,康熙正在写赐婚的圣旨,墨迹没等干透,梁九功进来传话,“万岁,七贝勒在外面有事求见。”
康熙诧异,老七难得主动来一趟,“传他进来吧。”
“是。”
七贝勒进去了,梁九功守在门外,屋里烛火亮着,看得见窗户上的黑影。七贝勒跪下扣了个头像是有事相求,皇上似乎沉默许久,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次日清晨,赐婚的数道圣旨传到了储秀宫,秀女们跪在地上接旨,忐忑又期待,属于自己的结局就在那一卷卷明黄色的布帛上。头天晚上她们辗转难眠了一夜,除了宝春和颜柔。
颜柔笃定了自己会进雍亲王府,宝春也是。
每份圣旨前面的套话都差不多,十多份宣读下来,传旨太监早已口干舌燥,感觉都会背了。
倒数第二份轮到宝春,她赶紧睁开昏昏欲睡的眼,腿都要跪麻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湖北巡抚之女年瑾姝,娴熟大方、温良敦厚……特将汝许配四皇子为侧福晋,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宝春淡定地磕头谢恩,“臣女接旨。”
大部分秀女领了旨意不肯走,聚在一旁探听其余人的归宿,听闻年氏入了雍亲王府邸,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有的还幸灾乐祸。
生的好有什么用?进了雍王府可有她受的。不光要和女人斗,还得提防着粉面太监,毕竟四爷曾把小太监扮成了格格养在后院……太可怕了。
最后一份圣旨轮到颜柔,她狠狠瞪了宝春一眼,还真是阴魂不散,也罢,凭她的手腕儿日后还能被这贱人压下去?
这么想着,颜柔恢复了温柔之姿,额头贴在手背上听旨,结果越听越不对劲。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乌雅氏颜柔品行端庄,恭谨端敏……特赐婚于七贝勒为侧福晋……”
可算是全部诵读完毕,传旨太监松了口气,想赶紧进去喝口茶,“颜柔小主接旨吧。”
她趴在那一动不动,传旨太监皱着眉催促了一遍,察觉不对劲上前查看。
人竟然昏死了过去,颜柔小主真是太激动了。
得了宫里的消息,同样快要昏厥的还有四福晋,她气的摔了一屋子茶具,正院里奴才们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四爷下朝回来特意来了一趟,交代她处理好侧福晋进府的事宜,大到院落修缮、宾客宴请,小到大婚吉服、果盘差点……零零总总事无巨细。
福晋听他一项项交代,没见他对哪个女人这般上心,讲了小半个时辰还没讲完,累得她攥毛笔杆子的手都开始哆嗦了。汪嬷嬷赶紧给四爷递了杯茶,借机让福晋缓缓手。
吩咐完四爷回了前院,这几年下来福晋已对他没什么期待,除了恼怒怨恨,权力被威胁到的恐慌感随之而来。
这场婚事几乎耗尽库房半数,白花花的银子跟不要钱似地流了出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嫡福晋的地位并不是超然的。
不似汉人的一妻多妾,满人历来施行多妻多妾制,只要冠上福晋的头衔,嫡侧二字实质上相差不大了。
侧福晋册封的步骤繁琐,宝春与兰若很早就爬起来装扮,一个进了四爷府,另一个进了五爷府,从此便是妯娌了。
领了印后正值日上三竿,没等歇口气,一位陌生的教养嬷嬷过来了,上下打量她们一眼,两人一脸严肃准备领训。
“种子若想发芽,土壤必然经过深耕,硬邦邦的大地孕育不出种子。耕耘之事自有牛来操心,至于育种之事……”
嬷嬷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每个字宝春都懂了,连在一起却听不懂,兰若也是一脸茫然。
临走前,嬷嬷从怀里掏出两本画册递给了兰若,笑的暧昧,“具体怎么耕,耕多久,详细的流程都在里面了。请两位侧福晋细细研读,争取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
人终于走了,宝春拆了头冠往床上一瘫,一动不想动,“懒得看,兰若你读出声吧,我顺便听听。”
“好,”兰若抿了口水,翻开了封页,“第一页是目录,写着貂蝉拜月、西施浣纱、竹林吹箫、男耕女织……这都是什么啊……”
书页哗啦啦翻动几下,兰若突然没了声音,反应过来猛地丢了手里的册子,脸红的要滴血了。
“怎么不读了?”
“你……你自己看吧……”
地上的书页敞开着,画中男女交颈重叠,神态惟妙惟肖,各种姿势尺度之大令宝春咋舌,论钻研精神还得是皇室,还是彩图的呢。
想到四爷,宝春忍不住小脸发烫,往日闺房种种突然有了解释。
之前就好奇他怎么那么会,原来人家系统学过……
…
到了十月末,雍亲王府迎来了侧福晋。
侧福晋的婚宴居然比嫡福晋排场还大,人山人海,光是流水席就大摆了三日。
年府有头有脸的都赶进了京,三马车贺礼满满当当运了过来,负责清点的太监眼睛都要闪瞎了。
宝春一身火红嫁衣繁复隆重,被四爷扶着手进去行了礼,一路上她遮着盖头被送进吟枫苑的洞房。
戏演完了,终于能洗洗睡了。
抬着浴水进来时,膳房的奴才还纳闷,怎么侧福晋不等主子爷掀盖头就洗漱了……
热水上飘着玫瑰花瓣,红艳艳荡着,宝春泡的每个毛孔都张开了,长长舒了口气。
一天折腾下来累得够呛,她擦了身打算吹蜡烛,门外苏培盛闷闷的声音响起,“年主子您快开门,爷喝多了……”
之前说好了只是做个样子,吟枫苑她住,平日里无事他不必过来,醉了不去歇着,把人送到她这儿做什么?
犹豫了下,宝春还是去开了门。
“
前面还有事,奴才先去忙了。”苏培盛把人往她身上一推,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宝春晃了下赶紧撑住他,脚往后一蹬,门板合上了……
第47章 偷亲
宝春钻到他胳膊下, 用身子勉强撑起他往里走,踉踉跄跄的,他衣服上全是酒味儿, 不知在前面喝了多少。
“你稳着点儿啊……”宝春小声嘟囔着。
四爷低应了声,似听见又似是没听见, 大半重心压在她身上。他本就比她高一大截, 吉服又沉甸甸的,这么几步路却走的艰难。
好不容易折腾到了床边,她浑身一松, 胤禛直挺挺倒在被褥上,拖着宝春一同跌进他怀里。
头发丝勾住了他的扣子, 稍微一动,头皮就被拉扯着痛得不行。
反正他醉得不省人事, 宝春干脆趴在他胸膛上慢慢解着头发,耳朵下是他有力的心跳,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突突跳的急促。
屋里很安静, 宝春悄悄看了过去, 鸦黑的长睫覆下来冲散了平日的疏离,烛光映在他脸上晕开异样的潮红。
最上面一颗扣子系的有点紧,宝春凑过去松了领口免得他呼吸不畅,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到他下巴上的皮肤,不明显的青茬微微戳人,往下是喉结, 似乎无意识滑动了下。
她轻叹了声, 没惊动外面守着的婢女自己去耳房打水,拧了块帕子轻柔地为他擦拭着。
修长的指因为常年握笔的缘故薄薄一层茧, 乍一触碰到冷水缩了下,微握住了她的手,掌心的炙热烫了她一下。
冷硬的眉眼缓和了下来,眼底乌青一片,想到他平日在书房起早贪黑,宝春忍不住小声喃喃,“都说别熬夜了…偏不听,哪天猝死可没人救……”
醉成这副样子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今日是侧福晋入府的日子,若她去偏房睡免不得落人口实,还是打地铺稳妥。
被褥叠在纱幔里侧,宝春越过他身子伸手去够,一大半被子压在他身子下面,拽了半天使不上劲只得放弃了。
深秋地上寒气重,没入冬炉子还用不上,没褥子在下面躺一宿得生病了。
宝春瞧了瞧厚实暖和的床榻,到底还是没禁住诱惑,安慰自己她就占个边儿,明日一大早就爬起来睡地上,他肯定发现不了。
熄了灯,她躺下去就开始眼皮打架,这几日从册封到婚宴一直折腾,早累的不行了,宝春刚一沾枕头沉沉睡了过去,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
昏暗中,胤禛睁开了眼,眸子一片清明没有半分醉意。他缓慢地翻了个身,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忍了忍,没忍住凑过来轻啄了下她的唇瓣。
熟悉的软绵触感令他有一瞬间的晃神,失而复得的感觉涌了上来,浅尝辄止的摩挲似乎再也满足不了,他轻柔地撬开了她的唇,勾弄着她的丁香小舌,热血一半向上冲一半向下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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