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的苦涩之味蔓延开来。
他难免想到在沈家别院时,他一口一口的伺候着曲甯喝药,那时他竟然还觉得曲甯可怜!
现在看来,可怜的应该是他自己吧!!!
“四七,你端过去吧,少爷我要再睡会儿了。”
听见沈书行变的沙哑的嗓音,何艽心疼的皱了皱眉头,推门而入。
“书行。”
“娘?你怎么过来了。”
何艽坐到沈书行身旁,伸手量了量他的额温,“怎么还是这么烫。”
“烫了好,烫了能暖手。”
“你这孩子,快快躺下。”听出沈书行在故意打趣,何艽更心疼了,替他掖好被子,“娘很少与你谈心,我们母子两今日就好好聊聊。”
“啊?”
“书行,你年岁也不小了,先前因为婚事和你父亲也闹过几次,如今也该相看着了。
”
“不看不看。”沈书行连忙否决,“娘,我这样的人哪里有姑娘看得上我,与我成婚不是误了别人一生嘛。”
“不可贬低自己,你爹在朝为官数载,官居三品。虽不如曲将军那般正得圣宠,京城中想要攀附的人却也不在少数。你若想娶,各家贵女也是娶得的。”
何艽从周平生、林子涵那里已经知道了王姑娘的事。再加上沈书行这几日浑浑噩噩无精打采的,又亲口说出了这样的话,几相合计,她心中自然也明白了七八分。
自己的儿子向来骄傲,如今做出这般反常之举定然是为情所困。
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要为他好生打点,尽早把他的心上人娶进门来。
“娘,您就别操心了,我即便是要娶,也只娶自己喜欢的姑娘,如果她不是我所心仪之人,娶到家中也是互生怨怼,一错再错两两误终生。”
沈书行认的是死理,他自个儿一直不愿意谈论成家之事,也并不认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做简直是草草了事,两人或许还不曾见过一面便被长辈牵上了红线,这样定亲,除了要结为夫妻的两人外都很欢喜,既然这样,干脆让长辈媒婆自己成亲去好了——
虽不知何艽为何平白无故的提起这桩事,但沈书行还是必须再次表明自己的想法。
省得又逼他相看京中贵女们的小像。
“放心,自然是让你娶自己喜欢的。”何艽笑道。
这个笑……
沈书行莫名的一寒。
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娘,您别胡来啊。”
何艽以为沈书行是怕她胡来惊扰到了王家小姐,连忙安抚道:“不会,娘办事向来妥当。”
“啊?”
“你还病着,娘也不再多问你些什么了,先安心休息吧。”
入夜,何艽伺候着沈咏脱下衣物,提到了沈书行与王家小姐的事。
“老爷,依我看,书行是自己拿不准主意,又不敢同我们说。毕竟你平日里待他过于刻板严厉,加之那姑娘门第与我们家相差甚多,这才让他把这桩事憋到了心里。”
“我若真的对他过于苛责,还能纵容他这么多年在外头疯玩吗?夫人,你也知晓咱们这儿子心性顽劣,我再不严厉些,他恐怕早翻了天了。对了,他喜欢的姑娘是哪家的?”
“同朝为官想来你也认识,就是钦天监监副王柳王大人家的姑娘。”
“王柳?认识谈不上多少有些印象。此人因不愿与各方势力拉帮结派所以官途不顺,算是股清流。就是为人呆板不会变通。哪怕我抛开门第不谈,后头牵扯的事……”
说着沈咏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眼睛盯着屋中央的炭火,似乎在思索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何艽见他突然愣神,轻咳了一声,说道:“你回来之前书行同我说要娶一定要娶一个自己喜欢的。我看他这些年从未因为一桩事喝过这么多次闷酒,连平日里最喜爱的物件都不曾去碰了。书行对那姑娘应当是动了真心实实在在喜欢的,我们这当父母的自然要成全他。”
“夫人心中既然已有成数,那就都听夫人的。只盼着他成家之后能懂事些,莫要再犯浑了。”
沈咏心中虽还有诸多顾虑,但他的确盼着沈书行能早日成家,家里有个人管着,即便是他再年少轻狂浪荡,也会逐日沉稳起来,沈家终究也护不了他一辈子。
两人一拍即合,第二日何艽便遣了身边最得力的妈妈去打听到了王家小姐的消息,包括生辰八字。
何艽烤着炉子,估摸着人快要回来了,便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果然见李妈妈撑着把伞三步成一步的往这边走。
李妈妈收好了伞,在外掸了掸身上的雪水,擦净了鞋底的水,这才进了屋,弯着腰向何艽回话:“夫人,都打听到了。”
“嗯,尽数说与我听。”
“回夫人,王家小姐单字一个嫣,生于壬辰年八月十六,王小姐在幼时染过一场大病,身子虚弱,一直不曾与人往来,养在府中长大,不过近日似乎又好了起来,不知缘由。”
“这病可要紧?”
“不要紧的,据说是快好全了。”
“那便好……性子如何?模样可标志?”
“性子温婉,生的也是如花似玉。”
“可有画像?”
李妈妈做事做的全面,自然少不了在打听消息后拿到一副王嫣的画像,只见她从袖口处抽出画轴,恭恭敬敬的抵给何艽过目。
何艽展开画像,画中女子唇红齿白,柳眉轻扬,的确生的清秀可人。
只是……
这般模样的闺秀,沈书行没有见过一千也有一百了,王嫣当是有什么别的过人之处才是。
“再无别的了?”
“有的夫人,奴婢还打听到,这位王小姐熟读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规矩教养都是极好的。”
“还有呢?”
“回夫人,能打听到的只有这些了。”
听完李妈妈的话,何艽大致对王嫣有了些了解,她的确是位挑不出错的官家小姐,长相品行也颇为出色,只是……何艽心中还是有些奇怪。
沈书行最厌烦规矩,最喜好自由。
他怎会喜欢上一个守规矩懂礼数的姑娘,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何艽决心亲自去见上一面。
“李妈妈,此事你先不要声张,替我去库房打点几样好物件来,再备好马车,随我去趟王府。”
“是。”
贸然前去打扰,何艽还是在心中先合计了一番。
最后总归觉得这事儿不能只交给下面人去做,毕竟关乎到沈书行的终生大事,她是要亲手操办的。
探一探王嫣那边的虚实,也好为之后做打算,她不会莽撞,也不会轻易就去提亲。
何艽正想着,李妈妈便来叫了。
“夫人,马车备好了。”
第24章 定过亲了
“小姐, 您装扮起来可真美。”青儿看着铜镜里的王嫣,由衷的夸赞道。
王嫣养病时不喜佩戴首饰, 搁置在妆奁里的大多都落了灰,如今再取出来也戴不得了,于是她花了自己攒下来的所有积蓄,置办了新的首饰衣裳。
过去的王嫣连同以往旧的物件一并去了,而今坐着的是一个崭新光亮的人儿。
只是……
那个她希望能看到自己这副模样的人,能看到吗?
“沈公子……”王嫣喃喃道。
青儿看出她的心思,眼睛一亮, “小姐,不若出府去逛逛?”
“出府?”
“对啊,小姐这么美,就得让有些人看见呐。”
王嫣哪里听不出青儿这话的实意,蓦地羞红了脸。
不错, 只有沈书行这样的贵公子才值得她如此用心。
“奴婢听说啊,沈公子最常去的酒楼便是紫薇楼。”
“嗯嗯,那我们便去一趟紫薇楼。”王嫣点点头, 再次在镜中确认了自己的发髻梳的没有歪斜,这才满意的站起身来,青儿也已拿好了王嫣出门要备的东西。
“等等……青儿。”王嫣顿住了脚步,“不能就这样去。”
他们不过一面之缘,她若真想让沈书行早日对她倾心, 就必须让他们的相遇更加记忆深刻, 让他对自己念念不忘。
“前几日才旺捡了只田鼠回来,还养着呢吧?”
“才旺自个儿将它藏在屋里呢, 怕放出来吓着别人了。”
“你去找才旺,将它抱来。”
“小姐……这是为何?”青儿有些不理解, 自家小姐向来厌恶鼠类,更惧触碰它们,怎会主动要将它带上呢?
“你且先去办,之后我再同你说。”
**
前厅。
王柳的续弦邱氏正偷偷打量着何艽。
何艽穿着一向以典雅为主,并不
奢华,却使她在外人面前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肃色,叫人不敢玩笑言语。
她不挂耳珰,只佩一双金镯,饮一口茶水,便立马恢复正襟危坐的姿态。
反观邱氏,在一旁拘谨的坐着,显得小家子气了些。
平日里,邱氏哪里能与何艽这样地位的女子共处一室,她自然隐隐的生了想要接触之意。
“沈夫人气色真好,真是旁人羡慕不来的呢。”邱氏见下人奉茶而来,便站起身亲自接过来送到何艽跟前,嘴里说着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的话。
“王夫人客气了,这样的小事你不必亲自来。”何艽接过茶水,并不回应她的场面话。
在何艽这里碰了一鼻子灰的邱氏只能悻悻的回了座位,王柳见想要巴结贵客未果的邱氏一脸落寞,又不能当着客人的面规训,只能以眼神示意,让她休要胡来。
邱氏也只能捏着帕子自己委屈。
“沈夫人,内子鲜少见客,若有唐突之处还望不要见怪,王某先替她赔罪了。”
“哪里的话,王大人多虑了。”
何艽也不多与他们说客套话了,开门见山的问道:
“不知王大人是否有个女儿?”
“王某膝下确有一女,被我养在深闺多年。王某惶恐,沈夫人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邱氏听何艽提起王嫣,脸色微微沉了几分,难不成沈夫人来此竟然是为了找家里那个病秧子?
“说来也没什么,就是听闻王小姐精于琴棋诗画,又生了一颗玲珑心。我素来喜爱诗文,春日里想办一场诗会,特来走动走动,以礼相邀。”
“沈夫人抬举了,您听到的不过是传出去的一些虚名,当不得真的。不过我家嫣儿能得到您的青睐也算是她的造化了。您只管送张帖子来,怎好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何艽端起茶碗饮了口茶,不动声色的说道:“算不得劳烦,我正好近来无事,只当是出来转转,解解闷。说起来王小姐也过了及笄的年纪了吧?可有定下亲事?”
王柳没有立即回话。
他在思索何艽这番话的用意,沈家的少爷沈书行他是知道的,京城出了名的纨绔,眼下沈夫人打听他家嫣儿的信息,十有八九是想要为沈书行说亲。
不过即便沈书行的名声算不得好,也不至于考虑低娶。
他也不需要思虑这般多,毕竟王嫣曾定下过一门亲事。他一辈子信守承诺,自然也不能在此事上有变化。
王柳正想开口时,便听那头邱氏忍不住小声嚷了句:
“她啊,早在幼时就定下过亲事了。”
厅中仅坐三人,邱氏的话自然也能让他们听见,王柳的脸色黑的厉害,何艽倒是追问道:“幼时就已定下了?”
另一边,青儿脚步匆匆的往王嫣的房里赶。
王嫣见她怀中并没有抱田鼠,责问道:“田鼠呢?让你找的田鼠呢?”
“小姐……小姐,前厅……前厅!”
“前厅怎么了?你说清楚。”
“小姐,我本是要去才旺那里的,结果中途遇上一位姐姐,她正端着茶水往前厅的方向走,我顺嘴问了几句,这才知道……前厅来了位贵客,是……是沈公子的母亲!”青儿说了一大串话,气息有些不稳,“奴婢知道您心系沈公子,便自作主张的跟着去了。”
“然后呢?”王嫣听到这里,已经顾不得什么田鼠了,只想知道沈夫人为何而来。
“奴婢听到沈夫人问您是否婚配了。”
“什么?真的吗?”王嫣紧抓着裙子,听见青儿的话后,方才的阴霾一扫而过,她如何能不激动?
沈夫人这样问,定然是想要替沈书行说亲!
难不成沈书行真的去打听了她?
幸好,幸好她早有先见之明,能打听到的消息都是极利于她的。
青儿见她如此开心,有些不忍的继续说道:“小姐……继夫人将您定过亲的事儿告诉沈夫人了。”
“你说什么?”王嫣头一晕,差点倒下去,邱氏真是看不得她好过啊!
她和这位继母不合有些年头了,她在病中时,邱氏就总是冷嘲热讽的说她病秧子,王嫣心中憎恶这位继母,却也因为身子实在虚弱,难以与之对抗。
只能借着机会向王柳告状。
她一直不明白,为何她爹要娶这么个继室,仅仅只比她大了七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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