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文死于谏,怎会被他轻易威慑。”
朝中分为两派,一派支持太子,另一派则被长安王拉拢。长安王是前朝皇子,妄想继位简直是无稽之谈,沈咏自知不可能被拉拢。
“公公,您信任我的话便听我一言。”
“我自然是信任你,只是不该将你搅进去啊。”
“其实此次提前回来还有一因。蕙宜郡主在南平寺遭人刺杀,我曾看过她的伤口,下手之人明显受过训练,大概率是被豢养的暗卫。”曲甯知道沈咏听见郡主被刺杀会诧异,但她不打算再过多赘述。
“既能派出暗卫刺杀,可知朝中这股势力并非一日而起,恐怕早已经落设好圈套。我想,给您威慑只是开始,他们还会对所有不愿意支持长安王一派的人出手。”
“甯儿,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沈咏听完后,脸上全是不可置信。尽管他知道,曲甯乃将门之后绝非庸才,也暗自惊叹于她对局势看的如此清晰。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扣下粮草的是长安王。
“眼下只有公公出面,集朝中清流,一并与太子商议。”
曲甯并未将长公主暗中自成一派的事情说出,明面上,长公主与长安王一同,实际上却从未甘于长安王之下,她野心勃勃,要的是皇位。
二人之间是利益关系,她得想法子摧其内部才是关键。
“好,好!”
第90章 乖
曲甯心里明白。
长安王党派最忌讳的莫过于曲唤, 真正要下手也会先从曲家下手,她这股不安便是来自于此。
在与沈咏、何艽言明心中所想后, 曲甯连夜回了曲家,她不放心商媛一人在家。更何况,她太了解她娘了,若是不看着,恐怕早已追了出去。
……
半个时辰后,面对商媛空空如也的卧房,兰妈妈面带歉意的将一封信交给了曲甯。
她无奈叹了口气, 拆开信来。
乖女亲启:
甯儿,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娘已在随军出征的路上了。宫中连夜下急诏命你父亲领兵赴北域,我明白此次战乱非同小可,你父亲也执意不许我去。
你也应当觉得娘在胡闹吧?
曲家安稳几十年, 回京后仍想要从前平静安稳的生活,你父亲与我都明白,难也。且不说太子一派与暗党之间的纷争牵扯到了多少人, 从中惨死的又有多少人,就凭曲家如今的势力,不可能干干净净的摘出去。你父亲不同我说,也不同你说,愁了一头白发, 终于叫他有了机会, 北上驱恪然。
宫里压着皇上病重的消息不准往外透,是怕引起大乱, 但瞒不过有心之人的,你父亲提前受旨出发也必然有人操控。
内忧外患, 他自然明白此行艰难,甚至埋尸疆场再不会回来。纵然明白,他仍要去,为的是护我们娘俩不被牵扯其中,临走时,他就已安排好了我们的后路。在三日后,便会有人带我们离开京城前往青州,不过这些你爹拼命瞒着我呢,但是他想错了,我好歹跟他在一起多年,怎会看不出来?
五大三粗的傻人,没有我,喝西北风去吧。
娘不怕生离,只怕死别。从前我敢追着你爹独自一人前往谟城,如今哪有丢下他的道理。
甯儿,原谅娘答应你的事情没有做到。但娘仍旧希望你在看到这封信后,尽快与书行赶往青州,平安无事。
勿念。
曲甯手指不自觉揉皱了纸,反应过来后又小心
翼翼的将纸拍平放回信封中。
沈书行虽不知信中所写,但也大致猜测出来,他不出声陪着曲甯,将她轻轻揽在怀中。
一旁的兰妈妈见她眉头紧锁,心疼的开口道:“小姐,您与姑爷舟车劳顿,不如先回房休息。夫人……”
夫人的事,她自然是知道不该提。
曲甯此时恢复了神情,只是声音明显有些疲惫。
“兰妈妈,劳烦你最近几日将府中所有下人遣散,不过不要太明目张胆,这件事要暗中办,不叫任何外人知道,可以吗?”
兰妈妈在听了曲甯的话后面色大变,不可置信道:“小……小姐,为何要突然之间遣散他们?府中家丁多数是从前跟着老爷的伤兵,丫头们也是从各处救来的,早没了家人,离开了曲府,他们何去何从啊。”
兰妈妈说的话真挚,她从来到曲家,便方方面面为曲家考虑。
但是曲甯仍是不改神色的说道:“府中想要自由离去的,给他们装点好盘缠,其余人,也需得安排好去处。实在没有地方,去万家堂找万义中,他会帮忙安置。”
说罢,曲甯将腰间系的从不离身的铃铛取下来,放到兰妈妈手中。
“你将这个交给他,他就知道了。”
兰妈妈知道曲甯不是在开玩笑,她在冷静的替他们所有人谋一条出路。
“兰妈妈,此事办成后,你也领上银两离开曲府。”
“小姐,老奴怎能离开曲家?”
兰妈妈说完后径直跪下,曲甯正想拉她,屋外却齐齐的响起人声。
“小姐,不要赶我们走啊!我们誓死要与曲家共进退!”
尽管不知将来会发生什么,他们也坚定了想法要留在曲家。曲甯听着,只觉得吸进肺腑的气都带着凉意,因为她明白,此时不离开,他们会因为曲家白白送命。
感受到她的情绪,沈书行同样紧抿着唇。
曲甯忽然起身,给沈书行一个安抚的眼神,又走上前将兰妈妈扶起来,随后将门打开。
院子里,整整跪着四十余人,他们见曲甯出来,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看向她。
“大家的心我明白,但你们必须离开,不必担心往后没有去处。”
“小姐,您忘了吗?没被曲府收留前,奴婢只是逃荒路上的饿孚罢了,那时只要有一口水便能让奴婢活下去,可是小姐您给了奴婢吃不完的包子和水。没有您,没有曲家,奴婢早就死了。”说话的人正泪眼汪汪的望着曲甯,她们在府中并不是吃白饭的人,也能瞧出些东西来。夫人随老爷离家,小姐又回来要遣散他们,恐怕日后曲家要遭难了。
可是那又如何?他们受了恩,还未报答啊。
“救你回来,便是希望你一辈子都好好活着。其他人也是,我不瞒着你们,不是希望你们明明能活却要留着等死的!”
曲甯加重了语气,漂亮的眉眼中也全是愠色。
“小姐……”
院中的人面面相觑,最终齐齐看向兰妈妈。
“都起来吧,都回去收拾行李。”兰妈妈也只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可是……”
人群中还有人想要出声,却被兰妈妈摇头打断。
最终,所有人都被劝说回去了。
“兰妈妈,这么多年,辛苦你了。”曲甯回房前,只对兰妈妈留下这么一句话。
曲甯的语气正常,兰妈妈却从中听出了辛酸。
她看着曲甯长大,怎会不了解这孩子的性情。曲甯在谟城长大,从未有过锦衣玉食,却是在所有人的爱中长大。
她坚强独立,处事冷静,甚至会如方才一般,决绝。
可她也是柔软的,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所有人在一起,不分散不离开。
兰妈妈松口,也只是因为了解曲甯,知道她不愿意连累无辜之人。
她想让所有人平安,却独独会忘了自己的感受。
兰妈妈离开时,不舍的回头看着房内。
灯火通明,可见两具影子交汇在一起,紧紧相依。
她在心中叹道:
好在,还有姑爷陪着小姐。
**
曲甯做出这个决定是在看完商媛留下的信后,从信中她可以推断出,曲唤也猜测到了,以长安王为首的暗党会对曲家下手,而且一定会借北域一战。
如今皇上不上朝,宫里瞒的了一日瞒不了十日,只要皇上病重一事传出,天下必乱。
恐怕还会更快。
所以只有立刻将曲家家仆尽数遣散,方能保住他们。长安王在暗,她不清楚,长公主她却颇为了解,再加之胡湘毓曾告知的密室一事,可得知长公主是善于伪装的睚眦必报之人。
他们合谋已久,若没有一个万全之策,如何……如何保住所有人?
整整一夜,曲甯都没阖上眼。
一早,他们又回了沈家。
沈咏不在家,应该已经入宫了。
“亲家母……我去时她还在家中……怎么会?”
何艽听完后愧疚不已,她若是留在曲府陪着,兴许便不会发生了。
曲甯看出何艽在责怪自己,忙安慰道:“我娘她要走,拦不住的。”
“甯儿,书行,你们明日便启程去青州。”何艽本就与沈咏商议过,如今知道商媛的意思,更是没得说。
“不行!”
曲甯与沈书行一齐出声。
“娘,我现在必须留在京城。”曲甯的声音不容拒绝。
而沈书行只是心疼的看了一眼她有些青黑的眼圈。
随后开口道:“娘,等爹与太子谈完回府,消息早就传到乱党耳中了,更何况是我与曲甯去往青州的消息。就凭借这些,他们能造多少势了?”
“胡说!你怎么知道你爹他是去!”
“我不是孩童了。”沈书行严肃道,“昨日爹就有意不让我知道,但我不笨不傻,能猜出来。”
“岳父岳母此一去,还不知贼子是想作甚,我们此时去往青州,的确,能获得暂时的平安。可代价呢?代价是你们吗?曲甯不愿,我也不愿。现下粮草一事能落到长安王手中,可见他一定将之后都布好了局,甚至于要将手真正伸到皇上那里,目前的确只能依靠太子,但我不得不说,爹今日,恐怕是回不来了。”
沈书行一口气说完,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何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而曲甯则是在回想,嘴里念念有词。
“变数是……”
她突然抬头:“胡湘毓!”
曲甯与沈咏商议时,便忘了胡湘毓这个变数。距胡湘毓遇刺已过去了两日,虽然找不到她的尸身,但是……
太子胡璟年于淮景园桃花山设宴,却致使蕙宜郡主与新科状元双双失踪,触怒圣颜,被暂时禁足于东宫,但在他们二人被救回来后,就解除了禁足令。
如今蕙宜郡主已“死”,他们大可编出一个理由,借此怪责太子,皇上病重,此时长安王若将胡湘毓的死讯传入宫中,以失女之痛参太子一本,必能让皇上下旨处置。
而沈咏此时要入东宫,也必定会引起皇上疑心。天子虽然病重,天下却还没有易主,最忌讳野心勃勃之人。
朝中官员公然要与太子相见,必定是被扣下了,恐怕还要问讯。
“让公公与太子商议是我的主意,是我思虑不周。”曲甯自责道。
“不怪你。”沈书行牵起她的手,“就算爹他今日不进宫,不久后也会被人强加罪责押走的,长安王一定会清点粮草,数目也一定会出纰漏,到时,刑部和都察院的人恐怕都不会放过我爹。”
“书行,那你爹……”何艽已经不再提让他们离开京城的事了,甚至连这句话都没说完便将眼闭上了。
“娘,您忧心劳神多日,今日是否还未进
米食?”沈书行转头叫李妈妈进来,吩咐去厨房做些清淡的食物送来。
沈书行又安排好伺候的人,便牵着曲甯离开了。
何艽一言不发,隐忍着悲痛。
两人静静的走在回清兰院的石子路上。
“听我的,先好好睡一觉,好吗?”沈书行突然开口。
曲甯摇头。
“我知道你不想坐以待毙,被人牵着鼻子走。你想怎么做,我都会同你一起的。”沈书行的声音带着嘶哑,但他尽可能的放柔了语气。
“昨夜你不也拿着扇子给我扇了一夜的风,你先休息。”曲甯抬头拍了拍沈书行的头,“乖。”
第91章 抄家
蕙宜郡主丧讯入宫, 圣上大怒,下令将太子幽禁东宫, 不得再代理朝政,无诏不能离开东宫。
太子被幽禁的消息一传出,以黄阁老为首的几名老臣便进宫劝阻,被拒之养兰殿外。
同日,沈咏进宫欲见太子,长安王以粮草被盗为由追究其责,命北林军扣下沈咏, 留宫中问审。
同日,户部侍郎沈咏因私运粮草一罪入刑狱。
*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患无辞啊!”何艽捂住心口,几欲倒下。
官兵已经进沈府搜过两回了,曲甯和沈书行担心何艽再受刺激, 强行将人扶回了房中。
“二小姐呢?”曲甯扶额问道。
“二小姐知道要您和少爷将她送回谰州,还将自个儿锁在房内呢。”菱烟的眉头也紧紧皱着。
“菱烟,你带人收拾好院子, 我去找二小姐。”
“我同画卿去说吧。”沈书行拦住曲甯。从昨日夜里到现在,曲甯还未休息一刻,他不想再让她劳累。
曲甯看着他,最后点头应下。
沈咏出事后,朝中清流一派的官员相继被查出“贪污腐败, 结党营私”的罪名, 由刑部拿人,罪行严重者入诏狱。
这全部都是长安王的手笔。
他既能号令北林军, 恐怕如今的养兰殿也为他所控了,而太子又幽禁东宫, 长安王只要一举清除朝中支持太子的清流一派,彻底掌握大局,便能夺权上位。
扣押粮草,更是想活活将曲唤所领大军困死在军营!
曲甯眉心紧蹙。
“少夫人,齐公子来了,在正厅等您。”菱烟出声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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