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想起来还是很伤心。
她不自觉地想小时候的凌路在面对这些事时候的无助。
漫无目的地走着,转了个弯下坡,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临江苑附近。
正当她疑惑自己的脚是不是长了脑子的时候,倏尔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抬头也看到了她。
转角街头,他一身暗灰色长款大衣,身高腿长,清冷矜贵,像电影里走出的主角。
帅得要死。
“凌路!”她大眼睛里灌满了笑,大步朝他跑去。
凌路手臂往后侧了侧,指尖捻灭烟,丢进垃圾箱。
动作幅度极小,丝毫不会使人注意到。
他若无其事往前。
是下坡。
孟羽林停不下来,一下扑到他身上,猛地退回,两手上举投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凌路被她撞的有些疼,见她捂得严严实实的打扮,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去修笔了,回来乱走走到这里”她诚实地说道。
“乱走?”他疑惑。
“不算是乱走啦,”她绕着他走到另一侧,小声,“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嘛,‘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
他抿唇,却没有说什么,轻声,“笔,修好了没?”
“还没呢,”她说,“周老板说要等零件,最快半个月。”
修笔店的老板姓周。
“周老板人好好,听说我是你朋友,他说要给我打五折。”孟羽林:“你的名字真好使。”
凌路:“他人很好。”
她鼻尖和脸蛋被风冻得红红的。他说:“要不要上楼喝杯热茶?”
她发现了,凌路进化了,现在听到她说这些都不脸红了。
但是讲话还是一贯的死板正经。
竟然说‘要不要喝杯热茶’,这种话她只在中年人口中听过。
她点头如捣蒜,叭叭道:“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邀请了,那我只好接受了。”
然后推他,“快走吧,好冷哦。”
高层银色电梯门打开。
一高一矮,颜值巨高的两人走出。
凌路打开门。
孟羽林积极地推开门,换鞋。
屋内开着暖气,他脱下外套,顺便接过她的,分别挂到八爪挂杆上。
再次被他家里的整齐程度给惊了一把,所有东西都被收拾的一丝不苟,茶几上除了一套茶具,没别的东西。
凌路真的给她泡了热茶。
他遵循了泡茶的标准要求,泡过头水后倒掉,再泡第二次,等待几分钟后,倒入茶杯,递到她面前。
“普洱,性温,适合冬天喝。”
凌路的手摆弄茶杯是艺术品和艺术品的叠加,美感和美感的碰撞。
她捧着热茶,冥思苦想,怎么会有这么每一个头发丝,做的每一件事,每一次呼吸都踩在她心坎上的人。
她轻轻抿了一口,“好喝。”
他知道她不喜欢苦味,特意洗了茶。
接着又一句,“甜的。”
凌路:“……”什么茶能是甜的。
孟羽林:“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是甜的?”
他还是不问。
“那我只好自己告诉你了。”她说,“你……”
凌路起身走开,孟羽林追上去,非要说:“你泡的茶都是甜的。”
他无可奈何,“孟羽林…”
终于又听到这句了,她举手,摇摆,“在在在。”
她一手端着小茶杯,一手拉着他的袖子,靠近看了他会儿,“凌路,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他回头。
她怎么发现的。
孟羽林挑挑眉,捉住他,“不要否认了,你每次心情不好就不喜欢说话。”
“虽然心情好也没多说话。”
“但是呢,”她说:“你看,我拉着你这么久你都没脸红,也没推我。”
这个反应速度很不凌路了。
热水在透明茶壶中咕噜噜地沸腾。
她的话也咕噜噜往外冒,软绵绵的没有丝毫攻击力,“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告诉我,我嘴很严的,绝不告诉别人。”
他没说话。
“真的,”孟羽林伸出两根手指,保证:“我有个发小,特别爱耍酷,7岁还是八岁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农家乐,他被鸡追到泥坑里了。这件事我一直没跟别人说,敲了他好多次竹杠……”
凌路看了她一眼。
意思不言而喻:这叫嘴严?
她闭嘴,想了想又说:“凌路,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有时候也会有伤心事不想告诉别人。”
“能困扰到你的事情,说出来我肯定也帮不上忙,但是我一直在,你想说的时候可以说。”
“而且,我会哄你。”
……
凌路的心被不知名的东西一下下戳着。
童年对人的影响是巨大的,向外寻求帮助屡屡碰壁后,失败的经验经年累月累积,他失去了倾诉和寻求帮助的能力。
他不会说,单纯的能力上的不会,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然而此刻,也不需要说了。
她捧着茶杯小口小口的喝,鸦黑卷翘的长睫毛被热气沾湿,雾蒙蒙的。
他轻声:“你等等。”
凌路离开了会儿,去了书房一趟,拿来一个文件夹。
他从里面取出一叠报告纸,“ 之前那份字迹不清,我重新誊了一份。”
让她上楼,就是想顺便把这个给她。
孟羽林翻开看了看,惊呆了,“哇。”
和她的字迹一模一样,她快以为是自己写的了。
报告被装订成小册模样,字迹行云流水,找不到丝毫瑕疵。
不愧是完美主义,任何经他手的事都尽善尽美。
字迹都模仿得好像。
她一页也翻看,宝贝似的抱在胸口,感叹:“凌路,你真好!”
“简直完美!”
他开口道:“小——”
“小事情。”她抢先说了。
就知道他要说这句。
他像是笑了下,又沉默了。
孟羽林看他的文件夹里还有一份,积极地问:“那是不是原版,第一份?”
“嗯。”他还没扔。
她双手一摊:“也给我吧,给我。”
“为什么要两份。”他将另一份也拿出给她。
“一份用来交,”她面不改色,理所应当:“一份用来收藏。”
凌路食指和拇指摩挲了下,“有,有什么可收藏的。”
“当然有,你特意给我写的,你给我的东西我都要收藏。”她拿出其中一份,“睹物思人,我又不是每天都能见到你。”
好可怜的语气:“想你的时候我就看看。”
凌路招架不住她。
……
可惜孟羽林下午有课,不然真想赖着不走,缠着他给她弹钢琴,这是她想了很久很久的痴心妄想了。
好多次睡前必想的场景。
凌路说他也有课,和她一起。
她穿着外套,习惯性地指指书包。
这段时间由于她手受伤,他在的时候一般都帮她拿包,她指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手好了。
然而凌路习惯性地帮她拿着,已经到了电梯口按了电梯等她。
便宜不占白不占,她心安理得正大光明地没有提醒他,关上门,一路窃喜。
天气早上还灰蒙蒙的,中午居然云消雾散,出现了些阳光。
路上行人如织,车水马龙。
临江苑离学校很近,大概十几分钟的路程。
这条凌路一直独自行走的路,身边第一次有
了别人。
靠得如此之近的人。
他默默转头看旁边的人。
她很怕冷,下巴缩进围巾里,露出的一对眼睛却在笑。
临近校门。他忍不住问道:“孟羽林,你在笑什么?”
孟羽林往前跨一步,耸耸肩,“没什么,就是觉得生活很轻松。”
到了教学楼前,凌路把书包给她,他要去另一栋楼。
“去上课。”
她摇摇头不走,说:“你先走吧。”
“怎么了?”他以为她有别的事。
她一本正经:“我要看你的背影。”
和他相处的时间宝贵,一丝一毫都不能浪费。
凌路想说话,半天没说出来。
在她面前,所有语言功能都失活了。
任何的辩论语言技巧都是零。
转过身,活了二十多年,他忽然犹疑走路时腿该怎么动。
四肢陡然变得僵硬。
凌路的身影越来越远。
孟羽林点开他的对话框,噼里啪啦打字:【骗你的】
对着两份报告拍了张照片,P上一个大大的爱心,发送:【我两份都要收藏】
他给她的东西,她才舍不得交出去。
等会儿下课就去图书馆重新誊抄一份。
……
黄栌树宽大的叶片在冬季泛黄,缓缓落下。
空气中的寒气逼人。
凌路看完消息,垂下的睫毛颤了颤,回头。
人群汹涌,他只看到她的背影。
再等等,慢一些。
他不是她心中的那个“完美”的人。
再等等,等她看清他真正的样子。
如果她仍然觉得值得。
那他。
竭尽所能。
第32章
文化概论课, 311寝室几个女生坐在一起。
下课后,孟羽林收拾书本。
唐媛溪在旁边叨叨她等会儿要去参加校辩最后一轮复赛,胜了的话就能进市八校联赛。
“我看了赛程表, 我要是赢了,决赛第一场就是凌路打。凌路, 你们知道吧, 上届冠军队的队长,前段时间经验分享会的主讲,我给你们看过他照片。”
遥大搞辩论的基本都知道凌路, 名气和实力摆在那。
她很慕强,要是能跟他痛快辩一场, 入土之前的遗憾事又少了一件。
“诶,”她碰了下孟羽林胳膊, “怎么不说话,你忘了人家了?你当时还让我带你去听。”
“……记得。”
孟羽林拉上拉链, 心说等她正式拿下凌路,第一个告诉她。
市联赛和校内赛不同, 联赛在市体育馆举行, 对外售票,参赛者有亲友票。
唐媛溪说要是赢了,到时候把311的都带去, “成败在此一举,家人们晚上等我的好消息。”
大家狠狠给她鼓劲,“加油加油, 溪神一出, 谁与争锋!”
孟羽林背着书包去图书馆,预备誊抄报告。
好消息:馆内有空调, 且热气开得很足。
坏消息:一如既往的人满为患。
她不抱希望地去自习区逛了一圈,意外的发现了个靠窗、近空调的绝佳位置。
其实老天还是待她不薄的嘛。
然而刚坐下几秒不到,她就明白为什么这个座空着了。
鼻端挤入一股难言的不可忽视的酸臭。
低头朝桌子下看,虽然带着不妙的心理预期,还是猝不及防被震撼了。
对面的男生塞了卷卫生纸在鼻孔里,怒盯书页,凝神沉思。
桌子下面脚鞋分离,难辨原色的袜子分裂出几个洞口,黑色拇指高高翘起,好奇地探索世界。
她差点一口吐出来,赶紧起身换位置。
好不容易又找到一个空位。
逼仄狭小,靠近水管。
她无能狂吠,发了条朋友圈吐槽,思考以后要不去咖啡厅写作业。
誊抄完接近一万字的报告,手抽筋两次。
繁忙的作业阶段正式告一段落。
她在云朵记事本上划掉几项已完成事项,收拾书本回寝室。
她回来得很早,先去洗了个澡。
冬季空气干燥,她洗完澡后仔细涂了身体乳,浑身都香香的;另外给胳膊肘膝盖各个关节涂上一层果酸,防止色素沉积。
弄完这一趟流程,快九点了。
她推开阳台门。
唐媛溪正好推开外面的门,垂头丧气走到桌边。
“我复赛淘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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