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图让自己摆脱强烈的不适感。
姜时镜坐在火堆边看着她不顾满地的尘土将自己团成团,沉默地将手里的木板也扔进了火堆里,火势一瞬扑了起来,照亮了角落里的阴暗。
他站起身捡起滚落在一侧的包袱,上面湿淋淋地沾满了灰尘,未得到允许下,动别人的东西是一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几乎失去意识的桑枝,启唇:“我帮你将备用衣物烘干,你若是不回答便是同意了。”
桑枝接收到的信息只有嗡嗡地耳鸣。
姜时镜等了一会儿,意料之内地打开了紧结,包袱内确实有一套备用的衣物,还有一些姑娘家的物件,东西不多。
唯一能引起注意的是两个大小不一的银铃。
他将包袱摊开放在地上,按顺序拨动了一下两个银铃,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虽是蜀地的银铃,但不是他那晚在后院听见的铃声。
第17章 白日失踪17
◎“赶紧走吧,这里不干净,”◎
里面的衣服叠得很整齐,被雨水打湿后紫色的料子更深了些,他拿起衣服抖开,才明白少女为何情愿染上风寒也不愿意把包袱给他。
是蜀地特有服饰,且看起来与普通的料子相差甚远,整件外衣都由蛛丝编织而成,其中的蝴蝶纹路更是由金丝双面锈,栩栩如生,周围镶着一颗颗精致的浅紫色宝石。
不是普通的蜀地百姓能拥有的衣服。
他瞥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桑枝,眸色沉下,巴蜀地区分布的魔教有许多个,不知她身处哪一个。
深思了片刻,他把手上的衣服原模原样地叠好,放回了包袱内,再把包袱合起来打上紧结,丢回原来的位置。
屋内到处都在漏水,能烧的木板全部被姜时镜拆下来放在没被打湿的地上。
导致破了洞的小屋不止滴水还透风。
桑枝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悬空了一瞬,随后是铺天盖地的温暖,短暂到只停留了一秒。
再落地的时候只剩下一股浅浅的皂荚香,包裹着全身。
像是幼时爸爸抱着她回到床上睡觉。
恍惚中桑枝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被大人按在家里的被子内闷汗,她难受的呜咽着声音呼喊妈妈,得不到回应又改喊爸爸。
一晚上几乎把家里所有人都喊了一遍。
她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回应她,为什么家里只剩自己一个人,委屈到小声啜泣了许久。
在被光怪陆离的梦境侵/占前,她恍恍惚惚地想闷被子出汗一点用都没有,为什么妈妈不送她去医院。
第二日。
天光透过残破的屋檐照进屋内,被风雨席卷了一整晚的小屋更残破了,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浇灌泥土后的清新味。
姜时镜靠在木板上假寐,直到被阳光直射到眼睛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站起身活动了下泛酸的手脚关节。
燃尽的火堆旁少女蜷缩在红色的外衣下,紧皱的眉头舒展些,但依旧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他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魔教里那些人都是怎么想的派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跑到中原来,淋个雨就能要了半条命。
任务还没完成人先没了。
昨晚也不知抽抽噎噎地在嘟囔什么,一边念叨一边哭,他从来没遇到过这么麻烦的魔教人。
“醒醒,桑桑?”
他走过去推了推她的肩膀,只见少女轻皱了皱眉,却始终没睁眼。
姜时镜伸手触碰了一下她额间,依旧滚烫无比,全然没有消下来的痕迹,她两侧的脸色还泛着红,嘴唇却苍白到失了血色,甚至干得起了皮。
“啧,真麻烦。”
丢这里自生自灭,喂野狼算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下摆沾上的灰尘,头也不回地出了门,两匹马拴在屋子外的棚里,他解开其中一匹的绳子,拍了一下它的屁股。
“你主人死了,自己原路回去吧。”
马压根没听懂他的话,但松开缰绳还命令它走的指令它学过,原地踏了两步后,很快离开了小屋往来时的方向走了。
姜时镜面不改色地开始解另一匹的缰绳,解开后忽然停下了动作,眉间不耐烦地皱起。
他略显烦躁地把缰绳又绑了回去,转身回到残破的小屋里,垂眸看了一会儿虚弱到只需要踩一脚就会死的少女。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弯下腰将盖在桑枝身上的红色外衣包裹住她的身体,拦腰抱了起来。
她很轻,轻到只比背后的重剑重了那么一点。
桑枝似乎很不舒服,眉间皱褶越来越紧,姜时镜觉得她有点像刚出生的幼兽。
空出一只手捞起地上的包袱,带着人坐上马匹。
他把桑枝调了个转,面对面地趴在他怀里,单手环住她后背以防路上的时候她被颠簸滑下去。
从这里到襄州还需要至少三天,桑枝目前的状态没法继续赶路,他没记错的话再往前走十几公里有个小村庄,或许可以直接把她扔那里。
若是这样还能被烧死,就是她命薄。
他原先浓重的兴趣已经在昨晚被消磨得所剩无几,更没有必要带着一个身娇体弱的魔教人赶路。
桑枝浑浑噩噩间感觉自己坐在蹦蹦车上,颠得一度想吐出来,耳边是不断呼啸的风声,隐隐约约还掺杂着有力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像是钟鸣似的敲在她鼓膜上。
鼻息间是清冽的皂荚香味,周身都环绕着跟昨晚一样的温暖,她贪恋似的往深处钻了钻。
轻声呢喃:“爸爸。”
姜时镜听力很好,相比昨晚的胡言乱语,这一声无比清晰地传进了他耳内。
他明显地感觉到少女贴着自己更紧了,隔着几件衣服都没办法忽视的炽热体温传到了他身上。
他垂眸看了一眼乱糟糟的脑袋,忍着脾气道:“你要是清醒了,就坐到后面去。”
桑枝的梦境里只有许久未见的老父亲正在贴心地同她讲话。
她乖巧地回了个:“嗯。”
姜时镜顿时愣住,他勒紧了一下缰绳,渐渐把速度放缓下来,搂着桑枝的那只胳膊松了半分:“桑桑?”
桑枝:“嗯。”
他手臂又松了些,却见少女像是没有骨头般的要从马上滑溜下去,他皱着眉再次收紧手臂把人揽在怀里,若有所思道:“你午饭想吃什么?”
桑枝乖巧:“嗯。”
确认了她还在梦里的姜时镜:“…………”
一个半时辰后,两人赶到了小村庄里,桑枝乖巧地趴在姜时镜的胸口上睡得香甜,额间的温度稍稍降下去了些。
但依旧烫得厉害。
姜时镜驾着马慢吞吞地走在田野间,一眼望过去能明显地看得出来庄稼长势并不好,且目光所及之内几乎全部都是老人在劳作。
他环顾了很多圈,都没有发现稍微年轻些的人,一个都没有。
他抱着桑枝下马,将马拴在路边的横栏上,走到坐在田边休息的老人身边询问:“这里可有大夫。”
老人掀起草帽,逆着阳光打量了一眼姜时镜,视线往下才瞧见他怀中的少女。
愕然道:“外乡人?往东边再走个一天到县里,那里才有大夫。”说着他伸手指了一下东边的方向。
而后眯着眼瞧了两人一眼:“你们是路过的吧。”
姜时镜点了点头:“我们去襄州,若是往东边走便走岔了。”
老人叹了口气,摘下草帽扇风:“赶紧走吧,这里不干净,别说大夫了,你们这样的年轻人留一天都会遭事。”
第18章 白日失踪18
◎“白日闹鬼。”◎
姜时镜抬头看着没有一个年轻人的田野,不解道:“是先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老人扇了一会儿风,苦笑道:“转眼这都三年了。”他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转而朝着东边的一座小矮房指道,“你们去那边瞧瞧吧,那家的姑娘学过些岐黄之术,大概能帮上你。”
姜时镜顺着方向遥望过去,那边零零散散地紧挨着好几座房子,样子也长得差不多:“东边第一家吗?”
“第三家,家门口晒着不少草药,你过去就能看见了。”
姜时镜颔首:“多谢老伯。”
老人拿着草帽摆了摆手,规劝道:“若是你怀里这姑娘无碍,趁那些东西还没发现你们,抓紧离开这里。”
姜时镜转身的动作停了一霎,他回望了一眼老伯,后者却已闭上嘴丝毫没有要讲的意思。
他便也没再多问,牵上马往东边走。
绕过大片的田野庄稼后,并排的好几座房子映入眼帘,大多屋子门口都晒着各式各样的干货,还有一些则是在屋门口圈出一块地饲养了鸡鸭。
只有一家门前晒得是各种草药,分成不同的竹篮放在架子上。
姜时镜抱着桑枝路过的时候,扫了一眼这些草药,是地里非常常见的类型。
一路走来所有的大门全部紧闭,还有一部分甚至用黑布遮盖窗户,木板钉死。
像是在堤防什么洪水猛兽。
姜时镜心存疑惑,敲响了晒着草药的那户大门,等了片刻迟迟没有人来开门。
他把桑枝放在晒草药的架子边上,而后把周围的屋门都看了一遍,所有的门介没有上锁,但没有一扇门能够被推开。
也就是说家里有人,他们自屋内上锁,不让外面的人进去。
姜时镜回到最初的屋子门口,再一次敲响了门:“我们兄妹赶往襄州,不巧突遇大雨,妹妹不幸感染风寒,老伯说您这里可以医治,可否放我们两人进去。”
屋里静悄悄地依旧没声音。
许久后,门吱嘎一声拉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半个脑袋。
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外面,见只有他一人,下意识就要把门合上。
姜时镜及时按住门缝,强硬地把门拉开。
里面的姑娘吓得举起了藏在背后的菜刀。
“在那里。” 姜时镜侧过身指了下被他放在草药架下的桑枝,“昨夜开始烧的,到现在一直都没有退下去。”
他说着瞥了一眼停顿在空中的菜刀,面不改色道:“劳烦姑娘医治舍妹,我可以付银子。”
那姑娘犹豫了片刻,举着菜刀不敢踏出门:“你把她抱过来,我瞧一眼先。”
姜时镜看得出来面前的人顾虑很多,转身去将桑枝抱到门口。
那姑娘先是探了下桑枝的额头,又拿出她的手把脉确认少年并未欺骗自己才侧身让他们进屋:“我姓宁,你唤我宁戚就好。”
进屋后,他看着宁戚用门闩把门锁住,疑惑道:“为何要锁门,足不出户。”
“等太阳落山,我们才会出门。”她带着姜时镜往里走,指着一张矮塌道,“把她放这里。”
姜时镜将人放下后,把裹在桑枝身上的外衣扯了扯盖住她的身体。
问宁戚:“我听老伯说年轻人在这里逗留会出事,是何缘故?”
宁戚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正在重新给桑枝把脉,直到把手收回来才说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们这里,”她迟疑了下,“白日闹鬼。”
姜时镜:“?”
他拧眉,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
“青天白日里闹鬼?”
宁戚低声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很荒谬,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不信,直到平白无故消失的人越来越多,我们才不得不关紧门躲起来。”
姜时镜垂下眼睫,若有所思道:“你方才说等太阳落山再出门,夜晚出门反而不会闹鬼?”
宁戚站起身走到药柜边上,取出了一些草药混合在一起,解释道:“也会,但闹得少些,不像一开始一天内消失的人就能达到十几个。”
她叹了口气:“我们只是赌运气罢了,夜晚出门赌消失的不是自己。”
姜时镜看着她把草药拨弄到陶瓷罐里,沉默了片刻,伸手取出一枚银锭放在桌子上:“不管如何,多谢姑娘救舍妹。 ”
宁戚怔了下,惶恐地将银子推了回去:“用不了这么多钱,我一般给人看诊只需要十文,加上草药也就二十文。”
“况且,”她看向躺在矮榻上的少女,“我也只是跟着师父学过一点皮毛,你妹妹不一定能退烧,就算退下来也不一定能醒过来。”
姜时镜没再管那锭银子,转身回了矮榻边,垂眸道:“我还有别的事,若是今日她醒不过来 ,需要劳烦姑娘照顾她一二。”
宁戚这才明白这锭银子不全是诊疗费。
想了片刻才道:“好,但先说好若是你妹妹明日醒了,这钱是不退的。”
她医术一般,无法保证桑枝究竟何时能醒。
姜时镜点头:“嗯。”
熬好药后,陷入昏迷的桑枝无法自主喝下去,宁戚无奈地看向站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己的少年,提议道:“能否把你妹妹扶起来些,不然这药她喝不下去。”
姜时镜按了按眉心,神色带着些烦躁,绕过她弯腰把桑枝捞了起来,伸手掐住了她两侧的脸颊,硬是把嘴巴掰开:“给她灌进去。”
一碗药喝进去一半,从嘴角漏出去一半,宁戚用帕子将桑枝的脸颊擦干净,边道:“你们兄妹……”
她转头看向正在擦手指的姜时镜,由衷道:“感情真好。”
姜时镜动作一顿:“?”
宁戚继续感慨:“我若是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也想这么捏他的脸。”
傍晚时分夕阳落下,夜色逐渐加深。
白日安静到可怕的村庄随着黑夜的到来响起人声,就连宁戚也把大门打开,将晒在门口的草药全部收进来,姜时镜靠在门边看着从不同屋子里走出来的村民,神色暗了些许。
一整个村庄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甚至已经到了习以为常的程度。
宁戚瞧见拴在门口的马正优哉游哉地吃着周围的野草,建议道:“你妹妹还没醒,若是你着急走的话,可以趁着现在天还没完全暗下去走,它们不会发现你的。”
姜时镜偏头看向她:“它们?”
第19章 白日失踪19
◎“你在讲什么屁话。”◎
宁戚把竹篾叠在一起抱起来走回屋,路过姜时镜的时候解释了一句:“就是那些能让你平白无故消失的东西。”
姜时镜扯了扯唇角,只觉得荒缪,能让他平白无故消失的东西若是存在,那他之前的十几年全部白活了。
天际越来越暗,逐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村庄的人一反常态陆续外出,有半夜洗衣服的、除草的、照料庄稼的,但他们没有一人燃起火把照明,所有人都在摸黑做事。
他看了一眼被乌云遮住的半弦月,失去月光的黑夜别说赶路了,连辨别方向都是一件难事。
宁戚欣喜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醒了?我去喊你兄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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