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记错的话,这种药草一般生长在山上的山坡里,价值比竹篾里其他的药草高许多倍。
况且……
姜时镜抬头望了一圈附近,离村庄最近的一座山徒步大约要走半天。
若是夜晚,别说采草药了,光上山都是难事。
他敛下眉目,把那两株三七单独挑了出来,光明正大地放进自己的香囊里,这里面是大量的死蛊。
戴在身上这么久,也只有那些接近过他的魔教人闻得出来味道。
也不知道那个弱小的小魔教骗子如何了,可别等他找到地方,就剩具尸体了。
天亮后,整个村庄的屋子都被从内上锁,就连宁戚也不例外,她在临睡前喊了姜时镜好几遍,才把他喊进屋内锁门。
他看着宁戚眼下的青黑:“昼夜颠倒的生活,过得习惯吗?”
宁戚打着哈欠往房间走,疲惫道:“再过几年可能真的会习惯,不过为了活着也没办法。”
姜时镜无法适应这种时差,后半夜的时候便已经睡过一觉,此时倒也不困,他走到药柜边上,靠在上面淡淡道:“若是累了,就去休息,我不会出门的。”
宁戚愣了一下,看向他,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昨晚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只是想起了我爹,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语气冲了些,对不住了。”
“你不用跟我道歉。”他垂着眼眸,头也不抬地说,“去睡吧。”
宁戚点了点头,走到屋门口迟疑道:“等晚上我们再一起去找你妹妹吧,总要把人找到不是吗?”
昨日药柜台子上的草药都被放到柜子里,他一个个地拉开抽屉看里面的药材,一边回道:“凭着我们两人毫无头绪地找,不如报官。”
屋内安静了下来,姜时镜没有再管宁戚,而是在药柜里一点点地察看所有药材。
“好,那等我休息一会儿,下午我们一起去省城报官。”
少年顿时停下动作,抬眼看向她,桃花眼眯起:“你确定?”
宁戚应道:“嗯,我昨夜想了一晚上。”她低下头双手搅在一起,语气轻了半分,局促不安道,“我知道你和你妹妹是江湖人,肯定会武功。”
“我其实不会什么医术,只是认识一些草药而已,让你们进屋也抱有私心,对不起,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这三年来不是没有人报官,可出了村后没有一个人回来。”
她抬起头,眼眶红了一片,声音渐渐起了哭腔:“对不起,我只是……”
姜时镜直起身,冷漠道:“我以为你还会再多忍几天。”
从一开始,他就发现宁戚说话只说一半,像是故意想要引诱他们做些什么,比如……燃火。
宁戚怔住,含着泪水的眼里露出诧异的表情:“你早就知道了?”
少年垂下头继续翻看起药柜里的药草,没有回她的话,反而问道:“你父亲是最开始消失的那一批人,是吗?”
宁戚抽噎了一下,不敢再有欺瞒:“是,那一天消失了整整二十七个人,他是其中之一。”
姜时镜把药柜里看着不超过三年村里无法采摘到的药材全部挑了出来,继续问:“从未回来过?”
宁戚觉得很奇怪,这个问题他问了不止一次。
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三年她爹是不是回来过,只是自己错过了。
她沉吟道:“我白日的时候一直在家,夜晚不是在采草药就在忙农活,确实从未见过到过我爹。”
姜时镜翻完了所有的药柜,看着满满一台面的药材眉心一跳。
若是这些药草放在三年前,他不会有一丝的怀疑,毕竟山上不缺,但现在……
“你这三年上过山吗?”
宁戚已经放弃了回屋子的想法,走到药柜前分外不解:“没有,天黑了不好上山。”
起初她以为姜时镜只是对药草好奇,翻着看,但没想到他挑了这么多出来:“你把这些药草全部拿出来做什么?你生病了?”
姜时镜沉思了片刻,突然道:“这些草药看起来挺值钱的,去省城把它们都卖了吧。”
宁戚:“?”
“这些都是我在村里挖的,值不了几个钱。”
宁戚医术确实很差,连药草都没认全,桑枝能在喝完那碗药后退烧全靠免疫力奋勇作战。
姜时镜没点破,嘱咐道:“拿个布袋装起来。”
说着他打了个哈欠,走到小榻上躺下,神色困倦道:“我有些乏了,你也赶紧睡吧,下午去报官。”
宁戚满头的雾水,全然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想问但看着少年已经闭起来的眼睛,叹了口气。
把药草打包好后,回了屋内补眠。
人离开后,姜时镜的眼瞬间睁开,他坐起身看向紧闭的大门想了一会儿,而后轻功上了横梁,屈起一条腿平躺在上面,这才闭目养神。
一直到下午,宁戚推开房门,发现大门敞开着,哪里还有少年的身影。
她慌张地跑到屋外,看见姜时镜正蹲在地上扒拉晒在地上的那堆药草,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也消失了。”
没发现想要的,姜时镜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站起身:“从这里走到县城需要一天,明早我们差不多就到了。”
宁戚僵了一下,迟疑地看向了拴在门口的马:“我们……不骑马?”
姜时镜淡淡道:“我的马吃坏肚子,跑不了。”
宁戚:“?”
看着精神格外足,还在吃草的马,她被困惑占据。
把门上锁后,两人便往省城的方向走,一路上相顾无言,宁戚走得气喘吁吁,为了跟上姜时镜的脚步走走跑跑。
一直到傍晚她实在跟不上了,双手撑着膝盖道:“姜公子,等等,我实在走不动了。”
姜时镜并未停下脚步,连头也没回,道:“再往前走两公里休息。”
宁戚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跟了上去,两人之间一直保持着一大段的距离。
直到姜时镜突然停下脚步,他环顾了一圈周围的景色,大片的树木包围着中间的小道,再往前走一段有一道岔路口,一边是上山的路,还有一边则通往省城。
宁戚喘得感觉喉咙都快冒烟了,见姜时镜终于不再闷头往前走,她松了一口气,筋疲力尽地往旁边的大树下坐。
拿出携带的水囊喝了一口,缓了许久才朝着站在路中间一动不动的少年道:“姜公子,休息一会儿吧,还有一大段路要走呢。”
第23章 白日失踪23
◎“我哥哥来赎我了?”◎
姜时镜望着夕阳西下的太阳,再过半个时辰,天会彻底黑下来。
从村庄走到山脚下确实需要半日的时间。
他走到宁戚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我要上山一趟,你继续往前走进城。”
宁戚还在喝水,闻言不由得呛到,她惊异道:“可到省城还有一大段的路,若是被它们发现……”
她能有胆子大摇大摆地出门,大部分原因是觉得姜时镜会武功,即使被那些东西发现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若是她一个人赶路……
“这不行的。”
姜时镜语气冷淡:“你会平安到省城,也会平安地从省城回到家。”
他视线挪向放在地上的布袋,里面装着他特意挑出来的药草。
“记得找家药铺把这些药材卖掉。”
他的语气太过肯定,宁戚微怔了下,依旧不放心道:“若是我消失了,公子可否救我?”
姜时镜已经转身打算往山上的方向走,听到她的话,脚步顿了下,冷漠道:“你不会消失。”
宁戚坐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上山的道路上。
另一边,桑枝迷迷糊糊地睡了醒,醒了睡,全然不知道她进来多少天,只能勉强靠着先前旁边那人说的用蜡烛来辨别时间。
但时间一长,她就算不清到底过了多少个时辰。
手脚都被绑着坐在地上,导致她屁股疼得厉害,腿时不时就会麻一下,要不停地变换姿势才能让身体不那么难受。
上顿饭被留下的六个人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她被抓走时,特意把小蜘蛛留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姜时镜发现后会不会直接碾死,自己去襄州了。
靠男人救自己,还不如小飞鱼,一口一个坏人。
她叹了口气,看向对面同样也睡不着的姑娘,跟第一天相比那姑娘的脸上多了些血色,大抵是先前吃的包子起了作用。
一脸真诚地突然说:“你觉得下顿饭我们吃什么?”
那姑娘愣了下,认真思考了一会:“可能是馒头。”
桑枝:“?”
真一顿不如一顿。
见她不解,姑娘缓缓地解释:“我刚进来的时候,还吃的是荤素的饭菜,一天大约会给我们吃两顿。”
“后来慢慢就变成了一些简易的食物,一天两顿变成一顿,再到现在大概都快两天一顿了。”
一旦开始交谈,其他人也忍不住相继出声。
“那给的饭都是实的,跟外头那些米粥可不一样。”
“是啊,可惜我进来得晚,只吃到过一次,我自己家里都舍不得放那么多米,每次都只敢煮一点稀粥,他们竟然会给我们吃实实在在的米饭。”
“就说上次那顿每人三四个鸡腿,我这辈子加起来都没那一天吃得多。”
“他们也就是放点血,若是每天都能让我吃那么好,也不亏。”
“但现在一顿不如一顿,唉。”
桑枝听得目瞪口呆,她先前的想法被证实了,这些人真的被喂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
可她刚进来的时候他们分明对这里很是厌恶,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圈养起来的畜生。
她不理解到底是何种心态才能说出这种话,迟疑着问道:“你们不想逃出去吗?”
立刻有人反驳:“怎么不想,但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们这里所有人都得饿着,没有饭吃。”
另一人盯着桑枝:“你想逃出去?”
桑枝被盯得毛骨悚然,赶忙摇了摇头:“不敢。”
“你要逃了牵连的是我们,除非你能一己之力把我们所有人都带走。”
“他们虽然作恶多端,但至少在吃上面没有亏待过我们,你如果能早一段时间进来,也能享口福。”
桑枝一言难尽地看着说话的这些人,小部分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说,个别想说的但又碍于害怕不敢开口。
连带责任,让被关的村民变成了……看守。
自我劝解和欺骗,才是最可怕的。
桑枝沉默了许久,想起对面的姑娘说下一顿可能是馒头,一顿比一顿差,且先前她提出用钱赎身时,也没有遭到拒绝。
大抵是长期的吃喝,幕后团伙已经养不起村民了。
看着村民们日渐麻木不自知,她无奈地仰起头,靠在墙壁上叹气。
耳边是他们的交谈,许久后,隔壁传来混杂的脚步声,还有轻细的吃东西声音。
有人说:“他们回来了,又是一顿大餐。”
“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下顿的开饭时间,我都饿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上次那碗羊汤和羊肉,是真的好喝……”
门被推开,村民们顿时闭上嘴一句都不敢再说,桑枝仰头望过去,是上次拿鞭子的人,只见他环顾了一圈,与桑枝对上了眼。
走过来给她松绑,道:“头儿要见你。”
桑枝愣住,随即故作惊喜道:“我哥哥来赎我了?”
他把绳子随手一扔,没回她的话:“走。”
桑枝被推得踉跄,差点摔地上,她唯唯诺诺地走到隔壁吃饭的房间,一股非常浓郁的鸡汤钻到鼻间。
之前被带走的六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喝着两大盘的乌鸡汤啃着鸡肉。
每个人脸上皆是苍白一片。
露出来的手腕位置也被细布一圈圈地包裹着,能看到从里面隐隐透出来的血色。
她微微拧眉,村民说得没错,他们在伙食上好到离谱。
两个大盆里起码有四只乌鸡,生怕他们不够吃,还备了少许糕点,看样式应该是在街上买的。
正巧这时苏一抬眼,对上了她探寻的眸子。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碍着屋内的看守,嗫嚅着张了张嘴,没说出口,低下头继续啃起了碗里的鸡肉。
桑枝被蒙上眼套上黑布袋,双手也被反绑,压出了房间。
她看不见路,不敢迈开脚,压着他的男人觉得她走得慢,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提着她走。
桑枝走了很长一大段路,身边的环境和温度让她觉得自己依旧还处在封闭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香味,这种香味她似乎在蜀地闻到过,但一时间她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
“头儿,人带到了。”桑枝被推了一下,失去方向的她无法站稳跌倒在地,大腿一侧刹那火辣辣地疼。
像是擦破了皮。
“五百两,让你家里人把钱送过来,收到钱自然会放了你。”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这里的空间似乎偏大,说话会有回音。
按嗓音判断,这个头目年龄偏大,大概四十岁往上。
桑枝用手撑起身子,假装害怕的样子:“我,我可以写信给他们……只要你放了我。”
声音许久才响起,似乎在顾虑什么。
“你们家当真能拿得出来五百两?”
当今能随意拿出五百两的家庭,已经不是非富即贵的概念了,要么有权有势的大官,要么富甲一方的商贾。
后者只是有钱不足为患,但前者活着就是一个祸端。
桑枝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慌张地解释道:“我们家是徐州做丝绸生意的,五百两家里凑凑肯定有。”
屋内安静了一瞬,极度的寂静下,她听到了非常细微的敲打声,很有节奏。
眼睛蒙上后,耳朵能听到的东西反而更多了,她歪着头尝试去辨别方向。
最后发现好像是头顶传来的。
“你有个哥哥也在村庄里?”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桑枝颤抖着声音道:“在,在的,我与哥哥原本是要去襄州,在村庄内借宿了一晚才被抓来。”
她像是害怕到别人问什么都尽数全答。
“你去搜搜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交给她哥哥,让他准备好五百两赎人。”
“是。”一道女声应了声。
桑枝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她的骨笛还藏在身上,绝不能被发现。
“我怀里有一块玉佩,家里人都认得的。”
她身上的衣物全部被宁戚换过,那块玉佩是最初给谈弃典当用的,他赎回来还给她后,她就一直戴在身上。
玉佩的成色很好,也能进一步证实桑枝是富家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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